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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apter35 運河邊的貓兒 文 / 馬丁

    日出之前她在和布魯斯科的女兒們共享的房頂小屋裡醒來。

    貓兒總是第一個醒來。跟泰麗亞和布瑞亞一起擠在毯子底下溫暖舒適她能聽見她們輕微的呼吸。她翻身坐起來摸索布瑞亞睡意呢喃地抱怨了一句然後背過身去。灰石牆中的寒氣讓貓兒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她在黑暗中迅穿上衣服套外套時泰麗亞睜開眼睛叫她「貓兒親愛的把我的衣服拿來。」她是個遲鈍的女孩瘦得皮包骨頭老抱怨說冷。

    貓兒替她取來衣服泰麗亞在毯子底下扭動著鑽進衣服裡然後她們一起將她的大個子姐姐從床上拉起來布瑞亞帶著睡意含含糊糊地威脅她們。

    等她們三個爬下連通屋頂閣樓的梯子布魯斯科和他的兒子們已上了屋後小水渠中的船。跟每天早晨一樣布魯斯科大吼大叫讓女孩們快點他的兒子們則幫助泰麗亞和布瑞亞上船。貓兒的任務是解開柱子上的繩索將繩子扔給布瑞亞然後用一隻穿靴子的腳把船推離碼頭。布魯斯科的兒子們努力撐篙碼頭和甲板之間漸漸變遠貓兒奔過來躍上甲板。

    在那之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所事事只能坐著打哈欠任由布魯斯科和他的兒子們推著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進經過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小水渠。今天看起來是罕有的好天氣清新爽朗。布拉佛斯只有三種天氣:霧天不好雨天更糟下冰雨是最糟的。但偶爾會有一天早晨破曉時天空呈現出粉紅與湛藍空氣中有刺鼻的鹹味。這樣的天氣貓兒最喜歡。

    他們來到一條寬闊的水道即「長渠」然後轉向南邊的魚市。貓兒盤腿坐著竭力抑制打哈欠的衝動仔細回憶夢中的細節。我又夢到自己是一頭狼。她記得最清楚的是氣味:樹林與泥土狼群的弟兄馬、鹿和人的氣息各不相同而濃烈的恐懼氣息始終不變。有些個晚上狼夢如此鮮活生動甚至她醒來後依然能聽見弟兄們的嗥叫。有一次布瑞亞聲稱她在睡夢中一邊低吼一邊在被子底下亂動。她以為那是蠢笨的謊話直到泰麗亞也這麼說。

    我不該做狼夢女孩告訴自己我是貓兒不是狼。我是運河邊的貓兒。狼夢屬於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可儘管她努力嘗試仍無法擺脫艾莉亞的影子。不管睡在神廟底下還是跟布魯斯科的女兒們共享房頂小屋狼夢始終困擾著她……有時還有噩夢。

    狼夢是好的。在狼夢裡她敏捷強壯奔逐獵物身後跟著自己的族群。她討厭另一個夢在那個夢中她只有兩條腳而不是四條;在那個夢中她一直在尋找母親跌跌撞撞地穿過爛泥灘穿過鮮血和烈火;在那個夢中天空始終下著雨她能聽見母親的尖叫但有個狗頭怪物不讓她去救媽媽;在那個夢中她總是在哭泣像個嚇壞了的小女孩。貓兒不會哭她告訴自己跟狼一樣。這不過是個蠢笨的夢而已。

    布魯斯科的小船順長渠路過真理宮的綠銅拱頂又駛經普萊斯坦殿和安塔里昂殿的高大方塔然後穿越甜水渠那碩大無朋的灰色橋拱來到一個叫淤泥鎮的城區。這裡的建築較小不那麼宏偉。晚些時候運河將被蛇舟和駁船塞得水洩不通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這條船幾乎獨佔水道。布魯斯科喜歡在泰坦巨人宣告日出的當口到達魚市。那沉悶的聲響穿過礁湖雖因距離遙遠而有所減弱但足以喚醒沉睡的城市。

    等布魯斯科和他的兒子們將船泊在魚市裡面已擠滿了售賣鯡魚、鱈魚、牡蠣和蛤蜊的人還有管家、廚子、百姓家的主婦以及船上下來的水手他們一邊檢視早晨的水產一邊高聲議價。布魯斯科在小船之間走來走去審察各種貝類不時用枴杖敲敲木桶或箱子。「這個」他會說。「對。」嗒嗒。「這個。」嗒嗒。「不不是那個。是這裡。」嗒。他不愛說話泰麗亞說她父親吝嗇話語跟吝嗇錢財一樣。牡蠣、蛤蜊、螃蟹、蚌殼、扇貝有時還有蝦……布魯斯科都買取決於當天什麼貨好。他們將他敲打過的木桶和箱子搬到小船上。布魯斯科脊背不好比一大杯黃啤酒重的物體便拿不動。

    完事之後貓兒身上已有了一股海水和魚的味道。她習慣了幾乎聞不出來。她也不介意幹活背負沉重的木桶而腰酸背痛代表自己正越變越強壯。

    一旦所有木桶裝載完畢布魯斯科親自將船推離岸邊他的兒子們沿長渠將大家撐回家。布瑞亞和泰麗亞坐在船前面竊竊私語。貓兒知道她們在談論布瑞亞的男朋友父親入睡後她爬上房頂跟他約會。

    「瞭解三件新事物再回我們這兒來。」慈祥的人送貓兒進城之前命令她而她總能做到。有時不過是三個新的布拉佛斯語詞彙;有時她帶回水手的故事奇妙而不可思議生在布拉佛斯群嶼之外的廣闊世界:戰爭癩蛤蟆雨龍的孵化;有時她學會三個新笑話或三個新謎語或各種行當的訣竅。她時不時還會得知一些秘密。

    布拉佛斯外號「秘之城」遍地皆是迷霧、假面和低語。女孩瞭解到這座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個持續一世紀之久的秘密而它的具體位置更隱藏了三百年。「九大自由貿易城邦都是古瓦雷利亞的女兒」慈祥的人教導她「其中布拉佛斯是離家出走的私生女。我們是一群混血兒奴隸、妓女和竊賊的子孫。我們的先輩從幾十個不同國度匯聚到這個避難所以逃避奴役他們的龍王。無數神祇也跟隨他們一起到來但他們所共有的只有一個神。」

    「千面之神。」

    「千面之神有諸多名字」慈祥的人說。「在科霍爾他是『黑山羊』;在夷地他是『夜獅』;在維斯特洛他是『陌客』。最終所有人都必須向他折腰不管他們敬拜七神還是光之王是月母是淹神還是至高牧神。人類屬於他……除非有誰能永生不死。你知道有誰能永生不死嗎?」

    「沒有」她回答「凡人皆有一死。」

    每當貓兒在月黑之夜潛回小山丘上的神廟總能現慈祥的人在等她。「跟離開我們時相比你多瞭解到些什麼?」他總是會問。

    「我瞭解到瞎子貝括販賣的牡蠣的辣醬是用什麼做的」她說。「我瞭解到『藍燈籠』的戲班要演出《哀面領主》『戲子船』打算以《醉酒七槳手》回應。我瞭解到每當受人尊敬的商船船長摩雷多·普萊斯坦出海航行時書販洛托·羅內爾就睡到他家裡『母狐號』返鄉後他又搬出去。」

    「瞭解這些事有好處。你是誰?」

    「無名之輩。」

    「你撒謊。你是運河邊的貓兒。我很瞭解你。去睡吧孩子。明天你必須侍奉。」

    「凡人必須侍奉。」她每三十天中有三天侍奉千面之神。月黑之時她就成了無名之輩成了千面之神的僕人身穿黑白長袍走在慈祥的人身邊提著燈穿過芳香瀰漫的黑暗。她擦洗死者搜查衣服清點錢幣。有些日子她仍替烏瑪幫廚切碎大大的白蘑菇剔除魚骨。這些都生在月黑之時。其餘日子她是個孤兒穿一雙比腳大太多的破舊靴子褐色斗篷邊緣磨得破破爛爛一邊吆喝「蚌殼扇貝蛤蜊」一邊推小車穿行於舊衣販碼頭。

    她知道今晚月亮會變黑因為昨晚它只剩窄窄一條。「跟離開我們時相比你多瞭解到些什麼?」慈祥的人一見面就會問。我瞭解到布瑞亞在父親睡覺時跟一個男孩在房頂碰面她心想。泰麗亞說布瑞亞讓他摸自己儘管他不過是房頂上的耗子而房頂上的耗子都是賊。這只是一件事。貓兒還需要兩件。她不擔心。有船的地方就有新鮮事。

    等他們回到家貓兒幫布魯斯科的兒子們把貨物從小船卸下。布魯斯科和女兒們將貝殼分到三輛推車裡鋪在層層海藻上。「賣完了才准回來。」布魯斯科每天早晨都會這樣囑咐女孩們然後她們便出叫賣。布瑞亞推小車去紫港那裡停泊海船可以賣給布拉佛斯水手;泰麗亞去月池附近的小巷或在列神島的廟宇間兜售;貓兒十有**先去舊衣販碼頭。

    布拉佛斯人才許使用紫港從水淹鎮直到海王殿;來自其他自由貿易城邦及世界各地的船隻使用舊衣販碼頭跟紫港相比這裡比較簡陋、粗糙和骯髒也更為嘈雜各地水手商人擠在碼頭和街道中間招待別人並尋找獵物。走遍全布拉佛斯貓兒最喜歡這裡。她喜歡嘈雜喜歡奇異的氣味喜歡看那些船趁晚潮抵達看那些船出。她也喜歡水手們:喧鬧的泰洛斯人嗓音洪亮鬍子染成各種顏色;金的裡斯人斤斤計較試圖壓低她的價格;伊班港人矮胖多毛用低沉嘶啞的嗓音喃喃咒罵;還有她看中的夏日群島人皮膚如柚木般烏黑光滑穿著紅、綠或黃色的羽毛披風他們的天鵝船上高聳的桅桿和白帆華麗壯觀。

    時而也遇到維斯特洛的槳手和船員他們有的來自舊鎮的寬帆船有的來自暮谷城、君臨或海鷗鎮的划槳商船還有的來自青亭島的大肚子平底運酒船。貓兒懂得布拉佛斯語中「牡蠣蛤蜊扇貝」這些詞但她沿舊衣販碼頭叫賣時說黑話——碼頭、船塢及水手酒館中流行的話混合了十來種不同語言裡的污言穢語伴隨著手勢其中大多極具侮辱性。貓兒愛講黑話惹她的人多半會見識到下流手勢或被形容為屁股蛋或騷駱駝。「也許我沒見過駱駝」她告訴他們「但我聞得出駱駝的騷味。」

    那樣子偶爾會激怒別人但她不怕因為她有手指匕。她不僅始終保持匕鋒利也時時練習使用它。某天下午紅羅戈在快樂碼頭等蘭娜空閒便教了她如何將匕藏進袖子又如何迅抽出來還教她平滑地割開錢袋不讓主人注意到。瞭解這些事有好處連慈祥的人也贊同;尤其是夜裡當刺客和房頂上的耗子四處活動的時候。

    貓兒在碼頭邊結交朋友;挑夫和戲子繩匠與補帆工酒館老闆、釀酒人、麵包師傅、乞丐跟妓女。他們從她那兒買蛤蜊和扇貝告訴她真實的布拉佛斯編造虛假的自我並嘲笑她說的布拉佛斯話但她從不讓這事困擾自己她會用下流手勢反擊還管他們叫騷駱駝惹得他們縱聲大笑。吉洛羅·多塞爾教她唱不正經的歌他弟弟吉勒諾告訴她抓鰻魚的最好地點「戲子船」的戲子們教她英雄的站姿和戲中的台詞(那些著名的戲劇例如《羅伊拿之歌》《征服者的兩個老婆》和《商人滿足不了的妻子》)。眼神悲傷的小個子奎爾為「戲子船」編寫所有低俗喜劇他提出要教她女人如何接吻但塔甘納羅拿鱈魚砸他這一話題就此作罷。魔術師科索莫教她變戲法。他能吞下老鼠然後把它們從她耳朵裡拉出來。「這是魔法。」他說。「不是」貓兒道「老鼠一直在你袖子裡。我看到它在動。」

    「牡蠣蛤蜊扇貝」是貓兒的魔法詞彙跟所有魔法詞彙一樣幾乎能讓她去任何地方。她登上來自裡斯、舊鎮和伊班港的船在甲板上當場售賣牡蠣。有些日子她推小車經過權勢人家的高塔下向門口的衛兵兜售烤蛤蜊。有一次她在真理宮台階上叫賣另一個小販試圖將她趕走於是她掀翻那人的推車讓他的牡蠣在鵝卵石上到處亂滾。方格碼頭的海關官員會主動向她購買而在圓頂和塔樓低於礁湖的綠色水面的水淹鎮來回的船夫也會找她。有一回布瑞亞來月經臥床不起貓兒便推她的車去紫港向海王遊艇上的槳手推銷螃蟹和蝦那艘遊艇從船頭到船尾佈滿了張張笑臉。她還沿甜水渠來到月池既賣給身穿彩紋綢緞、昂闊步的刺客也賣給穿單調灰褐色外衣的看守和法官。但她總會回到舊衣販碼頭。

    「牡蠣蛤蜊扇貝」女孩邊喊邊順著碼頭推車。「牡蠣蛤蜊扇貝。」一隻骯髒的橘黃色貓被她的喊聲吸引跟在她後面走再往前又出現了第二隻那是個垂頭喪氣、滿身爛泥的傢伙尾巴只有短短一截。貓都喜歡貓兒的氣味。有些日子日落之前她身後會跟上十幾隻貓。女孩時不時扔一隻牡蠣給它們看誰能搶到。她注意到最大的公貓很少獲勝戰利品往往屬於比較小巧靈活的貓它們精瘦、凶悍又飢餓。和我一樣她告訴自己。她最喜歡某只瘦骨瞵峋的老公貓它一隻耳朵被咬掉了讓她想起自己從前在紅堡裡到處追逐的一隻貓。不那是另一個女孩不是我。

    昨天停在這裡的兩艘船離開了又有五艘新船泊進來;包括一艘名叫「癩皮猴」的小型寬帆船一艘散出瀝青、鮮血和鯨油味道的巨型伊班捕鯨船兩艘潘托斯的破爛平底船及一艘老瓦蘭提斯的綠色細長划槳船。貓兒在每條踏板跟前停下來叫賣蛤蜊和牡蠣先用黑話繼而用維斯特洛通用語。捕鯨船上有個船員大聲咒罵她把她的貓都嚇跑了而一名潘托斯槳手問她兩腿之間的蛤蜊要多少錢。她在其他船上的遭遇好一些綠色划槳船的大副吞下五六隻牡蠣然後告訴她他們在石階列島遭到裡斯海盜襲擊船長遇害。「桑恩那混蛋於的他帶著老母之子號和那艘巨大的瓦雷利亞人號。我們運氣好將將逃脫。」

    小巧的癩皮猴號來自海鷗鎮上面的維斯特洛船員很樂意用通用語跟人聊天。其中一人問她君臨的小女孩怎會到布拉佛斯碼頭邊賣蚌殼呢?她只好把故事又講了一遍。「我們要在這邊待上四天四夜」另一個告訴她「上哪兒能找點樂子?」

    「『戲子船』的戲班正上演《醉酒七槳手》」貓兒告訴他們「『爛泥窖』有斗鰻魚就在水淹鎮大門口。你們願意的話還可以去月池刺客們晚上在那兒決鬥。」

    「啊這些都很好」另一個水手說「但渥特想要女人。」

    「最好的妓女在快樂碼頭就是『戲子船』停泊的地方旁邊。」她指點著說。碼頭邊有些妓女非常歹毒而剛來的水手完全不能分辨。絲芙蓉最可惡。大家說她搶過十幾個男人之後還把人殺了屍體翻進水渠喂鰻魚;「醉女兒」清醒時也許很可愛一喝酒就不行了;「禍害』簡妮其實是男人。「找快樂梅麗。梅瑞琳是她的真名但大家都叫她快樂梅麗她也確實很快樂。」每次貓兒經過妓院快樂梅麗都會買上一打牡蠣分給她的姑娘們。她有一顆善良的心這點大家都同意。「除此之外她還有全布拉佛斯最大的胸。」快樂梅麗喜歡自吹自擂。

    她的姑娘們也都很善良;「紅臉」蓓珊妮「水手之妻」可以憑一滴血預測你未來的獨眼伊娜漂亮的小蘭娜甚至長小鬍子的伊班女人艾薩朵拉。她們也許並不美麗但對她很好。「挑夫都去快樂碼頭」貓兒向「癩皮猴」上的人保證。「『小伙子們給船卸貨』快樂梅麗說『我的姑娘們給駕船的小伙子卸貨。』」

    「歌手歌頌的那些美麗妓女呢?」最年輕的癩皮猴問他是個長雀斑的紅男孩最多十六歲。「她們真有傳說中那麼漂亮嗎?我上哪兒找一個這樣的?」

    他的船友們看著他哈哈大笑。「七層地獄裡面小子」其中一個說「船長自己或許可以找朵交際花前提是賣掉這艘該死的船。那種妞兒是給老爺們準備的我們這種人沾不到邊。」

    布拉佛斯的交際花世界聞名。歌手頌揚她們金匠和珠寶匠爭相為她們打造物品手藝人乞求她們光顧貿易鉅子支付相當於王室成員贖金的高額費用以求在舞廳、宴會以及戲劇演出時挽她們的手臂刺客以她們的名義互相廝殺。貓兒推著小車在運河邊行走有時會瞥到某位交際花乘船經過去與情人共度良宵。交際花都有自己的遊船有僕人撐篙載她們赴約。「女詩人」手中總拿著一本書「月影」只穿白色與銀色的衣服「美人魚女王」與她的美人魚們寸步不離——那是四位豆蔻年華的少女為她牽起裙擺和長。交際花們一個比一個美連「蒙面女士」也不例外但只有她認可的情人才能看見她的臉。

    「我賣過三隻扇貝給一個交際花」貓兒告訴水手們「她走下遊船時招呼我。」布魯斯科早就跟她講清楚決不能跟交際花講話除非她們先開口。那女子朝她微笑付給她十倍於扇貝價格的銀幣。

    「是哪一個呢?哈哈『扇貝女王』對不對?」

    「是黑珍珠」她告訴他們。快樂梅麗說「黑珍珠」是最有名氣的交際花。「她有真龍血脈」梅麗告訴貓兒「第一任『黑珍珠』是個海盜女王后來被某位維斯特洛王子收作情婦生下一個女兒長大後成了交際花。而女兒的女兒又繼承母業代代相傳直到現在。她跟你說什麼貓兒?」

    「她說『我要買三隻扇貝』還問『你有沒有辣醬呢小傢伙?』」女孩回答。

    「你說什麼了?」

    「我說『沒有女士』然後又說『別叫我小傢伙。我的名字是貓兒。』應該為我準備**醬才是。貝括有辣醬他賣出的牡蠣是布魯斯科的三倍。」

    貓兒也告訴過慈祥的人「黑珍珠」的事。「她真名叫貝樂潔·奧瑟裡斯。」這是她瞭解到的三件事之一。

    「對」牧師輕聲說「她母親是貝羅娜拉但第一任『黑珍珠』也叫貝樂潔。」

    貓兒知道「癩皮猴」上的人們不關心交際花母親的名字她轉而詢問七大王國的消息和戰爭的情況。

    「戰爭?」其中一人笑道「什麼戰爭?沒有戰爭。」

    「海鷗鎮沒有」另一人說「谷地沒有。小公爵沒讓我們捲入戰團跟他母親一樣。」

    跟他母親一樣。谷地的夫人是她姨媽。「萊莎夫人」她說「她是不是……?」

    「……死了?」滿腦子想著交際花的雀斑男孩替她說完「對她被自己的歌手謀害了。」

    「哦。」與我無關。運河邊的貓兒沒有姨媽。從來沒有。貓兒推起小車離開癩皮猴號在鵝卵石上一路顛簸。「牡蠣蛤蜊扇貝」她吆喝「牡蠣蛤蜊扇貝。」大部分蛤蜊賣給了挑夫他們在給青亭島的平底大運酒船卸貨其餘的賣給了一群修補密爾商船的人那艘船是在暴風雨中損壞的。

    沿碼頭繼續往前她遇到了塔甘納羅他背靠一根柱子坐著身邊是「海豹王」卡索。他買了些蚌殼卡索吼了一聲讓她握它的鰭肢。「跟我干吧貓兒」塔甘納羅一邊從蚌殼裡吸出肉一邊慫恿。自從「醉女兒」用匕刺穿小納博的手之後他一直在尋找新拍檔。「我給的比布魯斯科多你聞起來也不會再像魚。」

    「卡索喜歡我的氣味」她說。海豹王吼了一聲彷彿表示贊同。「納博的手還沒好?」

    「三根手指無法彎曲」塔甘納羅在吞食蚌殼的間隙抱怨。「一個不能用手的賊頂啥用?納博挑選要摸的口袋很在行挑選婊子可不怎麼樣。」

    「快樂梅麗也這麼說。」貓兒很難過。她喜歡小納博儘管他是個小偷。「他將來怎麼辦?」

    「他說去划槳。他覺得兩根手指足夠了而且海王一直在僱傭槳手。我告訴他『不行納博大海比淑女更冷淡比婊子更殘忍。你倒不如砍下那隻手然後去討飯。』卡索知道我說得對。是不是卡索?」

    海豹吼了一聲貓兒忍不住微笑。她又扔給它一隻扇貝然後獨自離開。

    貓兒到達快樂碼頭時天已快黑了小巷對面就停泊著「戲子船」。幾個戲子坐在傾斜的船身上一袋酒在他們手中傳來遞去當他們看見貓兒的推車便過來買牡蠣。她問他們《醉酒七槳手》準備得怎樣「憂愁的」喬斯搖搖頭。「昆斯終於撞到艾拉括跟斯洛伊上床於是他們用道具劍決鬥然後雙雙氣鼓鼓地離開。今晚只剩五位醉酒槳手了。」

    「槳手人數不足只好用醉酒的程度彌補」彌爾梅羅宣稱「比如我就能勝任。」

    「小納博想當槳手」貓兒告訴他們「你們有了他就是六個。」

    「你快去見快樂梅麗」喬斯催她「你知道少了你的牡蠣她脾氣得有多壞。」

    然而當貓兒溜進妓院時現快樂梅麗坐在大廳裡閉著眼睛聽戴利恩彈奏木豎琴。伊娜也在她正梳理蘭娜的金色長。又是蠢笨的情歌。蘭娜總愛央求歌手給她表演蠢笨的情歌。她是最年輕的妓女才十四歲。貓兒知道快樂梅麗給她定的價是其他姑娘的三倍

    看到戴利恩厚顏無恥地坐在那裡她便怒從心起只見他一邊用手指撥弄豎琴一邊朝蘭娜拋媚眼。妓女們叫他黑衣歌手但現在他身上已幾乎沒有黑色。他用唱歌掙來的錢把自己由烏鴉變成了孔雀。今天他穿松鼠皮鑲邊的長毛絨紫披風白色與淡紫色的斜紋上衣以及刺客們那種五彩長褲除了今天穿的他還擁有一件絲斗篷和一件金線鑲邊的酒紅色天鵝絨披風。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黑色是靴子。貓兒曾聽他對蘭娜說他把黑衣服全扔進了水渠裡。「我跟黑色劃清界限了。」他宣佈。

    你是守夜人軍團的成員她心想。戴利恩正在唱某個蠢笨的淑女從某座蠢笨的塔樓上跳下來因為她蠢笨的王子死了。淑女應該去幹掉殺害王子的人。而歌手應該待在長城。戴利恩剛出現在快樂碼頭時艾莉亞衝動得想問他是否願意帶她回東海望結果卻聽他告訴蓓珊妮自己永遠也不會回去了。「硬邦邦的床醃鱈魚站不完的崗那就是長城」他道「況且東海望沒一個人有你一半漂亮。我怎麼忍心離開你呢?」貓兒聽他對蘭娜說過同樣的話還有對「貓捨」的一個妓女甚至在「七燈之院」表演的晚上他對「夜鶯」也說過。

    胖子揍他那晚我要在就好了。快樂梅麗的妓女們仍時時拿這件事當笑話。伊娜說她一碰那胖子他的臉就漲得像甜菜根一樣紅但當他開始惹麻煩快樂梅麗把他拖了出去扔進運河。

    貓兒正想著那胖小子回憶自己如何從泰洛和渥貝羅手裡解救他「水手之妻」出現在她身邊。「他唱的歌真好聽」她用維斯特洛通用語喃喃低語「諸神一定鍾愛他給了他這樣的嗓音還有那張漂亮的臉。」

    他臉雖漂亮心卻骯髒艾莉亞想但沒有說出來。戴利恩同「水手之妻」結過一次婚「水手之妻」只跟與她結婚的人上床。快樂碼頭有時一晚上要舉行三四次婚禮。通常由渾身酒氣、精神亢奮的紅袍僧艾澤黎諾主持不然就是尤斯塔斯他曾當過外域聖堂的修士。倘若紅袍僧和修士都不在會有妓女跑去「戲子船」帶回一名戲子。快樂梅麗總是說戲子扮演僧侶要比真正的僧侶強很多尤其是彌爾梅羅演得可好了。

    婚禮喧鬧歡樂人們喝下許多酒。每次貓兒推著車碰巧路過「水手之妻」都堅持讓新婚丈夫買點牡蠣說是圓房時能更加堅挺。她這麼做是出於好心她平時還很愛笑但貓兒感覺她的笑中似乎有點悲哀。

    據其他妓女說「水手之妻」每當月經來潮時就會造訪列神島她知道那裡的所有神祇甚至包括那些已被布拉佛斯人遺忘了的神。她們說她去為自己第一個丈夫祈禱她真正的丈夫在海上失蹤了當時她跟蘭娜差不多大。「她認為如果找對了神也許神靈會操控風向將她的愛人吹回來」認識她最久的獨眼伊娜道「但我祈求這種事千萬別生。她的愛人死了我能從她的血裡嘗出來。若他真回到她身邊將是一具屍體。」

    戴利恩的歌終於結束。當最後一個音符在空氣中隱去蘭娜歎口氣歌手將豎琴放到一邊把她抱到懷裡。他剛開始輕輕觸摸她貓兒就大聲說「牡蠣有人要嗎?」快樂梅麗突然睜開眼。「好的」女人道「拿進來吧孩子。伊娜去弄點麵包和醋。」

    膨脹的紅日懸在一排桅桿後的天空中貓兒揣著鼓鼓一袋錢幣離開快樂碼頭推車空了只剩鹽與海藻。戴利恩也要離開他邊走邊告訴她他答應今晚要在綠鰻客棧唱歌。「每次在綠鰻客棧表演我都能掙到銀幣」他誇耀「那兒有船長和貨主出沒。」他們穿過一座小橋沿曲折偏僻的小巷前進日頭的影子越來越長。「很快我就能在紫港表演然後是海王殿」戴利恩續道。貓兒的空車在鵝卵石上嗒嗒作響奏出輕快的樂章。「昨天我跟妓女們一起吃鯡魚一年之內我將跟交際花一起享用帝王蟹。」

    「你的兄弟呢?」貓兒問「那個胖子。他找到去舊鎮的船了嗎?他說他本來要跟烏莎諾拉小姐號一起出航。」

    「我們都要去。那是雪諾大人的命令。我告訴山姆扔下老頭但蠢胖子不肯聽。」最後一縷落日在他際閃耀。「好了現在太遲了。」

    「就是這樣。」貓兒說他們踏入一條蜿蜒的小巷裡面黑沉沉的。

    等貓兒回到布魯斯科的房子夜晚的霧氣已開始在小水渠上方聚集。她放下推車在布魯斯科的帳房裡找到他然後把錢袋「砰」的一聲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又「砰」的一聲扔下一雙靴子。

    布魯斯科拍拍錢袋。「很好。但這是什麼?」

    「靴子。」

    「好靴子很難找」布魯斯科說「但這雙對我來說太小了。」他提起一隻斜眼打量。

    「今天晚上月亮黑了。」她提醒他。

    「你趕緊回去祈禱吧。」布魯斯科推開靴子倒出錢幣清點。「va1ardohaeris.」

    va1armhuns她心想。

    她穿行於布拉佛斯的街道霧氣從四周升起。當她推開魚梁木門進入黑白之院時略微有點顫抖。今晚燃燒的蠟燭不多猶如黯淡的星星。黑暗中所有神祇都是陌客。

    在地窖裡她解開貓兒破舊的斗篷將貓兒沾有魚腥味的棕色上衣從頭上脫出來踢掉貓兒浸滿鹽漬的靴子鑽出貓兒的內衣褲然後在檸檬水裡沐浴洗掉運河邊的貓兒身上特有的氣味。她從水中出來時已用肥皂把身子擦洗得乾乾淨淨褐貼在臉頰上貓兒不見了。她換上於淨的袍服和一雙柔軟的布拖鞋去廚房向烏瑪討些食物。牧師和侍僧已吃過了廚師給她留了一塊美味的炸鱈魚和一些黃蕪菁泥。她狼吞虎嚥地吃下去洗好碟子然後去幫流浪兒準備藥劑。

    她的任務是取東西爬上梯子找流浪兒需要的藥草。「甜睡花是種慢性毒藥」流浪兒邊告訴她邊用槌臼研磨。「幾小粒便能減緩心臟跳動抑制癲癇病作使人平靜堅強。一撮確保一夜無夢安眠。三撮會使睡眠沒有終點。它很甜因此最好混在蛋糕、派餅和蜜酒裡。給你可以聞到那甜味。」流浪兒讓她嗅了嗅再派她爬上梯子找一隻紅玻璃瓶。「這種毒藥比較猛烈嗅不到也嘗不出更容易隱藏。人們叫它『裡斯之淚』。它能溶於酒或水中擾亂腸胃像腸疾一樣致人死亡。你聞一下。」艾莉亞嗅了嗅什麼味道也沒有。流浪兒將「裡斯之淚」放到一邊打開一隻矮胖的石罐。「這種藥膏裡添加了石蜥的血塗在煮熟的肉類上很香吃了之後卻癲狂暴躁人獸皆然。被石蜥毒感染的老鼠甚至會去咬獅子。」

    艾莉亞咬緊嘴唇。「它對狗有效嗎?」

    「對暖血動物都有效。」流浪兒扇了她一巴掌。

    她一隻手摀住臉頰吃驚更甚於疼痛。「你幹嗎?」

    「思考時會咬緊嘴唇的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你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嗎?」

    「我是無名之輩。」她生氣了。「你是誰?」

    她沒指望流浪兒回答對方卻開了口。「我出生時是一個古老家族的唯一子嗣貴族系譜的繼承人」流浪兒答道「母親在我很小時就死了我對她沒有記憶。我六歲那年父親再婚繼母對我很好直到她生下自己的女兒。從此以後她的願望就是要我死好讓自己的親生骨肉繼承財產。她本該尋求千面之神的幫助卻又無法承受他所要求的犧牲因此她設法給我下毒把我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然而我沒死當紅手之院的醫師把她幹的事告訴我父親之後父親來到這裡將所有家產連同我一起奉獻。千面之神聽取了他的祈禱我被帶到神廟侍奉而父親的妻子接受了恩賜。」

    艾莉亞謹慎地打量她。「這是真的嗎?」

    「裡面有真話。」

    「也有謊言?」

    「有一件事不是事實還有一件有所誇大。」

    流浪兒講自己的故事時艾莉亞一直觀察著她的臉但對方沒有透露任何信息。「千面之神拿走了你父親三分之二的財產並非全部。」

    「就是這樣。那是我誇大的部分。」

    艾莉亞咧嘴一笑但當她意識到自己在笑連忙收起表情。控制你的臉她告訴自己笑容應是僕人當你召喚時才出現。「哪一部分是謊言呢?」

    「沒有。我撒謊說自己在撒謊。」

    「是嗎?還是你現在也在撒謊?」

    流浪兒不及回答慈祥的人微笑著走進屋子。「你回到我們這兒來了。」

    「月亮黑了。」

    「是的。跟離開我們時相比你多瞭解到哪三件事?」

    我多瞭解到三十件事她差點說出口。「小納博的三根手指無法彎曲。他想當槳手。」

    「瞭解這件事有好處。有別的嗎?」

    她回想一天的經歷。「昆斯和艾拉括生爭鬥後離開了『戲子船』但我認為他們會回來。」

    「你是認為還是你知道?」

    「只是認為。」她不得不承認儘管她很肯定戲子跟其他人一樣要吃飯而昆斯和艾拉括的水平還不夠去「藍燈籠」。

    「就是這樣」慈祥的人道「第三件事呢?」

    這次她沒猶豫。「戴利恩死了就是那位睡在快樂碼頭的黑衣歌手。他果真是守夜人的逃兵。他們割了他的喉嚨將他推進水渠並拿走了他的靴子。」

    「好靴子很難找。」

    「就是這樣。」她試圖讓自己的臉保持平靜。

    「我在想誰會於這件事呢?」

    「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嘴巴注視著他下巴的肌肉。

    「那個女孩?我以為她早已離開布拉佛斯了。你是誰?」

    「無名之輩。」

    「你撒謊。」他轉向流浪兒。「我嗓子很乾。請幫我拿一杯紅酒再給我們的朋友艾莉亞拿一杯熱牛奶她回來了讓我們很意外。」

    艾莉亞穿行於城中時一直在尋思假如她告訴慈祥的人戴利恩的事他會怎麼說。或許他會生她的氣或許他會讚許她給予歌手千面之神的恩賜。這次對話在她頭腦裡演練了數十遍好像戲子排戲一樣。但她從沒想到會喝熱牛奶。

    牛奶來了之後艾莉亞將它喝下。有一點點燒焦回味苦澀。「現在去睡吧孩子」慈祥的人說「明天你必須侍奉。」

    當晚她又做夢了但跟其他夢不同這個夢裡沒有狼群。她獨自逡巡在房頂跳躍於運河邊安靜地行走追逐迷霧中的陰影。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她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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