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apter13 艾德 文 / 馬丁
國王傳喚他時天還未亮世界一片寂靜灰濛濛的。
埃林輕輕地將他自夢中搖醒奈德睡意未消便踉蹌著跌入曙光未露前的清晨現自己的坐騎已經鞍轡妥當而國王本人早已騎乘馬上。勞勃戴著棕色厚手套身披厚重的套頭毛皮斗篷看起來活像只騎在馬上的大熊。「史塔克起床了!」他吼道「還不快醒醒咱們有國家大事要商量哪。」
「遵命」奈德說「陛下請進帳。」埃林聞言掀起簾幕。
「不不不」勞勃的呼吸在冷氣裡蒸騰:「營地裡閒雜人等太多只怕隔牆有耳。況且我想出去走走順便體驗一下你的北地風光。」奈德這才瞧見柏洛斯爵士和馬林爵士率領十數護衛跟在國王身後。看來除了揉揉惺忪睡眼更衣上馬之外別無他法了。
勞勃騎著他那匹黑色戰馬一路狂奔奈德也只好跟上。他邊騎邊問了一句但朔風吹散了他的話音國王沒有聽見。之後奈德不再話只靜靜地騎馬。他們旋即離開國王大道奔進黑霧濃郁的遼闊平原。此時護衛已離他們有段距離再聽不見兩人交談但勞勃仍未減。
直到他們登上一道低緩山脊晨曦初露國王方才慢下腳步此時他們已在營地南方數里之遙。奈德跟上勞勃只見他滿臉通紅神采飛揚。「媽的」他笑著咒道「到野外像個男人一樣騎他媽一段可真痛快!我告訴你奈德那慢吞吞的牛步會把人給逼瘋的。」勞勃·拜拉席恩向來不是個有耐性的人。「瞧那天殺的輪宮嘰嘰嘎嘎的呻吟模樣遇到石子都一副爬山的樣子……那鬼東西敢再給我斷根車軸我保證放火燒了它然後叫瑟曦跟著走路!」
奈德笑道:「那我很樂意為您點火。」
「說得好!」國王拍拍他肩膀「我還真想丟下他們就這樣騎下去呢。」
一抹笑意浮上奈德嘴角。「我相信您是認真的。」
「那當然那當然。」國王道「奈德你覺得怎樣?就咱兩個遊俠騎士仗劍闖江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晚上便找個農夫女兒或是酒店侍女幫咱們溫床。」
「果真如此倒好」奈德說「但是陛下如今我們有責任在身……不只是對整個王國更要對我們的子女負責何況我有我的夫人您有您的王后我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年輕小伙了。」
「你小子從來也沒年輕過」勞勃咕噥「也罷。不過有那麼一回……你那小妞兒叫什麼來著?蓓卡?不對她是我的老天保佑她那頭黑亮秀和甜美的大眼睛一不小心就教人難以自拔。你那個叫……雅莉娜?你跟我提過一次還是叫梅莉兒?你知道我說的哪一個吧?就你私生子的娘。」
「她叫薇拉。」奈德有禮卻冷冷說「我不想談她。」
「對就叫薇拉。」勞勃嘿嘿直笑「能讓艾德·史塔克公爵暫時忘卻榮譽即使只是短短一個小時她一定不是個簡單的姑娘。你倒是一直沒告訴我她生什麼模樣……?」
奈德憤怒地抿嘴道:「以後也不會告訴你。勞勃不要再說了就算是看在我倆的情分上罷。我當著諸神和世人的面羞辱了我自己也羞辱了凱特琳。」
「諸神在上你那時根本就沒跟凱特琳見幾次面。」
「我已娶她為妻她也懷了我的孩子。」
「奈德你律己太嚴了。你老是這德行***不會有女人想跟聖貝勒上床的。」他拍了拍膝蓋「算了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但有時候看你渾身帶刺我覺得你真該拿刺蝟來當家徽。」
東昇旭日的金黃指頭探進清晨的朦朧白霧一片遼闊原野在兩人眼前展開其中除了長而低緩的零星小丘儘是片片光禿禿的褐色平地。奈德指給國王看「這裡就是『先民墳塚』。」
勞勃皺眉道:「我們騎到墳墓堆裡來了嗎?」
「陛下北方遍地都是墳墓啊。」奈德告訴他「這是塊古老的土地。」
「也是個冷死人的地方。」勞勃拉緊斗篷埋怨道隨從在他們後方停韁勒馬停在山脊上。「也罷我把你找到這裡可不是來討論墳墓和你私生子的。昨晚瓦裡斯伯爵差人從君臨送了封信來喏。」國王從腰帶上抽出一張紙遞給奈德。
太監瓦裡斯是國王的情報總管從前服侍伊裡斯·坦格利安如今改事勞勃。奈德畏懼地打開卷軸心裡想起萊莎和她那駭人的控訴所幸內容與艾林夫人無關。「這消息的來源是?」
「你還記得喬拉·莫爾蒙爵士嗎?」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傢伙。」奈德脫口便道。熊島的莫爾蒙家族歷史悠久驕傲而講究榮譽但他們的領地位置偏遠酷寒貧瘠。
喬拉爵士為增加收入打算把抓到的盜獵者賣給泰洛西的奴隸販子。由於莫爾蒙是史塔克的封臣如此一來等於玷污了整個北方的名聲。於是奈德千里迢迢西行前往熊島卻現喬拉早已搭船潛逃逃到「寒冰」和國王的法律制裁之外的番邦異地去了。事至今一轉眼已經五年。
「喬拉爵士現下人在潘托斯正焦急地等著王家特赦好渡海回國。」勞勃解釋「瓦裡斯伯爵妥善運用了這個優勢。」
「人口販子這下又成了間諜?」奈德嫌惡地說一邊把信件交還。「我倒是寧願他變成一具屍體。」
「瓦裡斯認為間諜比屍體有用得多」勞勃道「不過撇開喬拉不談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丹妮莉絲嫁給一個多斯拉克馬王那又如何?難不成我們該送份結婚賀禮過去?」
國王皺眉:「我看送把刀更好。一把銳利的好刀拿在一個有膽量的人手裡。」
奈德沒有故作驚訝。勞勃對坦格利安家族的恨意幾近瘋狂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當年泰溫·蘭尼斯特獻上雷加妻兒們的屍體以示效忠時兩人所生的激烈口角。奈德認為這是謀殺勞勃卻說是戰爭中難免的慘劇。當他辯稱年幼的王子和公主與嬰兒無異時甫登上王位的勞勃應道:「我可沒看到什麼嬰兒只見到惡龍的孽種。」就連瓊恩·艾林也無法平息那場紛爭。艾德·史塔克當天便憤然拂袖而去獨自領兵前往南方打最後的一場仗。後來是因為萊安娜的死兩人才言歸於好。
但這次奈德沒有火。「陛下她不過是個孩子您總不會像泰溫·蘭尼斯特那樣濫殺無辜罷?」據說他們把雷加的小女兒從床上硬拖出去受死的時候她哭得淚眼汪汪。他的兒子根本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但泰溫公爵的手下照樣把他從母親胸膛上扯開來一頭撞死在牆上。
「誰知道她還能天真無邪多久?」勞勃語音漸揚「這個『孩子』過不了多久就會張開雙腿繁殖一堆惡龍遺毒來找我麻煩了。」
「話雖如此」奈德道「但謀殺孩子卻是很……令人指…小說整理佈於bsp;
「令人指?」國王一聲怒喝「伊裡斯對你哥哥布蘭登干的那些事那才叫令人指。想想你先父如何慘死那才叫令人指。還有雷加……你覺得他強暴了你妹妹幾次?幹了她幾百次?」他的暴跳使得鞍下坐騎不安地嘶叫起來國王猛地一扯韁繩教馬兒安靜然後憤怒地指著奈德「我要親手宰掉每一個坦格利安家的人斬盡殺絕;我要教他們像龍一樣死得乾淨徹底最後在他們墳上撒尿。」
奈德很清楚不能在國王氣頭上頂撞他。如果這麼多年的時間都無法澆熄他復仇的烈焰只怕他的話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你沒法親手宰掉這一個對吧?」他輕聲說。
國王憤恨地撇撇嘴。「是沒辦法天殺的。有個操***潘托斯小販把他們兄妹倆藏在圍牆後面還派了一堆尖帽子太監看守這會兒又把他們賣給多斯拉克人。幾年前不容易殺他們的時候我早該動手了但瓊恩跟你一樣壞心眼。不過我更傻我聽了他的話。」
「瓊恩·艾林是個英明睿智的相。」
勞勃哼了一聲。「傳說這個卓戈卡奧手下有十萬大軍瓊恩聽了會作何感想?」
「他會說只要多斯拉克人待在狹海對岸即便百萬大軍又有何懼?」奈德平靜地答道「那些野蠻人沒有船他們對一望無際的汪洋又懼又怕。」
國王不安地在馬鞍上挪了挪。「或許如此不過自由貿易城邦有的是船。奈德我老實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樁婚事。到現在王國裡還有人叫我『篡奪者』你難道忘了當年有多少豪門望族起兵為坦格利安家族而戰嗎?他們現在按兵不動但要是逮著機會等不及要取我和我兒子的性命哪!倘若哪天這乞丐國王帶著多斯拉克大軍渡海而來這些叛徒一定會擁護他。」
「他渡不了海的。」奈德保證「就算他真來了我們也能協力把他趕回去。等你任命好新的東境守護——」
國王呻吟道:「我說最後一遍我不會讓艾林家那小毛頭繼任東境守護。我知道那孩子是你外甥但現在坦格利安家和多斯拉克人上了床我瘋了才會把統領王國四分之一軍隊的重任交給一個體弱多病的小男孩來扛。」
奈德早知他會有此答覆。「但必須有人出來擔任東境守護不可。假如勞勃·艾林不足以勝任那就讓你的兄弟之一來接手罷。史坦尼斯在風息堡之圍一役中已經展現出他的才能相信他應該沒問題。」
他讓史坦尼斯的名字在空氣中懸宕了一會兒國王皺皺眉沒有答腔看起來不太舒服。
「當然」奈德輕聲續道靜觀其變。「倘若你已把這個職位許給了別人那就另當別論。」
起初勞勃露出吃驚的神色但隨即轉為不悅:「假如真是這樣呢?」
「詹姆·蘭尼斯特對吧?」
勞勃一夾馬肚朝山瘠下的荒塚馳去奈德緊隨在旁。國王逕自騎行兩眼直視前方。「對。」最後他總算開了口彷彿要用這一個字來結束議題。
「弒君者。」奈德道。這麼說來所有的謠言都屬實了。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措辭務必小心謹慎。「他有能力也不缺勇氣這毋庸置疑。」他小心翼翼地說「但是勞勃他父親是世襲的西境守護詹姆爵士遲早要繼承父職東西諸國的大權不應落入同一個人手裡。」他沒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如此一來王國一半的兵力將會落入蘭尼斯特家族的手中。
「等敵人出現了再打也不遲」國王執拗地說「眼下泰溫公爵好端端地待在凱巖城我想詹姆還不至於太快繼承職位。奈德這事兒別跟我爭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了。」
「陛下請恕我直言不諱。」
「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勞勃咕噥著。他們騎過棕褐長草。
「你真信任詹姆·蘭尼斯特?」
「他是我老婆的孿生弟弟又是過誓的御林鐵衛他的生死榮辱都維繫在我身上。」
「當年他的生死榮辱不也全維繫在伊裡斯·坦格利安身上?」奈德不客氣地指出。
「我有什麼理由不信任他?我叫他辦的事他沒有一次讓我失望就連我現在的王位都是靠他的寶劍贏來的咧。」
正是他的寶劍玷污了你的王位啊奈德心想但沒讓自己說出口。「他誓以性命守護國王結果卻一劍割了國王的喉嚨。」
「媽的總得有人動手吧?」勞勃道他在一座古老的荒墳邊勒住馬韁。「要是他沒殺掉伊裡斯那麼不是你殺就是我殺。」
「我們可不是宣誓效死的御林鐵衛。」奈德道當下他決定是該讓勞勃聽聽實話的時候了。「陛下您可還記得三叉戟河之戰?」
「我頭上的王冠就是在那兒掙來的怎麼可能忘記?」
「您在和雷加的決鬥中負了傷」奈德提醒他「因此當坦格利安軍潰散後您將追擊的任務托付於我。雷加的殘兵逃回君臨我們尾隨而至。伊裡斯和幾千名死士守在紅堡我本以為城門一定是緊緊關閉。」
勞勃不耐煩地搖頭接口:「結果你現我們的人已經佔領了城堡那又如何?」
「不是我們的人」奈德耐著性子「是蘭尼斯特家的人。當時城垛上飄揚的是蘭尼斯特家族的怒吼雄獅並非寶冠雄鹿。城池乃是他們靠詭計奪下的。」
當時戰火已經蔓燒將近一年大小貴族紛紛投至勞勃旗下也有不少仍舊忠於坦格利安家族。勢力龐大世代擔任西境守護的凱巖城蘭尼斯特家族卻始終遠離戰場不理會叛黨和保王人士的呼喚。最後當泰溫·蘭尼斯特公爵親率一萬兩千精兵出現在君臨城下表示勤王意圖時伊裡斯·坦格利安想必以為自己命不該絕罷。於是瘋狂的國王下了他最後一道瘋狂的命令大開城門引獅入室。
「坦格利安同樣也與詭計為伍」勞勃道他的怒氣又漸漸升起。「蘭尼斯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天要亡坦格利安他們死不足惜。」
「你當時並不在場」奈德語帶苦澀。這個謊言已經伴隨他十四年至今仍時常在夢中騷擾他。「那場仗毫無榮譽可言。」
「去你媽的榮譽!」勞勃破口大罵「坦格利安懂什麼狗屁榮譽?去你老家墓窖裡問問萊安娜問她什麼叫惡龍的榮譽!」
「三叉戟河一役你已經為她報了仇。」奈德在國王身旁停下馬。奈德答應我當年她死前如此低語。
「卻不能讓她起死回生」勞勃別轉頭去望向灰暗的遠方。「諸神都該死我只求得到你妹妹他們卻硬塞給我一頂狗屁王冠……贏得戰爭又如何?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重回我的懷抱一切都和原本一樣。奈德我問你當國王有什麼好?管你是國王還是放牛郎諸神不都一樣嘲弄你麼?」
「陛下我沒法替神靈回答您的問題……我只知道當我騎馬進入紅堡大廳時」奈德道「伊裡斯倒臥血泊牆上龍骨冷冷地看著他。四處都是蘭尼斯特的手下詹姆穿著亮金戰甲外罩御林鐵衛的白披風還有金色的寶劍那景象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他坐在鐵王座上高聳於眾武士之中獅頭面罩下威風凜凜好不意氣風!」
「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嘛!」國王抱怨。
「當時我人在馬上騎進正殿穿過一排排巨龍顱骨我有種感覺彷彿他們正看著我。最後我停在王座之前抬頭望他。他把黃金寶劍橫陳於大腿之上國王的血從劍尖不斷滴落。這時我的人也湧進大廳蘭尼斯特的部隊則不斷後退。我半個字也沒說只靜靜地盯著他坐在王位上的模樣耐心等待。最後他笑著站起來摘下頭盔對我說:『史塔克可別瞎擔心喲我只是先幫咱們勞勃暖暖位子罷了。不過這把椅子恐怕坐起來不大舒服哪!』」
國王仰頭大笑笑聲驚起棲息在附近棕褐長草叢裡的烏鴉群它們嘎嘎驚叫振翅騰空。「只因為蘭尼斯特那小子在我的王位上坐了幾分鐘你就叫我別信任他?」他再度放聲狂笑「得了罷奈德詹姆當年才十七歲還是個大孩子。」
「不管他是孩子還是成*人都無權坐上王位。」
「或許他累了」勞勃幫他開脫:「殺國王可不是件輕鬆差事那該死的大廳裡又沒別的地方擺屁股。其實他說的一點不錯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那都是張既猙獰又不舒服的椅子。」國王搖搖頭「好了如今我知道詹姆不為人知的惡行了以後就忘了此事。奈德我對管理國政和機心巧詐實在反胃透頂全是些跟數銅板沒兩樣的無聊事。來咱們來好好騎上一段你從前可是很會騎馬的咱們再嘗嘗大風在梢奔馳的爽勁兒。」說完他再度策馬前驅揚長而去越過墳塚馬蹄在身後濺起如雨泥花。
奈德並未立即跟上。他已經費盡唇舌此刻只覺得心中充滿無邊的無助感。他不止一次地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走這一遭又究竟所為何事。他不是瓊恩·艾林無法約束國王的野性教導他以智慧。勞勃終究會任性而為一如既往奈德不論好說歹說都改變不了事實。他的歸宿是臨冬城是哀傷的凱特琳是他的愛子布蘭啊。
但凡事畢竟不可能盡如人意。艾德·史塔克心意已決便一踢馬肚朝國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