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apter41 凱特琳 文 / 馬丁
艾林谷的日出將東方的天空染成玫瑰和金黃。凱特琳·史塔克雙手擱在窗外雕飾華麗的欄杆上凝望著逐漸散溢的光輝。黎明爬過田野和森林世界在她腳下由漆黑轉為靛青再變成茵綠。幽魂般的水沖出山脊開始它們騰湧直落巨人之槍的漫長旅程阿萊莎之淚上白霧激盪。凱特琳隱約可以感覺水花濺到臉上。
阿萊莎·艾林生前眼睜睜地見到丈夫、兄弟和兒女慘遭殺害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於是諸神諭令死後她將淚流不止直到流下的淚水澆灌至峽谷平原的黑色沃野因為她所愛的人們都葬在那裡。阿萊莎已經死了六千年然而至今沒有一滴河水流到谷底。凱特琳不禁揣測等自己死後她的淚水又會變成多大的瀑布。「還有什麼消息?」她說。
「弒君者正在凱巖城集結軍隊」身後的房間裡羅德利克爵士回答「您哥哥信上說他派人去凱巖城要求泰溫大人表明意圖但至今沒有回應。艾德慕已命凡斯大人和派柏大人把守金牙城下的隘口並向您誓他決不放棄徒利家族的每一寸土地若蘭尼斯特敢來進犯就用他們的血來澆灌。」
凱特琳移開視線不再觀看日出。朝陽再美也難以振奮她的心緒。想到一日之始如此美麗卻注定將以慘劇收場她愈感慨造物者的殘酷。「艾德慕派了人也了誓」她說:「但他不是奔流城公爵。我父親大人有消息嗎?」
「夫人信上沒提到霍斯特大人。」羅德利克爵士捻捻鬍鬚。他養傷期間鬍子又重新色白如雪林立如叢。現在的他模樣與從前幾無二致了。
「父親若非病重決不會把奔流的防務交給艾德慕。」她憂心忡忡地說「鳥兒捎信來的時候你應該立刻叫醒我才對。」
「柯蒙學士告訴我您妹妹想讓您好好休息。」
「應該叫醒我。」她堅持。
「學士他還說您妹妹準備在比武之後再和您談談。」
「這麼說來她真打算把這出鬧劇演下去?」凱特琳皺眉。「那侏儒拿她當笛子吹她自己還蒙在鼓裡。羅德利克爵士無論今天早上結果如何我們都該動身。我的職責是在臨冬城陪伴兒子們。假如你體力還撐得住我這就請萊莎派人護送我們到海鷗鎮我們從那裡搭船回去。」
「又要坐船?」羅德利克臉色青但還是忍耐住沒有抖。「夫人就照您吩咐。」
凱特琳喚來萊莎派給她差遣的僕人老騎士則候在門外。她一邊更衣一邊想著如果趕在決鬥開始前與妹妹談談或許能讓她改變心意。萊莎行事全依心情而定偏偏她的個性又陰晴不定。她所認識的昔日奔流城那位羞怯少女已經長成了時而傲慢時而憂懼又或殘忍甚至空幻不切實際粗心大意、怯懦怕事、好大喜功的婦人最糟糕的是她還變化無常。
當初她那陰狠的獄吏連走帶爬跑來告訴她們提利昂·蘭尼斯特有意認罪凱特琳便力勸萊莎私下會審侏儒然而妹妹非得在峽谷貴族面前大肆炫耀一番不可結果竟演變至此……
「蘭尼斯特是我的犯人」他們步上高塔樓梯朝鷹巢城冰冷蒼白的大廳走去時她這麼對羅德利克爵士說。凱特琳穿了一件樸素的灰羊毛外衣繫上一條鍍銀的腰帶。「我妹妹不能忘記這點。」
他們在萊莎居所外遇見叔叔怒氣沖沖地衝出來。「這群傻瓜過節呢你也去幹嘛?」布林登爵士斥道「本來我想叫你甩你妹妹兩個耳光把她打清醒可這沒用你只會打痛自己的手。」
「有隻鳥兒從奔流城過來」凱特琳開口「艾德慕寫信……」
「孩子我知道」布林登斗篷上的黑魚是他全身上下惟一稱得上裝飾的東西。「我從柯蒙師傅那兒聽到了消息。我請你妹妹撥給我一千精兵火馳援奔流城結果你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她說「叔叔鷹巢城的守軍少不了一個更別提一千再說你是血門騎士理應留守於此。」他身後敞開的大門內傳出一陣充滿稚氣的笑聲叔叔沉著臉回頭看了一眼。「好吧反正我告訴她大可再找個新的血門騎士。無論我是不是黑魚我到底是徒利家的人。今天傍晚我就回奔流城。」
凱特琳難掩驚訝之情。「就你一個人?你我都很清楚一個人走山路根本是找死。正好羅德利克爵士和我也準備回臨冬城去。叔叔跟我們一道走罷那一千精兵我來給。奔流城絕不會孤軍作戰。」
布林登沉吟半晌然後唐突地點點頭。「那就這樣。雖然是繞遠路但我抵達的機會卻也比較大。我在下面等你。」說完他大跨步離去披風在背後飄蕩。
凱特琳與羅德利克爵士交換了個眼色接著穿過大門朝那一片高亢尖銳卻又焦慮不安的孩童嘻笑聲走去。
萊莎的居所位於一座小花園之上花園呈圓圈狀白色高塔環繞四周。花園的泥土和青草上種植著藍色花朵當初工匠的原意是要栽培神木林然而鷹巢城立基於山巔堅硬的磐石之上無論自艾林谷運來多少沃壤依舊不能讓魚梁木在此生根茁長。於是歷任公爵改種草坪並在花朵繁茂的矮樹叢間放置雕像。兩位決鬥者與提利昂·蘭尼斯特的性命便將在此交付天上諸神做出最後決斷。
萊莎剛梳洗完畢換了身奶油色的天鵝絨外衣乳白的頸項間戴了一串青玉和月長石這時正在露天陽台上主持集會。該處視野恰好可將決鬥過程盡收眼底萊莎身邊圍滿了隨從、騎士、以及大小領主。其中大部分人依舊懷著希望想娶她睡她然後與她並肩統治艾林谷。但就凱特琳這些天來在鷹巢城所見判斷他們的希望不大。
勞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座位下方搭了個木台眼前有個穿著藍白弄臣服的駝背木偶師正操縱兩個木頭騎士相互砍殺逗得鷹巢城公爵咯咯直笑不停鼓掌。陽台上擺了一罐罐濃乳酪以及一籃籃黑莓賓客們正手拿雕花銀杯啜飲一種摻了橙香的甜葡萄酒。傻瓜過節難怪布林登這麼說。
陽台上杭特伯爵說了個笑話引得萊莎開懷大笑然後她又從林恩·科布瑞爵士的匕上咬過一顆黑莓。眾位追求者中便數他倆最得萊莎歡心……至少今天的情形是如此。若問凱特琳他們誰比較不適合她還真無從答起。伊恩·杭特的年紀比瓊恩·艾林更大害了痛風走起路來有些跛膝下還有三個爭吵不休的兒子一個比一個貪婪。林恩爵士則是另一番荒唐相他苗條英俊是古老而衰敗的科布瑞家族的繼承人但他性好虛榮脾氣暴躁行事又不加思考……有人更謠傳他對男文之間的親密關係出了名的沒興趣。
萊莎遠遠望見凱特琳立即起身熱情擁抱還在她頰上印下濕濕一吻。「早上天氣可真好你說是不是?天上諸神都在對我們微笑呢。親愛的姐姐快嘗嘗這酒這是杭特大人特意從他自家酒窖裡送來的。」
「謝謝不用了。萊莎我要跟你談談。」
「等下再說。」妹妹剛出口保證就轉身準備離開。
「現在要談。」凱特琳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引來旁人轉頭觀望。「萊莎你不能這樣胡鬧下去。小惡魔活著才有價值死了就只能喂烏鴉。若是他的代理騎士打贏——」
「夫人我看沒這可能。」杭特爵士伸出佈滿老人斑的手拍拍她肩膀向她保證。「瓦狄斯爵士武藝群三兩下便可把那傭兵解決掉。」
「大人你就這麼有把握?」凱特琳冷冷地說「我可不敢說。」她在山路上親眼見識過波隆的身手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絕非偶然。他行動靈敏宛如獵豹那柄醜陋的劍更彷彿與他手臂合為一體。
萊莎的追求者們紛紛聚集過來如同圍繞花朵的蜜蜂。「女人家哪懂這種事?」莫頓·韋伍德爵士道「親愛的夫人瓦狄斯爵士乃堂堂騎士。至於那傢伙嘛呵他那種人骨子裡都是懦夫。打仗的時候幾千個聚在一起還管點用可叫他一對一與人單打獨鬥諒他沒這能耐。」
「就算是這樣」凱特琳硬裝出來的禮貌口吻連自己都受不了。「敢問侏儒死了對我們有何好處?只要我們把他丟下山崖您覺得詹姆會在乎我們有沒有事先舉行審判嗎?」
「乾脆把他腦袋砍了」林恩·科布瑞爵士提議「再把級送給弒君者當作給他的警告。」
萊莎不耐煩地甩甩及腰的紅棕長。「勞勃大人想要看他飛」她的語氣彷彿在為這場爭執劃下句點。「要怪也只能怪小惡魔自己當初要求比武審判的也是他。」
「即使萊莎夫人想拒絕也無法在兼顧禮數的前提下辦到。」杭特伯爵語氣沉重地言。
凱特琳不理睬他們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對付妹妹。「容我提醒你提利昂·蘭尼斯特是我的犯人。」
「讓我也提醒你侏儒謀害的是我丈夫!」她提高音量。「他毒害了國王的相讓我寶貝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現在我要他付出代價!」萊莎旋身裙裾跟著飛揚她昂闊步地走到陽台的一邊。林恩爵士、莫頓爵士和其他追求者冷冰冰地點頭致意跟在她身後離去。
「您認為真的是他幹的嗎?」只剩他們倆後羅德利克爵士悄聲問她。「謀害瓊恩大人的事是真的嗎?小惡魔始終否認堅決否認……」
「我相信謀害艾林大人的是蘭尼斯特家的人」凱特琳回答:「但究竟是提利昂還是詹姆爵士抑或王后甚至三人都有份我就不敢說了。」當初萊莎送到臨冬城的信上指稱瑟曦為兇手而現在她似乎又認定提利昂才是真兇……這難道因為侏儒近在眼前王后卻在好幾百里格以外的南方安全地躲在紅堡高牆之後?凱特琳不禁希望自己當初在沒拆信之前就先把它燒掉。
羅德利克爵士捻捻鬍鬚。「若用毒藥那麼……的確有可能是侏儒下的手或者瑟曦。夫人我無意冒犯但人們不都說毒藥是女人的武器嗎?至於弒君者呃……我對此人無甚好感但他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太喜歡看自己那把黃金寶劍染血了。夫人真的是用毒藥?」
凱特琳有些不安地皺皺眉:「不然還有什麼能造成自然死亡的假象?」身後勞勃公爵眼見一個傀儡騎士把另外一個砍成兩半灑了一地紅木屑開心得興奮尖叫。她瞄了外甥一眼不禁歎氣。「那孩子一點教養都沒有。除非讓他離開母親身邊一段時間否則他永遠不會有統治的能力。」
「他的先父也有同感。」身旁有個聲音接口。她轉過頭看見手拿酒杯的柯蒙學士。「事實上他原本打算送這孩子去龍石島做養子您知道……唉我這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的喉結在松垂的學士鎖鏈下方焦慮地起伏。「恐怕我喝多了杭特大人的好酒。流血之事總教我緊張……」
「學士你一定是弄錯了」凱特琳道「是凱巖城不是龍石島而且還是相死後未經我妹妹同意安排的。」
學士的頭猛地一抖配上他長得出奇的脖子看起來活像個木偶。「不請您原諒夫人這是瓊恩大人他自己——」
他們下方鈴聲大作。貴族和侍女都不約而同放下手邊的事走到欄杆旁邊。台下兩名身著天藍色披風的衛兵領著提利昂·蘭尼斯特出來。鷹巢城的臃腫修士伴他走到花園中央的石像旁。那是一座用帶紋理的白色大理石雕刻出的、正在哭泣的女人無疑便是阿萊莎。
「小壞蛋來了」勞勃公爵咯咯笑道「媽咪我可以讓他飛了嗎?我想看他飛。」
「再等一等小寶貝。」萊莎向他保證。
「先審判」林恩·科布瑞爵士慢條斯理地說「再處決。」
片刻之後兩名決鬥者也從花園兩邊進場。騎士身邊跟了兩個年輕侍從傭兵則由兩位鷹巢城的士兵侍候。
瓦狄斯·伊根爵士穿了鎖甲和加墊外衣其外從頭到腳都被厚重的鋼甲所覆蓋。許多金屬圓碟保護著手臂和胸膛間鎧甲的交接處它們都被塗成藍白相間的艾林家族新月獵鷹紋章的式樣。腰部到大腿罩著一件龍蝦甲殼狀的金屬裙脖子上則有一道堅固的頸甲。他的頭盔兩側展出鷹翼面罩是尖銳的鷹喙形狀只留一條細縫容他觀察。
輕裝便甲的波隆站在騎士身旁簡直渾似赤身**。他只穿了件硬皮衣外罩上好油的黑環甲戴上金屬頭套和帶護鼻的半罩圓盔。他挑了雙高統皮靴前端有鋼製護腿手套的指頭部分縫上了黑鐵環。凱特琳注意到傭兵足足比他的對手高出一頭手也較長……更別提兩人的年齡差距了根據她的目測波隆起碼年輕十五歲。
他們在哭泣女人雕像腳下的草坪上面對面單膝跪地蘭尼斯特站在兩人中間。修士從腰間的軟布袋裡取出一個多面水晶高舉過頭光線隨即散射開來。七彩虹光輕躍過小惡魔的臉龐。修士以高亢、莊嚴近乎歌唱的聲調請求天上諸神作見證找出這人靈魂中的真相若他無辜則還其自由若其有罪則賜之以死。他的聲音在四周的塔樓間迴盪。
當最後一抹餘音散去修士放下水晶快步離去。提利昂在衛兵將他帶走前湊到波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傭兵聽了哈哈大笑起身拍拍膝蓋上的草。
鷹巢城公爵與峽谷守護者勞勃·艾林此時正不耐煩地在高高的座椅上扭來扭去。「他們什麼時候開打?」他哀怨地問。
瓦狄斯爵士的侍從之一扶他起身另一個則為他拿來長近四尺厚重橡木所製表面有鐵釘的三角形盾牌。兩位侍從協力替他把盾綁在左臂前端。萊莎的士兵遞給波隆一面類似的護盾但傭兵啐了口唾沫揮手拒絕。三天沒刮的粗黑鬍子蓋住了他的下巴和兩頰但他決非沒有剃刀。他的劍鋒閃著致命的光澤看得出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打磨直到鋒利得血肉難近為止。
瓦狄斯爵士伸出一隻戴著鐵護腕的手他的侍從遞過一把漂亮的、兩面開刃的長劍。劍身用銀線雕鏤出山間長空的紋理劍柄如獵鷹的頭護手則是兩隻翅膀。「這把劍是我在君臨的時候特意叫人為瓊恩鑄的」萊莎驕傲地告訴她的賓客他們都看著瓦狄斯爵士嘗試揮舞。「每當他代替勞勃國王坐上鐵王座他總會配戴這柄劍。你們說它漂不漂亮?我認為讓我們的騎士手持瓊恩的劍替他復仇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雕花銀劍固然漂亮但在凱特琳看來若讓瓦狄斯爵士用他自己的武器會更稱手。可她深知與妹妹爭執徒勞無功因此什麼也沒說。
「叫他們快打!」勞勃公爵大喊。
瓦狄斯爵士轉身面向鷹巢城公爵舉劍致敬。「為鷹巢城和艾林谷而戰!」
提利昂·蘭尼斯特被安排坐在花園對面的露天陽台上身邊圍滿了守衛。波隆轉身漫不經心地朝他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他們就等你命令了。」萊莎夫人告訴她的公爵兒子。
「快打!」男孩尖叫兩手緊握座椅扶手不住地顫抖。
瓦狄斯爵士立刻旋身舉起重盾。波隆也轉過來面對他。兩人的長劍交鋒一次兩次彼此試探。傭兵後退一步騎士舉盾在前追趕。他揮出一劍但波隆猛地後跳躲到攻擊範圍之外銀劍劃過空氣。波隆轉向右邊瓦狄斯爵士跟過去依然高舉護盾。騎士向前逼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踩在不平坦的地面上。傭兵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不斷後退。瓦狄斯爵士揮劍猛攻可波隆跳得更快輕盈地躍過一塊長滿青苔的低矮石頭。然後傭兵往左邊繞遠離盾牌朝騎士沒有保護的那方而去。瓦狄斯爵士想砍他的腿然而距離太遠。波隆再往左跳瓦狄斯爵士也跟著轉身。
「這傢伙是個懦夫」杭特伯爵道「膽小鬼有種就光明正大地打!」其他人也同聲附和。
凱特琳望向羅德利克爵士。她的教頭簡短地搖頭道:「他故意讓瓦狄斯爵士追他。全副武裝加上盾牌再強壯的人也會很快疲累。」
其實她幾乎是看著他人練劍長大觀賞過的比武競技不只半百然而眼前這場決鬥卻與之殊異更為致命:一招棋錯便在劫難逃。看著這番場景凱特琳·史塔克卻憶起了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曾經生過的另一場決鬥在腦海中歷歷如繪恍如昨日。
那是在奔流城的下層庭院。布蘭登眼見培提爾只穿戴頭盔、護胸和鎖甲便也脫去自己的大半護具。當時培提爾懇求她以信物相贈卻被她拒絕。既然她被父親大人許配給布蘭登·史塔克她的信物自然歸他所有。那是由她親手縫製的淡藍手帕上面繡著奔流城的飛躍鱒魚。當她把手帕塞進他手中時她向他懇求:「他只是個傻孩子但我把他當弟弟一樣疼愛。他若是死了我會很難過。」她的未婚夫聽了便用那雙史塔克家的冷靜灰眸看著她並答應饒那瘋狂愛著她的小子一命。
決鬥才剛開始便告結束。已經成年的布蘭登逼得小指頭節節後退從城堡庭院一直退到臨水階梯攻勢猛烈劍如雨下打得那男孩腳步踉蹌渾身是傷。「快投降!」他不止一次呼喊但培提爾總是搖搖頭執拗地繼續奮戰。最後在水深及踝的地方布蘭登終於做出了斷他反手一記猛烈的揮砍穿透培提爾的護胸環甲和皮革劃破肋骨下方的柔軟血肉傷口之深凱特琳以為必定致命。他倒在血泊中一邊凝望著她喃喃念著「凱特」同時明艷的鮮血從他鐵手套間汩汩湧出。這一切她以為自己早已遺忘。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臉龐……直到那天他們在君臨重逢。
小指頭足足休養了兩個星期才有體力離開奔流城然而她的父親大人卻禁止她到塔裡的病房去探望。是萊莎協助學士照顧他當年的她溫柔得多也害羞得多。艾德慕也去探望過然而培提爾不願見他。弟弟在決鬥中擔任布蘭登的助手小指頭說什麼也不能原諒。待他體力稍稍恢復霍斯特·徒利公爵便派人將培提爾·貝裡席放進一個密閉小轎將他抬回五指半島強風呼嘯的嶙峋巨岩回到他的誕生地繼續療養。
刀劍的金屬交擊將凱特琳拉回現實。瓦狄斯爵士劍盾並用攻勢猛烈。傭兵不斷後退擋下道道攻勢腳步輕靈地跳過石塊與樹根眼睛卻從未離開對手。凱特琳現他的動作極其靈敏騎士的銀劍始終碰不到他而他那把醜惡的灰劍卻在瓦狄斯爵士的肩甲上劃了一道。
突然波隆溜到哭泣女人的雕像背後。瓦狄斯爵士收勢不及一劍朝他剛才的位置揮去阿萊莎的白色大理石腿上火花迸兩人這場迅捷的過招才開始沒多久便就暫告段落。
「媽咪他們打得不好看」鷹巢城主抱怨「我要看他們打真的。」
「寶貝乖他們馬上就打給你看。」他母親安慰他「傭兵跑不了一整天的。」
萊莎所在的陽台上有些貴族一邊對波隆冷嘲熱諷一邊斟酒笑鬧然而在花園對面提利昂蘭尼斯特那雙大小不一的眼睛卻全神貫注地看著兩位決鬥者你來我往似乎身邊一切都已消失。
波隆倏地自雕像後竄出依舊向左雙手擎劍朝騎士沒有盾牌保護的那邊猛砍。瓦狄斯爵士雖然擋下但擋得很勉強。傭兵的劍順勢往上一彈朝對方的頭部撲去。只聽鏗鏘一聲獵鷹的一隻翅膀應聲而斷。瓦狄斯爵士後退半步穩住身子然後又舉起盾牌。波隆的劍攻向這道木牆砍得木屑四濺。傭兵再度向左避開盾牌一劍正中瓦狄斯爵士腹部在騎士的鎧甲上留下一道鮮明的裂口。
瓦狄斯爵士後腳一蹬手中銀劍凌空揮出一道兇猛的圓弧。波隆硬是把它撥開然後跳出去。騎士撞上哭泣的女人震得她在基座上搖晃。他踉蹌著退開左顧右盼搜索對手面罩上的細縫限制了他的視線。
「爵士先生在你後面!」杭特伯爵大喝可惜為時已晚。波隆雙手舉劍狠狠往下一斬正中瓦狄斯爵士的右手肘。保護關節的細薄圓碟響聲大作。騎士悶哼著轉身托起長劍。這回波隆守在原地兩人你來我往刀劍交織出的金屬歌聲響徹花園迴盪在鷹巢城的七座白塔之間。
「瓦狄斯爵士受傷了。」羅德利克爵士語氣沉重地說。
不需他說凱特琳也看得見鮮血正如無數手指從他前臂緩緩流下她還看得見他手肘關節的黏濕。他的每記擋格越來越慢越來越低。瓦狄斯爵士側身面對敵人想用盾牌抵擋攻勢然而波隆也跟著側移行動靈敏如貓。而今傭兵似乎愈強壯他的揮砍陸續留下痕跡。騎士的鎧甲、右腿、喙狀面罩和護胸甚至頸甲都印上了深陷的閃亮凹痕。瓦狄斯爵士右臂的新月獵鷹圓碟被砍成兩截掛在皮帶上。他們可以聽見從他面罩裡傳出的沉重呼吸。
無論在場的眾峽谷騎士和貴族多麼高傲自大他們都很清楚下面情勢如何只有妹妹依舊看不到真相。「瓦狄斯爵士打夠了」萊莎夫人向下高喊「快收拾他我的寶貝等得不耐煩了。」
瓦狄斯·伊根爵士的確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原本他還蹣跚後退半蹲著躲在他那傷痕纍纍的盾牌後面聽了這話他轉而向前衝鋒。這陣突如其來的猛攻大出波隆意外。瓦狄斯爵士跟他撞在一起並將盾牌狠狠地朝傭兵面部砸去差一點差一點就把波隆打倒在地……傭兵踉蹌後退被一塊石頭絆到趕忙扶住哭泣的女人維持重心。瓦狄斯爵士拋下盾牌雙手舉劍猛撲上去。他的右手從肘部到指尖全都是血但他最後的死命一擊足以將波隆從頭到腳劈成兩半……如果傭兵跟他硬碰硬的話。
反之波隆箭步向後跳開。瓊恩·艾林漂亮的雕花銀劍砍到哭泣女人的大理石手肘劍身三分之一處應聲而斷。這時波隆用肩膀拚命朝雕像背部撞去飽經風雨摧殘的阿萊莎·艾林雕像搖晃幾下之後轟然倒下將瓦狄斯·伊根爵士壓在下面。
轉瞬間波隆已踏上他身體踢開殘餘的金屬圓碟碎片暴露出手臂和胸甲間的脆弱部位。瓦狄斯爵士側身躺臥被斷裂的哭泣女人雕像壓住的軀體無法動彈。凱特琳聽見騎士不住呻吟。傭兵雙手握劍高舉用盡全身力氣狠命刺進劃過手臂穿透肋骨。瓦狄斯·伊根爵士抖了一下便不再動彈。
一陣死寂籠罩著鷹巢城。波隆拔掉半罩頭盔扔在草坪上。剛才被盾牌撞到的嘴唇此刻正流著血炭黑色的頭也被汗水完全浸濕。他吐出一顆打落的牙齒。
「媽咪結束了嗎?」鷹巢城公爵問。
不凱特琳想告訴他一切才剛剛開始。
「是的。」萊莎鬱悶地說聲音一如她的侍衛隊長那般冰冷而死寂。
「現在我可以讓那個小壞蛋飛了嗎?」
花園的另一頭提利昂站起身。「總之飛的不會是我這個小壞蛋」他說「這個小壞蛋打算跟蘿蔔一起搭籃子下山去感謝您的關照。」
「你以為——」萊莎開口。
「我以為艾林家族還記得他們的族語」小惡魔道「高如榮譽。」
「你答應我可以讓他飛的。」鷹巢城公爵對他母親尖叫然後開始顫抖。
萊莎夫人氣得滿臉通紅。「孩子天上諸神認為這人無辜除了放他走我們別無選擇。」她提高音量「來人把蘭尼斯特家的大人和他……那隻怪物給我帶走。護送他們到血門然後放他們自由。要為他們準備足以維持到三叉戟河的馬匹和糧食同時務必歸還他們一切行李和武器。他們走山路想必會很需要這些裝備。」
「走山路?」提利昂·蘭尼斯特道。萊莎嘴角泛起一絲細小但得意的微笑。凱特琳忽然明白過來這不啻另一種死刑。提利昂·蘭尼斯特想必也很清楚。然而侏儒僅故作禮貌地朝萊莎·艾林鞠了個躬。「遵命夫人。」他說「我們認得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