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要淡定》一夕,嫁! 一零八 文 / 板凳
「我這次來……」見水娘抬起眼看她,風無裳停了停問道,「水娘覺得我來是為何意?」
「公子自有公子的交待,水娘不知。」
面紗下的一張臉,有著吹彈可破的肌膚,除卻一雙瀲灩勾魂的狐狸眼,是屬於江南女子的秀氣溫婉,只是那雙眼一轉,便活生生添上了狐狸妖媚之氣,溫柔與嫵媚,竟如此和諧的體現在一個女子身上。
風無裳越發覺得,謝婉萱的東颯第一美人之名,真是浪得虛名,京華城的人怕是沒見過外面的好風光了。
「水娘這樣看著我,可真是讓我小心肝亂跳,差點把魂兒都勾走了。」風無裳痞氣道。
「公子不會。」水娘輕笑著搖搖頭。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風無裳來了興趣,食指一勾水娘的下巴,「如此一個如花大美人在我面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時機氣氛正好,我又不是那柳下惠,如何坐得住?」
水娘睜著狐狸眼看她半晌,撲哧一聲抬袖笑了,「公子又說笑了。」
風無裳納悶了,她摸摸自己的臉,應該沒沾上什麼東西吧,怎麼讓人一看就發笑?難道她今天長得不同了?
「我知道的。」水娘倒掉茶渣,輕聲道,「公子……其實並非公子。」
風無裳驀地神色一凜,冷眼打量著對面的人,可見對面的女子專注的泡了第一杯茶,倒了,勻了水,神色安寧而平靜,她便忽然覺得生不起氣來了。
「好了,敗給你了。」風無裳身子一癱,一手撐住頭,無奈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了。」
風無裳忽然很挫敗,難道她扮男裝這麼失敗?給個女人一眼就認出來了?那也不對,剛在外面,宗芷蓉那些人也沒認出來。
「公子不用覺得奇怪,水娘也說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水娘的聲音有令人安定的作用,「水娘會為公子保密的。」
「水娘,如果我是個男子,一定會喜歡上你。」風無裳定定道。
春桑對外面的布匹染色更感興趣,風無裳索性放任她出去觀摩了,如果她在屋裡,聽見這話一定嗤之以鼻,得了吧,主子,你勾搭妹子還沒玩夠啊?
不過風無裳是發自真心。
有這樣一個女人,紅袖添香,安靜解語,有一種讓人寧靜的作用,她一輩子,恐怕都成為不了這樣的人了。
「公子言之過早了。」水娘晃了晃茶壺,溫聲道,「水娘寧可能成為公子那樣的人,肆意風流,不懼他人目光,和男兒比肩。」
「呵,你現在不就是這樣做的嗎?」風無裳往旁斜斜一靠,「我這幾間布坊和水粉鋪,在你手下可是經營的甚好,客流雲集,『胭脂當買胭脂醉』,這不就是你的手筆?」
「水娘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水娘不謙虛也不驕傲,應道。
風無裳知道,不要看見這女子外表這麼柔弱,她實際所蘊含的韌性和堅持,可是連一般男兒都比不上的。她經營店舖的手段並不強硬,也正是和善寬容,使得店裡的夥計都對她忠心耿耿,為她盡心盡力的做事,還出過浪子回頭的例子。但最令風無裳驚訝的,還是她追隨董宏而來。
董宏是個男兒,背井離鄉闖一番事業不足為怪,同鄉的水娘卻因此跟著他,告別自己的家鄉,千里迢迢遠赴京華城,隨著他定居在此。她給的理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在董宏在外惹了事被關入獄後,她依然想盡辦法想要進大牢探望,還托人送了自己做的飯菜和糕點給他,這樣的堅守,豈是一般女子能夠做到的?
風無裳查過水娘的資料,看到這一段的時候不由得不驚歎,一個被熏陶古代禮法的女子,能做出這樣的行為,用膽大來形容都不足夠。這份情意,也只有董宏那塊朽木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相信以水娘的聰慧,必然知道我不會只是為了掙錢這麼簡單。」
「水娘只知道先把店舖運營好。」
「那麼下一步呢?」
水娘收聲,停了一會兒才為風無裳續了一杯茶,繼續道,「但聽公子吩咐。」
「水娘,你是董宏介紹來的,」風無裳拉長了音調,「所以,我們只是間接相識,你沒有過多的接觸我,你並不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人,現在做事,利潤我們平分,於雙方有益,但接下來……你會處於危險之中。這些我還沒有告訴董宏,我先來問你的意見,你現在停止……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嗎?」
水娘神情恍惚,自言自語般的問了一句,又搖搖頭道,「公子那麼聰明,知道是來不及的了。」
自從她甘心追隨董大哥,從小鎮裡出來的時候,一切就來不及了。
董大哥從獄中出來後,在她面前說了很多風公子的好話,還說他決定從今往後追隨風公子,而他,不,應該說她,也派了很多事情給董大哥做。董大哥臉上的神采一日甚過一日,他有了用武之地,如魚游入水中,大丈夫本應有所抱負,而她的抱負,從來都是他。
所以她做出的選擇和往常一樣,要和董大哥並肩,自薦出去,站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還來得及嗎?來不及了。
她已經豁出去了,在很早很早以前。
「董大哥也在我執掌店舖的時候,問過一句會不會受不了。」水娘神色淡淡,撫摸著茶壺的手柄,「還能有什麼受不了的呢?公子且說吧。」
「水娘……」風無裳想說一句「何苦呢」,又嚥了回去。從前的她覺得女人為男人尋死覓活都是腦袋被門磕了,但遇到水娘這麼執著的她又真心受不了,何況有什麼立場說別人?如果南門濂想要什麼,她不是一樣願意和他一起去搶過來?
那麼,就沒有什麼要客套的了。
風無裳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我要你注意店舖內客人的談話,摸清他們的身份,買了些什麼樣的東西,這些都記下來,另外,紙上這些人,是要著重關心的對象。」
水娘忽的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普通人,可是公子,又怎麼信得過水娘?」
風無裳似笑非笑,「因為我信得過董宏。」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水娘神色一暗,苦澀的笑了笑。是啊,只要董宏還在為這位風公子做事,她就萬沒有背叛的可能。但是已經邁出去了,還會後悔麼?為什麼,連見面次數不足五次的人,都能看清她的那份感情,那個人卻一直都察覺不到呢?
「還有,」風無裳敲擊著桌面,「我希望,你能在一月之內,把宿玉坊收歸進來。」
水娘眉一跳,饒是她在京華城沒有待多久,也知道宿玉坊是京華城玉器界的翹楚,所出品的玉器首飾,和她店內所賣的布一樣,只有一件,昂貴精緻,且每件飾品的買主都有登記,方便玉器的核查,只是這份名單不對外公佈。但也能從此看出,往來宿玉坊的人非富即貴,她現在經營的店舖雖如日中天,也不能這麼快把盤踞京華十多年的宿玉坊給吞併下來吧?
再一個,既然權貴都安心讓人登記了,說明宿玉坊背後定是有個神秘的後台,她又怎麼搬得動?
「公子,這個要求……有些為難水娘了吧?」水娘猶疑道。
「我相信你的能力。」風無裳彈了彈茶杯上的熱氣,「而且,你不僅是一個人。」
意思是,雖然將這個任務交給她了,但她只是對外出頭的人而已,背後的操控,還是公子來掌控。
這樣一想,水娘安心很多,應道,「我盡力。」
風無裳沒必要抓住一個人的「盡力」二字做文章,水娘的為人她信得過,言語的保證只是聽著心安,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水娘能否問公子一個無禮的問題?」
在室內快要重新陷入安靜時,水娘手指搭在那份名單上,沒有將紙展開,抿了抿唇,問道。
「可以。」
「公子,是想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水娘的一雙狐狸眼安靜的看著她。
「你是在擔心董宏。」風無裳一針見血,勾了勾唇角邪肆道,「這個問題的具體答案我不能給你,只能說做到,我不想做的時候。」
她眼角一挑,漫不經心懶懶散散,但這閒散背後是怎樣的執掌風雲,對面的人深深知曉。
水娘垂眸,「水娘冒犯了。」
「不,你理應這樣問出來。」風無裳將茶杯推過去,「我以後會告訴你我是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站起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茶很好,我走了,不用送。」
「是,」她沒有說「不」的權利,「公子慢走。」
風無裳走到門口時停下,「你不怕?」
「公子會護我。」
「對。」風無裳揚唇一笑,「我會護著你。還有,我很喜歡你。」
門關上,水娘熄了小灶,室內,茶香裊裊,余一室安靜。
……
風無裳此番來不僅是給水娘安排任務,還是在試探她。
畢竟見面第一印象是一回事,自己驗驗又是另一種感覺,她得看看她的膽子有多大,能為她做事到怎樣的地步,很顯然,她過關了。
這個女人,是一顆心拴在董宏身上,只要董宏不走,她便不會走。
董宏會走嗎?很顯然,也不會。
何需要那人一門忠心對著自己呢?這樣牽引過來也就夠了。
「哎,公子你出來了啊?」
春桑正在後院裡跟夥計們染布玩得不亦樂乎,手掌上沾了一大塊的紫色,見到她拐出來,衝她揚揚手,一蹦一跳的跑過去,問道,「都談完了?那現在我們是要走了?」
她臉上還沾了一小塊紫色染料,幸好貪玩之餘還記得壓低聲調,風無裳失笑道,「小樹兒,我才進去多長時間,你就把自己整成了一隻小花貓?待會我不帶你回去了,你就留在這兒繼續玩吧!」
「公子……」春桑趕緊求饒,顧忌自己手髒,手臂蹭著他道,「你來看,我還特意染了一塊給你!」
風無裳想看看這「特意」的一塊長什麼樣,瞟了一眼春桑手裡醒目的紫色道,「難為你還記得我!」
「怎能不記得呢?」春桑吐吐舌頭,然而這一幕在外人看來無比詭異。
跟隨的書僮不自稱奴才全都稱「我」?還和主子拉拉扯扯有說有笑?還吐舌頭?還……兩人這麼親密?雖說他身子嬌小長相清秀,兩人站在一起並不會給人不和諧的感覺,可是……兩人明明都是男的啊!男的啊!
這麼不顧及是要怎樣!他們都還看著呢!
布坊內夥計們身子齊齊打了一個抖,這就是傳說中的龍陽之癖麼……他們今天是見識到了……
一些擔心少年進去會對老闆怎樣的人完全死了剛才的心,取向不同,何懼之有?
風無裳一看到周圍人詭異的神色就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了,也不在乎這些,瞥見春桑指給她看的一塊布,當時僵了僵。那是用手指畫出來的一幅小圖,一隻藍色尖嘴圓眼長耳朵背後有大尾巴的不明動物,和另一隻白色尖嘴圓眼長耳朵背後有大尾巴的不明動物面對面……
「公子,我知道我畫的不好,你就將就著看著吧。」春桑不死心的添上一句,「我有盡力把右邊的那只畫好的。」
風無裳怎麼將就,都看不出春桑的盡力,仔細一瞧,居然發現右邊的不明動物頭上還戴著朵五朵花瓣的花,她更瀕臨石化……
花你妹!區分公母也不是這麼區分的!
「小樹兒……」她磨著牙,陰測測的問道,「這就是你特意為我染的啊,真是驚喜啊……原來你就是這樣認為的……很好,非常好……」
春桑背後一涼,連髮絲都打了個寒顫,連忙道,「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很好。」風無裳露出個微笑,指尖捻起那塊布,「我會帶回去……給人看的。」
知道主子說的那個人是誰,春桑立馬一個機靈想搶回來,「不用了,我再重做,再重做,這個不夠好……」
「很好了。」風無裳瞄她一眼,「你還不快些,不然給另一個人的『特製』完不成了。」
春桑一窘,想把手往後藏,吞吐道,「公子……」
「還不快去!我可沒耐心等你。」
風無裳包著那塊神奇的布,看著春桑忙活,想著另一個在感情方面同樣不開竅的悶騷男,思忖著,怎麼她家的狐狸就這麼會調戲人呢?
唔,不太爽。
……
出來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結果一進了宮裡就下起了雨。
風無裳兩個哪想到天色變化得這麼快,要進宮門前還是兩三滴的落下來,淋了也無事,便沒有放在心上。本以為很快就會停了,誰知,才走了幾十米不到,天幕拉開了雨簾,豆大的雨像是盆子倒扣下來一般傾瀉而來,雨勢瞬間變大,擋也擋不住。
兩個人都沒有帶雨具,皇宮內又不是到處是屋簷遮擋,此刻抱著頭稍稍擋一下,身子很快就淋濕了。
雨勢來勢兇猛,看樣子一時半會還是停不了的,只能自認倒霉了。
風無裳覺得淋場雨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一旁的春桑連連自責,「主子我錯了!我應該有備無患帶雨具出來的,京華城入秋後多雨季,我怎麼忘了這一點!哎,我怎麼這麼大意,讓主子淋雨了!請主子原諒我,我下回一定記得!……」
「誒,我說你煩不煩?」
一個人在耳邊這麼說是應該貼心,但是總這麼念叨就顯得煩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你不也跟我一起淋雨麼?」
「主子……」春桑可憐兮兮露出被拋棄一般的小狗眼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風無裳又軟下來了,拿開她護在身側踮起腳擋在自己頭頂的手,「反正已經淋濕了,也不必介意這些了,你為自己擋擋就可以了。」
「不行。」春桑扁著嘴堅持道,「你是主子。」
「……」風無裳反問道,「那你怎麼不聽話?」
「這個不同!」
兩人還在爭執,忽然,頭頂的一小片天空變了顏色,雨被隔開了。
是一把傘。
一把擋在她們二人頭頂的。
天青色的傘。
風無裳當即臉色一沉,順著手的主人看過去,天青色錦衣,碧玉冠,栗色眼眸溫潤笑意,不是南門瑾又是誰?
這是她自那次賞花燈御書房逼問南門瑾後,第一次與他這麼近的面對面。許久不見,南門瑾看起來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消瘦了一點,臉變尖了外,還是那副和煦的騙人表情。
因為傘下只能容納兩人,所以包容了風無裳和春桑,南門瑾站在了傘外。
他的手向前伸著,雨打下來,他的衣服很快也濕了,頭髮濕噠噠的結成一縷一縷,貼在臉上,卻並不顯得狼狽。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了,譬如宗芷蓉之類,一定會大呼小叫感動的呼天喊地,讓南門瑾也進去傘內。
可她不是她們,所以她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風無裳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既不說話,也不把傘拿開。
雨變得更大,咚咚的砸在傘上,好像要把傘砸出一個洞來,南門瑾身上淋得更濕,雨水順著他的手臂滑落,滴在地上。
周圍有侍衛看到,卻因為兩人僵持的陣勢不敢上前。倒是春桑最先感到不好意思,她只是一個侍女,怎麼能跟著主子一起站在傘下,而讓五皇子一個人站在傘外淋雨?
春桑小聲道,「娘娘,還是……我出去吧……」
「不用。」
「不用。」
兩聲不用,風無裳開了口,傘外的人也開了口。
南門瑾望向她,嗓音清潤好聽,「沒關係。」
風無裳幾乎想笑,這就是南門瑾,這就是在外體貼親切沒有架子的南門瑾,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他一直都裝成這個樣子。
「皇嫂,我送你們回去吧。」南門瑾關心道,「在外吹風,也會吹著著涼。」
「五皇弟還是自己回去吧。」一道磁性醇厚的聲音傳來,「我的娘子,自然由我送回去。」
風無裳連冷哼都省去,面上一喜,看見一襲藍衣的男子持傘而來,藍色的傘遮在了天青色的傘上,他含笑直視著南門瑾,眼裡卻沒有笑意。
「皇兄說的是。」南門瑾將傘收了回來,身上還在滴水,「既然皇兄來了,我也不必多此一舉了。」
南門濂禮貌道,「五皇弟為我娘子擋了雨,這份恩我自然記得。外面雨大風涼,五皇弟大病初癒又淋了雨,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柳妃著急。待會我定當派人將人參奉上,以表感謝。」
「皇兄不必客氣。」南門瑾擰了擰袖口的水,「你我既是兄弟,皇兄不在,這點忙當然要幫。」
南門濂也不惱,「五皇弟這麼客氣,怎又讓我不必客氣?」
眼看兩人唇槍舌劍,不甘示弱,電光石火,無硝煙的戰場還準備繼續,風無裳感到很頭大,大雨天站在外面聊天很有意思嗎?
「我們回去。」
南門濂變了口氣,「聽娘子的。」
南門濂一來,春桑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風無裳往後一看,才發現訾羽也送傘來了,這丫跟訾羽聊得正歡暢!
「那就謝過五皇子了。」
風無裳從頭到尾,這時才說了個「謝」字,南門瑾聽在耳中,卻覺得不是滋味。
「五皇弟,我們先走一步了。」
南門濂一手撐傘,一手攬過風無裳,準備離去。
南門瑾看見男子放在女子腰間的手,眸子深了深。
雨還在下,比之先前小了些。
------題外話------
最後面的小尾巴還有些粗糙,凳子先發上來,馬上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