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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二章 為詞正名 文 / 胡田六月即飛雪

    文會,大都是文人墨客飲酒作詩,或者是切磋學問的聚會。不過曹憲舉辦文會的目的,卻是為了考核年輕學子,提攜後進俊彥。故而,曹憲宣佈開始後,眾人並不像普通文會那樣踴躍發言。再加上剛才被金浩的事情震驚,大家反而正襟危坐,倒像是在學堂一般。

    曹憲雖然年紀大了,卻不是拘泥於形式的人。見眾人顯得很拘束,氣氛很不活躍,想了想對張煥招招手,張煥起身走上前去。

    曹憲微笑道:「前日聽曹巖說起,你對茶之一道見解十分新穎,今日備下了茶具,可否讓我等見識一番?」

    張煥也微笑道:「曹大夫有命,學生自然遵從。」

    曹巖聽了,吩咐下人擺上了器具。張煥一看,雖然器物不全,不過也勉強可用了。因此時喝茶,都是把茶葉碾碎了,製作成茶團。張煥特意交代了,今日取來的是散的碧螺春。

    張煥令人用上好木炭燒起了小火爐,又命人就近去山泉汲水。借此空閒,將那日和曹巖來階所說的茶道,再次娓娓道來。張煥今日依舊一身白色儒衫,一臉淡然微笑,舉手投足間頗有名士風采。

    不久,兩名僕人取來了山泉水,在火爐上迅速燒開了。張煥取了幾隻精緻的茶杯,又取了一瓢滾水。水稍稍涼下來後,倒入茶杯後,不久又將水倒掉。

    「此謂『燙杯』,乃是為了讓茶葉的清香更好地發揮。」

    隨後張煥取了茶葉,卻放入了半塊竹根雕刻的小葫蘆中,那小葫蘆大頭挖了個小洞,蒙了一層均勻的紗布。張煥將水倒入,沖洗了一遍茶葉,這才將茶葉放入杯中,加上了滾水。不一會,茶葉緩緩下沉。張煥見這杯茶捧給了曹憲,又如法炮製了幾杯分給來躍等人。

    幾人端起杯子,見這杯碧螺春頗有雪花飛舞,葉底成朵之意,看一眼已經心曠神怡,齊聲讚歎。

    曹憲先品了一口,輕聲讚歎:「齒頰留香,餘味無窮啊!果然比那煮茶好了許多。」

    來躍等人也相繼飲了,各自讚歎不已。

    曹憲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叔珩啊,人也不算太多,給大家一人品嚐一杯吧。」

    張煥答應了,換了茶甌,依法泡了一壺茶,給眾人分了下去。眾人一來稀奇,二來這茶確實比煮茶好喝,一杯下肚,就有人過來討要第二杯,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曹憲見氣氛活躍,撚鬚微笑,朗聲道:「諸位喝了好茶,也要做出好詩才是啊!今日不妨先以茶為題,做幾首詩詞如何啊?」

    眾人聞聽,都安靜下來,回了自己座位思考起來。

    曹憲微笑品茶,眼光卻一直留意著曹巖,來階和張煥這幾人。曹巖和來階還在沉思,張煥已經提起筆,下筆如風。

    『瀟灑薦冰盤,滿座暗驚茶香。久後一般風味,問幾人得知?草堂飲散已歸來,清潤轉更惜。留取酒醒時刻,助茗甌春色』。

    這次張煥再不藏拙,所用字體乃是瘦金體。洗完後輕輕吹乾墨跡,起身捧著放於曹憲案几上。

    曹憲一眼先看見那字體,已經吃了一驚。這字體鐵鉤銀劃,瘦直挺拔,如同刀砍劍刺一般,前所未見。

    「這字體,從何而來?」曹憲一臉驚訝,來躍等人也都湊了過來觀看。

    「學生家貧,買不起紙張,無奈之下用蕉葉等物練字。蕉葉滑潤,因此不得不加大力氣書寫。久而久之,就練成了這筆書法。」

    曹憲歎口氣,這書法看的出來已頗具神韻,顯然是習練多日了。這張煥,真是讓人驚喜良多啊!

    欣賞了一番書法,曹憲等人才開始看內容。一看竟然又是詞,而且意境也很不錯。

    趙夫子看完後,微微搖頭:「張煥,這詞畢竟是小令,還是多在律詩上下功夫才是啊!」

    張煥點頭稱了謝,卻不贊同:「夫子此言,學生有些不同看法,還望夫子不要見怪。」

    趙夫子眉毛一軒:「說來聽聽。」

    「學生認為,不管是詩還是詞,都是一種文學形式罷了,都是用來表達某種事物內涵,或者某種感情的。既然如此,只要準確表達出了內涵,什麼格式就不重要了吧?」

    張煥這話也是他的心裡話。詞,始終是要大放異彩的。既然如此,自己不妨將它先推廣開來。一來提前讓詞進入主流文化,二來自己也有私心,想博個大好名聲。

    張煥這幾日思考良多,這次金浩暗下黑手,依仗的自然是身份。金浩是縣尉之子,而張煥只是個窮士子。若非自己運氣不錯,又靠廟會名聲鵲起,得到曹憲幫助,只怕死了也就白死了。

    張煥以前自己總想著,搏個名聲,借此中個舉,然後娶幾個情投意合的美女混日子過。這件事也讓他幡然醒悟過來,這次金浩只是個縣尉之子,就敢下黑手,下次再來一個官階高點的,自己如何抵擋?遠的不說,漕運使候思齊,就是必須要面對的。

    這個時代,名聲往往比官職還重要。自己名氣越大,得到的助力越多,對手也不敢輕易下黑手。鑒於此,張煥決定將詩詞之爭鬧大點,引起天下皆知。而且自己也有把握,將『詞』全面推廣,達到和『詩』對等的地位。

    張煥深知詞的發展歷史,知道如此一來,自己必然成為文壇大家。再加上那手瘦金體書法,將來成為文壇宗師也未可知。即使不做官,想必也沒人敢輕易動自己。

    可以說,此時的張煥,說白了就是胸無大志,只求小富即安。至於後來,事情的發展卻不隨張煥的意思,因此不得不捲入紛爭,甚至牽動天下風雲,卻不是他此刻可以預料的。

    曹憲將他這幾句話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不管是詩、還是詞、賦,都是表達事物內涵或者某種感情的,只是格式不同罷了。曹憲本來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了詞的作用,這下心裡更是肯定了許多。

    笑了笑,曹憲問道:「你們怎麼看?」

    趙夫子遇見學問問題,就有些傻氣,也不顧尊卑,搶先道:「陸平原曾說過『詩緣情而綺靡』。詞,卻大都表達相思之意,難等大雅之堂啊!」

    趙夫子所說的陸平原就是西晉家,大書法家陸機。陸機這話的意思是說,詩用來表達主觀情緒,因此華麗而細膩。此時的詞,也確實都是表達一些男女愛情,就連張煥那幾首詞,也都是如此。因此,趙夫子才重詩而輕詞。

    來躍和王鈺也都點點頭,很是贊同趙夫子所說。

    張煥再次搖搖頭:「學生不敢苟同趙夫子所言。學生願意作幾首詞,證明詞和詩一樣,也能華麗細膩而且豪邁大氣。」

    曹憲還是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們拭目以待。」

    張煥回了座位,一邊思索一邊磨墨。妙玉一直沒說話,這時上前接替他磨墨,兩人相視一笑。曹憲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張煥也沒思索太久,就開始書寫起來。妙玉在邊上,看得真真切切,一雙妙目滿是讚賞和情意。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破陣子》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觀看秋月春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這首破陣子,就連張煥這樣清淡的性格看了,都有些熱血澎湃,更別說曹憲等人了。曹憲讀到『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時,心胸澎湃不已。自己歷經兩朝,都深得皇帝看重,如今退隱江都,雖然兩鬢斑白,也算是功成名就,了無遺憾了。這首臨江仙,慷慨悲壯,讀來令人蕩氣迴腸。同時又給人一種心境淡泊寧靜,淡然看待成敗的寓意。

    「好!好!好!叔珩大才,老夫都自歎不如啊!這詞之一道,自今天起,必然名揚天下,再不復『詩餘小令』之名了!」

    曹憲連聲陳贊,來躍幾人也是一臉驚詫讚歎,使得眾學子十分驚訝,都停了手上的筆,看了過來。

    曹憲哈哈一笑,對妙玉說道:「妙玉姑娘,請把這兩首詞配了樂唱出來吧。」

    這破陣子,本來就出自《秦王破陣樂》。妙玉十分熟悉樂曲,稍微一思考,抱起琵琶調試了幾下,就輕彈起來。琵琶聲初始清脆,有如珠走玉盤,忽而音調一高,有如疾風驟雨,撲面而來。妙玉清越的歌聲響起時,琵琶聲再次轉為高昂,有如飛石擊碎池水,又如千軍萬馬齊舉刀槍廝殺一般,令人胸中熱血沸騰,恨不能即刻上馬殺敵!

    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妙玉的聲音也帶了一絲悲愴。曲終之時,妙玉微微一聲歎息,隨手在弦上一撥,聲音裊裊不息。

    眾人中有懂樂理的,為妙玉的琵琶技藝和歌聲讚歎的同時,也為這首詞的慷慨激昂折服。不懂樂理的,更加留意這首詞,雖然大多數學子都不擅長作詞,不過也被這首詞的深深吸引。

    曹憲首先鼓起掌來,眾人回過神來也都鼓掌讚賞。趙夫子雖然迂腐了點,卻也是正直君子,見到這兩首詞,已經改變了心意。這時也起身鼓掌,一臉微笑。

    曹巖歎口氣:「來兄,以後有叔珩在,我等怕是只能爭奪第二了。」

    來階點點頭,一臉同感。

    張煥取了杯茶,過去遞給了妙玉。妙玉微微一笑,接過來慢慢細品,心裡卻想著臨江仙如何配樂。

    妙玉喝完茶,將琵琶給了錢蘭兒,自己拿過了蕭,嗚嗚的吹了一段。「蘭兒,這段樂曲記住了嗎?」

    錢蘭兒點點頭:「記住了。姑娘讓我伴奏?」

    妙玉點點頭,示意她試試。錢蘭兒經常和錢翼一起俗講,配樂是家常便飯,當下捧起蕭,吹奏了起來。妙玉見沒有問題,令她做好準備開始伴奏。

    錢蘭兒簫聲起先有如江水,連綿不息,妙玉的歌聲比較雄厚。最後幾句時,簫聲轉為一片空明,妙玉的歌聲也轉為清亮,最終歸於寧靜。

    這次不等曹憲帶頭,眾人都紛紛鼓掌叫好。張煥也沒想到錢蘭兒還有這本事,對她一笑以示鼓勵,錢蘭兒做個鬼臉,藏在妙玉身後。

    曹憲壓了壓手,眾人逐漸安靜下來。

    曹憲笑道:「諸位學子自問,可有超過張煥這兩首詞的?」

    眾人齊聲歎氣,搖頭不已。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即使超不過張煥,也必須給曹憲留個好印象。包括曹巖在內,大多數人都拿了作品,放到曹憲案几上。

    曹憲對待學問十分嚴謹,雖然知道肯定沒人超過張煥,不過還是認認真真將這些詩看完。最後又和來躍幾人商議之後,選取了幾份出來當眾宣讀了。因剛才曹憲要求了,以茶為題,這幾首詩都差強人意得很。

    曹憲也很不滿意,又另外命題,讓眾人再顯身手。還笑言道,張煥不許再做,以免眾人沒信心。張煥淡然一笑,回了座位和妙玉一起品茶閒話。

    這次的詩作,成色比剛才的好多了。最後選取時,曹巖,來階,張焰和王良飛的都入選了。還有另外一名寒門學子叫做趙良的,竟然力壓這幾人,詩作被曹憲評為最佳。

    曹憲點評完之後,除了來階王良飛是府學的學子,不需要縣學生徒名額之外,其他幾人連同張煥,都被人羨慕萬分。不出意外的話,這幾人今年縣學考試之後,鐵定是生徒。來年去長安,說不定就高中了,那時光宗耀祖,衣錦還鄉時何等榮耀。

    張煥一臉平靜,正在和妙玉小聲說著話。忽而感覺到一道目光,抬頭對著曹憲淡然一笑。

    曹憲低聲和來躍說了幾句話,來躍一臉笑意頻頻點頭。

    「張煥,老夫有意收你做入室弟子,你可願意啊?」

    曹憲語氣清朗,一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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