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四 攜子之手 大結局 以愛為名 文 / 安鳳
人的又到了酷夏雨季,大元和金國經過三年之久的邦交緊張,終於有了緩和。
河塞又下起密集細雨,有一人孑身一人站在城門樓上,看著當日血流成河的大地,那天的血可真多,隨著雨水流進了河道裡,彷彿讓所有人都要記住這一天他們的死。
所謂孤就是注定要孤老終生吧,那個女子說他的心是石頭做的。
關安哲想起了許多往事,可是伊人已不在,往事已惘然。
有女子撐著傘出現在身後,她踮起腳尖湊過去,「王上,有您的信。」
關安哲看也不看身邊苦苦撐傘的小雪,只淡漠地接過來,看了兩眼,依舊沉默著。
有的人走了,可是卻活在了他的心裡。
他彷彿聽到空中有人說了聲:謝謝,謝謝你。
一生可能會後悔許多事,錯過許多人,也許都無關緊要,然而最重要的那個人那件事做錯了,就是後悔莫及。
在城門外等了一天一夜,依舊沒有見到紮著紅綢的馬車經過,慕君睿立即意識事情出了差錯,可他又不能打草驚蛇,先獨自夜探後宮,找到唐安然問個明白。
唐安然也顧不上身份有別,目瞪口呆地說:「我已經安排三娘身邊的暗衛帶她走了,你沒看到嗎?」
「誰?」慕君睿心裡冒出個不好的念頭,該不會是……
唐安然想了想,「那人是藍眼睛的。」
「糟糕!」
慕君睿狠狠地拍了下手邊的案幾,桌上的茶具顛了起來,鬧醒了外面值夜的宮女。
「娘娘怎麼了?」
唐安然也被慕君睿冷峻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道:「沒事,本宮起來喝水碰倒了杯子,你歇著吧不用管我。」
她又給慕君睿使了眼色,又低聲問:「你沒接到三娘?不可能啊,我都安排好了,那人也說會把她帶到你身邊,我沒騙你……」
慕君睿也是氣憤之極,咬了咬牙,「我知道,可是三娘那個暗衛是……是關安哲的人。她之前就是不信任他才令別的人給我送了信,那是我接到你的信,知道你會給她吃了假死藥要七十二個時辰才會醒來,那個暗衛一定是吃準這點才會鑽了空子。」
唐安然聽到慕君睿這麼一分析也急了,「什麼?那個人是關安哲的人?那現在三娘失蹤了,是不是被他擄走了?」
說著她開始撲簌簌掉眼淚,「都是我的錯,我只顧著將計就計處置了雲裳穩固自己的地位,其實當年身上傷得不重,她還堅持去嚇唬雲裳,回來之後就昏睡不醒,我就給她吃了假死藥,本想她這樣離宮後,就讓那個藍眼睛把三娘帶走去與你會合,可是……」
「這不怪你。」慕君睿見不得女人掉眼淚,心裡更加煩躁,「三娘不會怪你的,你也是為了她好,是我沒把事情想周全,想必她那個暗衛也是有人指使,做事還真是有計劃。」
「是誰?他居然連三娘的命令都不聽?」
「他何止是不聽命令,還三番四次地阻止我和三娘通信見面。」慕君睿冷哼,「其實三娘一早察覺出那人不對,我正在去皇陵的路上就收到她的信,她信上說等我回去,可是宮裡又出了這些事,你又多出個新計劃,我急著往回趕,結果還是出了岔子……」
唐安然肚子一陣陣抽痛,但看慕君睿一臉冷色也不敢吱聲,慕君睿查出不對,睨了她一眼,「你懷了孩子就不要著急了,其餘的事交給我吧。」
「可是三娘還生死未卜,我怎麼能不著急,我必須得幫忙。」唐安然也不想動胎氣,可是她更不想三娘出事。
慕君睿想了想,低頭與唐安然囑咐了幾句。
第二日,唐安然挺著個大肚子走進養心殿,滿臉焦急,「皇上不好了,德容郡主的屍體被人偷了。」
慕君歌手中的毛筆掉在桌上,「什麼?」
唐安然聲情並茂地邊哭邊說:「臣妾聽皇上的命令找人偷偷運出宮找個風水寶地埋了,可是那幾個人突然失蹤了,臣妾又連夜派人去找,就發現城郊那個地方就只剩下一口棺材,一個人也不見了。」
慕君歌聽了這番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雲重紫沒死,她跑了,不然不會出現這麼詭異的事情。
可是他當時看得真切,雲重紫死得透透的,她又怎麼可能躲過眾人逃出宮的?
慕君歌審視的目光看向大殿中跪著的女人,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雲重紫自己使了手段,要麼就是有人幫著她逃跑。
「這事是不是你做的?」
唐安然臉不紅氣不喘地低泣了聲,「皇上怎麼可以懷疑臣妾,若是臣妾做的又何必巴巴地跑來告訴您這事,直接隱瞞下來不就好了。」
她一抽一抽地哭勁更大,直接趴在地上,「皇上既然不信臣妾,臣妾就……」
就昏過去了。
慕君歌連忙命人把唐安然扶回寢宮,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上沉思,皇后說的不錯,如果是她助雲重紫跑了,沒理由告訴他這事,難道真的是雲重紫自己做的?
不,應該還有人幫她。
慕君歌立即想到最有可能的小七來……
誰知剛這麼想著,門外的太監走進來說七王爺求見。
話剛落,慕君睿直接跑進來,「皇兄,我看到皇嫂了,她說德容失蹤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君歌仔仔細細地看著慕君睿臉上的表情,他深諳帝王之術,最善看人臉色。
慕君睿的緊張和擔心是不做假的,可是他回來的太快,太巧合,這一切都透著蹊蹺。
「小七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皇兄不希望我回來嗎?」
慕君歌笑笑,「朕下了旨,讓你安置了太后的靈柩再回來。」
「臣弟沒看到人去宣紙,臣弟只記得當時皇兄說,一個月就可以回來,一個時辰也不會多。」
慕君睿吸了口氣,這個時候他不想再多說廢話,饒是他平日鎮定自若,但是在雲重紫失蹤的這段時間裡,他的心越發不安,時間越長,她越會被帶離得越來越遠。
「皇兄,這些都不重要,現在三娘失蹤了,你快下旨去找,不然就晚了。」
慕君歌猛地意識到,小七和雲重紫的失蹤沒有關係,不然他們此時應該在私奔逃跑的路上。
「這事有些蹊蹺……」慕君歌在想到底是誰幫雲重紫逃走的?
「皇兄,你是怎麼打發金國和親使的?」慕君睿忽然轉了話題。
「他們就是突然……」慕君歌猛地站起來,「難道是他們做的手腳?」
慕君睿用力點了點頭,現在的事情他已經明白了大半,皇后把三娘讓達魁運出宮會出現差錯,一是她倆是先沒商量,唐安然臨時起的主意,既然想把三娘運出宮,就不得不找她身邊的暗衛,那就只能找達魁,二來就是達魁受命於其他人,前面金國使者突然不提和親的事,必然是有了其他的計劃,那就是把雲重紫運出宮去。
他眉頭一皺,「皇兄,關安哲一定來大元了,快下令攔住他們。」
大元全國所有城鎮全部戒嚴,出入必須搜查,可是這還是晚了。
※※※
雲重紫再次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出了大元邊境,正在大草原上狂奔著到了塞外。
身邊的人看到她醒來,立即扶她起來,「三娘,餓不餓?還是喝點水?」
雲重紫打眼看了兩眼她,虛弱地張了張嘴,那人立即把水壺拿過來餵進她的嘴裡。
她稍稍一頓,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下。
「你放心,現在出了大元,已經沒給你下藥了。」
雲重紫這才就著那人的手喝了兩口,然後搖了搖頭,低聲歎了聲,「小雪……」
這十多天日夜趕路,雲重紫醒醒睡睡,但意識還是清楚的,她不是不能開口說話,可卻一路沉默,這是她第一次開口。
小雪撲通一聲跪在馬車裡匍匐在她的腳下,「三娘,你要打要罰,我都毫無怨言。」
雲重紫緩緩地吸了口氣,胸口上的傷已經開始結疤,但肺裡有些火辣辣的痛,他們在她的飯菜裡下了藥,吃了後就沒日沒夜地昏睡,不過好在意識是清楚的,她知道身邊有人背叛了自己,不然假死藥的藥效過去,睜開眼看到的應該是慕君睿才是。
棋錯一著滿盤皆輸,她輸給那個永世被人讚頌的聖武大帝,倒也不算丟臉。
雲重紫對著小雪哭泣卻沒有懺悔的臉頗有些無奈,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也就是說小雪已經年不把自己當成唯一的主子了。
她並不想探究小雪為何發生了這樣的轉變,總歸有她沒顧慮周全的地方,事到如今再去計較也沒什麼用。
既來之則安之吧。
雲重紫又不再說話,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向外面,遼闊的草原上一望無際,時值酷夏,大金還很涼爽。
有馬蹄聲噠靠近,有人低頭看過來,雲重紫不意外地看到那張冷硬的臉。
關安哲越發意氣風發,他披著風張狂地睥睨過來,藍眸深邃地像驟起的漩渦,在對視的剎那間有一閃而過的冷冽。
「好久不見。」
他們給雲重紫下的藥讓她渾身無力,她倚靠在車廂裡笑笑,「勞煩王上親自來接我去做客,是三娘的福氣。」
「呵。」關安哲冷笑一聲,他薄涼的唇翹起誘惑的弧度,「這麼久沒見,丫頭還是這般口齒伶俐,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別走了,孤正缺個人作伴。」
雲重紫早就習慣關安哲的霸道,對他的話也並不放在心上,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就見小雪整張小臉都在顫抖著,說不出的蒼白與悲涼。
她不耐見地閉上眼,開始想些自己算錯的事情。
雲重紫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人的本事,這點醫術也不過是仗著自己記性好,還有運氣好遇上師父,加上上輩子多看了幾本書,又重活了一世知道點不足為外人知道的事,才有如今的際遇。
可是有些事會因為重新來過會變得不一樣,她上輩子就沒遇到七郡王,母親沒有和寶親王在一起,祥哥兒不會擁有愛情又不得不失去它而痛苦,她也只聽聞聖武大帝之名,心裡為他的早逝而遺憾。
這些都沒有,所有做什麼事除了算計還有運氣,她獲得重生就已經是最幸運不過的了,又不是半仙什麼都能算得準,人生怎麼可能一點坎坷都沒有。
不過她知道關安哲是不會傷害自己的,只是他有自己的驕傲和偏激的執著罷了。
雲重紫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失蹤,最著急的應該是唐安然和慕君睿了,她在心裡最對不起的人也是他二人。
慕君睿還好說,只要她不死,這一生一世無論身在何方,她的心裡只會是這個人。
可是唐安然……為了讓她在爭鬥的後宮裡成長起來,她找到太后說了一番話。
她對唐婉柔說:安然被保護的太好了,等我們都走了,她一定要被人欺辱,什麼唐家的皇后,什麼魯國公的榮辱也都會轟然倒塌,既然誰也不可能守護她一輩子,不如就推她一把,讓她學會堅強的獨立和殘忍的手段,教她認清世間的殘酷。
其實她也沒想到唐婉柔會選擇死,用這樣一個偏激的手段,把唐安然刺激的那麼深。
她和唐婉柔商量的是把事情推到雲裳身上,如此一來既可以讓安然覺醒,又可以藉機剷除雲裳,因為雲裳實在不能不讓人顧忌,她的身後是皇上,如果抓不到她的大把柄,皇上肯定會袒護到底。
這是破釜沉舟的決定。
雲重紫為唐婉柔的決然而震撼,不得不折服在這樣一個用殘忍手段扶持新一代皇后的女人。
她後來想,也許唐婉柔早就想死了,自從先帝去世,她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與其鬱鬱寡歡,不如死有所值。
本來算計好的事情,第一個差錯出現在達魁身上,他居然當著唐安然的面說了一番狠話,差點讓安然的孩子保不住,又說自己被她所累不能出宮的事。
雲重紫當時就已經意識到達魁叛主了,能讓他這麼反常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關安哲,她立即招來其他暗衛先是通知了慕君睿在外面等她,等安然的事情解決再出去和他會合。
可是……唐安然的反應來得太迅猛,連雲重紫都沒反應過來。
雲重紫想唐安然不愧是太后的侄女,唐姓人有自己的狠絕。
第二個意外就是那張春喜給她的紙條,唐安然吩咐她做茯苓餅,她不疑有他就真的做了,如此以來就耽誤了時辰,才讓雲裳說出實情,讓唐安然怒火中燒,才會有她胸口的那個血洞。
雲裳的話半真半假,真的是確實是她給太后的毒藥方,假的是……
假的哪一面,雲重紫想了許久,想了一路,從大元想到了金國,才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她當時只是懷疑那碗保胎藥是被人做了手腳,唐安然刺傷她也是為了讓自己順利出宮。
可是後來,雲重紫發現她自己根本想錯了,其實唐安然什麼都知道,她知道是自己和太后密謀,所以那一劍她並未手下留情,刺穿了她的肋骨,可是她根本沒下紅花害唐安然,所以就在離她心臟還有幾寸的地方,唐安然收住手。
那碗藥既不是她更不是雲裳,而是唐婉柔自己下的。
雲重紫被唐婉柔的狠氣笑了,坐在她身邊的小雪聽到笑聲忍不住抬頭看去,就見三娘支著腦袋嘴角揚起弧度,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小雪的神情暗淡下來,心裡更加糾結,為了那樣的男人背叛主子,她不後悔,可是……她真的從沒想過害過主子,他一定會好好待三娘,只要他們幸福,她能在他們身邊伺候一生一世已是最大的福氣。
她只想讓那個男人得到心中所愛,她的愛就值了。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三娘還能笑出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小雪又瞭解幾分那人為何會深愛到親自去把她搶回來。
哪怕三娘不愛他,也要放在身邊,一如他不愛自己,她也要守護在他的身邊。
雲重紫自然不知道小雪此時正在想著什麼,她又想到那個春喜,當初她就在懷疑安然身邊有細作,她還沒找出來,倒是讓唐安然發現又被她所用,將計就計。
唐安然先讓春喜收了雲裳的紅花下在藥裡,讓雲裳誤以為她聽信了她的挑撥,然後對雲重紫深惡痛絕拔劍相向,等皇上一來,再讓春喜招出這些根本是雲裳使得計策,如此一來,加上之前雲重紫誣陷雲裳害太后,唐安然又對雲裳補了一腳,說因她的緣故害腹中孩兒不保,還讓自己誤會了雲重紫,讓雲重紫重賞。
即使皇上想讓唐安然滑胎,在面對這三個連環的飢餓測,也不得不徹底放棄了雲裳這顆棋子。
在那一劍刺來的時候,雲重紫並沒有了悟到太多,只是知道唐安然並不是真的不信任自己,所以她會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傻去做這些事,甚至不稀拿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做賭注。
當天夜裡雲重紫就醒過來,唐安然什麼也沒說,只是帶著她去見了雲裳,她就知道雲裳必然失去了所有的靠山,徹底不能翻身了。
雲裳這樣的人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以解人心頭之恨,她壞得令人覺得可憐,所以雲重紫才會一次又一次想著不去主動找她的麻煩,只要她不傷害到自己的利益,隨便她怎麼去鬧騰。
雲裳無疑是聰明的,她懂得避讓對自己不利的人和事,所以也從來不去和雲重紫正面衝突,就是想害她,也不讓人抓到任何把柄。
這一次雲重紫出手,是已經察覺到就是自己不打壓她,她這條小命也會被慕君歌玩死,那不如在她下手之際,先斬斷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就是瘋了,死了,也是應得的下場。
雲重紫的記憶停留在自己昏倒的那刻,她知道是有人扶住了自己,他身上獨有的冷冽,除了那個冷酷的男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他回來了,一定不會有好事。
雲重紫就是想起來說出他的陰謀和他對壘都沒辦法了,當天夜裡她發了高燒,進入半死狀態,直到止住了血,唐安然又餵了假死藥給她吃。
她花了兩年的心血,用了上百種藥就做出兩顆藥丸,一個給了慕紅燦,一個給了唐安然,這種藥能讓人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七十二個時辰,可是吃了藥的人依舊能感知外面的一切。
雲重紫吃了藥後就進入假死狀態,她聽見唐安然在自己的耳邊說,小七在外面等你。
這一刻,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一定是達魁動了手腳,把她的「屍體」運到了別的地方,然後和關安哲會合,一路日夜兼程地跑回了大金。
真真是煞費苦心啊,費了這麼大的陣仗,先是派了個什麼和親使者在前面攪和,其實真正的目的是在後面折騰。
雲重紫心裡忽然有個疑問,忍不住掀起窗簾子,動作之快把小雪嚇了一怔,以為她要做什麼,卻見雲重紫只是伸出頭問道:「嘿,關大爺,問你個事。」
關安哲勒住韁繩放慢了速度,「說。」
「要是沒唐安然突然鬧得這麼一出,你又如何?」
「你說呢?」關安哲不答,挑眉反問。
雲重紫努了努嘴,「你一定會覺得麻煩,不如直接進宮把我抗走,哪需要費那麼多事。」
關安哲聽了她的回答,不由哈哈大笑,讓整個馬隊的人都一齊看過來。
所有人包括小雪在內從沒聽見關安哲如此發自內心地大笑,笑得這麼不加掩飾,不加掩飾地對那個女子表達他心中的喜悅。
他們立即明白,雲重紫對王上來說不知是心中所愛,她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關安哲笑:「兩年不見,你長進不少。」
雲重紫也笑:「還是關大爺調教的好,早知道如此,我也不瞎折騰,還不如乖乖坐在屋子裡等著你搶走,輸給您不丟人。」
關安哲讓身下的馬放慢了速度與車子同速,緩緩俯下身道:「一輩子還很長,你可以慢慢學,若是實在無法贏,孤王也可以讓你一次。」
雲重紫聳聳肩,「不必了,您哪有那麼好心,這次的教訓已經很慘了。」
哎呀,想到這,雲重紫都忍不住罵自己幾句無腦,當初關安哲把達魁留下來,原來就是為了蟄伏兩年為了這一天。
可以說髒話嗎?
說了也是罵自己。
雲重紫無語地撇了撇嘴,關安哲真是深思熟慮啊,和這麼個老油條鬥,自己還是太菜了。
還是那句話,輸了不丟人。
想明白了一切,雲重紫也不再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她的飯菜裡沒有被下藥,行動力有了一定的自由,周圍的人她都熟悉,關安哲對她並不特殊照顧,吃穿用度都和旁人無異,只是這些人都對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尤其是小雪和達魁,兩個人在雲重紫面前就氣短。
進了大金馬車放慢了速度,一行人且走且停,又過了十三天,他們才到了大金的京都河塞。
河塞外有一條河流經城內,皇宮在河塞最北,依山伴水,與其說是皇宮,倒像個大花園,夏季又不冷,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關安哲帶著雲重紫進了皇宮,就安排在他的朝陽殿裡,下令除了小雪外,任何人也不准打擾她。
雲重紫像只金絲鳥一樣被囚禁在大金的皇宮裡,她的行為還是自由的,想去哪裡都可以,但是只在自己的屋子裡呆著。
她自知無法逃出去,每日吃了睡,就是睡了吃,連她自己都知道胖了許多,還是小雪伺候她,達魁負責守護自己,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放空地活著,不用去算計任何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可是她不開心。
小雪看到雲重紫又昏昏入睡,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了薄被,她只負責伺候雲重紫,其他的事就吩咐被人去做,她默默退出門外,看到達魁走過來,抬手噓了一聲,「三娘剛睡下。」
達魁張了張嘴,小聲地嘀咕了句,「她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不說話也不反抗,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
「不這樣又如何,她這是在默默反抗,心裡苦著呢,咱們背叛了她,任誰也不好過……」小雪歎了口氣。
「這裡好吃好喝,王上又對她寵愛有加,還有什麼苦的?」達魁也跟著歎氣,「真正苦的是王上,自從王上把她帶回來,前朝都吵翻。」
他探過頭往裡面看了眼,雲重紫正斜倚在軟榻上閉著眼,達魁低聲道:「可是王上根本不管朝中非議,今日已經下旨封了裡面那位為後了……」
小雪的心抖了下,這一日還是到了。
達魁沒察覺出小雪的異樣,繼續道:「這事先不要告訴她。」
小雪低低應了聲,達魁離開後她有靜等了會兒,確定裡面的人睡著了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門口的兩個人一走,雲重紫緩緩睜開眼,他們兩個人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從離開大元到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算算日子,不知道慕君睿那邊怎麼樣了,再不來她可就翻牆了。
雲重紫撇嘴笑笑,根本不把關安哲下旨封後的事放在心上,彷彿那根本是另一個人的事情,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著那人來接自己。
慕君睿會來的,她堅信。
想到那個場景,雲重紫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她感覺到身邊坐著個人,但沒有張開眼。
「醒來就起來吃東西,有你最愛吃的肉丸子。」
雲重紫的肚子應景地咕咕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睜開眼,「什麼事也瞞不住王上。」
關安哲從跪在腳邊的小雪端了肉湯過來,「我餵你,張嘴。」
雲重紫詫異地看了眼小雪,也不開口問她是什麼事被罰,乖覺地張嘴享受關安哲的服務,一整碗的肉丸子連燙喝下去,她也飽了。
「王上有事可以說了。」
關安哲把小雪手中的絲帕接過,給她擦了擦嘴,並不是雲重紫沒拒絕過,試過一次兩次根本沒用之下,她除了接受沒別的選擇。
在關安哲的觀念裡,他的話永遠不容人反駁。
「封後的事你知道了。」
雲重紫應了聲,「嗯。」
關安哲似笑非笑地斜睨向小雪,「去領板子吧,記住以後不要在三娘面前嚼舌根,」
「奴……奴婢知錯了。」小雪顫抖著跪退出了房門。
雲重紫歎氣:「王上這又是何必?」
「這些瑣碎的事你不該去煩惱,你就安心地做新娘吧。」
關安哲一把抱起雲重紫,感受到懷裡的女子瑟縮了一下,冷冷笑道:「放心吧,大婚之前,孤王是不會用強的。」
他把雲重紫放在床裡側,然後和衣與她靠在一處,兩個人各懷心事,誰也不開口說話。
雲重紫瑟縮的那一下確實害怕關安哲會亂來,他今晚喝了點酒,藍色的眼眸裡蕩漾的全是看不透的深邃。
這些日子他們夜夜如此躺在一張床上,並不多說什麼,更不曾有任何不妥的行為舉止。
在這一點上,關安哲是正人君子。
關安哲忽然開口,「丫頭,我們說說話吧。」
「好。」黑暗中雲重紫點點頭。
「你太瘦了,摸著個咯手。」
雲重紫被噎得嗆住,「王上,您會不會太直白了!」
「那委婉點,孤王喜歡豐滿一點的女子,摸起來有肉感。」
雲重紫驚得一屁股坐起來,關安哲手長直接把她摟在懷裡,她嚇得掙扎起來,「王上既然覺得咯手,那可不可以把手移開?」
「別亂動,再亂動,孤王可不敢保證會做什麼事了。孤王只想抱抱你。」
關安哲埋在雲重紫的懷裡低笑,「咯手也好,豐滿也罷,總歸是你。」
「王上……」
「叫我名字。」
雲重紫渾身僵硬地靠著關安哲,抽了抽嘴角,「關……關安哲,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關安哲懶懶地應了聲。
「為什麼非娶我不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關安哲冷哼,「那又如何?這天下間是孤王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手。」
雲重紫覺得這事多勸沒意義,只要關安哲認準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便也不再說什麼。
關安哲緊了緊手臂,「丫頭,孤王說過要帶著你來大金無憂無慮地活著,就是天塌下來都有孤王給你撐起這一片天,相信我……」
女人聽到纏綿悱惻的情話,就是再狠的心也會百煉鋼化成繞指柔,雲重紫心狠狠一抽,暗暗歎氣轉了個身子不再說話。
此時的心已經無法再起波瀾,早在很久以前,她對關安哲的那點心動就已經放棄了。
雲重紫假寐,強迫自己睡覺,關安哲也只是如他所說簡單地抱著她,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心靠在最近的距離,想著不同的往事。
過了許久,雲重紫感覺有人扳過她的身體,有抹冰涼落在自己的嘴畔,很輕柔,很不真實……
許多年以後,雲重紫回憶起那個夜晚,她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一個吻,或許是睡著記錯了。
半夜的時候,雲重紫醒過來一次,她被牢牢地固定在關安哲的懷裡,藉著燈光,微仰起頭,她的目光滑落過他的眉骨,堅挺的鼻樑,薄涼的紅唇……
雲重紫抿了抿嘴,只是幽幽一歎,閉上眼再次睡下,關安哲的執著近乎偏執,可是依舊無法撼動她的決心。
她上一世是嫁過人的,並不計較和男人的肌膚之親,可是心裡一旦有了人,便是個神仙也不能闖進來。
那此後的一生,雲重紫並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只是對於那個人,她知道自己欠了他一個吻。
第二日睜開眼,關安哲已經走了,雲重紫詫異小雪居然沒第一時間跑起來,哭喪著臉問寒問暖,再一想她昨夜被罰了。
對於背叛主子的人,就是可憐成一條狗,她也不會再動惻隱之心,不然就是犯賤。
雲重紫也不是生活不自理的主,自己穿衣洗漱,又出門找吃的,剛走到院子裡,三四個花紅柳綠的姑娘扭著小蠻腰走進來。
作為一個從醫者,雲重紫想,這麼扭會傷到大胯,不宜身心健康。
四個女子看到雲重紫呆呆地站在不遠處走過去,齊刷刷站成一排,其中一個穿紅衣裳的女子掐著腰哼笑:「你就是王上從大元帶回來的女人?」
雲重紫看出四個人來者不善,只能暫時委屈自己的肚子和她們糾纏一下,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坐在花園裡的石椅上,「是。」
有眼尖的女子看到她摸肚子的動作,立即跳起來,「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雲重紫看著她瞄向她肚子的視線,無語地撇嘴,還沒等解釋,又有人開口。
「哼!那又怎麼樣!」跳出來個女子大喝,「我告訴你大元來的,別以為你懷著身孕王上就會寵你一輩子,我們幾個可是各部落裡來的公主,王上還要靠我們的父王支持才能坐穩皇位,我們今日來是告訴你,我們早晚也會入主後宮,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雲重紫只不過說了一個字,這幾個女子就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看來她還真是太冤枉小雪了,若不是有她在,想必這四個美人也不會跑到她的院子裡來大呼小叫,可是她們會不會太沒腦子了,居然說如果沒有她們幾個的父王,關安哲無法做皇位?
嘖……就憑著這句話,她們還有她們的父親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初來乍到的雲重紫本不想結怨,不過又一想反正她早晚要走的人,以後誰還管她們是誰,她做錯了事也有關安哲去收拾爛攤子。
雲重紫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你們在我面前來下馬威有什麼用,誰要是有本事爬上關安哲的床,我不只不生氣,還要放鞭炮慶祝一下,若是你們一個都沒辦法辦到,我就給你們寫個方子去引誘他,保準一貼藥就放倒他,他嘗到各位妹妹的好處,又哪裡還會往我這裡跑。」
大元民風開放,但也都是未出嫁的女兒,聽到雲重紫如此露骨的話,各個都羞紅了臉,指著雲重紫大罵:「你……你不害臊。」
「哈,好笑,現在又說起我不害臊!」雲重紫一把拍向桌子,「那你們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說什麼廢話。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不想被罰就趁早滾!」
「好大的膽子,還沒當皇后就敢如此囂張……」領頭的紅衣女子喊了聲,「我看王上不是真的疼她,不然這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姐妹們,我們一起撕爛她的嘴!」
雲重紫遺憾地搖搖頭,「達魁,你再不出來,就早點死遠點。」
說完她是真的又餓又渴,懶得再去和她們廢話,掉頭就走,她無需轉頭去看,就一直看熱鬧的達魁會處理乾淨。
小雪挨了二十大板無法下地,關安哲又指派了其他人去伺候雲重紫,她也不甚在意。
關安哲整日忙著大婚的事,雲重紫聽著他說進度從不發表意見,眼看著大婚將近,她面上風平浪靜,心裡卻很是著急,慕君睿他們就是爬也爬來了。
雲重紫坐在院子裡假寐,伺候在旁的宮娥捧著一個杯盅過來,「娘娘,膳房新作的燕窩羹。」
旨意已下,雲重紫是全天下人皆知的大金國王后。
雲重紫不說話,那宮娥就一直跪在身邊,「娘娘,這燕窩羹是王上交代您一定要吃的。」
她這才收回心思看了新來的宮娥一眼,雲重紫對身邊的人並不太關心,這宮娥來了這麼久都不記得她的名字,她接過杯盅聞了聞,笑起來:「既然是王上的美意,我自然會吃完。」
身為醫者近十年,雲重紫以身試過毒,但她都有解救的法子,不知道這一次,她把這滿是毒藥的燕窩羹喝下去,誰會來救她。
燕窩羹裡有毒,雲重紫是不想活了,既然慕君睿一直不來,眼瞅著大婚在即,她無力反抗,不如捨棄了牽掛早點離開這塵世,省得煩惱。
人在臨死的時候,就會想起許多過往來,好在她安排好了祥哥兒的後路,母親和寶親王會幸福,安然會堅強,慕紅燦已走,威信候府也有鵬哥兒……
可是她最想的只有那一個人,沒有在臨死前再看他一眼,只能再等下一世了。
※※※
「毒藥分許多種,她這種無解,只能需要你……」
不知道睡了多久,雲重紫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睫毛微顫,眼淚就滑落來,她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去喊那許久未曾叫過的名字,「師父,是你嗎?」
有個小老頭笑嘻嘻地湊到雲重紫朦朧的眼前,「你個臭丫頭,現在還知道醒來嗎?」
「師父,師父,師父……」雲重紫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沒死真好,看見師父真好。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丟死人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左良子嬉皮笑臉地扣住雲重紫的手腕,但並不提她的病情,「你這臭丫頭也真是狠心,那麼一大碗毒藥都能喝下去,當真是不想活了嗎?」
雲重紫體內還有殘留的毒,身子還很虛,弱弱地笑道:「三娘不知道那裡有毒。」
「哼。」左良子氣得鼻子都歪了,「當我三歲小孩子啊,你說你這毒怎麼解吧。」
「找到藥引子自然好解,只要醒來就會有辦法的。」
雲重紫看到左良子十分開心,想要坐起來,一旁滿臉冰霜的關安哲湊上前扶起她來,「剛醒還是多休息一下。」
「王上也在。」雲重紫笑笑,「我可以和師父單獨說兩句話嗎?」
關安哲看了眼她,眉頭微皺,但還是妥協,「最多一個時辰,你需要休息。」
雲重紫吐吐舌頭,「知道了。」
關安哲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小雪,「以後還是由你伺候三娘。」
小雪忙不迭地磕頭,「謝主子恩典。」
她跪著匍匐到雲重紫的腳邊磕頭,「娘娘,請您寬恕我,以後小雪再也不會犯錯誤了。」
雲重紫歪著頭打量了她一陣,終於開了口,「我教給你置辦的那些房產地契都交給左老先生,辦好了這事再說。」
「是是,謝謝娘娘寬宏大量。」
小雪感恩戴德地滾了出去,門外的關安哲好似故意揚起聲道:「去把下毒的宮娥還有那日來搗亂的四個公主統統杖斃,傳孤王的令,誰再膽敢跨進朝陽殿一步,死無全屍!」
雲重紫歎了口氣,轉過頭看到左良子關切的臉,苦笑地搖搖頭,「師父,我沒事的,只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老頭子我一直在大金,這次你中毒,王上全國尋醫,我早有耳聞你在大金後宮,覺得可能是你出了事就來看看,你真是太不爭氣了。」左良子越說越來氣,「再來晚一步,你就徹底去見閻王爺了。」
「他不收我。」雲重紫喃喃地嘀咕兩句。
「哼,你這毒可不好治。」
雲重紫聳聳肩,「如此也好,還能享幾日清閒。」
左良子知道雲重紫說的是幾日後的大婚,不又歎氣,「你這蠢丫頭,就是想離開何必用這麼笨的辦法,師傅帶你走就是了……」
「三娘不能拖累師父您。」雲重紫搖頭。
「還算你有些孝心。」左良子四處看了看,突然湊到她面前低語,「七王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好徒弟,再等幾日罷,堅持住,他讓為師告訴你,他一定會來救你的。」
這是雲重紫來到大金以來第一次聽到慕君睿的消息,她誰也不能去問,就是問達魁也不會說,關安哲的嘴巴更是最嚴,可是關安哲放心左良子留下來,他會不會也早就料到這消息會傳出來。
雲重紫的目光暗了暗,她不能拖累師父留下來。
「師父,三娘有些產業在大金,您看我以後就在這裡了也用不到。」雲重紫搖了搖左良子的手,「您能幫我處理了嗎?」
左良子知道雲重紫想法,看著徒弟堅定的眼神,不得不點下頭,「你放心,師父一定會給你解毒。」
雲重紫抽了抽嘴角,他們倆說的應該不是一件事吧?
※※※
大婚前夕,雲重紫已經能下地走路,雖然她體內還有些殘毒,但是連左良子自己都說沒什麼問題,關安哲才放心下來。
在雲重紫的堅持下,左良子還是帶著他好徒弟給的大把房契和銀票走了。
自那日關安哲杖斃了四個公主和一個宮娥後,雲重紫的臭名遠播誰也不敢輕易接近朝陽殿,但是還是有人不怕死地在門口大喊大叫她的名字。
雲重紫聽那聲音覺得耳熟,不自覺從窗口探出身子,看到大門口站著個蒙著面紗的女子,笑得彎起眼角,許久不見,甘娜公主還是這般沒臉見人。
甘娜公主一進屋,指著雲重紫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絲毫不減以前的靈韻氣質,「賤人,你以為關安哲是真的愛你,他愛的人早就死了。」
雲重紫心思一動,立即想到上一世的關安哲根本沒娶過親,怎麼她重新活了一次,就全都亂套了!
甘娜趁著雲重紫愣神,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小雪在後面緊緊地跟著,達魁也在暗地裡相隨,兩個人都沒攔著,也不排除他二人的求知慾。
真相只有一個。
當雲重紫看到牆上的那幅美人畫時,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並不是因為知道關安哲把她當成了替代品,而是她知道誰也無法走進關安哲的心,他注定孤獨一生。
人可以執著,可以有信仰,可以有理想抱負,甚至可以後悔,但卻不能偏執,不然就走上了一條孤寂的不歸路。
雲重紫仔細地看著畫捲上的美人,她的眉眼之間,臉蛋的圓潤,小巧的下巴,甚至還有她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像是看自己似的。
一模一樣。
若不是畫捲上的時間,她會以為這就是自己。
甘娜哼了聲,「以前我也不知道這件事,還是我回過嫁人後無疑中得知的。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但絕對不會是你,當我看到這幅王上保存了多年的畫時,我就想到他一定不是真的愛你,而是把你當成個替身罷了,比起我,其實你才是最可憐的,哈哈哈哈……」
歹毒的人總會想用不同的方法去噁心自己討厭的人,只要看到對方露出一點難受就會覺得神清氣爽,揚眉吐氣。
甘娜張狂地笑了許久,還是沒能如願地看到雲重紫露出一丁點受傷的表情,好像只有深深地恍然大悟,她失望了,也不敢真正地去害雲重紫,不過今日說出這個秘密,她就不信雲重紫真的一點也不會難過。
雲重紫難過的,她是替關安哲難過,原來這就是他上一世不娶親的原因,她不想知道這幅畫中人是誰,她只想讓關安哲能得到屬於他的下個天長地久的愛情,不然以他的偏執,走到一個死局,孤老終生。
※※※
終於到了金國王上的大婚之夜,大金的婚俗和大元完全不同,既不用迎親拜堂,新娘也不用蓋喜帕,雲重紫從早上起來梳妝打扮完,就靜靜地坐在朝陽殿,屋裡的宮娥和喜娘都壓抑著自己的呼吸。
她感受到所有人的緊張和小心翼翼,深知她們是怕得罪裡自己,一不小心就丟了腦袋才會如此。
神色黯淡的小雪也難得露出個笑臉來,只有雲重紫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悅。
夜裡晚了,有人推門進來,所有人終於鬆了口氣,一起走上前下跪,「王上萬福金安,新婚吉祥。」
「都退下吧。」
新婚之夜,關安哲醉酒的嗓音低沉地如夜梟,極盡誘惑。
小雪偷偷地睨了雲重紫一眼,見她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心有惴惴地退出去。
紅燭搖曳,映在窗戶上一男一女的剪影慢慢靠近彼此,站在不遠處的小雪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這一夜多少人注定無眠。
河塞城外三十里外有一隊急行軍正趁著夜色趕路,有一騎黑馬跑到領帥面前,「將軍,預計還有一個時辰就可以到河塞城,我們要不要先休息,明日一早再行軍。」
「不要停,今夜直攻河塞。」
一身黑色勁裝的慕君睿沉著臉冷冷下令,夜幕裡他整個人都散發出絕煞的狠。
「可是將軍,三十萬大軍都被困在金國邊界,要想攻破河塞的城門怕是要……」
「務虛再說,既然我們急行軍衝破防線,就是出其不意,他們定以為困住咱們的主力軍,就會鬆懈城裡的防備,我們就可以進入河塞城內。」
三十萬大軍從京師開拔時,慕君睿早就來到邊境之地,可是金國已下旨封鎖過門,他只能帶領一小隊急行軍從小魚山翻山越嶺才進入金國境內,日夜兼程才趕到河塞……
慕君睿瞇起眼看向遠方,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再遲了就是三娘不恨他,他這一生只會悔恨終生。
「王爺,我相信三娘一定會等著咱們的。」
慕君睿衝著扮成自己親兵的雲呈祥點點頭,「我知道。可是我就怕她……她等不到我會做出傻事。」
有時候一旦認準了一件事,便是寧缺毋濫。
等我,三娘!
雲重紫看到關安哲靠近自己,漠然地閉上眼,歎道:「關安哲,你愛的人並不是我。」
「呵呵。」關安哲冷笑地坐在桌旁,抬起手倒了兩杯酒,「甘娜帶你去看那幅畫了?」
「你知道了?」
關安哲像看白癡一樣睨著她,「這天下有孤王不知道的事嗎?」
雲重紫皺眉,「那王上也應該知道三娘心有所屬,而王上心裡也不是三娘,這麼做又是何必呢?」
「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關安哲招了招手,「先過來喝合巹酒。」
雲重紫默默無語,她覺得自己又犯傻了,說什麼人家也聽不進去吶,可是這合巹酒一旦喝了,就說明是夫妻了……
「你是想讓孤王強硬地灌你喝進去?還是用嘴餵你?」
關安哲眼刀飛射過去,雲重紫不自覺往後蹭了蹭,覺得頭皮發麻。
看著雲重紫猶豫的樣子,關安哲把杯子舉高摩挲著邊緣:「你喝了酒,孤王告訴你那幅畫的事。」
雲重紫挑挑眉,這是**裸的誘惑。
「不喝?」關安哲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笑道:「既然你不想聽故事,那我們直接辦事吧,孤王還省了……」
關安哲邊說邊脫外面的喜服,雲重紫臉色立時煞白,也鬧不准他是說真還是嚇唬自己,行動卻比腦子反應快,在滾床單和喝酒之間權衡利弊,還是選擇喝酒。
看著雲重紫走過來拿酒杯,關安哲按住她的手,「合巹酒是要交杯喝。」
關安哲就把桌上的酒杯塞到她的手裡,雲重紫渾身僵硬,突然被關安哲扣住後腦,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強硬地把酒灌進她的嘴裡,另一隻手則悠哉地把酒喝下肚。
雲重紫執拗不過關安哲的手勁,只能把頭一偏,嗆得直咳嗽,「現在你滿意了吧!王上您心懷天下,何必為了我毀了自己的夢想,難道您想讓兩國開戰嗎?」
關安哲的目光沉下來,扣住她的脖子,冷冷地逼問她:「是誰告訴你慕君睿來了?」
雲重紫聽到這個名字心都要碎了,「沒人告訴我,我也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呵呵,你倒是真有自信。」
關安哲一把抱起雲重紫放在桌子上,兩手支撐在她的身旁兩側,俯瞰他,「難道你不知道,無論重來多少遍,就是不為了你,孤王和慕君睿都必會有一戰!」
雲重紫嚇得差點跳起來,與關安哲冰冷的嘴角擦過,涼了她的整顆心。
關安哲抬手攀爬上雲重紫的臉,粗糲的拇指摩挲她的下巴,「之前孤王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一直說自己重活一世,後來死而復生才懂,其實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這世上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住這個男人,原來他一直都自己是重生,但卻從沒提過,又無怪乎關安哲突然回到大金坐上王位。
要是上一世,他早該稱王了。
雲重紫歎了歎,推開關安哲的手,「上次你有危難醒來後變得有些不一樣,我便猜到了。」
「聰明的丫頭,那你說說看,上一世,孤王何時而死。」
關安哲這個話問得突然,讓雲重紫的心霎時冰涼,她的記憶不會錯,若是大元太祖帝還活著就是慶元三十一年,也就是……明年。
雲重紫低著頭不說話了。
「其實那畫上的女子是孤王上一世所愛,因為她,孤王一世沒娶。」
「竟是她,那她人呢?」
關安哲抬手又揉了揉她的頭髮,「上一世她早早地去了,這一世孤王從未沒遇到過,直到看到了你……」
「什麼?」雲重紫真的要吃驚地張大了嘴吧。「可是那畫的落款……」
「孤王畫的,那個時間是上一世遇到她的日子。」關安哲陷入沉思,「後來孤王想,也許是因為你的重生才會改變了一些事,但是好在讓孤王遇到了你。」
他攬著雲重紫的肩膀,「其實上一世孤王做了皇上,孤獨一生,只餘下這一個遺憾,孤王命不長矣,只想與你走完最後的日子。」
雲重紫喝道:「胡說,有我在,你怎麼可能死!上次你有危難,我生命才會危機,我想我們的重生必然有聯繫,不然這一世你怎麼會遇不到那個心上人,所以我們都應該好好地活著,就能改變命運!」
「死又有何可怕,孤王只想要你!」
「王上!」
雲重紫看到關安哲伸過來的手臂,嚇得從他胳膊下跳下桌子,「其實王上何必執著,在您心中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子民,不然當初您不會突然返回大金,人生只有一次機會,三娘對您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關安哲眼眸裡凝聚起危險的光芒,「丫頭,孤王為何會栽培你,讓你成長,甚至不惜遠赴大元,難道你還沒認清自己在孤王心裡的地位?」
雲重紫衝著關安哲俯身行禮,「王上對三娘的照拂,三娘此生都不會忘記,可是王上應該比誰都明白,若認定了一個人,別說一生,就是生生世世都只會想和他不離不棄,不正是因為這一點,王上才會對上一世的姑娘念念不忘,終生不娶嗎?」
「你錯了。此生我認定的是你,你是你,她是她。至於慕君睿,他不是你的良人!他無法給你想要的。」關安哲沉聲道。
雲重紫抬起頭看他,「那王上可知三娘心中真正想要什麼?」
「平安順遂。」
「原不想三娘錯了,王上竟是如此懂我。」雲重紫自嘲地笑笑,「既然王上執意娶我,三娘受您深情不敢辜負,但是您是否能做到位了我捨棄王位,捨棄天下,捨棄您心中曾經眷戀,與我歸隱田園,只與我一人?」
關安哲瞇了瞇眼,「做不到!孤王不捨棄王位,不捨棄這天下,只要孤王有這顆心,可以感天動地,照樣可以獲得你的心,給你心中想要。」
「做不到,那王上就休想碰我。」
「丫頭,你應該知道孤王的手段?」
雲重紫臉色白了白,「王上是想要用強的?三娘已非完璧。」
關安哲冷笑,「你當孤王是如此膚淺之人,別說你非完璧,你就是嫁人生了孩子,孤王都能替你養著!」
他冷冷地掃了她兩眼,「你之所以那麼恨顧耀中,他上輩子是你夫君吧?」
雲重紫覺得關安哲聊上輩子的事,實在很滑稽,他要是不提顧耀中,她當真早就忘記這麼個人了。
「好吧。」雲重紫搖搖頭,「既然王上這麼想和三娘共度**,才能了結遺憾,那好吧……」
雲重紫說話硬氣,但真要去脫衣裳,手上卻不怎麼利索,關安哲站在她的對面,一直冷眼旁觀著。
新娘禮服很是繁瑣,又與大元所穿不一樣,雲重紫想她活了兩世,好不容易嫁人可以穿紅色了,可是還是她最不想嫁的。
雲重紫動作緩慢地解開的比肩喜服,然後又一顆一顆解開罩袍的扣子,她低下頭心中迅速盤算這個賭局,其實她在用自嘲卑賤的行為去賭,自己在關安哲心中的位置到底有多少,若真的那般深情,誰又受的了一個女子這般去羞辱。
紅色的中衣落下,雲重紫只剩下褻褲和肚兜,她又去脫褻褲,解開肚兜扔在地上,完完全全**在關安哲面前。
「三娘自知欠王上許多,今生無以為報,我也就剩下這個身體了,那王上就來吧,我只當被針紮了一下,忍忍就過去了,反正我上輩子是成過婚的,伺候男人的事我也會,我也沒必要做什麼貞潔烈女,只是有件事三娘必須說,我心中沒你,我也非心甘情願,只是報答你,了卻完您心中所願,我就再去死一次,三娘只願這次死了,永生永世不再遇見你!」
雲重紫鏗鏘有力的話句句誅心,讓一向冷酷無情的關安哲也受不住刺激,扶在桌角的手用力一拍,木桌立即被他的掌風摧毀成四分五裂!
恰此時,門外有人回話:「王上!」
「滾!」
關安哲滿臉陰沉地掃了一眼雲重紫,上前幾步抓起地上的罩袍扔在她身上,「都給孤王后退十步!」
外面的人直退了十步,然後有人扯著嗓子喊:「臣下有事稟報!」
「有屁就放!」
「有一隊人馬正攻城……」
關安哲冷笑,「慕君睿他來了。」
他滿目通紅地等著雲重紫,也說不出來是**還是怒火。
「好,來得好,你們既然這麼相愛,孤王就成全你們,讓你們死在一起!」
關安哲一走,雲重紫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量,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門外有人闖進來,一把撲跪在她的身前,「三娘,三娘,是我害了你……」
「小雪,他是無情的男人,你愛錯了人。」
小雪聽到雲重紫終於和自己說話,並一語道破自己所有的心思,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對不起,對不起……三娘都是我的錯,當初我來到大金後,就是王上一直在幫助我,不然……」
「你不用說了,我都能瞭解。」
雲重紫抬起手給她擦了擦眼角,「關安哲這樣的男人有怎樣的魅力,我如何能不知道,愛上他並不丟人,只是他的心是石頭做的,你根本捂不熱。」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世上的情感怎麼能如此理智,一如王上對你的深情……」
「他不是一往情深,只是執著所執著,他習慣擁有,得不到才會激起他的征服欲。」
雲重紫無力地歎氣,她雖然賭贏了關安哲的心思,但還是出了一身冷汗,正是因為關安哲有屬於自己的驕傲,才不會允許一個女人脫光了去服從,這樣沒意思,也不是他想要的。
「你還太年輕,愛上了這個天下無雙的絕世男人,怕是就再也無法自拔了。」
「三娘,你不要說了。」小雪摀住臉,眼淚從指縫中不停地流下來,「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以後都會活在這痛苦的折磨中,可是我無怨無悔……就是捂不熱,這一生我都要去捂著她的心。」
「你太傻了。」
雲重紫自知自己再說什麼她也不會聽進去,她只把地上的衣裳撿起來穿上。
小雪摸了摸眼淚站起來,「三娘,讓我最後服侍一次你吧。」
雲重紫默不出聲地把手裡的衣裳給她,小雪接在手裡,一件件給她穿上,又走到梳妝台前拿起梳子幫她盤起亂髮後,扶著她往外走了幾步,她突然頓了頓腳步。
「三娘,你到底有沒有愛過王上呢?」
小雪偏過頭看向雲重紫,「連你都說王上那樣一個男子,天上無雙,愛上他是理所當然。」
雲重紫輕笑,「我正是知道愛上這樣的男子會像你一樣失去自我,無法自拔,但也捂不熱他的那顆孤傲冰冷的心,我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吶,即便是下一世,我也不想再遇到關安哲了。」
誤人誤己,既然注定無法在一起的,便不要再相見了。
他們的這番話,關安哲自然會一字不露地知道。
永生永世再也不相見嗎?
既然得不到,那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吧!
※※※
火,漫天的火吞噬了整個朝陽宮,包括那幅美人畫卷,再也不復存在。
誰也不會知道關安哲心底那兩世的秘密,終歸要落入塵埃。
關安哲心底的那個人呵,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她到底是誰……
慕君睿看著山邊那團熊熊大火,眉頭越發皺緊,派去的探子已經去了一個多時辰,可是現在還沒回來。
雲呈祥知道他看著沉冷,心底不知道是怎樣的焦灼,他何嘗不是如此,卻不敢也不能露出半分。
「王爺,若是三娘她……」
「沒有那個假設,我能感覺到她還活著。」
雲呈祥歎氣,「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她萬一被關安哲……」
慕君睿冷冽地看過去,「那又怎樣呢?只要她活著,我們必會生死相隨。」
這樣的深情,連雲呈祥自己都動容,可是他也知道關安哲也是執著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喪氣的話,但有……
有人突然一身狼狽地由遠處跑過來,探子終於回來了。
那探子一身是傷地倒在地上,「王爺……」
這些人馬都是慕君睿親自培養出來的最善戰精兵,一共兩個人,卻只回來一個,還是重傷。
「王爺。」探子被人扶起來,忍著痛不敢昏過去,「著火的地方是金國王上婚禮大殿,阿瑞被俘,不從自殺,金國王上放我回來,是讓我告訴您,明日在城外一戰。」
慕君睿沒聽到雲重紫的消息,他握了握拳,但也知道他必定是活著的,不然關安哲不會有恃無恐地來邀戰。
「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願意受罰。」
說著,那暗衛就要自裁,慕君睿攔住,「這事不願你,若我可以,我更想親自去夜探金國皇宮……」
然後把雲重紫帶出來。
慕君睿讓暗衛下去休息,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明日那就是生死之戰,能救出三娘那是樂觀的結果,若救不出……
緊繃的嘴角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救不出也要同她永遠在一起。
雲呈祥看到慕君睿嘴角的弧度,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緊張道:「王爺,三娘是個女子,但也有她自己的睿智,她絕對不想看到因為自己而讓你去犯險。」
「你到底想說什麼?」慕君睿腦仁子疼。
雲呈祥跪倒在地:「請王爺顧全大局,不要亂了分寸,關安哲邀戰必定是個陷阱,您不能去。」
「你知道我去救誰。」
「我知道,可是有沒有想過,要是救不出三娘,而害了您,不只三娘會後悔一輩子,就是我們也不會讓您去的,萬一三娘其實選擇了關安哲,她……」
啪地一聲,脆響的巴掌打斷了雲呈祥的話。
慕君睿一臉平靜地瞪著雲呈祥,「救不出,我就和她一起去死!你的姐姐她是什麼樣的人,還需要我來說嗎?她要是聽到你的這番話,又該多麼傷心!她寧願死,也不會和關安哲在一起的。」
雲呈祥垂下眼睫漠然,說實話他真的從來沒弄懂過三娘的心。
「在這跪著好好想想,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起來。」
慕君睿拂袖而去,雲呈祥望著大金的天空,雖然不知道三娘心裡到底是愛哪個男人,可是他卻知道,三娘聽了他勸慕君睿的話,必定也會支持他,不想讓他去赴死。
這注定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結局。
許是老天都看不慣那場刺目的熊熊烈火,到了半夜就下起瓢潑大雨,大金早晚溫差極大,夏夜大雨晚上讓人覺得寒涼,到了第二日雨勢才漸漸小了,可是細雨濛濛淋在頭頂,令人睜不開眼。
慕君睿一身戎裝跨出帳篷,跪在雨裡一夜的雲呈祥上前抱住他的腿,他怒喝一聲:「你們可以不隨我去,但誰若是攔我,軍法處置!」
「屬下願隨王爺出生入死!」
死亡威脅不到這些只為主子的死士,慕君睿知道這一去就要搭上他們所有人的命,心中不由悲壯,但絕不會後悔。
雲呈祥淋了一身雨水有些昏沉,可是意識還是清晰的,「王爺,我要同你一起去。」
慕君睿低頭看了他一陣,最終還是搖下頭,「不行。」
三娘好不容易讓雲呈祥遠離這一切紛爭,他不能讓祥哥兒再捲進來。
「王爺。」雲呈祥托著慕君睿的腿不放手,「她是我的姐姐!我要去救她!」
正是因為三年是他的姐姐,他才要考慮到三娘的心裡,以三娘的個性,就是自己有危難,也不會讓她想保護的人犯險,可是也正是因為三娘是他的姐姐,他才更要去救。
這一夜大雨磅礡,雲呈祥心中反覆糾結掙扎,最終敵不過心中的親情。
有親情在,他是不怕死的。
雲呈祥當真是想到了雲重紫的心裡去了,同樣是在淋雨,她想到若是關安哲真的來了,想要救他很難,想要活著離開更難。
若是之前沒有走到這個困境,慕君睿夜探皇宮,把她偷偷帶走,難度相對小一些,可是現在……他們兩個人能一起離開的可能性幾乎未零,既然如此,她就不想那個男人來了。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迷濛中,有一隊人騎馬飛奔而來。
有人忽然喊道:「王爺,您看,城門樓上掛著個人。」
雲呈祥和慕君睿同時抬眼去看,距離有些遠看不清,可是身邊的祥哥兒心中一痛,立即感覺到那個人的痛,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三娘——」
悲聲淒厲,穿過層層細密的雨,響徹整個重山之間,反反覆覆,讓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城門樓上有一女子身穿喜服紅妝,高高盤起的長髮也被雨水沖得凌亂,雙手被粗聲捆綁吊起,一身狼狽。
雲重紫聽到那聲聲呼喚,心中又是一痛,是祥哥兒,她的弟弟啊……
一隊人馬已經飛奔到城門樓下,所有人都抽出腰間刀劍,就要闖入城門樓,就是死也要搶回雲重紫。
唯有慕君睿慢慢抬起手,直望向雲重紫吊起的身子張了張嘴,可是嘴巴都在哆嗦,他強忍著怒氣,放緩了聲音,只輕喚了一聲,「三娘。」
這一句三娘蘊含著千言萬語,讓所有人聽了都忍不住動容,聲淚俱下。
雲重紫抬起頭來,緊貼在臉上的濕發掛著泥濘,都看不到她的容色。
隔著遠遠的,兩個人的目光還能焦灼在半空之中,雲重紫笑了,一口血急火攻心吐出來,他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慕君睿,你來了。」
關安哲感受到兩個人火辣辣的目光,走到城門樓上,用力一搖,雲重紫的身子就蕩漾在半空中。
「關安哲,你要是個男人就把三娘放了,我們用男人的方式解決!」
關安哲抬手一躍,坐到城門樓上,「好,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就在此決一死戰,不牽扯女人,不去牽扯兩國邦交,你就此下令,身後的人後退全部後退,還有大元三十萬大軍必須退回關內,無論是你死,還是我亡,兩國不得發生戰事,絕不尋仇,如何?」
雲呈祥一聽就急了,「王爺,萬萬不可……」
城門樓上蕩著的雲重紫也大喝:「慕君睿,我中了毒,活不久了!救是我也沒用,你走罷!」
慕君睿仰著頭靜靜地淋著雨,「三娘,你相信我嗎?」
男人的倔強真是可怕,雲重紫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只是大聲喊了回去,「信!」
「那就等我!」
「你可別讓我等太久了。」
「放心。」
關安哲陰鶩的目光一狠,抓起手裡的刀柄,放在雲重紫頭頂的繩索上,「慕君睿,還廢話什麼?再不照做,那就別怪孤王下狠手了。」
慕君睿瞪大了眼睛,揚聲道:「所有人聽令,傳本王帥令,三十萬大軍退回關內,你們也都往後退,生死有命,誰也不許意氣用事!以大局為重!」
「王爺!」
慕君睿大喝:「違者軍法處置,都給我退下!」
他歪過頭看了眼雲呈祥,目光裡圈是重托與責任,異常堅定。
雲呈祥悲壯地點點頭,算是接過他所有的交付。
慕君睿便在也無話,獨自一人策馬上前,他身後的人也都往後退去,雲重紫看到這一幕,笑著流下淚來。
他是想死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當一個女子看到心上人,不顧生命危險前來為了救自己,是不是很動容呢?
關安哲看著眼前一人銀色戎裝飛騎而來,又把目光看向雲重紫,冷冷一笑,既然如此相愛,那就死在一起吧。
刀起刀落,繩索被飛快割斷,雲重紫便和雨水一起直落而下。
慕君睿一怔,大喊一聲:「三娘!」
雲重紫整個人從高高的城門樓下飄落下來,身子越來越沉,直往下墜,慕君睿加快了馬速,急得整個身子都探出來,縱身一躍,腳尖點在馬背上,烈馬一聲嘶鳴,狂躁不安。
慕君睿整個人飛在空中,一把抱住飄落在半空的雲重紫,急急道:「三娘,你有沒有事!」
「君睿,你太傻了……」
雲重紫的手摸到他的臉上,耳邊就傳來一聲箭矢破空聲,她猛地偏過頭,就看到城門樓上,關安哲收回手中的弓箭,冷冷地對她說了三個字:「去死吧。」
「不——」
滿臉熱血噴灑在臉上,雲重紫後背一痛,箭矢穿過她的胸前射進慕君睿的身體裡。
兩個人被死死地射在了一起……
周圍傳來嘶聲的吼叫,雨勢彷彿更大了,那流入大地上的不只是人們痛苦的淚水,還有一男一女匯聚成的血河……
※尾聲※
又是一年春天,一行人來到小魚山下刨開合葬墓,挖出兩具棺槨,打開後迅速掃了一眼,眾人眉頭一皺,便去了不遠處一輛華蓋馬車前回話。
「主上,兩個都是衣冠塚。」
車裡的人沒出聲,一直站在馬車旁的男子突然跪下,「請主上治罪。」
忽然,車裡傳出一陣陰陽怪氣地聲音,那人走下來,大笑道:「我就知道他們不可能這麼容易死的!」
雲呈祥跪在地上磕了磕頭,「臣該死。」
「好了好了,你是她的親弟弟,我不會為難你的,再說寶親王交出兵符後,也讓朕好好在照顧你。」慕君歌親自把他扶起來,「你已經丁憂三年了,這次就和朕一起回去吧。」
雲呈祥不起,「臣想駐守邊關,請皇上恩准。」
「他們在這裡是不是?」慕君歌忽然問。
雲呈祥回答:「回皇上,三娘和王爺並不在此,臣只是想保衛邊關。」
慕君歌睨著雲呈祥看了好半天,像是在確定他這話的真假,「也好,只是當初他們為什麼要騙朕……」
「其實當年三娘和王爺確實傷得很嚴重,命懸一線,修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
慕君歌見雲呈祥能說出當年的事,怕是他們也早就料到自己會發覺這個真相,他皺了皺眉,「以關安哲的箭法,若是真想殺人滅口,絕不會留下一線生機。」
雲呈祥想,三娘果然猜得不錯,以慕君歌的心思絕對瞞不了多久,一旦知道真相後,便會追根到底,她說可以說出全部實情,這樣也對兩國有好處。
「是關安哲有意放了他們,他知道王爺和三娘回到大元也未必會順遂,不如讓他們詐死。」
「詐死!」慕君歌氣得跳腳,「就是詐死又何必下那麼重的毒手。」
雲呈祥苦笑,這就是關安哲的狠,就是放過三娘和王爺,也要在他們胸口上狠狠插上一刀。
後來他問三娘恨不恨關安哲,她說: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些,她忍一忍就過去了,即便是這樣,關安哲心裡的傷也是一輩子也無法撫平的。
雲呈祥不回答,以慕君歌的心思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蠢透了,要是他的話……
要是他,肯定不會這麼做。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連關安哲那個冷王都逃不出這樣的詛咒。
慕君歌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心裡最想知道的答案,「那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雲呈祥再次跪下,「回皇上,三娘和最後一次我通信,說若是皇上問起這話,只讓皇上保重身體,只當她死了。王爺說在他心中,他最敬重的人就是你,希望皇上完成當年夙願,造福天下。」
慕君歌無聲地笑起來,也不再追問,轉身登上馬車。
這一生他得到許多,也失去很多。
天下,美人,兄弟,都敵不住那所謂的愛。
這世上有一個窈窕庶女,君子好逑。
※※※
又到了酷夏雨季,大元和金國經過三年之久的邦交緊張,終於有了緩和。
河塞又下起密集細雨,有一人孤身一人站在城門樓上,看著城外的大地,不由回想起那天,他們的血留得可真多,隨著雨水流進了河道裡,彷彿讓所有人都要記住這一天他們的死。
所謂孤就是注定要孤老終生吧,那個女子說他的心是石頭做的。
關安哲想起了許多往事,可是伊人已不在,往事已惘然。
有女子撐著傘緩緩走過來,停在他的身後,她踮起腳尖把傘撐在她的頭頂上,「王上,有您的信。」
關安哲看也不看身邊苦苦撐傘的小雪,只淡漠地接過來,看了兩眼便把信折起來放在心口的地方,他彷彿聽到有人輕聲說:謝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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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01:47,我先下最後一個字,睡下後夢見有人給了我一張一星的評價票,醒來後很茫然。
歷時五個月,九十八萬字,這是我第一次寫這麼長的小說,有很多不足和缺陷,感謝你們的包容和體諒,我相信人總要進步,相信我以後的每本書我會做到更好,小說完結了,但我和你們的相伴並沒有結束,我會開啟新的故事,我企盼還有你們的陪伴,見證我們的共同成長,下個五個月,甚至下個五年。
我感恩你們的支持陪伴,正如文中最後一句話所說,謝謝,謝謝你們——你們是我的衣食父母,有你們我才有動力寫下去,真誠拜謝——
小說結局我留了一個老關的遺憾,就是那幅畫,所有的懸念都在番外,衣食父母們請繼續支持我!
所有的結局都不是真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