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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57苦情男女 文 / 為伊憔悴

    出竹林,佟氏看見一片空曠潔白的世界,孤立著三間草堂,心跳加快。

    佟氏站在草堂前,用手輕敲了敲,柔聲道:「夫子在家嗎?」

    門『吱呀』開了,一張熟悉親切的臉,看到佟氏瞬間,眉頭上挑,沉靜的深眸露出驚喜。

    道:「佟姨娘來了,屋裡請!」

    娘倆進門,禎哥大禮拜見了先生,佟氏一旁道:「多謝先生費心教導,先生辛苦,備了薄禮特來給先生拜年。」

    把幾盒子禮放在桌案上,

    安仲卿一向溫潤無波的眼底,卻有一點亮光跳動,看著佟氏,道:「在下才疏學淺,有負佟姨娘所托,慚愧!」

    又說了幾句客氣話,禎哥看左首書房裡書架上琳琅滿目,眼睛直直盯著裡間看,安仲卿見狀,和藹地笑著對他道:「賈禎,去書房看看,有你喜歡的書籍,先生送你幾本,走時拿著,回去仔細閱讀。」

    禎兒巴不得一聲,雀躍著跑去裡間。

    趁著禎兒不在,佟氏忙低聲道:「安先生節下沒家去,一人孤苦,節過得也無甚滋味,我心裡一直惦記著……。」

    說到這,覺得造次,一時臉紅,有點說不下去了。話鋒一轉道:「上次生病多謝先生照顧,想答謝先生,一直苦無機會。」

    安仲卿急道:「我聽禎哥說了你家的事,才知道你差點喪命,我…….」。

    說著,眼底一抹痛楚。

    不覺伸手抓住她的臂膀,道:「我原來不知道,你的處境這樣糟糕,只以為你過得不好,卻不承想……。」

    說罷,捏著佟氏胳膊的手竟有點抖,手上加了力道,佟氏眉頭輕蹙,安仲卿才知覺把她弄疼了,放開手,歉意道:「我也是一時心急。」

    佟氏動容,在這冰冷的世上,還有一個關心自己的男人。

    安仲卿看佟氏一泓純淨的秋水中漸漸泛起漣漪,不由心中一蕩

    他眼底那抹亮色更加耀目,衝動下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裡道:「睿王出征漠北,力邀我去軍中效力,我考慮在三,已然答應。」

    佟是大驚,一時無措,道:「先生要去從軍?」

    安仲卿用力握住她柔胰,堅定地道:「本來我是閒雲野鶴,皇上屢有讓我效力朝廷之意,我卻不想從政,可……。」

    雙眸炯炯,深情凝視佟氏道:「可一想你受難之時,我卻無一分能力護你,寢食難安,此次若得立下軍功回來,皇上和睿王面前也好說話,雖不敢說一定能救你娘倆出去,可總比現在眼看你遇險,乾著急卻無能為力來得心安。」

    佟氏驚呆了,他這篇肺腑之言,不知多打動她,她心軟作一團,默然落淚,竟一時說不出話來,有一個人為她不懼生死,這是何等樣的深情,以至讓她無法承受之重。

    他骨節堅硬的手輕輕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滴,聲兒輕得似春水般的柔,道:「等著我……。」

    她含淚,用力點點頭。

    他輕擁她入懷,貼近她鬢邊,喃喃道:「你凡事要小心,等到我回來。」

    她伏在他胸前,啜泣點頭,哽咽低語道:「你也要小心。」

    不能久待,二人不捨分開,佟氏招呼禎哥回去。

    出門時問:「幾時走?」

    安仲卿道:「最快要半月。」

    佟氏和禎哥告辭往回走,佟氏不知是喜還是悲,喜的是終於有了盼頭,悲的是安仲卿此去,能否平安回來。

    失悔,方才該攔著他才對,怎麼為自己一己之私,讓他冒如此大的風險,但他意已堅,未必能勸動,佟氏心亂如麻。

    禎哥看母親不說話,好奇地看著她道:「娘,夫子說去那裡?」

    佟氏道:「去軍中。」

    禎哥吃驚道:「夫子不在咱們家學了?」

    佟氏嗯了一聲。

    禎哥納悶道:「夫子教得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

    佟氏怎能和小孩子說出真情,便道:「好男兒志在四方,為國盡忠。」

    佟氏回房,一整日,心神不寧,想為安仲卿做點什麼,翻箱倒櫃找了一整塊竹青細棉布,比量下,夠做個長衫,放在外面,又找了幾塊做鞋子用的零碎布頭。

    夜深人靜,佟氏聽外間挽香發出輕微鼾聲,撥亮燈盞,拿出那塊布料子,本打算做個長衫,又改了主意,軍中打仗,穿著長衫多有不便,又改成短衣褲。

    佟氏比量著自己,想安仲卿高矮,自己只頭略低,伏在他胸前,高矮正好合適,不由臉紅,怎麼想這些去了。

    估量長短,古人衣裳不似現代人要求高,一般以寬寬鬆松為好。

    這就容易多了,不管怎樣,好歹一番心意。

    佟氏鋪子長條案几上,把布放平,化了線,細心剪裁了。

    坐在燈下,一針針,一線線細細縫製起來。

    針線做了大半夜,實在困極了,伸伸懶腰,衝著亮處看,針腳細密,勻稱。

    又看外間天,已快五更,才上床歇下。

    年初八,佟氏去上房請安。

    迎面遇見鄒姨娘,鄒姨娘穿桃紅色緞面襖子,同色棉裙,頭上插著重重的鳳頭金釵,鳳口銜著一串大珠子,看見佟氏用手扶了扶頭上金釵,意在引起佟氏注意。

    佟氏善解人意問:「妹妹眼拙,姐姐這釵值不少銀子吧!」

    鄒姨娘藉機忙炫耀道:「這是節下三爺賞的,說我沒像樣的頭面,趕明個著人打一套。」

    說罷,又扶了扶頭上的釵,臉上笑很得意。

    佟氏奉承她道:「姐姐自小就跟著爺,自是比我們來得親近。」

    鄒姨娘更加得意,突然眼珠一轉,湊近她道:「妹妹知道嗎?四房添人了,聽說四爺在任上納了房妾。」

    佟氏裝作不知,道:「是嗎?四爺人正派,想這妾也是好人家女兒。」

    鄒氏撇撇嘴,哼了聲,道:「好人家,連我等都不如,是個風塵女子。」

    佟氏想起溫文爾雅的四太太,四爺這是吃膩了換換口味。

    微歎,道:「四太太就快生產了,不知是什麼心情?」

    鄒姨娘也歎道:「聽說這女子已有了身孕。」

    佟氏心裡暗想,不是入了勾欄,老鴇就給服了藥物,不能生養,四爺品性正派,從不拈花惹草,能奪得四爺的心,看來這女子不是平常之輩。

    到了上房,小鸞已早早到了,頭上遍插珠翠,傅粉施朱,粉光若膩。

    二人行禮問安,站立一旁,

    賈成仁與王氏用過早膳,閒聊,賈成仁沉聲道:「安先生要辭館,家學無人授教,一下子又無合適人選。」

    王氏一愣,道:「好好的怎麼就辭館了,上那裡找像安先生這樣學問好人來教。」

    說罷,頗為遺憾道:「我剛說過了節,軒哥送去家學裡。」

    賈成仁道:「安先生已答應睿王所請,輔佐睿王,遠征漠北。」

    王氏震驚,道:「安先生不是避世不出仕,怎麼突然改變主意。」

    賈成仁搖搖頭道:「我也納悶,不可思議,人家的事,不方便說,也不好細問。」

    倆夫妻一陣長吁短歎。

    佟氏這幾日夜裡做針線,困乏,晌午吃過飯,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一直睡到黃昏時方醒了,見屋子裡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室內東西,想時辰不早了,這一覺竟睡了這麼久,大概是丫鬟不敢叫醒她,也樂得逍遙。

    節下這幾日,她給下人們放了假,輪著當差,沒差事就出去找好姊妹玩。

    佟氏翻了個身,正好摸到兄長給大奶奶盧氏節下的分紅銀子,就起來,預備去大房給大奶奶盧氏送去。

    此刻,盧氏卻在老太太上房。

    事情起因是大太太要給耀哥納妾的事,大奶奶硬是不吐口,大太太一氣之下,揮手打了大奶奶盧氏一巴掌。

    這一巴掌當著下人的面,讓盧氏如何受得了,她不服,梗著脖子把臉湊過去,讓大太太打,大太太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眾人拉勸住了。

    婆媳鬧到老太太處,大太太顛三倒四,說個不清,老太太直皺眉頭,待她說完,老太太看向盧氏,想聽她怎麼說。

    盧氏摀住臉,委委屈屈,細聲細氣道:「牛不喝水不能按牛頭低,小爺有意思我房中的喚作秋靈的陪嫁丫頭,孫媳婦正預備挑個好日子,開了臉,收做房中,一併把房中一等大丫鬟如煙也給了爺」。

    老太太深深看了盧氏一眼,盧氏像足了受氣的小媳婦,老太太心裡話,這孫媳婦是受了那個高人指點,估摸著是這幾日回娘家,娘家人出的主意,大太太可不是這兒媳婦的對手。

    老太太看大太太此刻怔怔地,無言以對,心裡微微歎口氣,這大媳婦性子有點左,遇事拎不清。

    這孫媳婦自持出身高,也不是個好惹的,兩個人夠一說。

    老太太和顏悅色地對盧氏道:「孫媳婦,大太太是你婆婆,你也是個知禮的孩子,不比那小家子出身,你婆婆也是著急抱孫子,這事擱在誰家都一樣,就比方你們盧家,聽說你那弟婦一年未懷上,你兄弟就納了妾,你婆婆的心思也不難懂,你這孩子既能主動給耀哥收房,足見你是顧全大局的賢媳」。

    老太太又對大太太道:「你當年千挑萬選的,以至耀哥兒到了及冠,才挑上這麼個媳婦,按說,也沒什麼不滿意的」,說著瞅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此刻若不是當著媳婦的面早就脫口而出,自己腸子都悔青了。

    看大太太臉色難看,兼之懊悔不跌,老太太微微搖搖頭,心裡歎氣,又道:「孫媳婦過門日子短,你也不用太著急了,她小夫妻的事,你就放手讓她處理,兒孫自有兒孫福。」

    看大太太表情委屈不服,知道她心結所在,又道:「你是看二房有子著急,這我知道,可別的事能急,唯這事急不得,依著我看,在等半年,就滿三年頭,若孫媳婦還有那倆通房還未有子嗣,你在往她房中放人,到那時,就是孫媳婦也沒有話說」。

    說著,又朝盧氏看去,道:「孫媳婦,你看這樣可好?」

    盧氏見老太太發話,咬著唇,忍住心裡不舒服,勉強點點頭道:「孫媳記下了」。

    老太太又看著她沉聲道:「你婆婆是長輩,說得有理沒理,你做小輩的只有聽的份,我賈家以孝治家,賈家門裡沒出過不孝的媳婦,別說是你,就是你婆婆,你問問,我說的話敢不聽嗎?敢頂撞我這嫡母嗎?惹惱你婆婆,旁人不說,你男人能答應?日久就離了心,想拉回來都難,你若認命,日子還能過,若不認也只有一條路,你想走嗎?」

    大太太初時覺得委屈,以為老太太偏心,向著孫子媳婦,及至聽老太太說等半年,暗自咬牙,就在等半年,看那時你還有什麼話說。又聽老太太替她教訓兒媳,而且句句在理上,氣才慢慢消了。

    盧氏低頭無話。

    老太太看二人都心悅誠服,道:「鬧了這半天,我也乏了,你婆媳下去吧!」。

    盧氏大概聽了老太太的話,性子有所收斂,起碼老太太一點說得對,惹惱婆婆,丈夫不依,不想夫妻鬧僵,忙先一步上前,扶住婆母。

    大太太當著老太太面,也不好怎樣,任由她扶著手臂,離開。

    出了門,一甩手,大步先走了,身後小丫鬟緊走才跟上,大太太小戶出身,平足,因此走得飛快,把三寸金蓮的兒媳撇出老遠。

    大奶奶盧氏,看著婆母背影,心不愉,埋怨父母定親時草率,沒打聽明白。

    這婆媳出去後,單家的道:「這大房婆媳鬧成這樣子,將來可怎麼好」。

    老太太歪在炕上,鬆散下筋骨,道:「瞧著吧!不算完,日後還有的鬧,這大媳婦,人糊塗,孫媳婦出身好,驕縱慣了,不服軟,讓耀哥左右為難,在中間難做人」。

    單家的道:「奴婢看大太太降不住大奶奶」。

    小丫鬟跪在炕裡給老夫人捶腿,老太太舒坦了,半闔眼,道:「我早就說選個家世一般的,大媳婦不聽,如今吃了苦頭了,若選個家世稍差一點的,還不是由著她拿捏」。

    單家卻有點傾向大奶奶,看房中沒外人,道:「但凡差點的,有的氣受」。

    老夫人慢慢闔上眼,道:「千年的媳婦熬成婆,都打這時候過來的,想當初……」,說話聲兒弱下來。

    佟氏去大房路才走了一半,就聽說大奶奶婆媳鬧起來,就折回,邊走邊想:「大奶奶夠難的,這賈府女眷沒幾個日子過得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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