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戰荊州 第四十六章 草廬陋室惟德馨 文 / 林半峰
藉著親衛舉著的火把,劉琮打眼向諸葛亮望去,大雪紛飛中,只見他面如冠玉、眉清目朗,立於雪中真個是風神秀異,說不出的俊秀儒雅。讓人一見,便不由心生好感。
諸葛亮與徐庶見禮之後,隨即笑著向劉琮揖禮道:「久聞將軍威名,今日得見,幸之如何!」
對於諸葛亮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劉琮內心其實並不怎麼驚訝,而熟悉諸葛亮的徐庶更是小有得意的看了眼劉琮,那意思是我這個小友還不錯吧?只一見面,便知道你是何人了。
笑著對諸葛亮還了一禮,劉琮說道:「不速之客冒昧來訪,擾人清淨,實在是罪莫大焉,幸勿責怪!」
諸葛亮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似乎沒料到劉琮言辭如此文雅,不過他將自己的驚異掩飾的很好,含笑伸手請眾人過橋。
到得草廬之前,劉琮解下滿是雪花的斗篷,拍打幾下遞給劉虎,又在門檻處仔細將靴底的雪泥蹭乾淨,這才進屋。
正堂之中佈置的頗為簡潔,屋內正中是個火塘,三面置席,席前各有質樸無華的長几,泥壁之上唯有書法一幅,想來應是諸葛亮手書。側面的書架上纍纍垂垂地擺滿了書簡,一聯竹屏後方,隱約露出木榻一角。
主位的矮几上擺著一具形制古樸的素琴,琴頭旁放著個小小的青銅鼎爐,青煙裊裊略帶暗香,自鼎爐的孔洞中緩緩釋出。
「草廬寒酸,將軍介意否?」諸葛亮見劉琮落座之後,一邊呵氣暖手,一邊環目四顧,似乎對於自己的居室佈置很感興趣,不由出言詢問道。
這其中,自然也有考量劉琮的意思。
劉琮微微一笑,心中卻忽然想起一段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句以主人的身份直抒胸臆之詞,讓年輕的諸葛亮頓生知己之感。他雙目閃亮,躬身向劉琮說道:「將軍過譽了!」
劉琮頗為自己的記性得意,暗道我會告訴你那篇《陋室銘》中還有「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嗎?
之所以想起這幾句話,實在是因觸景生情,下意識的反應罷了,還真不是劉琮要故意虛言示好。
後世有一股翻案風,對歷史人物任意臧否,譁眾取寵,語不驚人死不休。秦檜成了維護祖國統一的悲情英雄,岳飛成了破壞團結的大反派。至於三國人物,更是調侃戲說加抹黑,為此各種論壇上口水橫飛罵戰四起,其實無非是借古諷今甚至借此出位博眼球罷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諸葛亮作為「多智而近妖」的著名人物又怎能逃過被黑的下場?
不過劉琮對諸葛亮有自己的認識,從本心上來說,他是非常喜歡這個歷史人物的,如今見到年輕版的諸葛亮,劉琮更加確定,這小子以後絕不能逃出自己的手心。
「哈哈,什麼將軍,不過是虛名而已。今日沒有什麼將軍,唯有與元直一起訪友的不速之客。」劉琮一擺手,對諸葛亮說道:「琮表字仲懷,你我以字相稱即可。」
諸葛亮一愣,他確實沒想到劉琮真的如同傳聞中那樣,如此平易近人,稍一遲疑,便爽朗笑道:「亮表字孔明,仲懷兄可以此相稱。」
兩人相視一笑,席間氣氛不覺輕鬆自在起來。
此時諸葛亮的侍童抱著一捆柴火進來,挑了幾根乾燥的放入火塘,其餘被雪水打濕的則先擺在一旁烘乾。
諸葛亮見狀,笑道:「風雪之夜不意客來,亮已令人整治飯食,卻要稍等片刻。」
「無妨,孔明賢弟方才放飛的燈籠,可有名目?」劉琮轉頭看看徐庶,接著說道:「方纔元直兄說了個『又』字,想來孔明賢弟平時沒少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件吧?」他一口一個孔明賢弟,心裡著實爽歪歪,言語之間,不覺眉飛色舞。
沒想到劉琮觀察如此入微,諸葛亮稍稍有些愣神,回道:「不過是閒時偶然所得的玩物,哪裡有什麼名目?」
「不然!」劉琮正色道:「此時此地,或可說是玩物。然而若是用至戰陣之上,夜半明燈升空,則可為聯絡之號,元直兄以為如何?」
徐庶以手按幾,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我卻沒想到還有如此用途!」
這會兒諸葛亮簡直有些驚詫了。那燈籠是某次他夜裡讀書,觀油燈青煙徐徐升騰而有所悟,後來讓童子伐竹劈篾,細繩捆紮成骨架,再以極為輕薄的上好紙張糊面,下置輕巧油燈,試過數次之後終於成功。
在諸葛亮而言,那不過是興之所至的玩物,然而被劉琮這麼一說,他便也意識到,原來這玩物竟然也是大有用處的。
對於劉琮思維之敏捷,諸葛亮不得不佩服了。他望著劉琮認真說道:「請仲懷兄為此物賜名!」
「哈哈,何須我來賜名?其名由來有自。既然是孔明賢弟所創,何不就叫孔明燈?」劉琮微微一笑,回道。
徐庶撫掌讚道:「好,這名字當真貼切。」他看得出來,劉琮對於諸葛亮頗有好感,這讓一路上還有些小小忐忑的徐庶,心情大為高興。
諸葛亮又何嘗不高興?他今年實際上不過十六歲而已,只因長的高大,又自小失怙,自八歲起就跟著叔父諸葛玄一同生活,今年夏天諸葛玄病逝,他更要自立,所以顯得比同齡人更為成熟,但心底到底是個孩子。這從他發明孔明燈就可見一斑。
不過因戰亂頻仍,他在隨叔父遷居南陽的路途上,目睹了因戰爭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諸多慘狀,便立志要結束這個亂世。他平日好念《梁父吟》,常以管仲、樂毅自詡,那些庸人對此不屑一顧,唯有好友徐庶、崔州平等相信他的才幹,並不計年齡差距與之結交。
如今徐庶更是將劉琮引至草廬,其意不言自明。
對於擇主,年輕的諸葛亮其實還沒有這個打算,他雖自認才華足夠,但對於天下間的形勢,仍然覺得不夠明朗,群雄蜂擁而起,卻並沒有誰展現出能夠匡扶天下的實力。
這其中曹操或許有這樣的野心,但目前實力別說與雄據翼州、并州等四洲之主的袁紹相比,便是連荊州劉表、益州劉璋也比不上。至於袁術、公孫瓚等敗像已露,覆滅只是反掌之間。而江東孫策子承父業,雖然稱霸吳越但若是論及天下,尚不足也。另有一位劉備,聽說是仁厚長者,只是一直以來困厄流竄,其實力可以說在群雄之中最為弱小。
再有關中馬騰、韓遂等,不過是苟且偷安之輩,不足一曬。
那麼眼前的劉琮呢?
自劉琮就任南陽太守以來,其推行的種種政策在諸葛亮看來,倒也有不少可取之處。去年年底曹操大軍南下,叔父諸葛玄曾斷言劉琮必敗,這也是當時大多數人的看法,沒想到最終曹軍反倒損兵折將,羽鎩而歸。於是後來劉琮的名字,便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各種場合,甚至連好友徐庶都投到其麾下……
及至方才相見,劉琮文雅的言談、敏捷的思維,都讓初次見面的諸葛亮頗為欣賞。他很高興好友得遇明主,同時也暗暗希望,自己能給劉琮留下一個好印象,現在看來,似乎對方並不因自己年少而輕視,言語之間頗為親熱。
於是原本三人之間的談話,漸漸變成了諸葛亮與劉琮的單獨交流。兩人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農桑水利,工商兵學,幾乎無所不談;諸子百家、世間英雄幾乎無所不包。
說到興起處,兩人乾脆聯席而坐,以杯盤為表徵,豎箸為梯,撒米當兵,演練起城池攻防來。
徐庶在一旁聽的聚精會神,兩眼放光。就連劉虎和許亮兩個武夫,也都站在劉琮背後伸長了脖子,看的津津有味。
侍童不知給火塘裡添加了幾次柴禾,每次揉著惺忪睡眼悄悄打個哈欠,再看看那幾個不知疲倦的傢伙,心中就湧起一團怒火,大雪天的不在家裡老實待著,卻跑來擾人清淨,讓人不得安生。
對於小主人,侍童則頗為心疼,這大冷的天鑽被窩裡睡覺多舒坦,陪著這幾個瘋子有什麼好說的?
不知不覺,東方漸白,草廬外金雞報曉,聲聲高亢,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劉琮一手握拳,敲了敲坐的發麻的雙腿——其實後半夜的時候,大夥兒都圍坐在了一起,並不是那種正襟危坐的跪姿。幾人或是盤膝而坐,或是曲腿扶幾,否則這會兒就不是發麻,而是毫無知覺了。
一夜長談,他並不覺得疲勞,反倒神采奕奕,心情頗為舒暢。
來之前,甚至更早以前,他一直有個疑惑,那就是諸葛亮的才華到底從何而來?經過這一夜坦誠交流,他逐漸有些明白了。諸葛亮讀書涉獵之廣,為他在這個時代所僅見。而且諸葛亮並不盲從,他善於思考,對人對事,往往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只要假以時日,他必然還是那個將名動三國的諸葛!
乘興而來盡興而歸,至始至終,劉琮都不曾向諸葛亮發出任何招攬之意,也不曾就當今之亂象,詢問他的看法,甚至連自己的志向,都沒有提及。
對於聰明人,有時候並不需要說太多。
諸葛亮顯然也沒有因為劉琮不曾發出邀請而感到失落。他完全沉浸在對劉琮的驚訝和欽佩之中,雖然在他看來,劉琮的有些言論太過匪夷所思,但細細思之,又有其道理。
他感到自己需要好好思考劉琮所說的話,甚至在送別劉琮等人離去時,都顯得有些恍惚。
同樣恍惚的,還有徐庶。
騎著大青騾踏雪而歸,一路上徐庶不時瞅兩眼劉琮,心說將軍原來深藏不露,卻不知還有多少奇思妙想,將在何時使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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