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拒虎狼 第三十九章 驍勇無匹誰敢戰 文 / 林半峰
清晨的薄霧尚未消散,呂布便登上了城頭,猩紅的大氅在冬日的寒風中飄起一角。仔細看去,這件大氅已顯得有些破舊,邊角上絲絲縷縷的,顏色也略顯暗沉。正如同此時的呂布,臉色疲憊,神情暗淡。
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讓呂布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他舉目遠眺,只見城下曹軍大營密密匝匝,將下邳城圍得水洩不通。營寨上方升起縷縷炊煙,這標誌著不出半個時辰,曹軍便又要發動進攻了。
守城之戰打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然而數次與曹軍交鋒,呂布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瀟灑氣魄,原本英俊硬朗的臉龐消瘦得兩腮低凹、顴骨突出,之前凜然有神的眼睛則蒙上了一層灰暗,眉毛和睫毛上結著細小晶瑩的冰霜,薄薄的嘴唇上滿是裂口,有些白色的死皮翻翹著,又癢又疼……
他早已不是那個威風八面,所向披靡的「飛將」了。
沒想到劉備數萬人馬竟然敗的這麼快,更沒想到的是陳登那個傢伙,竟然舉兵背叛自己,引數千廣陵兵襲取了淮陰,如今與曹操大軍會合,在城下看自己的笑話。
轉頭看看周圍,士卒們經過這些天的苦戰,已經熬的眼窩深陷,靠著女牆擠在一起。城內的糧草有限,不可能像曹軍那樣在攻城前吃頓飽飯,將士雖然不曾當面抱怨,可暗地裡沒少發牢騷。可是自己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吃了上頓不管下頓了吧?看這樣子,還不知道要守到什麼時候。前去向劉備求援的信使已經派出去好幾撥了,也不知劉備何時能領兵增援。
難道他不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嗎?呂布苦笑著搖了搖頭,長歎一聲,抬腿向城樓中走去。
進了城樓,就見陳宮裹著件厚厚的衣裳猶自瑟瑟發抖。這城樓四面漏風,與外面沒什麼差別,地上的火堆也有氣無力的,看著就沒什麼溫度。
「將軍,突圍吧!」陳宮抬頭看到呂布高大但略有些佝僂的身影,嘶啞著嗓子說道:「再不走,等曹賊掘了泗、沂兩河,那時大水湧入城中,想走也走不脫了啊!」
呂布在火堆前蹲下,伸出雙手在火堆上方搓了搓,滿是污垢的手上裂開了好些細小的凍瘡,他苦笑著看了眼陳宮,說道:「先生,如今除了據城死守,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下邳有三道城牆,總能擋得住河水吧?如今又是冬天,河裡有多少水能淹過來?」
對於呂布的僥倖心理,陳宮早已熟知,他攥緊了拳頭向天揮動,寬大的袖口滑到肘前,露出枯枝般的胳膊。
「將軍!切不可再猶豫了!以將軍之虎威,將士之勇悍,突出重圍並不是難事!至於突圍之後,咱們可以先南下往壽春去,再由淮水逆流而上,投奔荊州劉南陽!」陳宮的眼神中迸射出狂熱的神采,他神經質般的喋喋不休道:「劉南陽自宛城之戰後,數次與曹賊相抗,二圍許都、平定長沙,如今又大破孫策。現在兵強馬壯,士民用命,正是可以倚靠的強援啊!」
呂布遲疑著不出聲。如果說以前他還覺得去投靠劉琮有些面上無光,現在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了。只是這突圍,萬一失敗了豈不是一無所有?如今有堅城可守,怎麼看也比孤注一擲的突圍要強太多。
他從火塘裡抽出根奄奄一息的細柴,在地面上下意識的胡亂劃著。
陳宮無奈的長歎一聲,對呂布說道:「將軍難道真的以為能守住?就說劉玄德能領兵前來,除了增加數千口人向你張嘴要糧食,還有何用?北方袁紹愚蠢,按兵不動。南邊劉南陽剛經歷一場大戰,正要休養生息。曹賊此時後顧無憂,所以會傾盡全力先下小沛,只要小沛一日不克,他便一日不會收兵退走。()將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除了突圍,再無法可想了嗎?」呂布被他說的心煩意亂,站起身咬牙道:「我今日再出城一戰,定要殺得曹操……」
殺得曹操怎樣,呂布自己心裡也沒底,愣怔了一下,他才接著說道:「突圍之事容後再議,守城之事先生還要多多費心才是啊、」
陳宮心灰意賴的搖了搖頭,枯草般的頭髮被冷風吹的亂舞。他緊了緊衣袖,低聲道:「將軍既然決定了,那便請吧。我祝將軍旗開得勝,斬首無數!」
這飽含譏諷的話並沒有讓呂布生氣,他只是握緊了拳頭,轉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城樓。
既然要戰,就戰個痛快吧!呂布順著馬道向城下走著,心頭燃起熊熊戰意。
從親衛手裡接過大戟,躍上馬背之後,呂布看著即將隨同自己出城的張遼說道:「文遠,你自董相國死後便追隨於我,如今也有近十年了吧?」
張遼今年三十歲,雖然個頭比呂布矮些,但也是劍眉朗目,相貌英武,他不假思索的回道:「應該是七年時間了。」
「是啊,一轉眼都七年過去了。」呂布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望了張遼一眼,說道:「今日與我出城廝殺,如何?」
「末將敢不從命。」張遼應諾之後欲言又止,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勸諫。這樣無意義的出擊,除了徒增將士們的傷亡,又有何益?只是張遼深知呂布的脾氣,他認定的事情勸是勸不住的,非要碰個頭破血流,他才會醒悟過來。
城門開啟、放下吊橋,城外的曹軍已經湧出營寨,正在寨前列陣。
曹軍旌旗招展,槍戟如林,黑壓壓的陣勢讓人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喘不上氣來。至少站在城頭上向下眺望的陳宮,心情就頗為沉重。賭氣的話說過也就罷了,聽說呂布率領一千騎兵出城邀戰之後,他還是來到城頭,不管怎麼說,呂布都是這支軍隊的主心骨,他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那軍心就全散了。只怕不用曹軍來攻,宋憲、侯成那些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傢伙,就會把自己捆起來送到曹賊面前吧?
城頭上的士卒們打起精神湧到垛口後面為呂布吶喊助威,新換了蒙皮的戰鼓敲響了,鼓點急促,咚咚作響。
呂布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又找到了以前血戰沙場、所向披靡的感覺。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入肺之後,卻彷彿化作了烈火,燒得他心頭滾燙。
猛地一夾馬腹,赤兔馬嘶鳴一聲,後蹄一蹬,率先向曹軍陣前衝去。緊接著張遼和一千騎兵也催動戰馬,呼嘯著殺向曹軍。
這一刻彷彿天地都為之色變。
此時城頭上的鼓聲完全淹沒在戰馬奔騰的聲音之中,呂布只覺得迎面寒風似刀,割得臉上生疼,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著,然而心中卻沒有絲毫雜念。
近了,對面的曹軍似乎出現了一絲慌亂。呂布的目光緊緊盯著前方,手中的大戟下意識的向前揮出,直指曹軍!
曹操按著望樓上的欄杆,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中並無多少情緒。呂布的驍勇,他早在當年諸侯伐董卓時便已深知,然而再驍勇的戰將僅憑一己之力,又能如何?看上去隨同呂布出城的騎兵不過一千左右,這是想衝陣挫折我軍的士氣啊。哼,當我軍中無人嗎?
隨著曹軍營寨中號旗揮動,從寨前陣型兩側,大隊騎兵蜂擁而出,向呂布等人正面迎擊。
幾乎轉瞬之間,兩支高速衝鋒的騎兵隊伍便撞在了一起!
「啊!」隨著一聲慘叫,呂布將迎面衝來的一名曹軍挑翻落馬,強大的衝力甚至讓那人從戰馬上向後飛出,人還在空中鮮血便噴灑出一大片。呂布一夾馬腹,催動著赤兔馬繼續向前,忽然一柄長刀當面劈砍而來,呂布在馬背上一仰,再起身時大戟已刺入那人脖頸。只見長刀頹然落地,那人的腦袋只連著些皮肉,落馬後瞬間便被馬蹄踏成了一灘血泥。
濃烈的血腥味讓呂布戰意高昂,他揮舞著大戟如入無人之境,很快身上的大氅又新添了許多血跡,顯得尤為沉重。
身後張遼使一桿長槍,亦是無人能擋。千餘鐵騎與曹軍廝殺正酣,不時有人慘叫著跌落馬下,很快便沒了聲息。失去主人的戰馬有的便團團亂轉,有的受傷之後倒地不起,徒勞地踢動著四肢,昂首嘶鳴。
「哈哈!痛快!」呂布殺透曹軍騎兵隊型之後,仰天狂叫道:「某乃呂布,誰敢與我一戰!」
「河東徐晃來也!」一個彪形大漢舉著大斧,策馬衝向呂布,話音未落,大斧兜頭劈下。
呂布冷笑一聲,雙臂運力舉起大戟格擋,卻不料徐晃這一斧勢大力沉,呂布收了輕視的心思,正眼瞅了瞅徐晃,見他闊面大耳,雄壯威武,不由喝道:「來得好!」說著,挺起大戟攔腰向徐晃橫掃。徐晃斜著硬抗住之後,反手順勢砍向呂布肩頭。
「噹啷!」一聲,呂布以戟上小枝架住斧頭,再收戟欲刺時,兩人戰馬反向而行,兜個圈子迎面再戰。
城頭上陳宮見千餘騎兵陷入曹軍包圍之中,不由焦急起來。
而在轅門望樓之上的曹操,也微微瞇起雙眼,向左右問道:「那使大斧的,是何人呀?」
待得知是原車騎將軍楊奉的騎都尉徐晃時,曹操點頭道:「如此猛將,奈何為都尉?莫非要讓天下人恥笑吾不識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