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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你還笑 文 / 素素雪

    翌日卻到了各田莊鋪子的管事掌櫃來府上拜見主子,送年禮和盤清一年賬目的時候。一年也就這個時候侯府的八個掌櫃和十三個田莊管事能聚齊。

    自沈清過世,府中的產業便由孫熙祥代慧安打理,這些掌櫃和管事們屈從與孫熙祥的淫威自還罷,那些頑固不化了,對侯府忠心不二不願聽從他吩咐的早就被他尋了錯處發落了出去,如今的管事掌櫃被換了個七七八八,早已都是幫孫熙祥聚財的幫手。

    那日孫熙祥用給沈清頌經安魂為由欲送慧安到山上去,慧安原還想著是杜美珂又要使出什麼毒計來謀害自己,只任她想破了頭也沒發覺這其中端倪。後來卻是喬萬全送來消息,說孫熙祥今年已知會各處的掌櫃管事早五日到京來送年禮,這麼一算卻正是孫熙祥叫慧安往山上的日子。

    慧安這才恍悟,原來孫熙祥的用意竟是如此。今年的她不再是那個任由他孫熙祥擺弄的木偶了,雖那些管事們多已成了他的人,但是若她插手進去,非要查個賬目,或是接見這些管事們,只怕對孫熙祥也是件頭疼之事,他這才想著將自己早早的騙出府去。

    只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沈峰一家的到來卻將他早已算計好的事給徹底打翻了。慧安早就叫方嬤嬤打聽了這些鋪子田莊如今的情況,這日晨起用過早膳她便叫方嬤嬤為自己裝扮起來。

    她特意穿了件大紅色金絲牡丹的錦繡鍛袍,外面罩著一件蓮青色軟雲羅祥雲呈瑞襖裙,裹著綴東珠的紫緞海棠主腰。頭上梳著十字髻,插著沉甸甸的赤金玲瓏八寶襯藍寶石的牡丹步搖,通身的打扮映的本來就艷麗非常的粉面更添了幾分神采。

    穿戴好這些,她又指著一串紅珊瑚滴鑲赤金流蘇的耳環叫方嬤嬤為自己帶上,胸前又掛了雙魚送吉的瓔珞福鎖項圈,腕上再套上兩個沉甸甸的大金鐲子,這才顫悠悠的站起身來。

    她一起身,倒是樂的冬兒幾個笑的歡實,秋兒已是不由笑道:「姑娘這打扮一會子還不晃花了那些掌櫃們的眼,瞧著通身的氣勢真真叫人不敢逼視啊。」

    慧安聞言苦笑著瞪了秋兒一眼,這才道:「這富貴逼人果真不是容易的!若天天這般打扮,你家姑娘我也甭長個子了,你個小蹄子不心疼姑娘倒罷了,還來打趣我!」

    她將說罷便聽院外傳來沈峰的粗聲粗語,慧安忙扶著方嬤嬤的手快步出了屋,沈峰見慧安這般摸樣不由一愣,接著倒是不贊同的沉了臉,道:「有老子在,倒要瞧瞧哪個不長眼的奴才還敢欺哄你,哪裡用的著這般,沒得累了脖子。」

    慧安聞言忙上前攀住沈峰的胳膊又瞧了眼刻意穿著一身短打的沈童,笑道:「有舅舅和二哥哥在安娘自不怕再被那些刁奴欺哄,只是咱也不能輸了場子不是。」

    沈峰想著以後這些鋪子田莊到底還得慧安自己來打點,自己也不能回回代她出頭,便也不再多言。

    各田莊的管事多是早一日就趕到了京城,先尋個地方落腳,只待今日一早進府給主子請安拜年,故而今日一早侯府角門便不停有貨車進入,顯得極為熱鬧。

    這些年孫熙祥都是在外書房接待這些管事們,慧安和沈峰到時,屋中端的是氣氛熱烈,恭維的笑聲不斷。沈峰帶著六個武功不俗的大兵,三兩下便處理了春韻院攔道的小廝,一路闖到了書房。

    待沈峰,慧安和沈童三人進屋,氣氛驟然一變,孫熙祥更是當即便黑了臉。

    這些管事們多是人精,哪個在府中能沒個眼線?府中之事怕已早心知肚明,慧安見他們有的面露不安,有的面帶敵意,有的一臉警覺,更有那裝恭敬低頭不語的,不由就心中冷笑。她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坐於角落的兩個稍顯年老面帶激動的管事身上,笑著點了點頭給了個安撫的眼神。

    方嬤嬤說有兩個田莊的管事,因是祖父當年身邊的得力人,頗有幾分威望,為人有精明能幹,故而孫熙祥因一直未能抓住兩人的錯處而倖免逃脫,未被孫熙祥拉下馬。想來便是此二人了,慧安想著已隨在沈峰後面進了屋。

    孫熙祥早做好兩人會來的準備,但臨到此事還是由不得心中發涼。只這些管事掌櫃早已是他的人,這些人為他做了太多的事,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他倒也不怕他們會倒戈相向,更何況方纔他一番威逼利誘,恩威並濟,也不是沒有作用的。

    他想著便起身,笑著沖沈峰道:「沈大人怎麼來了,安娘,你這孩子,既知道為父今日有事,怎還將客人帶到了此處,為父接待不周豈不失了禮數。」

    沈峰聞言挑眉譏嗤道:「什麼沈大人,什麼客人,老子是這府裡的舅老爺,今兒是來瞧我這外甥女理事的。你他娘的又不是坐樓子掛牌子的姐兒,要你接個屁客!」

    沈峰上來就爆粗口,這等話孫熙祥卻是罵不出口的,登時便給氣的滿面漲紅說不出話來。慧安心裡好笑,面上卻萬不敢露出端倪,只能使勁將頭往領子裡縮,倒是沈童極為不給孫熙祥臉面的撲哧一笑,接著才低聲道。

    「爹,妹妹在呢,您老也注意著點。」

    沈峰還未曾作答,倒是一個長著三角眼的瘦高管事走上前來,冷聲道:「這位大人,這怎麼說也是鳳陽侯府,孫老爺乃是正正經經的侯府主子,豈容你如此無禮!還請說話三思!」

    沈峰就怕沒人出頭,這便就有人送了上來,聞言他瞧著那人陰森森的一笑,接著一瞇眼,道:「你他娘的出門沒帶耳朵嘛,老子說了老子是這侯府的舅老爺,你既知道這是鳳陽侯府,便該知道這裡它姓沈,不姓孫!三思你個屁,老子說話有你插嘴的地兒嗎?來人呢,將老子把這奴大欺主的混賬東西給扔出去,沒得礙眼。」

    他話一落,便有一個大兵衝了上來二話不說直接便將那瘦高個兩手一擰,惹得那人慘叫一聲,拽著人便連拖帶扯地將他給拉了出去。

    孫熙祥一見沈峰竟不多說這就直接動了手,一愣之下這才怒道:「沈峰,你莫欺人太甚!你算什麼舅老爺,當初已然被岳父趕出侯府的敗類,如今竟……」

    他話還沒說完,沈峰便沖了兩步冷聲打斷他,道:「妹婿,這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的。皇上金口御言,令老子住進侯府和外甥女團聚,你如今這意思是……對皇上的話有意見?」

    眾人聞言不由面色皆變,再瞧孫熙祥本堵得無話可說的模樣不由心裡七上八下了起來,沈峰卻已大手一揮,道。

    「這個模樣長的太醜,瞧著老子犯噁心,這個長了雙雞眼,竟也能做到管事一職,沒的叫人家笑話我們侯府沒了人。來人,將這兩個也給老子扔出去。」

    沈峰又指著方才面色最為不善的兩人道,當即便又有兩個大兵衝上來,將那二人雙手反翦脫了下去,那矮個的心有不服剛大喊兩句,竟叫大兵一掌劈下直接給砍暈了過去,扛了出去。這下子屋中那幾個意動的也嚇得面色慘白,縮著身子再不敢動作。

    孫熙祥完全沒料到沈峰會直接動手,他雖有準備,但他只在言語上做了準備,想著只要慧安來,用孝道和規矩便能將她壓住,沈峰到底身份上有些不明不白,豈能越過他去。他那都是書生想法,那裡能料到沈峰這個武夫根本就是個不講理的主兒,上來就全武裝的幹了起來。

    孫熙祥這下沒有辦法了啊,而且他自己也被那幾個凶神惡煞,滿臉刀疤的大兵給嚇了個夠嗆,耳聽外面傳來慘叫聲,他氣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能瞧向慧安,大喝道:「孽障啊!你給為父跪下,你還知道不知道孝字怎麼寫?」

    誰知慧安聞言卻慢步上前福了福身,輕飄飄的道:「父親教誨,孝道女兒自是知曉的,女兒此來為的便也是這個孝字。一來,女兒要對過世的祖父和母親盡孝。這些家業是沈家兩輩子人積攢下來的,女兒自是要接手過來好好打理才不違孝道。再來,這些年父親勞苦功高,為女兒操持這些產業,女兒也是心疼父親,父親還請注意身體,且歇著吧,如今女兒已經大了,這些事情還是由女兒自己打點吧,萬不敢再叫父親為我沈家如此辛苦,不然待來日父親娶了新婦,繼母豈不是要怪責女兒不懂體恤父親?」

    孫熙祥萬沒想到慧安會公然反抗自己,前些時日在西跨院自己拿孝道二字壓她尤且還要裝暈來避其鋒芒,如今竟敢如是!

    孫熙祥從未想到慧安竟敢對自己如此態度,她竟然連裝都不再裝了,而他發現此時的自己竟對慧安完全沒有任何辦法。慧安嫣然已和自己徹底撕破了臉,若然他拿孝道來壓她,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女兒會將自己不慈謀奪家產的事情宣揚出去。

    連帶著外男闖父親書房這樣的事她都能做的出來,那她還會顧念侯府的臉面嗎,如今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

    而如今她有沈峰撐腰,除了孝道,他還有什麼能拿來拿捏這個女兒?孫熙祥發現他竟完全不能將慧安和沈峰怎麼樣,打也打不過,口水戰他想玩弄但人家完全就沒接招的意思。

    他氣的險些吐血,瞪著眼前面色平靜,神情恭敬的慧安,鬍鬚不停地浮動,額頭青筋不住暴跳。慧安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和譏誚,卻突然道。

    「二哥哥,我瞧著父親是累了,還勞煩二哥哥幫個忙,代安娘送父親回房休息!」

    她言罷,沈童應了一聲,上前便拽住了孫熙祥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姑父快請吧,瞧瞧,這臉色都不對了。都是操心太過給鬧的,依侄子看,安娘如今也大了,該放手時也得叫妹妹磨練一二,畢竟這鳳陽侯府以後還得靠妹妹,這太寵著她卻是要害了她的,姑父也不想叫外人說您教女無方吧。」

    他說話聲音極大也極快,孫熙祥剛張口欲言那話便被他抑揚頓挫的又一句給打斷,他那勁兒哪裡擰得過沈童,竟是生生一句話沒能說出來被沈童連拖帶拉地給帶了出去。

    待孫熙祥氣急敗壞的吼聲一點點遠去,慧安這才和沈峰一左一右地在上位的兩把太師椅上落座。沈峰端坐著閉上眼睛養著神兒卻不言語,慧安倒是睜著眼,只她自顧自的吃著茶,卻也不吭聲。不時還輕叩兩下扶椅,那指節扣在紅木椅上發出沉沉的聲音每聲都似響在眾人的心上。

    慧安冷眼瞧著這些人,見他們個個滿臉大汗,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的,不由眸帶譏諷,卻依舊什麼都不說,只用一雙銳利的眼睛一遍遍的掃視著他們,待方嬤嬤給她續了三道茶,慧安這才放下茶盞,道。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大家,怎麼這侯府的規矩變了嗎?方嬤嬤,如今侯府的下人見了主子都不行禮的嗎?」

    眾人聽慧安說話個個面上鬆了一口氣,但聽聞她開口便是這麼一句,鬆下來的神情緊接著便就又掛了回去,接著便紛紛行起禮來。

    「奴才王升見過大姑娘。」

    「奴才程大楷見過大姑娘。」

    慧安聽著這些此起披伏的問安聲,卻沖方纔那兩個年長的管事道:「慢著,劉管事和江管事年紀大了,又都曾在祖父身邊服侍過,安娘當不起二老跪拜,快請起來先坐吧。」

    兩人聞言也不推辭便起身在靠近上座的兩張椅子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慧安卻端起茶盞又用了兩口,這才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瞧向下頭。方纔她一聲慢著便將這些人的行禮給打斷了,一時間大家都半蹲著將跪未跪,保持這個姿勢卻是比跪下更難受。

    只慧安後來又吃起了茶,竟沒有理會他們,這下他們更是跪下也不是站起身也不是了,只能這麼保持著等待她再發令。

    如今慧安放了茶盞,這才驚異地道:「咿,你們這行的是什麼禮。」

    眾人聞言,這便是要他們跪下的意思了,當即腿再彎就要跪下,卻不想又聽慧安道。

    「行了行了,不過是個形式,都快快請起吧。」

    眾人被慧安這麼一通折騰,那雙腿就有些打顫不已,他們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過的都是老爺的日子,起身時個個都踉蹌了兩下,有那麼兩個還險些沒站穩來個狗啃泥。

    他們心中已認定今兒怕是要凶多吉少了,誰知慧安卻突然一笑,神情極為和藹得道:「各位掌櫃和管事們這些年為了侯府辛苦了,都不必客氣坐吧。」

    下頭這些人哪裡敢真坐下,當即就紛紛表示不敢,慧安卻也不再多讓,只道:「今兒呢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這侯府的鋪子和田莊這些年勞動大家照看著,一來你們為侯府做事,我卻一直不曾照面於理不合,所以便藉著今兒大家來送年禮我們主僕見見面,再來我也是想親口對大家說聲謝謝。」

    她說著拿起桌上放著的一疊疊厚厚的年節禮單大致瞧了瞧,道:「難為你們還想著主子,我只望你們以後都能這般事事以侯府為念。方嬤嬤。」

    慧安說著從方嬤嬤手中接過一疊紙來,笑道:「這是你們的賣身契,你們為侯府做事,為姑娘我做事,我只會感念你們,這賣身契說不定那日會賞了恩典還與你們。只是若叫我知道有人從今兒之後還敢欺上瞞下,做那欺主背主之事……」

    慧安說著由不住瞇著眼冷哼一聲,這才道:「沈家是怎麼發家,怎麼創下這偌大基業的。我鳳陽侯府兩代家主都是什麼性子只怕各位心中也都有數,各位都是聰明人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自慧安將那賣身契拿出來這些管事們便齊齊變了面色,有幾個險些暈過去,慧安見他們面帶驚懼和不信地一直盯著她手中的紙張,自也不叫他們失望,她邊說話邊一張張的慢慢將那賣身契翻開展示,如願瞧見下頭人面色灰敗,雙腿打顫起來。

    慧安這才收了賣身契,笑著道:「你們是初次見我,許是還不知我的性子,我是個寬和的,也不愛斤斤計較。只要你們一心為侯府,我還是很願意與人機會的,該怎麼取捨相信大家心中自有決斷。」

    她言罷又抿了一口茶,這才又道:「今年是個豐收年,也是我大輝大敗東姜國的好日子,京城熱鬧的很哪,既然各位都進了京不妨多留兩日好好耍耍。我特意給諸位準備了住的地方,大家可要賞我個臉面,領了這份情才是。」

    慧安說著也不待他們反應便瞧向喬萬全,道:「喬總管,帶他們下去吧,好好招呼著。」

    只這一會子功夫那些人便再無一個敢面露不恭,只恨不能爬到慧安腳下去舔她鞋跟子,聞言紛紛跪下磕頭,這才一聲不吭心下忐忑地跟著喬萬全離去。

    沈峰這才睜開眼睛,道:「要老子說這等人直接杖斃了便是,哪裡用地著給他們如此大的臉面。」

    慧安聞言卻是苦笑,這麼多人即便是欺主的奴才也萬沒杖斃了的道理,且不說會不會引來官司,便是真打死兩個只怕光人們的口水就能將她淹死。

    慧安不由一笑,道:「狗急了還跳牆呢,這些年鋪子和莊子都是他們管著,這些人還都得用著,不然我一下子去那裡找那合適的人替補他們,何況他們經營多年,也不是說替就能替的了得。誰知逼急了,這些沒良心的東西們會做出什麼事來。何況如今鋪子和田莊都不知被毀成什麼樣子了,也經不起什麼大動靜了,能保住一些是一些吧。」

    她言罷,先前留下那兩個白鬍子管事這才忙站起身來給慧安跪下行大禮,慧安忙起身親自將人扶起,自是免不了一陣感謝和慰籍,接著又詢問了他們關於鋪子和田產的事。

    果真情況和慧安預料的差不多,孫熙祥這些年已不知從中撈了多少銀錢,慧安得知不少原先生意極好的鋪子已幾乎被掏成了空殼子,真是恨得咬牙切齒。

    她和劉江兩位管事又閒話了半響,將代她到外頭莊子鋪子活動,籠絡人心,選拔人才的任務交給二人,這才吩咐方嬤嬤親自帶他們下去休息。

    待屋中人走了個乾淨,沈峰這才歎聲道:「這個孫匹夫!真真比老子想的更加無恥,只是這些銀錢已然被他吞下,要想叫他吐出來卻是不容易。不如安娘再打探下他將銀子都藏在何處,舅舅再派人去將銀子如賣身契一般給你偷出來?」

    慧安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道:「那姓孫的將銀子瞧的比命都重,哪裡就那麼容易知道他將銀子藏在哪裡,便是知道了也是無用,還真能去偷不成?再者說了,那麼多銀子藏也不好藏,只怕早就換成了票子,銀票就算被偷來沒有密押也是白搭,難道還能將刀子架在姓孫的脖子上逼問不成。再說,這回也是姓孫的沒有防備才叫我們偷了這賣身契,只怕他發現這東西丟了,就要提高警惕了。」

    她說著歎了口氣,道:「罷了,這事慢慢想法子,若實在沒辦法就只能認栽了,就當是餵進狗肚子裡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慧安忙著收攏人心,又雷厲風行地查了賬目,處置了當日挑頭的那三個管事。也不知是孫熙祥太小瞧慧安,還是他根本就不怕慧安會將他的醜事都抖露出來,那些田莊和鋪子的賬目竟都露洞百出,叫慧安一查一個準兒。不到半日就抓了那三個管事貪墨的罪證,將人每人打了二十板子,直接送到鳳安府衙。

    她這一番手段下來,剩下的那些掌櫃們已是個個惶恐不安,待慧安稍加示恩,已然留在侯府中兩日對侯府現下情形再知曉不過的他們,此刻已是沒了退路,只能寄希望於將功補過,慧安來日能瞧在他們幡然悔悟的份上叫他們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紛紛投靠了慧安。

    相比慧安的春風得意,發現丟了賣身契,並垂死掙扎得活動了兩日無果的孫熙祥已被氣的七竅生煙,在大鬧榕梨院被慧安溫言軟語恭順的勸解了一翻後,他只覺一拳頭盡數打在了棉花糰子上,心裡窩著的火氣無處發作,竟氣的一病不起。

    慧安聽聞後只做一笑,心思轉了下便吩咐冬兒將此事給韋圓通個氣兒。交待完此事便也無人再搭理他,自忙著和方嬤嬤學習做賬去了。

    倒是秋蘭院的杜美珂母女尋到了獻慇勤的機會。她們在上次和韋圓大鬧了春韻院之後便受了無妄之災,孫熙祥將對韋圓的怒氣和連日裡的鬱悶都發洩在了兩日身上,非但對傷口再次開裂,又被韋圓一通暴打的杜美珂不好言安慰,反倒一翻冷嘲熱諷將杜美珂傷的在床上懨懨的躺了幾日。而孫心慈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她那日也挨了韋圓主僕的打,好的是不必像她那母親一般遭受精神上的雙重打擊,只她想到自己黑暗的未來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便是孫熙祥對兩人再是無情,如今杜美珂也不能和唯一的靠山再生矛盾,故而孫熙祥這一病,杜美珂又撐著病體爬起身來,又是熬藥又是送湯的,只可惜她如今傷腿未癒,每日被奴才們抬來抬去也是折騰,只一兩日便脫了層皮。再加上孫熙祥心中煩躁,瞧見她更是沒個好臉,動則打罵唾棄,偶爾她還碰到攀枝、銀蓮兩人,自又免不了一場冷嘲熱諷的交鋒,日子過的著實不堪。

    因那日和韋圓接觸後實在怕了這打架不要命的女人,故而杜美珂每每都錯開韋圓前來的時候,倒是再不曾遇到韋圓。只她瞧著孫熙祥那躲之唯恐不及的樣兒,再想明白孫熙祥的心思,她倒是鬆下了緊了多日的心,還頗為怨毒的盼著韋圓每日多來幾次,好使勁噁心噁心孫熙祥。

    這日早上她天濛濛亮杜美珂便到了春韻院,服侍著孫熙祥用了補湯,瞧他神色還好,便試探著道。

    「婢妾知道老爺心中有氣,只是老爺如今還不能倒下,若然老爺一病不起豈不是便宜了榕梨院那個狼心狗肺,不孝不淑的小賤種。」她言罷見孫熙祥面露恨意,卻不曾發火,不由心下一鬆,知道這次這馬屁是拍對了,便再接再厲地又道。

    「婢妾見老爺這般心裡著實難受,婢妾這兩日一直無法安眠,夜夜都在憂老爺所憂。如今老爺已經失去了田莊和鋪子上的權柄……」她說到此見孫熙祥目光狠厲的瞧來嚇得一縮,這才又道。

    「老爺,唯今是要先保住手中拿到的財產,才能再圖其它啊。」言罷她見孫熙祥若有所思便靠近了靠近他,接著說道。

    「老爺,那沈峰不是個善茬啊,他那般不講道理的莽夫,說不定真敢到春韻院來掘地三尺,或是直接那刀子架在老爺的脖子上逼您交出這些年的心血……那是個什麼都干做的瘋子,老爺可不得不防啊!」

    孫熙祥聞言面色不停變幻幾下,這才瞧向杜美珂,道:「你有什麼法子,說。」

    杜美珂這才道:「婢妾昨兒得到一條消息,是關於歷城知府李百年的。說是李百年這些年在歷城虧空庫銀,中飽私囊,如今不知被誰揭到了平王殿下那裡。朝廷上如今平王和淳王正斗的緊,那李百年是平王殿下生母李婕妤的嫡親叔父,若李百年貪墨一事被扯出來平王勢必也要受到打壓。故而平王已下了命,叫那李百年不管用什麼法子趕緊的將這虧空的庫銀給他補上!」

    杜美珂見孫熙祥聽的認真,心裡覺著此事有譜,不由便又湊近了一些,接著道:「李百年府上的管事如今正在京城平王一黨的各府活動著籌借銀兩呢。因李百年這些年花天酒地,又是蓋別院又是捧戲子的,實在過的揮霍無度,故而這虧空著實不小。平王殿下又限他年前定要補齊虧空,他這短時間內卻是湊不齊整的,一急之下便放出話來要收印子錢。老爺,這可是一件名利雙收的買賣啊。若放了印子錢給李知府,不僅能轉移了財產,又是收些利錢,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也算是藉著李知府的勢搭上了平王的船……若然老爺有了平王殿下這個靠山,那興許還能與沈峰拚個高下。」

    孫熙祥聞言冷聲道:「平王早有拉攏我的意思,若然我想靠上平王何需繞這麼個大彎兒!」

    杜美珂忙點頭道:「是,是!只是如今正是平王覲封太子的關鍵時刻,老爺若幫了李百年,來日平王殿下登上太子寶座必會記著老爺的功勞。可若是等平王當上了太子老爺再想投靠,那可就沒了這雪中送炭的珍貴勁兒了。」

    杜美珂見孫熙祥面有意動,便又道:「婢妾雖是個婦人但也瞧出平王殿下勝出的機會很大啊,老爺,所謂富貴險中求啊!婢妾可聽說有好幾家都想示這個好呢。」

    孫熙祥將最近的朝局細細又思了思,這便瞪向杜美珂道:「這等絕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是威欽侯府傳來的消息?」

    孫熙祥不提這個還罷,提起這個杜美珂心裡就又是生氣又是難過。自從她被趕出杜尚書府後她曾多次想送信兒給杜夫人,竟全然沒有法子,全被父親擋了下來。而自杜美晴進京之後,她更是頻頻往威欽侯府送帖子,想見她那姐姐一面,先還有程嬤嬤敷衍她兩句說杜美晴沒空之類的,後來便再無人搭理她,有此她問急了,大姐竟直言說已然和她毫無關係,更不會見她,叫她再莫前往侯府。

    而這次的消息卻是她從劉侍郎府得來的,她的一個庶母妹妹嫁的劉侍郎的庶孫,幸虧她早收買了這妹妹身邊的大丫頭,這才能得知如此絕密之事。杜美珂將此事說了,孫熙祥由不得蹙緊了眉頭思索了起來。

    杜美珂之所以會勸孫熙祥借此事投向平王,一來是想要在孫熙祥這裡立上一功,讓他高看自己一眼。再來也是真擔心孫熙祥被奪了銀子,那時候她們也沒好果子吃。更有,若孫熙祥坐上平王這條船,那他和威欽侯府的關係就近了一層,有這個關係在,不管是威欽侯府還是孫熙祥這裡,都會再度重視起她來。她如今已沒了美貌,這腿只怕是跛定了,也只能另闢蹊徑了。

    而杜美珂的那些私心孫熙祥卻是無暇顧及的,他此刻心中正在交鋒,一方面那些銀子是他這些年辛苦斂來的,他不放心就此投出去,另一方面平王現在瞧著是極為希望登上太子寶座,但到底最後他能不能勝出孫熙祥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但是他心裡不甘啊,如今他處處受制便是權勢上被沈峰壓上了一頭,就像杜美珂說的,若然有未來太子做靠山,未必便沒有翻身的可能。孫熙祥這麼想啊想,最後終是貪念佔了上峰,一拍床板,瞇著眼道。

    「成,此事賭了!」

    孫熙祥做此決定也不是完全沒有把握的,起碼平王的氣焰確實是越來越高。且說那高立本一案,已是鬧得沸沸揚揚,由不得不查。而威欽侯姜單也在此時到了京城,他一到便以四十五歲壽辰為由廣發請柬,大宴賓客,皇上更是特囑咐平王到宴替父送福,一時間威欽侯府風頭大盛。

    杜美晴倒是也給鳳陽侯府送了帖子,慧安本不欲前往,但因幾個童哥哥和童氏都要前往,慧安為了陪伴童氏,這日便也早早就起來打扮了開來。

    待她扶著童氏有說有笑出了門,卻見孫心慈站在馬車旁邊正往府內張望,瞧見她們出來便低了頭。

    因威欽侯府下的帖子便是請各府嫡庶女前往,再加上孫心慈畢竟和杜美晴有著血緣關係,她不去別人難免會說出個一二三來,故而慧安早就叫人將赴宴之事通知了秋蘭院。

    今日孫心慈穿著一身蕊紅繡纏枝石榴花的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褶子裙,頭上只規矩的梳了個雙丫髻,插著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簪,倒是普通又不失莊重。慧安瞧了她心眼,心道這蠢貨總算有些長進了,便扶著童氏的手上了馬車,兩人坐下孫心慈才跟著上來,自行坐在了角落。

    待到了威欽侯府慧安下車便見街上已停了不少各府的馬車,熙熙攘攘異常熱鬧,從馬車上下來的都是衣著光鮮,滿身貴氣的婦人。慧安扶著童氏剛下車便有侯府的管事媳婦迎了上來笑著將她們往府中帶。

    杜美晴在後院的大堂中迎客,前來賀壽的達官貴人們的男賓女眷們都在不同的地方落腳,女眷帶著姑娘們在內院,由杜美晴接待。男賓卻是姜單親自站在府門口迎客,那姜單長了一張極普通的國字臉,隻身量魁梧,穿著一身紫紅色繡五福蝙蝠的窄袖長袍,瞧著卻是一臉和氣。慧安由不得瞧了他兩眼,這才跟著童氏進了內院。

    杜美晴今日也特意打扮了,她穿著蓮青色福紋長褙子,暗紅繡落地牡丹的長裙,帶著祖母綠長串珠鏈,瞧著尤其雍容華貴,而她身邊則是一身喜慶紅色小襖棕裙的姜紅玉,另一邊卻站著同樣盛裝打扮的姜紅如,兩個女兒一嫡一庶,一左一右得簇擁著杜美晴,同樣的嬌俏可人,明艷動人,倒是惹得不少夫人們連聲稱讚。有說杜美晴教女有方的,又說她待庶女慈愛寬厚的。

    杜美晴一臉笑意地接待著眾女眷,倒是八面玲瓏,極為周全,慧安跟著童氏一過來,杜美晴便親自上前拉住了童氏的手,一番熱情的寒暄,還沖慧安笑著道。

    「沈小姐是頭一回來我們府裡吧,一會子叫紅玉帶你好好逛逛。紅玉,今兒可不能任性,好好招呼沈小姐。」

    她說話時滿臉的笑意,不知道的定然以為兩家乃是近友姻親,慧安亦笑著點頭,福身道謝。叫她奇怪的是姜紅玉,她今兒聽聞母親的話竟只是微微僵了下,隨即便果真對慧安笑了兩下,雖笑的不甚好看但到底也算全了禮數。

    倒是孫心慈抽空當上前見了禮,而杜美晴卻只是點頭道:「小慈今兒也別拘束,好好玩。」

    只此一句,態度不親不近,瞧著卻還不濟她待慧安親近,惹得孫心慈當即就紅了眼睛。

    一般的壽宴都是那樣,夫人們一起用席面,再一起看戲。慧安隨意用了點東西,又不愛聽戲,便和童氏打了招呼自行到了園子裡。她和聶霜霜等幾個小姐說了一會子話,見冬兒笑著過來,便以更衣為名避了開來。主僕到了一處僻靜的空場,冬兒才道。

    「姑娘叫奴婢打聽的事兒奴婢都問好了,侯府的丫頭說前兒姜紅玉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彩絹因摔壞了皇后娘娘賞賜姜紅玉的琉璃七彩珠串,被威欽侯夫人生生打死了。還有,這兩日姜紅玉也生了病,威欽侯夫人還將她接到自己的園子親自照看了兩日。別的事兒奴婢卻是沒打聽出來。」

    慧安聞言若有所思,道:「打聽到這些已經夠了。」

    方才瞧姜紅玉那樣子可不像是病了一場的,氣色好著呢。皇后娘娘賞賜的東西哪裡有那麼容易摔壞的,這事兒瞧著必有隱情,會不會和那日自己在宮中被算計落水一事有關?

    慧安正想著,卻見謝雲芝快步而來,一瞧見她便神情急切地道:「沈妹妹,你怎還在這裡。那邊小亭子裡你那好妹妹正在和人家談你呢。你快跟我去瞧瞧吧。」

    慧安一聽她的話便知孫心慈定然又在起什麼ど蛾子,她今兒剛想著孫心慈長進了些,沒想到這麼快她便叫自己失望了。慧安想著便隨謝雲芝到了那小亭處,正見孫心慈一臉擔憂的蹙著眉道。

    「爹爹如今還病著呢,我覺著這事其實也不怨姐姐,姐姐也是為侯府,是對過世的母親盡孝,只是她可能聽信了小人的讒言,誤會了爹爹。其實姐姐若能好好和爹爹說,爹爹自也樂意見到姐姐早日獨當一面……」

    慧安聞聲冷笑,謝雲芝已是氣道。

    「她這只差沒指著你的鼻子罵你不孝了!」

    慧安知道昨兒旁晚孫熙祥將孫心慈叫了過去,卻不知孫心慈現在這作為是不是他授意的。聽了謝雲芝氣惱的話,慧安不由安撫得拍了拍她的手,這才道:「她這是自取其辱!不知死活的東西!」

    言罷鬆開謝雲芝便三步並兩步地衝進了小亭,一臉怒容得直接走到孫心慈面前二話不說抬手啪啪兩聲便直接誆在了孫心慈那張嬌嬌柔柔的小臉蛋兒上,登時她那兩邊臉上便浮現了兩個紅艷艷的掌印。

    孫心慈整個人已被慧安打懵了,呆在那裡半響竟都不知反應,而周圍更是一片抽氣之聲,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連謝雲芝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盯著慧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沒有人會想到慧安竟敢如此囂張,姜紅玉聞訊趕來時正瞧見這一幕,她一愣之下這才最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沈慧安,你竟敢在侯府中打小慈妹妹,你竟敢如此虐待庶妹!」

    而孫心慈也終於回過神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只覺又疼又羞惱,又丟人又委屈,起身便哭著衝到了姜紅玉身邊。

    姜紅玉由不得拉住她,一面吩咐丫頭給她瞧瞧,一面怒目瞪向慧安。這時候兩日來杜美晴對她的惴惴教導已被她丟在了九霄雲外。

    這裡的人誰不知道孫心慈和她威欽侯府的關係,如今慧安竟敢在威欽侯府公然扇孫心慈的耳光,這簡直就和打她的臉沒什麼兩樣!姜紅玉怎麼可能不氣!

    慧安被她瞪著卻也不怕,兩步也下了台階走出小亭,對著嚶嚶哭泣的孫心慈大罵道。

    「孫心慈你除了會裝弱者,你還會幹什麼?我今兒就是打你了,就是教訓你了怎麼樣!你有本事再將你方才污蔑我的話說一遍啊!我自問對得起你和你那姨娘,非但將你們從府外迎進了府,還做主升了你生母的位份。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前些時日便在國子監詆毀我,明著暗著的說我虐待你。那日在宮裡更是故意撞我下水,害我險些丟了性命,我瞧在父親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見識,今兒照樣帶你出府。你倒是好,如今竟又在這裡污蔑我對父親不孝!」

    慧安說著連連搖頭,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孫心慈,道:「我對父親如何天地可鑒,說句不敬的話,我若真是那不孝的,當初就不會叫你和珂姨娘進我鳳陽侯府!我有這個能耐!若非瞧著你是父親的骨血,而姨娘又為父親生養了你,我會允你們這樣惡毒的進府?沒得髒了我侯府的地面兒!」

    慧安說著又步步緊逼,直在孫心慈跟前兒停下,道:「孫心慈你老是裝出一副可憐樣兒四處博取同情不覺著膩味嗎?我沈慧安是鳳陽侯府正正經經的主子,侯府中哪個奴才不是姓沈的,我若要虐待你,你還能舔著你這張騙人的小臉蛋子活到今日今時嗎?哈哈,我虐待你,簡直笑話!我告訴你,我今兒就是打你了,你若再敢污蔑我,挑撥我和父親之間的父女親情,我還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說一句,我今兒必再打你一掌!我沈慧安本就有粗野之名在外,我行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我還告訴你,我沈慧安收拾你,不需要耍什麼陰的,你算個什麼東西,還不夠格兒叫我那般費心思!」

    慧安這一通罵,登時便將連姜紅玉在內的眾貴女們給驚住了,她滿臉都是憤怒,渾身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場,那雙眼睛更是如刀般銳利,直逼著孫心慈充滿了戾氣。

    但是這樣的她卻嚇得孫心慈再不敢出聲,只能死死咬著唇隱隱抽泣著。也是這樣的她,不由叫這些貴女們深信了她的話。

    是啊,沈慧安那是鳳陽侯府真正的主子,若要真虐待庶母庶妹,她們早都不知被吃的剩下幾根骨頭了,怎麼還能這麼囂張的在這裡編排慧安的壞話。

    若是慧安真是個不孝的,孫心慈母女就進不了府,孫心慈母女的存在不就已經說明沈慧安是個體恤父親的好女兒了嗎。畢竟當年杜美珂的事,這裡的貴女們可都是知道的,也都知道她和沈清多年打的官司。

    這般想著便又想到那日宮宴上孫心慈的各種表現,以及最近兩日傳言她在嫡親姐姐脫險後面上顯出失望等神情的留言,登時大家看向孫心慈的目光就不一樣了。卻反倒覺著慧安是個真性情的,若是這事放在自己身上,只怕也會氣成這般。

    便是姜紅玉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話來,最後見孫心慈一副要暈倒的模樣,只能先吩咐丫頭將她扶下去擦藥。

    這邊出了這等事,孫心慈一離開,那些貴女們或是感覺尷尬,或是不願多參合,便紛紛離開,沒一會兒這小亭附近就沒了人。慧安見謝雲芝和聶霜霜幾個還留在這裡,心知她們是擔心自己被姜紅玉欺負,由不得走過去,對她們道。

    「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有幾句話想和明霞郡主說說……冬兒也去吧。」

    聶霜霜是知道慧安的能耐的,故而聞言只笑著點了點頭,便和謝雲芝、水輕靈幾個先行離去了。慧安這才步入亭中坐下,笑著沖廳外面色不善的姜紅玉道。

    「我和郡主打個賭,若是我輸了任憑郡主處置。若是郡主輸了,咱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如何?」

    姜紅玉不知慧安又要做什麼,由不得面帶警惕得瞪著她,慧安卻是咯咯一笑,道:「怎麼?明霞郡主不是一向以膽量大而聞名嗎,這可是威欽侯府,郡主怕什麼?」

    姜紅玉見慧安得意,自是不想輸了場子的,冷聲道:「誰怕了!打什麼賭,你說!」

    慧安見她進了亭子,便一手支起右臂,將腦袋靠在手腕上,懶洋洋的道:「就賭你一會子還會不會對我發怒,你藏到那邊樹叢後面去,不許出聲,不許露面,只聽我和孫心慈說幾句話便可。」

    姜紅玉聞言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瞧瞧你能玩出什麼鬼把戲來。記住你的話,若是你輸了可要認罰才好!」

    慧安便起身道:「我沈家人便是女子也是一言九鼎的!」

    「好!」姜紅玉又冷眼瞧了慧安一眼這才依她說的藏在了樹叢後面。

    沒一會兒姜紅玉那婢女便陪著處理了傷口的孫心慈回來,見姜紅玉已不在這裡,那婢女不由詫異的道:「我們郡主呢?」

    慧安便道:「方纔你們夫人請郡主到前面去了,這位姐姐可否迴避下,我有幾句話想和我這妹妹私聊。」

    那婢女聽姜紅玉走了自不會多管孫心慈,聞言快步便往前面去了,孫心慈見她丟下自己離開,瞧著慧安不由退了兩步這才道:「你還想幹什麼,你這賤人!打了我你開心了,看我出醜你樂意了!怎麼會有你這麼陰毒的人,你老實說,那日在宮中我被太后斥罵,是不是你設計的?」

    她一口一個賤人,說話極粗野又無禮,對慧安這個長姐真是一點的敬意都沒有。慧安卻也不與她計較,只道。

    「我如何算計你?我又不知道太后會臨時決定出席宮宴,更是不知道你準備的作品竟是染了花粉的,我怎麼算計你?倒是你,自從進府就對我沒有半點敬意,處處與我作對,處心積慮地要壞我名聲,還攛掇明霞郡主來對付我,你到底為何要如此,難道你就不將我當成姐姐嗎?我們身上可還留著同樣的血呢!」

    她的話語中頗有一些不解和質問之意,孫心慈卻當即暴跳了起來,怒聲道:「姐姐?笑話,你我並非一母所生,你母親搶走了我的父親,搶走了本該屬於我娘的正室之位,我才應該是父親的嫡長女,我為什麼要對你存敬意,我為什麼要將你這個強盜當成姐姐!哼!」

    慧安聞言便道:「那你便攛掇著明霞郡主來對付我,無中生有的說我虐待你們母女嗎?你就不怕因自己而使得明霞郡主擔上潑辣不講理,任性妄為的罵名嗎?你這不是利用她嘛,她可是你的嫡親表姐呢。」

    孫心慈聞言卻是譏諷一笑,接著便道:「嫡親表姐,哈哈,她是未來平王妃,在我面前從來都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我就是利用她怎樣,她若真當我是妹妹,今日又怎會任由你打罵我,她要真將我看成血親,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我和我娘受苦,還要被你壓在腳下!她幫我也就是為了她自己的美名,被我利用,那是她蠢!呵呵,大姐姐,怎麼樣,我尋的這槍很好用吧,玉姐姐可也給你不少絆子呢。」

    慧安聽她說出這話,心裡已是笑翻了,由不得悲憫的瞧了孫心慈一眼。今兒可真是事事順心啊,若非孫心慈被她當眾毆打,此刻正處在憤恨的邊緣,只怕還不能叫她說出這些話來呢。

    慧安想著正欲揚聲叫姜紅玉出來,誰知姜紅玉已是忍不住自己衝了出來,一陣風般進了亭子對著孫心慈便也是兩個耳光,那勢頭卻是比方才慧安要來的猛,直打的孫心慈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姜紅玉卻只紅著眼睛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搭理慧安,摸著眼淚衝出了小亭。

    「玉姐姐,你聽我解釋!」孫心慈一愣,接著面色慘白,忙爬起身來連聲喊著追趕姜紅玉去了。

    慧安瞧著兩人的背影,只道這可真真是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氣性兒,只她瞧了這麼一出精彩的狗咬狗戲幕心裡當真樂的不行,先是咧開了嘴無聲而笑,接著便越笑越大聲,沒片刻便捂著肚子笑的彎了腰。她這邊笑的正開懷,卻突然聽到身後緊貼著傳來一聲含笑且隱帶譏誚和些許寵溺的男聲。

    「戲弄了兩個蠢笨如牛的,值當你樂成這般?沒出息!」

    那聲音就在耳後,慧安根本不知何時身邊有了人,一下子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由不得啊的一聲。她那歡快的笑聲便戛然而止還被一口冷氣給噎了個夠嗆,當即便彎著腰咳了起來,沒兩下便咳的滿臉漲紅,兩行清淚嘩啦啦的流。

    慧安由不得就抬起剪剪瞳眸去瞪那罪魁禍首,卻正瞧見關元鶴一雙含笑的清鴻眼眸,那其間一池幽湖似浮光掠影,閃過些許清晰可見的情緒波動,依稀卻是心疼和懊悔。而他的右手正抬在半空中,見她望來微微一凝滯,最後還是落在了她的背上,拍撫了幾下,抿著唇道:「笨蛋!」

    慧安因他那眼神和動作,心中狂跳,只這人的所作所為和他的話卻叫她恨的牙根發癢。慧安是個典型的欺軟怕硬之輩,察覺到關元鶴此刻心情極好,由不得便想將她的一雙貓爪子拿出來亮亮相。她當即想都未想,抬起右腳便狠狠踩了關元鶴的腳步一下,這才咳著道。

    「你再這樣嚇我兩次,我就從笨蛋晉陞為傻子了!可惡!」

    關元鶴見慧安一張粉嫩嫩的小臉兒上掛著兩行清淚,睫毛上星星點點的閃動著水光,一雙眼眸更是因淚水被清洗的晶亮有神,偏她還嗔惱地嘟著嘴瞪著自己,那小模樣兒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無辜有多無辜,要多可愛有多可愛,要多蠱惑她便有多蠱惑。

    「膽子不小。」

    他禁不住便抬手兩指曲起對著慧安的額心便是一敲,直疼的慧安驚叫一聲,兩步跳開撫著額頭,氣鼓鼓地瞪著關元鶴,道:「你幹嘛!很疼的!」

    關元鶴瞧她皺著一張臉,不由挑眉:「有那麼疼嗎?」

    慧安當即便道:「疼!」

    瞧慧安一臉的控訴,關元鶴不由就扯開唇角笑了起來,倒是自喉腔間發出一連串猶如二胡低音一般醇厚而微啞的笑聲,那笑聲聽在慧安耳中便似有穿透力一般直蕩漾進她的心中,感染的她的心也跟著通通跳動著,歡快地宣告著它此刻的喜悅來。瞧著這樣失聲而笑的關元鶴,慧安由不得也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眼睛晶亮的瞧著他,道。

    「你怎麼在這裡?」

    關元鶴瞧她笑了,便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道:「前面人多,擾了清靜便到後面走走,不想倒瞧見有人在此玩些小孩子的把戲,竟還得意的笑岔了氣,真真叫人開眼。」

    慧安聽他將自己戲弄姜孫兩人的手段說成是小孩子的把戲,不由便微收了笑意,行至小亭的欄杆上坐下,瞧著關元鶴道。

    「分明是你嚇的我岔氣了的。再說,難道不好笑?不好笑你笑什麼!看,你還笑!還笑!」

    她說著便也彎起了眉眼,眼角眉梢皆染上了愉悅的笑意。關元鶴任她打量,倒是不曾吝嗇那點笑意,在慧安身邊坐下,道。

    「今兒怎就不裝了?」

    慧安只他是說方纔她怒打孫心慈的事兒,便揚眉道:「本姑娘裝夠了,你呢,今兒怎麼不板著你那冰塊臉了?」

    關元鶴見慧安竟敢調侃自己,由不得瞧向她,見她一雙明眸中寫盡了俏皮的慧黠,心頭便是一動,眸光一幽,探身向慧安俯去。

    慧安還猶自笑著,便似一隻玩的興起忘了危險的小呆兔,關元鶴越靠越近,她這才懵懵懂懂回過神兒來,竟就傻在了那裡,只能用一雙無姑且微慌的眼眸去直勾勾地瞧著他,卻不知這般摸樣更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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