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結局篇 14 文 / 婉轉的藍
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
所以在最初她說要離婚的時候，他並未放在心上。直至那天她真的走了，他才知她的決絕，才意識到自己已然徹底的失去了她。
只覺得本就灰暗失敗的人生，徹底的暗無天日。
他之前的人生全部被復仇覆蓋，他的字典裡沒有愛情這兩個字，他不懂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當初她主動而又執拗的靠近，他又看上了她的家世，所以就跟她在一起了畛。
他不知道什麼是愛。
高中時，當別人正在懵懂的談情說愛的時候，他在埋頭苦讀努力考頂尖的大學。
大學裡，當別人都在忙著戀愛約會女孩子的時候，他依舊在埋頭苦讀考公務員鈽。
等他考上公務員的時候，身邊已經有她陪伴。
然後藉著她的家世，藉著她父親的提攜，他一路平步青雲到了現在。
他沒有什麼難以忘懷的初戀，也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舊愛，他沒愛過任何人，他只跟她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
他對她，沒有別人嘴裡或者書裡說的那種怦然心動一見鍾情，他只是覺得，她無論是長相或者是性格，他都不討厭。
他沒想過失去她，沒想過離婚，如果不是她突然提出離婚，他會這樣一直跟她過下去，且一直對她忠誠。
卓老爺子引著程覽進了客廳之後沖臥室裡喊了一聲，
「老蘇，你兒子看你來了。」
楚楚在臥室睡覺，剛剛程覽按門鈴的時候小姑娘正好醒了，哭了兩聲找媽媽，蘇冠洪去哄去了。
卓老爺子跟蘇冠洪兩人相處了一上午外加半個下午，倒也挺愉快的。
當然這主要歸功於他家孫女楚楚，小姑娘很乖，不哭不鬧的，沖奶粉做飯洗切水果等等這些事情平日裡都是葉清怡和左凝干的，兩人也都能幹了，雖然一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但沒一會兒就適應了。
楚楚自己玩不需要他倆陪玩或者睡覺的時候，他就跟蘇冠洪邊喝著茶邊下棋，倒也愜意自在。
那兩個女人再不回來，用現在很流行的詞兒來形容，他跟蘇冠洪就真的成「中國好基友」了。
卓老爺子喊完了之後蘇冠洪正好抱著楚楚從臥室裡走了出來，聽了卓老爺子的話臉色有些沉的瞪了卓老爺子一眼。
這個兒子，他還沒認呢，老卓瞎喊什麼呢。
程覽的表情也有些尷尬，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卓老爺子那句話，讓他緊張忐忑的心情放鬆了一些。
本來卓老爺子也是因為怕兩人之間的氣氛太沉重，所以故意那樣說的。他這人這種樂呵歡脫的性格，生來就是為了活躍調節氣氛的，卓聽楓跟卓聽雨的性格大部分都隨了他。
楚楚被蘇冠洪抱著，迷濛著一雙大眼看著程覽，剛睡醒但是還不怎麼清醒的樣子簡直萌翻了。
卓老爺子對楚楚說，
「楚楚，叫舅舅。」
既然程覽是老蘇的兒子，那按輩分楚楚應該就程覽舅舅，老爺子這番話又惹來了蘇冠洪一通白眼。
楚楚因為沒睡醒，又對程覽很陌生，又被爺爺教著喊更陌生的一個稱呼，登時一扭頭趴在了蘇冠洪肩上，小屁股朝向了程覽。
「楚楚，這樣不禮貌哦。」
卓老爺子很鬱悶，他家孫女向來大方懂事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沒睡醒？還是因為小姑娘感受到程覽曾經為難過她爸爸媽媽？
楚楚這才重新轉回了身子來，眨著大眼好奇的看著程覽，舅舅這個稱呼對她來陌生，她以前叫陌生的人都是叫叔叔或者阿姨的，怎麼今天這個人要叫舅舅呢？
程覽勾起嘴角淺淡笑了下，
「還是叫叔叔吧。」
他沒指望過能馬上就被蘇冠洪和蘇世媛原諒，在他曾經那樣傷害過他們之後。
一直沉默著的蘇冠洪終於開口，
「楚楚，叫舅舅。」
再怎樣，面前的這個人終究是他的兒子，這是怎樣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即便葉清怡為了這個離家出走，他也還是他的兒子。
改變不了，那也只能接受。
「舅舅——」
爺爺和姥爺都這樣說了，小姑娘終於奶聲奶氣的喊了程覽一聲。
程覽的心軟的一塌糊塗，抬手想要抱一下楚楚，卻又覺得太唐突會嚇著她，於是就只好收了手作罷，就那樣看著楚楚笑了笑。
看著這樣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女孩，他忽然想，也許有個孩子真的挺不錯的。
可是他都已經同意要跟她生個孩子了，她還是走了，他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想要什麼。
他不懂她想要的只是他的一句話一個態度，她只想要感受到他是愛她的，那樣即便沒有孩子，她也還是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想要個孩子，不過是她卑微到塵埃裡的一個乞求而已。
莫名的，程覽又想到了盛瓊，所以走神間連蘇冠洪讓他在沙發坐下的話都沒聽到。
還是卓老爺子過來戳了戳他，
「哎哎，小伙子，你爸讓你坐下呢。」
他這才回神，看著已然在沙發裡坐下的蘇冠洪很是抱歉的說，
「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蘇冠洪看了他一眼又說，
「坐吧。」
他這才在蘇冠洪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卓老爺子抱過了楚楚，
「你們倆聊，我帶我孫女出去逛逛。」
這畢竟是人家父子之間的事兒，他在這兒聽著多不方便。
蘇冠洪也沒說什麼，卓老爺子給楚楚帶了件外套就牽著小姑娘出門了。
卓老爺子跟楚楚離開之後，蘇冠洪跟程覽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就那樣沉默了一會兒。這是在那次酒店包廂不歡而散以及蔚明明葬禮之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這也是三十二年來，父子倆第一次正式而又平靜的見面。
程覽先開了口，語氣沉痛而又凝重，
「我今天來，是想要為我之前的所作所為向您道歉。」
本來是出於禮貌和尊重，邊說著邊那樣直視著蘇冠洪的，後來終究是無法面對地垂下了眼痛苦的喃喃著，
「我很抱歉，曾經差點毀了您的蘇，曾經差點氣的您送命——」
他剩下的話被蘇冠洪打斷了，
「道歉的話你就不必再說了，說起來你也是無辜的，不知者無罪。」
蘇冠洪雖然沒有明說，但語氣裡已經並沒有要繼續怪罪他下去的意思了。
程覽愣了愣，隨即又有些驚喜的問他，
「您真的願意原諒我嗎？」
他自己想著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蠢事都覺得無法原諒，他此番來這裡，本不奢求能徵得蘇冠洪的原諒，他只是想要來道歉，想要表達自己的歉意，這樣他的心裡，總能好受一些。
蘇冠洪端起手邊的茶來抿了一口，然後看著程覽，
「如果真要論誰對誰錯，我也有錯，錯在當初不該招惹你媽。但是事已至此，就這樣吧，你也不必內疚，我也不會生你的氣，只能說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生命裡的每件事情，都有它發生和存在的緣由及宿命。
往好處想的話，他還該感謝蔚明明跟程覽，因為正是程覽的這場報復，才有了蘇世媛跟卓聽楓的這場聯姻，才有了如今的這對佳偶璧人。
面對著蘇冠洪的原諒，程覽不知道再說什麼，只眼眶有些潮濕的說著，
「謝謝，謝謝您的寬容。」
這樣說完之後，一時之間兩人又無話可說了。
蘇冠洪不是話多的人，程覽也一樣，兩個人又都是男人，就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蘇世媛跟蘇冠洪在一起，雖然她也話少，但畢竟是女孩子，總是會主動細心體貼的噓寒問暖的，或者是找些別的話題聊。
沉默了一會兒，程覽環視了一眼屋子然後問蘇冠洪，
「葉阿姨不在家嗎？」
他觀察過了，葉清怡幾乎很少單獨外出，出去買菜或者是買別的東西，都是跟蘇冠洪一起。剛剛進來的時候就不見葉清怡，他心裡有些不太好的感覺。他今天來也是想跟葉清怡說聲抱歉的，因為他的出現，驚擾了她跟蘇冠洪這麼多年恩愛的感情。
「她跟朋友出去散心去了。」
蘇冠洪如實回答程覽，程覽眼底劃過一絲沉痛，
「您放心，如果她介意，我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他是聰明人，知道葉清怡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去散心。他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要求葉清怡接受自己，他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破壞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如果那樣的話，他寧願從他們眼前消失。
反正這麼多年他沒有父愛也一樣過來了。
「她會接受你的，她只是需要時間。」
蘇冠洪這樣評價葉清怡對程覽的態度，他的女人他還是瞭解的，她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相信她會接受程覽並且像疼愛蘇世媛一樣疼愛他。
蘇冠洪的話讓程覽心裡那些壓抑著的內疚舒緩了幾分，從自己帶來的包裡拿出了一個文件袋，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蘇家老宅子的房產證以及當初的購房合同，現在物歸原主。」
當初他趁蘇家有難買下了老宅子，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想去那裡看看，看看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生活過的地方是什麼樣的。那個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還以為自己本來應該是住在那座宅子裡的。
現在，他物歸原主，也算是彌補一下自己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吧。
蘇世媛因為明天要出差，再加上也不太放心蘇冠洪和卓老爺子照看楚楚，正好手頭上也忙完了，所以就打算提前下班。臨走的時候給卓聽楓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結果他非要跟她一起回去，說他也忙完了，弄得她很是鬱悶。
這人怎麼這麼黏人啊，只要一有機會，就跟著她，早知道就不跟他說她要提前下班的事兒了。
兩人的車子一前一後的進了小區，就見卓老爺子帶著楚楚在樓下。
蘇世媛停好車子走了過來很是納悶的問卓老爺子，
「卓伯伯，怎麼就你倆啊，我爸呢？」
「你家裡有貴客。」
卓老爺子笑瞇瞇的回答她。
「什麼貴客？」
卓聽楓也停好車走了過來，一點兒都不避諱的摟著蘇世媛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彎腰將小小的楚楚抱了起來親了一下。
沒辦法，一天沒見著他家大小兩位姑娘，他就想的慌。
卓老爺子權當沒看見他那沒出息的樣兒，
「程覽下午來了。」
蘇世媛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天終究是要到來的，他們父子相見，他們兄妹相見。
就像葉清怡說的，這種血緣關係是怎樣都抹不掉的，接受也是她跟葉清怡唯一的選擇，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抬眼看了一眼均是擔憂的看著她的卓聽楓還有卓老爺子，笑了笑揚了揚手中提著的幾樣菜，
「上去吧，我買了菜，晚上我下廚。」
卓聽楓沒說什麼，走了過來一隻手抱著楚楚，一隻手摟了她的肩一起往樓裡走去。
無論怎樣，他都始終站在他家姑娘這一邊。
卓老爺子跟在兩人身後一起走了進去，看著前面一家三口幸福溫馨的樣子，老爺子覺得甚是滿足。
幾人剛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見程覽在門口跟蘇冠洪告別。程覽將老宅子的房產證什麼的交給蘇冠洪之後，蘇冠洪又問了一下這些年他的生活，他也簡短的說了一下，便再也沒有什麼可聊的了。
兩個話都不怎麼多的男人，又是一對稱得上陌生的父子，中間又摻雜著那麼多的恩怨，就算是沒有任何芥蒂的父子之間都不一定有話聊，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有些尷尬又有些別的的父子關係了，於是便起身告辭了。
在門口看到蘇世媛他們，程覽也愣了一下，但也不知道說什麼，只點頭示意了一下就邁步打算離開。
他想著單獨約一下蘇世媛跟卓聽楓，跟他們說抱歉的，倒是沒想到今天會碰上。
蘇世媛看了憔悴消瘦了的程覽一眼，淡淡開口邀請，
「既然都來了，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總歸以後要成為一家人的，早點熟絡起來也好。
蘇世媛留他吃完飯讓程覽很吃驚，停下了腳步站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卓老爺子已經從卓聽楓懷裡接過楚楚來率先進了屋，卓聽楓摟著蘇世媛沖程覽笑了笑，
「程市長，賞個臉唄？」
程覽這才回神，看了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淺淺笑了笑，
「謝謝。」
然後便邁步重新進了屋，看得出來蘇世媛是真心邀請他，他當然求之不得。
蘇冠洪看了一眼去而復返的程覽，沒說什麼，只接過了蘇世媛買的菜來轉身進了廚房。
蘇世媛對老爺子還有卓聽楓程覽笑了笑，
「你們先坐一下，我去廚房幫我爸。」
然後也跟著蘇冠洪進了廚房。
卓聽楓看了一眼程覽，
「程市長，咱們出去抽根煙？」
言下之意是，我有話要跟你說。
程覽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兩人就那樣又出了門。
樓梯口處的窗戶旁，兩個優秀出眾的男人就那樣一邊一個倚在那裡，卓聽楓掏出了煙來遞給了程覽一支，然後點燃。
卓聽楓現在很少抽煙了，尤其是在家裡的時候，幾乎不抽了，偶爾在外面應酬的時候抽幾根，雖然他家姑娘沒有明著反對他抽煙，但是楚楚不喜歡他身上有煙味兒。每次他抽完煙抱她或者親她，小姑娘總是皺著小小的眉頭說他身上臭，他只好為了閨女努力戒煙。
然後他家姑娘明令禁止的是他不准喝酒，因為他的胃不好。
於是他就這樣被一大一小的兩個女人給制服的煙酒幾乎不沾了。年輕的時候曾經覺得離了這兩樣東西自己就不是個男人了。可是現在才發現，離了這兩樣東西才更男人。
這是一個男人對家庭，對妻子，對孩子的的責任，他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煙霧繚繞中卓聽楓先開了話題，
「程市長，盛總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拜訪？」
卓聽楓哪裡知道自己一開話題就開了一個最勁爆的，程覽的臉色變了變，然後用力吸了一口煙，垂眼黯然開口，
「她離開溫城了，我們要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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