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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章 文 / 月出雲

    1、絕艷

    蕭樂白從歌姬手中接過一個革囊,將裡面的琴取了出來。

    這是一把鳳首箜篌。

    蕭樂白作為當世的絲竹四大家之首,拿手的便是箜篌。因當年的白素萱的琴技是排在蕭樂白之後的。所以,秦玖聞聽蕭樂白要撫琴,便放下酒盞,凝神朝他望去。

    蕭樂白拿起手中的酒葫蘆,仰面飲了一口,便抱著箜篌,席地坐在了鋪在地面的蒲團上。他抬手調理了琴弦,指尖輕撥間,如水般的樂韻流淌而出。

    這首曲子,起調平平,清清泠泠,似乎並沒有什麼特色。

    新科進士們也都是久違蕭樂白的名氣,但卻從未聽聞他的演奏。當下都支起了耳朵,尤其是榴蓮,更是聳耳細聽。

    秦玖托腮聽著,她還不曾找著調子的時候,就覺得那調子好似先找到了她。這種感覺,就好像這箜篌這琴音早就在那兒等著她一般……甚至,好像是等了很久很久,一千年、一萬年。

    一點也不急切,卻成就千年一等。

    是的,那樂音就在那裡。

    它不像是從蕭樂白的箜篌上發出來的,而像是折入到這屋內的每一個器物上,折入到你手中的酒盞中,從酒盞中發出。折入到桌面上,從桌面上再反浸出來。

    它就在那金盞銀碗中,就在你的……心裡,讓你的心在樂音中引起共鳴。

    真的,這已經不是用好聽兩個字就可以概括的了。

    秦玖望著蕭樂白。

    他完全沉浸到了曲子之中,神色溫雅而寧和,懷中抱著箜篌,流水般的長髮半梳半扎,遮住了他半邊臉龐。

    這樣一個人,怎麼甘心到朝中做一個樂師?

    他本該是一個無拘無束的江湖人。

    秦玖微微瞇眼,就在這時,蕭樂白朝著她這邊望了一眼,那雙併不怎麼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皎皎笑意。

    自從祈雪節上坐了他的馬車後,秦玖還從謝見過蕭樂白,而蕭樂白似乎也對她並無成見。

    秦玖執著酒杯,也朝著他微微一笑。

    終於,蕭樂白的手指停止了撥動,樂音裊裊而至。但聽者卻覺得這首樂曲似乎永遠地留在了自己心中。

    高座上的慶帝閉目聆聽著蕭樂白的樂音,唇角勾著欣然笑意。最後睜開眼睛,臉上早一掃方纔的沉鬱,笑微微地說道:「蕭愛卿的琴技越發高超了。張福,將朕新得的南海珍珠五枚賞給蕭愛卿。」

    蕭樂白忙俯身謝恩。

    慶帝似乎有些乏了,微笑著道:「我大煜又得了這麼多棟樑之才,朕甚是欣慰!朕有些乏了,先回宮去了。」慶帝說著,便從高座上起身,在張福的攙扶下,起駕回寢宮去了。

    眾人一起跪倒恭送走慶帝。

    此時,這場瓊林宴對於這些才子們來說,似乎才剛剛開始。一些初認識的,便幾人圍成一圈,開始了划拳飲酒。有一些矜持的,仍然自己坐在那裡慢慢飲酒。也有些擅於交際的,開始遊走著互相敬酒。

    這擅於交際的人之中,便包括了探花郎宋晨。他端著酒盞,從安陵王顏夙那頭開始,一個一個人輪著敬酒。但終於到了秦玖面前時,秦玖方端起酒盞,他卻一扭身,轉向了秦玖對面的才子,直接把秦玖隔過了。

    秦玖端著酒盞一怔,在旁人眼中看來,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她倒是沒什麼,微微笑了笑便把酒杯放下了。

    身後的枇杷卻是看不過了,閃身擋在宋晨面前,冷聲道:「別走!」

    宋晨一揚眉,唇角含笑,輕聲問道:「做什麼?」

    「敬酒!」一向不多話的枇杷冷森森命令道。

    宋晨瞇眼,視線掃過秦玖,唇角笑意極其譏嘲,「她憑什麼讓我敬酒,我就不敬酒,你奈我何?」

    枇杷並不多話,只是重複道:「敬酒!」

    那架勢,就是不敬不行。

    兩人這麼一爭執,引起了殿內大多數人的注意,皆好似看笑話般瞅著事態發展。有些喜歡看熱鬧的,甚至想著,能打上一場才是好的。

    新科一甲前三名,便有兩位和秦玖不對付。

    秦玖臉色微微一沉,唇角原本溫婉的笑意慢慢凝住了。她慢慢起身,伸手端著酒盞,朝著和枇杷怒瞪的宋晨微微一笑,「探花郎,要你給我敬酒確實委屈,該我敬你才是。」說著,秦玖端起酒盞,將盞中酒液一飲而盡。

    她翻轉手腕,將酒盞放在桌案上,也不理會宋晨是否飲酒,便道:「枇杷,我們該走了!」

    枇杷頗為不甘地瞇眼睥睨了一眼宋晨,這才隨著秦玖出了殿門。

    身後,宋晨端著酒盞輪到了給謝滌塵敬酒。

    謝滌塵接過宋晨奉上來的酒盞,一飲而盡,笑吟吟拍了拍宋晨的肩頭,咧嘴笑道:「好個探花郎!」說著,朝著宋晨伸了伸大拇指。

    秦玖未曾回頭看,聽到謝滌塵的聲音,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慧黠的笑意。這笑容在迷醉的夜裡,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絕艷。

    秦玖漫步出了仁崇殿,也不知自己方才飲了幾杯,竟覺得熏熏然欲醉,此時被冷風一激,寒意直透入骨髓,忙裹緊了身上的衣衫。

    夜涼如水,落月流白,將她的影子照在台階上。

    「枇杷,你守護好蓮兒,我隨意走一走。」秦玖低低說道。

    枇杷知悉秦玖在想什麼,便頷首答應了。

    2、暗算

    夜色黑沉如墨,巍峨的宮殿在遠處連綿矗立,好似怪獸一般蟄伏著。掛在甬道廊柱上的宮燈,好似怪獸的眼睛。

    秦玖緩步向前走著,三年前,她從未覺得這皇宮的夜晚是如此的陰森寒冷,那個時候的她,看這裡的一切都是帶著喜悅的心情。而今日,她只覺得徹骨寒意泛膚,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前面,拐過一個彎,便到了畫意湖。淡淡的月光照在畫意湖面上,平靜的湖水如同一面鏡子,倒映著天上的月亮。

    岸邊栽種著大片竹林,清風吹過,氤氳水汽撲面而來。青青竹林在夜風裡擺動著,發出簌簌的輕響。

    秦玖記得,當年,這裡栽種著許多花木,每一個季節都有不同的花開。

    那一年,聖旨下,中書令白硯之女白素萱奉召進宮,封女史尚書,從二品,負責編撰詔書,草擬聖上旨意,賜金牌,可自由出入皇宮。可那時候,白素萱才十四歲。縱然已經揚名天下,也有人不服氣。

    自從擔任宮中女史尚書後,她每日都要進宮去。皇上讓皇后將宮中的畫意樓安排給她居住,但只有無事,白素萱還是每日都會出宮回家的,只有偶爾太忙累了,便居住在畫意樓。從畫意樓看出去,便是畫意湖,那時候是春日,湖畔開滿了春日盛開的花。

    海棠、迎春、瑞香、丁香、杜鵑、含笑、紫荊、白玉蘭、瓊花、棠棣、錦帶、石斛……這些花雖說不如御花苑的花木名貴,但開得有朝氣,她很喜歡。

    那日晚間,她用了晚膳,屏退了服侍的小宮女,便獨自在畫意湖畔玩耍。或許只有在無人之時,她才像個十四歲的姑娘,而不是站在金鑾殿皇后身畔的女尚書。

    一簇盛開的瓊花散發著沁人的幽香,白素萱忍不住俯下身子,閉目去嗅那簇花。這簇瓊花原本是開在湖畔的,離水很近。不知為何,冷不防她的雙腿膝蓋一麻,她身子前傾,「噗通」一聲栽倒到了湖水中去。

    她掉入到水中時,目光微掃,看到湖畔不遠處的一處花叢動了動。

    白素萱其實是會水的,但是她故意裝作不會水,在水面上胡亂地掙扎著,聲音微弱地喊著救命。因為她感覺到自己雙腿忽然一麻,似乎是被人用什麼東西打中了,是有人故意要讓她跌到水裡,她雖然不會武功,但這種事情還是可以猜想到的。

    初春,夜晚的湖水還是很涼的,冰冷的寒氣透過骨髓沁了進來,冷得徹骨。她一邊掙扎著,一邊冷眼湖畔。

    不一會兒,便見到兩道人影緩步踱了過來。

    藉著迷離的月光,秦玖清楚地認清了前面那個人,正是在梅林中打獵的那個紫衣少年,當時她就猜他是二皇子顏夙,如今在宮中看到他,果然是真的。而站在他後面的人,秦玖認得,是昭平公主顏水璇。

    她每年都會進宮覲見姑母,所以和顏水璇見過幾次面,兩個女孩子很投機,所以關係很好。

    「二皇兄,有人掉水裡了。」顏水璇指著在水中掙扎的白素萱道。

    顏夙負手立在湖畔,夜風將他紫色的衣角吹得翻捲起來,少年瞇著眼睛,唇角帶著笑意,靜靜說道:「哎呀,就是,這是誰啊,怎麼這麼不小心落到了水中。」

    白素萱憋了一口氣,不再掙扎,身子慢慢向水下沉去。

    「啊?二皇兄,我方才看她好像是素素,沒聽說過素素會游泳,你快去救她。」昭平公主顏水璇焦急地喊道。

    顏夙皺眉道:「素素,你是說那個白素萱?那可不得了,雖然我不太會鳧水,但是也要想法救她上來。」他說著話,飛身向湖面上掠了過去。

    白素萱眼看著那人好似大鳥般掠了過去,原本在水面上奄奄一息掙扎的人,猛然伸手,便拽住了顏夙的腳。

    顏夙原本是要將白素萱從水中拉出來的,卻冷不防,水中**的人冒了出來,將他拽了下去。他身在半空,不好使力氣,就那樣,被拽到了水中。

    「噗通」一聲,顏夙摔倒了水裡,水花四濺。

    白素萱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從水中翻出來,按住顏夙的頭便往水裡壓。她沒有武功,但水性卻好。顏夙武功好,但水性卻不好。

    如此被白素萱按著喝了兩口水後,白素萱才放開她,好似游魚一般游到了岸邊。

    她渾身**的,衣衫都貼在了身上,頭髮也早已散開了,濕嗒嗒從額前垂落,掩住了半邊臉,只露出一雙噴火的眼睛,那清眸中的艷光和湖畔的那簇瓊花一樣令人驚艷。

    她站在花叢邊,掐腰笑道:「本小姐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顏水璇長大了嘴,指著白素萱的衣衫提醒道:「素素,你的衣服還是濕的。」

    白素萱這才發現自己衣衫貼著身子,將自己身形都暴露無遺,她忙抱住肩,快速跑了。

    第二日,朝會覲見結束,朝臣們都退出了御書房,白皇后忽然道:「素素,你去叫大皇子來御書房一趟,我和他有事商量。」

    白素萱知曉姑母應該是有重要之事,否則不會讓自己親自去傳的,遂不敢怠慢。出門問了太監,知曉大皇子顏閔出了琅廷殿,正要出宮去遊玩。

    秦玖怕誤了事,忙一路小跑著追了出去,終於趕在二道門前攔住了顏閔。

    不過,並不是一個顏閔一個人,和他結伴的還有二皇子顏夙和謝家的公子謝滌塵。三個人驚訝地看著從天而降的白素萱。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最驚訝的便是顏夙了,他怔怔看著素萱,臉色奇異地微微泛紅。

    因為剛剛奔跑,白素萱臉上緋紅嬌艷,但她看見三人後,神色沉靜,不苟言笑地走到他們面前,斂下睫毛,誰也不看,逕直朝著顏閔福了一禮,道:「皇后傳殿下到御書房,請殿下隨我過去吧!」

    顏閔頗驚訝,望著素萱道:「原來是女史尚書大人,不知皇后傳本殿下有什麼事?」

    白素萱神色淡淡地說道:「本官並不知,還請殿下速速過去。」

    顏夙這時候插話問道:「你就是白素萱?」

    白素萱轉身,素白的官服在她轉身之際飄飛起來,蕩起一股冷風。她冷冷望著顏夙,福了一禮道:「正是本官。」

    顏夙望著素萱清麗絕艷的面容,登時啞然。素萱知道他昨晚暗算自己下水時,並沒有看清自己,遂瞇眼道:「二皇子,不知畫意湖的水可好喝?」

    顏夙臉上神色頓時僵住了。

    謝滌塵不知畫意湖的水有什麼典故,一直追問顏夙,少年臉上那種尷尬的神色,惹得她好久後想起來還會偷笑。

    當年的畫意湖是如此的美麗,如今,卻只餘一片竹林蕭然。

    月上中天,光華如練。

    秦玖覺得自己的酒意醒的差不多了,正要回殿喚了榴蓮一起回府。

    冷不防一隻修長的手伸來,抱住秦玖的腰肢,將她向竹林中帶去。

    ------題外話------

    發現我此文人物挺多。

    總結下新出現的人物。

    榜眼雲幕天,探花宋晨。主考官於太傅。翰林院掌院元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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