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四章 【四】 文 / 也顧偕
不過……
為何他這一笑,讓我寒涔得慌,一定是我的錯覺。
窗戶突然被風刮開了,我從床上起身,想將它關緊,那風卻灌了進來,一股涼嗖嗖的風吹得我直哆嗦,扭身沒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風邪啊……
真冷,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傾身像是要起床,被子還剛被掀開了一角,我便一屁股坐了下來,按住他的被褥乜斜眼望著他,「哎,你要做什麼。」
他專注地望著我,眼神頃刻間溫柔得能溺死人,規規矩矩地半躺著,臉上蕩著很和藹的笑容。
我身子發怵,警惕地望著他,有些狐疑了。
他繼續很善良地朝我招手,「你過來……」
有詐,此人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我縮著脖子,畏縮地朝後轉身就想溜掉,他卻起身扯著我的身子,卻從後面環上來,我怔住了,心怦然跳動了起來。
他笑出聲,手從我腰上緩緩上挪,拉起我的手,手臂朝兩側平托起……身子貼著我,比劃丈量了一下,側著頭,眼裡很柔和的情義,望了我一眼,輕聲說:「你看我大意了,天這麼涼,你卻穿得這麼少。這間房裡應該有你穿的衣袍。」
然後乜?
我有些懵懂,呆呆地看著他仍舊維持著揩油的姿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十分安靜地望著我的神情,不放過一絲表情,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我的手,繼而十指緊扣,偏著頭,溫順且輕巧地擱在我的肩頭,「瞧你,身子都這麼涼了。」
他的手分明比我的還要冰,我掀著眼望了他一下。他總是這麼睜眼說瞎話麼。
還有……
我實在是忍不住想問了,別過臉,盯著他,「你還想抱我多久?」
「我……」他有些不捨地鬆了手,瞅了我一眼,「丈量了一下,剛剛好,那袍子長度剛剛好,你等著……」他掀被褥。
我卻一把按住了他。
他離我是那麼的近,睫毛很長,詫異地望著我了我一眼正強行給他掖被褥的手,卻也只是好脾氣地笑著,不掙脫也不拒絕,臉上浮現了縱容的神色。
這個人是不是病糊塗了,有衣袍早說麼,犯得著這麼貼身丈量麼,俺穿一穿,不就知道合不合適了。
看著他又不安分的在動了,我一手壓住他,「你身子不適,給我安靜點。」
他氣色有些不好,胸膛起伏,沒能忍住,轉頭拿袖子擋臉,咳嗽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我要給你拿幾件御寒的衣服,這夜裡冷……早上天氣也寒,要不……我再給你添些厚實點的棉絮被。()」
「你還有完沒完了。躺著……」我惡狠狠地瞪他,聲音卻放軟了,「衣袍都放在哪兒了,你別下床,我自己拿。」
他眼微彎著,笑了,正握著我的那隻手微涼,指尖握住我皮膚的時候,有些癢。他說:「就在那櫃子裡面第三個隔間處,你隨便拿幾件吧……都是新的,挑你喜歡的。」
我應了一聲。
打開櫃門之後,我才知道他所說的,隨便挑幾件……是什麼概念了。
一櫃子,二三個隔子都放滿了衣袍。素白的,青色的,淡雅或是花哨的……一件件被疊得很整齊,第三層的有些舊了,尺碼也不太對,中間還夾雜了一件女人衣裳……
怎麼會有女人的衣服?!
我怔了怔,手摸上去。
「一早便說要給你找見袍子,結果身子乏了就躺了大半天。」他一臉愧疚地望著我。
我手一縮,轉而找其它的,漫不經心地回話,「不礙事。」
只是……
他為何會待我如此的好,這一切已然是超越了普通朋友間的關懷。我的身後傳來芳華的聲音,「挑好了麼?」
「沒。」我應了一聲,手探上第二間隔子處,衣料摸上去都是嶄新的,明顯比第二間的尺寸大了很多,將它抖開……在我的身上比劃了一下,嘿,小了。衣袍的顏色不錯,就是樣式……
嗯,這些都是男袍,像是小少年穿的。
「壓在下面的的衣袍尺寸都比較小,第一個隔間許多衣袍都是前幾日新做的。」
「這都是誰的衣服啊?」
不像是芳華的,他穿明顯小了,我隨意比劃了一件,剛剛合身。
不過,這疊成厚厚的衣袍,尺寸倒是越來越大,只是都不見穿,全是嶄新的,這也奇怪。
「是徒弟的。」他低聲說。
「這件衣裳也是?」我捻出來,抖了一下,很漂亮的衣裳,看著身形大概是十幾來歲的姑娘穿的。聞著有淡淡的芬芳。
他恍若笑了,「沒錯。」
兩個字就把我打發了……他似乎不太想談及這個話題。
「還真是浪費,做了這麼多袍子卻又不穿。」我胡亂的披了一件,低頭系那帶子。
他在床上緩緩說了一句:「這都是我這些年替我那個不肖子預備的,雖然他離開了我許多年,可我仍舊每年都會為他添置一兩件,這已然成了習慣。他以前總是怪我把衣袍給他買大了。如今買合身了,他卻不在我身邊了。」
我呆愣住了,手僵硬在那兒,系袍子的動作也停了。
「我曾經就在想,他以後長高,長大了,會是什麼樣。」昏黃的燭光映著他的身影,格外的柔和,他隱忍著咳嗽了數聲,倚在榻上,用手理了一下鬢角,神色疲憊,茫茫然地說:「真對不住,與你說這些你不愛聽的。」
我趴在他榻邊,笑了給他掖被褥,輕聲說:「你累了,早些睡吧。」
寂靜的夜,月光柔入腸。
芳華坐在榻上,月色將他的身影勾勒得十分動人。半晌他才怔怔地翻了身子,見他又說了一句:「……想讓他多呆在我身邊,只是為何他不懂。」
許久許久後,我總是回憶起這一段。
他對我說,「其實我不是捨不得家裡的銀子而故意將袍子要做大了,也並非真正讓他穿舊袍子,而是……想讓他多呆在我身邊,我時日已不多。」
他緩緩對這我一笑,一彎淡雅的笑。
眉宇突然一蹙,仿若山水畫裡化不開的煙雨,一抹愁凝聚在此,綴成紅淚凝為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