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 文 / 也顧偕
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這得從長說起。倘若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定不會做那等傻事說那等蠢話,事後把我後悔得滴酸水的心都有了。
書房這會兒凌亂得慘不忍睹。
這只名叫少兒的鸚鵡喙裡叼著一片絹布,絹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兒。
奇怪,這是何物?
我好奇了,瞇起眼睛,將絹布攤開,逐字逐句辨認著默念出了聲,「芳華獸皆為雄獸……」
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讓我慌忙鬆了手,簌地一聲響後,旁邊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飛而過,我卻也來不及關注別物,眼睛倒像是被那光滑的絹面吸引住了一般,竟活生生移不開眼。
這些字,倒不難理解。只是裡面的內容,讓我頗受震撼……
芳華獸。
我光念到這三個字,就會感到得一陣心悸。
我捏著絹布一行一行地看下來,只覺得越看心卻越驚,仿若窺視了天大的機密一樣,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渾身也涼得徹底,久久難以平靜。
眼角下有淚痣,終年異香,美男子一個,玩弄花草又喜食花,若以上定義完全符合那麼就是芳華獸。
我眉一豎,低頭琢磨來琢磨去,芳華倒是挺像的……至於他是不是常年吃花……我倒是不太清楚,反正他病的這些日子沒見他怎麼吃飯就是了。
不過或許這些只是傳說,誰會信一隻獸會化成人形啊,長著麼大我還沒見過妖怪長什麼樣兒呢。
我低頭手不捨地摸了摸絹布,材質觸感都極好,平日拿來擤鼻涕怕是很不錯,只可惜寫滿了字,回頭問問芳華這玩意兒在哪兒買的。我慢悠悠地將其揣入懷裡,興許是蹲久了,腿麻得哆嗦了起來,這一起身,血往上湧,腦子一陣暈眩且嗡嗡作響,閉上了眼睛,腦子裡竟不由自主地浮現起芳華捻食蓮花的模樣。只見迷霧中,一席身影白衣勝雪,一派清雅絕倫。他手指修長如玉,襯著嬌美的紅蓮,輕輕放入嘴中,嘴角勾起,仿若在吃人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我驀然睜大眼睛。
為何我腦子裡會突然出現這一幻象,偏還見著他吃蓮花。
我心裡一沉,好容易站穩了,扶著木案。
莫非……他真是芳華獸?
難不成就因為這個他才離開長春宮?皇宮這個地方人多嘴雜,況且天子腳下不容妖魔作亂,若被人發現他不是一凡人又和韓子川有私情,就算他不想走也會被人押走。
這麼說來……也挺可憐的。
我陡然閉了眼又睜開,猛地想起了什麼,忙從懷裡掏出那布,繼續看……平常的絹布上有幾個字,不停的在視線中放大。那蒼勁卻又不失秀氣的字,仿若是釘在絹上一般:獸痣痕顏色愈淺愈年少,直至殷紅、暗紅、墨黑,芳華獸亡。
我一口氣哽在喉間,吐不出,又收不回,萬分的難受。心裡火燎燎的,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酸澀無比都不足以形容……這應該是悲愴。
奇了怪了,深呼一口氣,捶捶胸,我為何會有如此怪異的情緒。
我埋下頭,狠狠拿袖子擼了一下眼,竟不敢想像袖子上的濕潤居然是我在不知不覺中淌下的淚。
一時間,心裡挺不是滋味。
這個華公子在我醒來看他第一眼時,那眼角下的淚痣,顏色很深了。
應該不是殷紅……
那麼就是……
我深吸一口氣,別看臉望向窗戶,攥緊絹,莫不作聲了。我都有些分不清心裡頭攪動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他死不死與我有何干……我才認識他不久,我們之間也僅此而已。
我俯身想了想,決心把絹布重新夾進書裡,就當作從來未曾見過。離屋前處瞅了一下,那鸚鵡竟不知在什麼時候溜走了……
我望著這一屋子凌亂的書與倒在地上的書架子與這殘亂不堪的小場面,我頗為壯烈地跨過那攤在地上的書冊,轉身,出門,關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裝做啥事也沒發生,悠哉游哉地回屋裡側躺在榻上打了會兒瞌睡。醒來後頓覺無聊,便歡天喜地下床準備跑去找芳華。結果我還沒找他,他便自己找上門來了。
砰地一聲。
門被他踢得一個勁兒在晃,屋樑上還抖落著些許的灰。他立在門邊,精神似乎有些好,左手還拎了一壺酒。
「那誰……幫我把這些搬進來。」他一見我就開始使喚我。
哪些?!不是讓我搬酒吧,太重的活兒我可不做。
他笑了,身子往一旁側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便逕自拎著酒,招呼也不打的進了我的屋。
他確實沒打算讓我拎酒。他進了屋我才看到原先他站著的地方還放了許多書卷筆墨硯台……零零碎碎的鋪了一地,早知道我就情願拎酒罈子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們全數搬完。
芳華卻早已神清氣爽地立在案上,揮著毛筆寫字,渾身一股子香醇的醉人清香。
「華公子,好雅興。」
「那是。」他以為我在誇他,臉上掛著很閑雅的笑,「幫我磨墨。」
我恨得牙癢癢,嘿……這人還蹬鼻子上臉了。料他喝了酒,不然也不敢使喚我替他做小工。
咦……這事兒不對啊。
「華公子。」我蹙眉,趴在案上很善意地提醒他,「若沒弄錯,這兒是我的房間?」
他停了筆,只是淡淡地轉身,望了我一眼,「那你把這東西給我搬到書房裡也成。」
書房?!
書房……可不是一個好去處……先前被我弄得一片凌亂,估計現在連人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
這個人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故意來找茬的吧。
「對了。」他一雙眼睛很清亮地望著我,「我一下午都沒見著少兒,你可見著它了?」
我的氣焰一下子低了許多,乖乖地低頭給他磨墨。莫非芳華的寶貝鸚鵡從我手裡逃走後離家出走了?
我忐忑不安了好半天,偷偷拿眼斜他,他見我沒回答似乎也不在意。
算了,我也不問他為何不去自己房裡寫詩作畫了。估計他會說,只有我的房裡有書桌。他那個不能稱之為桌子,最多只能說是梳妝台。
我忍了。
反正……這一間間房子都是他的。
我手撐著頭,雖是替他研墨,可心思卻全沒放在這兒,眼睛不知不覺中盯上了他眼角下的紅淚痣,只覺得那痣,如訴如泣……
絹布上說獸痣痕顏色愈淺愈年少,直至殷紅、暗紅、墨黑,芳華獸亡。我想著想著一時間手也停了動作,整個人都呆掉了。
「沒墨了。」輕悠悠的一道聲音從我頭頂上飄著。
「哦。」
「剛想什麼呢。」
我正低頭,重新撈起袖子,滴清水在硯台上,再用墨碇研磨啊磨啊磨,忙得不亦樂乎,想也沒多想,直說了出來:「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