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全面開戰(3) 文 / 友韋
十年前。
白家專門供下人打造兵器的後院中,年幼的拓拔戩正處於懵懂階段,在熟悉親切的打鐵聲中,他追逐著一隻斑斕的蜻蜓,歡快地戲鬧著。
「小戩。」長著大鬍子,身材不高,卻異常魁梧的父親,擦去身上的汗水,面帶憂愁地端著一碗藥湯,說道:「到爹身邊來。」
拓拔戩聽話地跑了過去,稚嫩的小臉上沾染著髒兮兮泥土與汗跡,但他毫不在意,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父親。
「把這藥端給你娘。」父親彎下腰說道:「千萬小心,這藥可是很貴重的。」
這時,一旁的另一名鐵手族人說道:「什麼貴重?不過是些被遺棄的藥渣子,根本不會起作用,何必糊弄自己?」
「住口!他娘一定會好起來的。」父親轉臉呵斥那人一聲。
「唉。」那人搖了搖頭。
「爹,娘真的會好起來嗎?」拓拔戩用天真卻充滿渴望的眼神看著父親。
父親沉默好久,方才點了點頭,說道:「會的,快把這珍貴的藥湯端給你娘,她喝了之後就會好起來。」
簡陋陰冷的草房裡,沒有窗戶,只有頭頂那個露天的大窟窿,給房間裡增添一些光亮,卻帶來了刺骨的嚴寒。小拓拔戩小心翼翼地端著湯藥,走到重病已久的娘的床前,稚嫩地呼喚一聲:「娘。」
娘輕輕地睜開眼睛,虛弱地扭過頭看著拓拔戩。
「把這藥喝了吧,爹說喝了藥你就會好起來。」拓拔戩乖巧地說道。
「嗯。」娘吃力地則過身體,接過渾濁的藥湯,緩緩地將湯藥喝完。接著,她將空碗放到一旁邊,抬頭看著拓拔戩,倏地流出了兩行淚水。
「娘你哭什麼?」小拓拔戩頓時驚慌了。
「小戩,能答應娘一件事嗎?」娘溫柔地說道。
「娘的話小戩都聽。」小拓拔戩抬起小手,擦去娘臉上的淚水。
「等娘死後,你一定要將你舅爺舅奶的拳顱贖回,葬在娘的墳邊。」娘突然泣出聲來,虛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娘不會死的,喝了湯藥娘就會好起來。」小拓拔戩搖頭說道。
「答應娘,一定要記住這句話!」娘目光陡然變得嚴肅堅定起來。
小拓拔戩驚慌地看著娘的眼睛,良久,狠狠地點了一下頭。
十日後,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娘離開了人世。
簡陋陰寒的房間裡,一群鐵手族人圍坐在一盆柴火旁。跳躍的火光下,小拓拔戩蹲坐在已經死去的娘的身邊,癡癡地看著她的臉,總以為下一秒她就會張開眼睛。
就在這時,爹提著一把鋒利的柴刀走了過來。
「爹,你要幹什麼?」小拓拔戩恐懼看著爹將刀放到娘的脖子上。
陰暗的光線下,看不清爹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抓住了娘的脖子,將刀放在她的脖子上。
小拓拔戩渾身猛然顫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把眼睜開!」爹突然怒喝道,轉過臉看著小拓拔戩,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我們鐵手族的規矩,將親人永遠帶在身邊,讓他們驕傲地看著你活下去!」
看著爹滿是淚水的臉,小拓拔戩緊咬牙關,拚命將雙眼睜大,看著娘冷冰冰的屍體,任由淚水流出。
江明掂量著一顆拳顱,走到亂石中神情迷糊的拓拔戩頭前,彎腰蹲下,獰笑著說道:「這麼醜陋的東西,你能分得清公母嗎?」
「娘……」拓拔戩恐懼地搖著頭,如果是一刀砍向他的腦袋,他可以連眼都不眨一下,但是,此時他卻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之中,不停地哀求道:「無論你想怎麼殺我都可以,千萬不要傷害我娘拳顱。」
「哈哈,睜大眼睛看好了!」江明把那拳顱送到拓拔戩的眼前,抓著拳顱的手緩緩用力。
「不要,求你殺了我吧。」拓拔戩盯著那顆風乾了的拳顱,虛弱地搖著頭,「不要,不要······」
「彭!」風乾的拳顱突然被江明捏爆,化為無數碎片。
「啪嗒!」淚水滴落,拓拔戩圓睜的雙目頓時變得空洞,不在哀求,也感覺不了身體的疼痛,只有不受控制的淚水,緩緩從眼中流出。
他陷入了無限黑暗之中,只有恐懼和絕望的黑暗。
白家打造兵器的後院中,剛滿十四歲的拓拔戩,正滿身上是汗地將一把燒得赤紅的劍放在青銅柱子上捶打。突然,一聲大響傳來。
白家少主領著兩名護衛,踹開了後院的門,走了過來,嚇得數名鐵手族人一陣驚恐。
「我的劍好了沒?」白家少主傲慢地問道。
拓拔戩急忙放下手頭工具,跑到白家少主身前,跪下說道:「我爹這幾天感染重疾,請少爺再寬限兩天。」
「寬限?」白家少主抬起腳,猛地將拓拔戩踹翻在地,然後跨步走向那排低矮簡陋的草房,指著其中一間房門對身邊兩名護衛說道:「去把那懶惰的畜生拖出來。」
兩名護衛應聲走進低矮的房間,不一會,便把躺在床上的老拓拔拖了出來。
「請少主再寬限一天,我現在就去為您打劍。」老拓拔虛弱地說道。
「老傢伙,你是這群奴隸中最勤快的一個,經常聽到有人誇你。最近是不是被誇得翹尾巴了,也跟別人學起了偷懶?」白家少主睨視著老拓拔說道,然後四下看了一眼,指著院子內的一座骯髒的茅房,說道:「把他扔到糞坑裡,讓他記住這次教訓。」
其它的鐵手族人都不敢吭聲,唯有拓拔戩苦苦哀求,卻無濟於事,反被白家少主連踹數腳,趴在地上重重地喘息,唯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被扔進滿是蛆蟲的糞坑。
白家少主捏著鼻子,看著被糞坑淹沒到脖子的老拓拔,罵道:「老混蛋,現在好點沒有?」
老拓拔被臭氣熏得幾乎暈厥,糞池中的無數蠕動蛆蟲,瘋狂地爬到他的臉,他不停地搖頭,企圖將那些骯髒的蛆蟲甩掉,然而他越掙扎,蛆蟲爬得越多。
「混帳東西!」白家少主誤以為老拓拔因他的話而搖頭,不禁怒吼道:「把他那豬狗不如的兒子也拖過來,一起扔下去。」
然而,當白家少主轉過臉時,卻看見拓拔戩抱著打鐵用的青銅柱子,出現在他身後,用野獸般地盯著他。
「怎麼,你想反抗嗎?」白家少主怒喝道。
「啊······」氣到失去理智的拓拔戩猛然躍起,瘋狂地夯起青銅柱。
「彭!」一聲**爆炸聲響起,鮮血,內臟,碎骨,腦漿,頓時激射迸濺!
白家少主在沉重的青銅柱子化為塊塊碎肉,而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兩名護衛,直接被嚇呆了,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凶狠的拓拔戩,還以為是夢境。
糞池中的老拓拔雙目猛然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也被嚇傻了。不過,他在愣了片刻後,猛然驚醒,奮力從糞池中躍起,雙臂揮動,捏住將兩名仍恍惚的護衛的腦袋,狠狠撞擊到一起。
「彭!」兩顆腦袋在巨力之下,頓時爆成一團腦漿血霧!
「快逃!」一身污臭的老拓拔站在拓拔戩面前,一巴掌甩在被自己剛才舉動下傻的拓拔戩臉上,大吼道:「逃啊!」
拓拔戩怔怔地看著爹,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帶血青銅柱子,這才清醒地意識到,一切都發生了。
「快!」老拓拔伸出手抓住拓拔戩的胳膊,倉皇地把他拖到後院門前,一把將他推了出去,怒吼道:「快滾!」
「爹!」拓拔戩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麼,艱難地搖著頭,不肯逃跑。
堵在後門口的老拓拔,轉臉看著自己的兒子,原本驚恐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今天你敢突破束縛,就說明你比我們都強,將來一定要做一名不受人欺負的武士……不要回來奪取爹和你娘的拳顱,你剛才所做的已經足以讓爹驕傲地去死了……謝謝你,小子,這是爹最夢寐以求的死法!」
無數被驚動的護衛瘋狂湧進後院,雖然老拓拔不會武技,但他長期打鐵,體質早已達到上弦武者級別,發起狂來,就像一頭狂暴的野牛,死死地堵在門口,任誰都無法撼動。
拓拔戩抱著青銅柱子,最後看了一眼爹那不到五尺卻異常偉岸的身軀,擦去淚水,轉身跑向陲陽城北門。奔跑的途中,他突然聽到爹的大笑聲,那笑聲中摻雜著被束縛以久的族人的吶喊,帶著火山宣洩般的榮耀,劃破天宇,震懾整座陲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