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文 / 桐華
雲歌心情低落,無意識地象小時候一樣,爬到了樹上坐著發呆。這大概也是她和三哥唯一的共同喜好,兩人都喜歡高處,都喜歡一個人坐在樹上想心事。不對,準確地說是她在想心事,三哥只是坐著,漠然地看雲聚雲散、鷹翔九天。
我在想家了嗎?
正愁思滿腹,忽瞟到一個身形象劉病已的人從院外經過,雲歌揉了揉眼睛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第三眼,眼睛一揉再揉後,她終於確定那個身桿筆直,走路端正,神情嚴肅認真的人的確是劉病已。
吊兒郎當,漫不經心,懶洋洋的像剛爬起床的笑,慵懶的象隨時隨地可以倒下睡的步履,這些都不見了!
走在大哥前面的人是誰?竟然能讓大哥變了個人?
雲歌躡著手腳悄悄翻進了劉病已的院子,卻不料看到的是那個人神情恭敬地請劉病已坐。
劉病已推辭了幾次,沒有推掉,只能執晚輩之禮坐下,老者卻好像不敢接受,立即避開,等劉病已坐好後才坐到了劉病已的下首位置。()
張賀沉默地打量著屋子,眼睛慢慢潮濕。家徒四壁,屋子中唯一的一點暖意就是桌上陶土瓶子中插著的一簇野花。
張賀按下心酸,笑著說:「收拾地很乾淨,不像是你自己做的。是誰家姑娘幫的忙?」
劉病已回道:「許家妹子偶爾過來照應一下。」
「許廣漢的小丫頭?」
「嗯。」
「病已,你也到成家的年齡了,可有中意的人?家裡一定要有個女人才能像個家。」
劉病已怔了一下,低下了頭。
張賀等了半晌,劉病已仍不說話。
「病已,如果你沒有中意的人,我倒是有門親事想說給你。」
劉病已抬頭道:「張伯伯,我這樣的身份娶誰是害誰。再說,誰家能看上我這家徒四壁的人?我現在過得很好,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不想考慮這些事情……」
劉病已話沒有說完,張賀已經大怒地跳起來,氣指著劉病已:「你說的是什麼混帳話?你爺爺、你爹爹、你叔叔們費盡心機,那麼多人捨掉性命保住你這唯一的血脈,就是讓你給他們絕後的嗎?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對得起誰?你讓他們在地下怎麼心安?多少條人命呀!你……你……這樣,我死後怎麼去見那些朋友?」說到後來,老淚縱橫,話不能成語。()
劉病已沉默地坐著,身軀僵硬,眼中滿是沉痛。
張賀突然向劉病已彎身跪下,「咚咚」地開始磕頭。劉病已驚亂下,一個翻身跪倒也朝張賀磕頭,絲毫不願受張賀的大禮。
張賀哭著說:「你若還念著你爺爺和爹娘,就聽我幾句勸,如果你實在聽不進去,我也不敢多嘮叨。我只是忘不掉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多少人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家破人亡、甚至全族盡滅,就是為了留一點血脈,指望著你能開枝散葉,也許有朝一日……」
劉病已雙手深深地掐入了地下,卻還不自知,木然的眼中有著深入骨髓的無可奈何。望著張賀已經泛紅的額頭,他扶住了張賀,冷漠卻堅定地說:「張伯伯,你起來說話,我的命是你們給的,病已永不敢忘,伯伯的安排,病已一定遵從。」
「好,那就說定了!這件事情交給我來安排,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今年年內一定要喝到你的喜酒。」張賀行事果決剛毅,雷厲風行,頗有豪客之風,悲傷還未去,語聲卻鏗鏘有力。正事說完,一句廢話都沒有地出門離去。
張賀和劉病已的對話,有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夾著哭音,雲歌並沒有聽真切,但模糊中捕捉的幾句話,已經讓她明白他們在說大哥的親事。
雲歌縮在牆角默默發呆,連張賀何時離去地都沒有察覺。千頭百緒,只覺心內難言的感覺。
劉病已在屋子內也是沉默地坐著,很久後,忽地叫道:「雲歌,還在外面嗎?」
雲歌揉著發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強笑著問:「大哥,你知道我偷聽?」
劉病已的語聲第一次毫不掩飾地透出難以背負的疲憊和憂傷,「雲歌,去取些酒來。我現在只想大醉一場,什麼都不想再想,什麼都想忘記。」
忘記?流在身上的血時刻提醒著他,他怎麼忘得了?
借酒澆愁,愁更愁!
已經醉了的劉病已,杯子都已經拿不穩,卻仍是一杯又一杯。
雲歌陪著他喝了不少,也有七分醉意,拽著劉病已的胳膊問:「大哥,大哥……陵哥哥,陵哥哥,我是雲歌,我是雲歌呀!你有沒有想起一點我?我從來沒有忘記許諾,我不是小豬,你是小豬!」
劉病已趴在桌上,笑著去揉雲歌的頭,卻是看見兩個雲歌在晃悠,手搖搖晃晃地落在了雲歌臉上,「雲歌,我記得,你叫雲歌……我不想記得,我想都忘了,忘記我姓劉,忘記那些鮮紅的血……人命……雲歌,我不想記得……」
「陵哥哥,我送你的繡鞋呢?你記得嗎?你還問我知道不知道送繡鞋的意思,我當時不知道,後來就知道了。你叮囑我不要忘記,我沒有忘記,我一直記著的,我們之間有約定……」
兩個人一問一答,自說自話,各懷心事,一會笑,一會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