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雲中歌

正文 未央夕照1 文 / 桐華

    劉弗陵自八歲登基,到現在,有將近十四年的《起居注》。孟玨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把近十四年的記錄全部看過,並且仔細做了筆記。

    一邊翻著各年的筆記作對比,一邊思索著劉弗陵的所有症狀。突然,他的視線停住,似有所悟,迅速將筆記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扔下竹簡,匆匆出門。

    兩個多時辰後,又匆匆返回,吩咐三月和六月陪他出城。

    馬車一路小跑,直出了長安城。行到一處荒無人跡的山下,孟玨命停車。三月和六月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孟玨笑道:「都陪我去爬山。」

    孟玨已經在屋子裡悶了多日,難得肯出來散心,兩人都笑著應「好」。山腳附近沒有人家,林木更比別處茂盛,充滿野趣。山中水源也充沛,各處都有溪流、瀑布,或大或小,到山腳下匯成了一個大湖。湖水清澄如鏡,野鴨、野雁成群結隊的在湖面上游過,冷不丁地還能看到幾隻仙鶴、天鵝翩躚飛翔。

    陽光照耀處,偶爾會有魚兒跳出水面,一身銀甲,一個漂亮的擺尾,「撲通」一聲又落入水中。

    惹得三月一時大呼,一時小叫。

    孟玨笑賞了會兒風景,沿著一條溪流,攀緣上山。怪石嶙峋,植被密佈,根本沒有道路。不過三人武功很好,所以都不覺得難賺三月甚至認為比爬那些山道有意思。

    山上多柏樹、榆樹,鬱鬱蔥蔥的枝葉將夏末的驕陽全數擋去。巖壁上長滿籐蘿,隨風輕蕩。溪水從岩石上流過,將籐葉沖刷得翠綠欲滴。稍干處,開著紫色的小花,雖算不上好看,卻十分清新可人。三月從水裡撈了幾片紫色碎花,笑問:「公子,這種籐叫什麼名字?沒有在別處見過。」

    孟玨笑看著巖壁,淡淡說:「野葛。」

    待上到山頂,孟玨立在崖爆眺望四處。

    陽光下,綠意一片,只看見盎然的生機,看不到任何陰暗下的腐葉。三月在灌木中跳來跳去地四處亂轉悠。不一會兒,人已經跑出了老遠。突然,她驚叫了一聲,嚇得六月以為她遇見毒蛇猛獸,趕緊過去,卻見三月呆呆看著前方,喃喃說:「好美

    !」

    高大的榆樹下,一片了無邊際的紫紅色花,絢爛、艷麗得如同晚霞落到了地上。

    花朵大小不一,大的如海碗一般,小的只酒盅一般,但形狀都如鐘,微風過處,每一個「鍾」都在輕顫。整片看去,又如仙女披著彩霞,曼妙起舞。花叢旁的岩石上,時緩、時急流動著的溪水,好似樂神的伴奏。為了幾朵花,都能叫?六月好笑:「女人!」

    三月惡狠狠地要打他:「難道不美嗎?公子,你幫我評評理!」

    孟玨靜靜立在他們身後,凝視著眼前的紫紅晚霞,淡淡笑道:「十分美麗。太陽快下山了,我f門回去。」

    依舊沿著溪流沖刷出的而行,下山比上山快許多,不大會兒工夫,他們已經回到湖畔。

    回程的馬車上,孟玨靠著軟榻,沉沉睡去。

    六月放慢了馬速,三月小聲對他說:「公子很久沒安穩睡過了。日後,我們該多叫公子出來轉轉。」

    一夜無夢。

    孟玨醒來時,未如往日一般立即起身,只望著窗外漸自的天色。直到日過三竿,三月已經到門外偷偷聽了好幾趟動靜,他才起來。簡單洗漱後,他就去求見劉弗陵。

    劉弗陵有事耽擱,仍在前殿。七喜讓他先去宣室殿等候。日頭剛過正午,本該十分炎熱,可宣室殿內,花草籐木佈局有致,枝繁葉密,把陽光和炎熱都擋在了外面,殿內只餘陣陣幽香,習習陰涼。雲歌坐在廊簷下,低著頭,打穗子。打一會兒,拆了,重來,再打一會兒,拆了,又重來,笨手笨腳,卻不見她不耐煩。眉尖緊蹙,似挽著無數愁,目中卻是柔情無限,帶著甜意。孟玨進了殿門,立在一角,靜靜看了她許久,她一無所覺,只一遍遍結著穗子。

    抹茶從殿內出來,看到孟玨的視犀心中一驚,唬得話都說不出來。孟玨的眼光從雲歌身上轉開,笑向抹茶問好:「七喜公公讓下官在此等候皇上。」

    抹茶看到盂玨慣常的溫潤儒雅,方釋然,笑道:「孟大人請到正殿內來等吧!」

    雲歌卻站了起來,寒著臉說:「孟大人,若有公事稟奏請進,若不是,請離開。」

    孟玨道:「我有幾句緊要的話和你說。」

    官內的事情,歷來是少問少做,孟玨最近進出宣室殿又都是雲歌招呼,從不用別人,所以抹茶見狀,忙躡步退了下去。

    雲歌毫不為孟玨所動,冷斥:「出去!」

    孟玨快步走到她身側,雲歌怒意滿面,揚聲叫人,想轟了他出去:「富裕!」孟玨壓低聲音,快速地說:「我已經知道皇上得的是什麼病,三個月內,我保證讓他的病全好。」

    富裕匆匆忙忙地從殿後跑出,卻看雲歌表情古怪地呆呆站著,有驚喜、有不能相信,還有悲傷和憤怒。「姑娘?」他試探地叫了一聲。雲歌對富裕指了指殿外,富裕立即到外邊守著。雲歌坐了下來,冷冷地說:「你上次答應我,會給皇上治病。可你是怎麼治的?這次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孟玨坐到雲歌身側,看著她手中的穗子,淡淡笑著說:「你既看過記錄穿骨針的書籍,應該知道此針是用來查探疑難雜症的最好工粳只是使用太過凶險,所以漸漸失傳。我用它,並非胡亂使用。何況我上次只答應你,會給皇上治病,並沒有答應你如何給他治,何來我不守諾之言?」

    孟玨竟然振振有詞,雲歌氣得手直發抖,可想到劉弗陵的病,那口氣只能忍著:「那你這次會如何給皇上治?」

    「我會用最好的法子給他治病,有些痛苦是無法避免的,但我會想法盡力減少。」

    雲歌帶著緊張,慢慢問道:「你真的能治好皇上的病?」

    孟玨非常肯定地說:「雖然要花點工夫,皇上只怕也要吃些苦頭,不過我能治好他。」

    煎熬了這麼多日,終於看見了肯定的希望。雲歌眼中淚光隱隱,剎那間的狂喜,讓她差點沖l21而出「謝謝」,卻又頓在了舌尖,變成了苦澀。

    孟玨淡淡問:「我的條件依舊,你願意守約支付診金嗎?」

    雲歌僵了一會兒,默默點頭。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孟玨似有些疲憊,聲音有些暗沉,「我會遵守今日的諾言,盡心為他治病,你也一定要守諾。」

    雲歌又默默點了點頭,將手中剛結了一小半的同心結,當著孟玨的面,一點、一點地拆掉。

    孟玨未再說話,只眼中黑影沉沉。

    兩人之間充溢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富裕探著腦袋,悄聲說:「姑娘,皇上回來了。」

    雲歌走到殿門口,在富裕頭上敲了一下:「回來就回來唄!你幹嗎這麼鬼祟?」

    富裕偷瞟了眼孟玨,撓著腦袋,「呵呵」笑著不說話。孟玨有些詫異,這個太監心中的主人不是皇上,竟是雲歌。正殿後,孟玨向劉弗陵奏道:「臣已經知道皇上得的什麼病,也已經找到了根治的法子。」

    聽到這個消息,即使一貫清淡的劉弗陵,在看向雲歌時,眼中也有了抑制不住的喜悅。

    他問孟玨:「朕的病是未見過的胸痺嗎?該如何治?大概需要多久能治好?」

    孟玨請求道:「臣想單獨向皇上稟奏幾件事情。」

    雲歌皺眉,盯向孟玨,孟玨的微笑下,卻有不容置疑的堅持。

    劉弗陵點了下頭,准了他的要求。

    雲歌在殿外等了一個多時辰,站得腿都酸麻了,才聽到劉弗陵宣人進去,她幾步就衝進了大殿。

    劉弗陵依舊清清淡淡,孟玨也依舊溫雅和煦,看著好似和以前一樣,但雲歌覺得他們之間好似突然多了一種以前沒有過的理解和信任,是一種只屬於男人之間的東西,即使以她和劉弗陵的親密,也不是她能分享的。

    雲歌心內的那點忐忑反倒放了下來,另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流動,說不清是驚喜,抑或酸楚,但唯一肯定的就是,孟玨這次肯定會盡全力治好劉弗陵的病。

    因為知道病可治,眾人的心情都比往日輕鬆,說話也隨便了很多。孟玨對於安和雲歌吩咐:「皇上的病雖非胸痺,卻也算胸痺,症狀之一就是血脈不暢,導致心痛。飲食清淡,會有助氣血暢通。治療期間,需要禁口。一切葷腥都不能吃。但每日可以多吃點豆類食物。」

    於安忙應:「是。」

    孟玨又道:「因為皇上不想讓太醫知道病情,所以明面上的飲食,依舊按照張太醫開的方子執行,忌豬、羊,不忌魚、雞。」

    雲歌道:「太醫院的那幫庸醫,剛開始還一窩蜂地議論病情,生怕別人搶功,後來看皇上的病遲遲不能治,個個心怯,唯恐日後掉腦袋,都開始彼此推脫,甚至有人裝病,想避開給皇上診病。皇上現在就留了兩三個太醫在看病,而正而八經上心的也就張太醫一人,別人都是一點風險不肯擔,張太醫說什麼,就什麼。你的意思其實也就是讓張太醫在明處給皇上治病,你在暗處治,所以我依然需要給皇上做魚,或者燉雞,障人耳目。」

    孟玨點頭:「是,表面上一切都按照張太醫的叮囑。」

    雲歌問:「你打算如何治?」

    孟玨問於安:「下官起先拜託總管準備的東西,可備好了?」

    於安道:「好了。」轉身出去,不一會,捧著個木盒子進來,交給孟玨。孟玨請劉弗陵脫去外衣,躺倒,笑道:「皇上若不愛看,閉上眼睛,不要去想就好了。」

    劉弗陵笑說:「難得有機會見見從未見過的東西,閉上眼睛,未免可惜。」雲歌聽他們說的有意思,湊到孟玨身旁:「上次是一柄長得像大錐子的針,這次是什麼?」

    孟玨將盒子放在她眼前,示意她自己揭開看。

    雲歌將蓋子打開,太過出乎意料,一聲驚叫,蓋子掉到了地上,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孟玨和劉弗陵都笑起來。

    盒子裡面全是灰褐色的蟲子。這個蟲子和別的蟲子還不一樣,一般的蟲子是蠕蠕而動,而這個蟲子一見人打開盒子,立即半支著身子,頭在空中快速地四下擺動,一副饑不可耐、擇人而噬的樣子,看得人心裡涼颼颼的。

    雲歌有些惱:「你們都知道裡面是蟲子,還故意讓我去打開。這個蟲子……這個蟲子不是用來吃的吧?」幾分同情地看向劉弗陵。

    孟玨道:「不是皇上吃蟲子,是蟲子吃皇上。」

    他讓於安幫皇上把袖子挽起,襪子脫去,將手和腳裸露出來。孟玨用竹鑷子把蟲子∼只只夾起,挑放到劉弗陵的手指頭、腳指頭上。蟲子一見人體,頭立即就貼了上去,身子開始慢慢脹大,顏色也開始變化,從灰褐色,漸漸變成了血紅色。

    雲歌看得頻頻皺眉:「它們在吸血!疼嗎?」.

    劉弗陵笑著搖:「不疼。」

    孟玨道:「這東西叫水蛭,也叫螞蟥,生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以吸血為生,在吸血的同時,它會釋放麻痺成分,讓人感覺不到疼痛,若讓它鑽進體內,能致人死命。」

    雲歌忙說:「於安,你盯著點。」

    於安笑著應「好」。

    說話的工夫,劉弗陵手上的螞蟥個個都變成了大胖子,一個頂原來的四五個大,雲歌看得直咋舌。

    「這些蟲子十分貪婪,一次吸血,最多的可以讓身體變大十倍。」孟玨用酒浸過的竹鑷子,把蟲子一個個夾起,扔到空盒中,又夾了一批灰褐色的螞蟥放到劉弗陵手指、腳趾上。

    雲歌問:「為什麼要讓它們吸皇上的血?」

    孟玨好似忙著手頭的活,顧不上回答,一會兒後才說:「十指連心,手部的血脈與心脈相通,通過螞蟥吸血,可以幫皇上清理心脈,讓血脈通暢。腳上的位對應了人的五臟,通過刺激腳上的血脈,對五臟都有好處。」

    雲歌似懂非懂地點頭,這種治病方法,她聞所未聞,虧得盂玨能想出來。「難道以後都要被螞蟥吸血?」孟玨道:「每日早晚各一次,越快清除舊血,就越快生成新血,效果也就越好。」

    雲歌有些擔心:「這樣下去,還要忌葷腥,身體受得了嗎?」

    劉弗陵忙寬慰雲歌:「生病的人,身體本來就會變弱,只要病能好,日後慢慢調養就成了。」

    孟玨說:「我開的湯藥方子會補氣益血。十ft後,依照治療效果再定。我還會去挑選一批烏腳雞,用特殊的藥材餵養,必要時,可以適當燉些烏腳雞吃。到時候要麻煩於總管想辦法把烏腳雞悄悄弄進宮中,雲歌你親手做,不要假手他人。」

    於安和雲歌都點頭說:「明白。」

    孟玨的治療法子雖然恐怖,但是確有效果。∼個多月後,不必依賴針灸,劉弗陵的胸悶、心痛已緩和,雖然還時有發作,可頻率和疼痛程度都比先前大大降低。

    病症好轉,已經瞞不過張太醫,可他完全想不明白,這病是如何好轉的,驚疑不定中,不能確認是表象還是真相。在劉弗陵的暗示下,張太醫當著眾人的面,仍將病情說得十分凶險。

    雲歌問盂玨,劉弗陵的病還有多久能徹底好。

    孟玨說,三個月內就能疏通心脈,治好心痛,可這只是保命。因為此病由來已久,若想身體恢復如常人,需要長期調養,兩年、三年,甚至更長都有可能。病漸漸好轉,時間有限,劉弗陵加快了計劃的執行,希望在兩三個月內佈置好一切。

    他對劉賀和劉詢越發苛刻、嚴厲,將兩人*得連喝杯茶的工夫都沒有。朝堂上的官員眼看著皇上的病情越發嚴重,正常的早朝都難繼續,再想到皇上沒有子嗣,個個心頭七上八下,眼睛都盯向了劉賀和劉詢。

    劉詢府前,不斷有人求見,他索性關了大門,連看門人都不用,任誰來都是吃閉門羹。

    劉賀則依舊一副繞花蝴蝶的樣子,和誰都嘻嘻哈哈,那些官員常常和劉賀哥倆好地說了半天,說得心頭熱乎乎的,但等劉賀走了,一回味,竟然一句重點沒有。

    眾人都暗自琢磨著霍光的態度,可只看出他對皇上的忠心耿耿。霍光深居簡出,寡言少語,只每日進宮和皇上商議政事,將大小事情都一一稟奏,但凡皇上交託的,都處理得有條有理。霍氏子弟在他的約束下,也是各司其職,不理會任何其他事情。很多官員想試探一下霍光的態度,可旁敲側擊、誘導激將,都不管用。霍光如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再大的石頭砸下去,也見不到水花。

    劉弗陵日漸惡化的病情,不僅影響著眾多官員之間的關係,劉賀、劉詢、孟玨三人之間也起了變化。

    劉賀和劉詢有意無意間,漸漸疏遠。

    以前兩人常常一塊商量如何辦皇上吩咐的差事,彼此幫助,彼此照應。你有想不到的,我補充;我有疏忽的,你提點。同心合力,斗霍光,斗貪官,斗權貴,兩人鬥得不亦樂乎!處理完正事,劉詢還常會帶著劉賀,身著便服,在長安城內尋幽探秘,一個曾是長安城內的遊俠客,三教九流都認識,為人豪爽大方,又講義氣;一個雖從小就尊貴無比,卻跳脫不羈、不拘小節,一直嚮往著江湖生活。兩人在很多地方不謀而合,相處得十分愉快。

    劉賀雖和孟玨早就認識,可孟玨為人,外溫內冷,看著近,實則拒人千里之外,又心思深重,從不肯在雜事上浪費工夫,所以若只論性格相投的程度,劉賀倒是覺得劉詢更讓他願意親近。

    可現在,兩人偶在一起,說的都是和政事毫不相關的事情,也再沒有一同出外遊玩。

    自書房談話後,劉賀又找孟玨問過幾次皇上的病情:「皇上的病真的重到不能治了嗎?」

    孟玨從不正面回答,劉賀遂不再問,面上依舊「老三」、「小玨」地笑叫著,可逐漸將身邊的四月師兄妹都調開,貼身服侍的人全換成了昌邑王府的舊人。

    劉詢對孟玨倒好似一如往常,時不時會讓許平君下廚,做些家常菜,孟玨過府飲酒、吃飯,孟玨有時間則去,沒時間則推辭,劉詢也不甚在意,反倒許平君日子長了見不到孟玨,會特意做些東西,送到孟玨府上,問一下三月,孟玨近日可好,還會抱怨幾句,老是見不到面,虎兒都要不認識他了。只是,以前劉詢若在朝堂上碰到什麼棘手的事情,尤其是在對待霍光的問題上,常會問一下孟玨的想法,現在卻再不提及,好似對所有事情都游刃有餘。孟玨對這些紛紛擾擾好像一無所覺,對誰都是老樣子,除了幫劉弗陵治病,就在府中種種花草,翻翻詩書,或者在長安城的市集上閒逛,可又不見他買什麼東西,只是隨意走著,偶爾問一下價格。

    長安城內陰雲密佈,而孟玨的日子卻過得十分悠閒、平靜。

    光陰如水,無痕而過。

    夏天不知不覺中離去,秋天將大地換了新顏。

    一日,孟玨幫劉弗陵診完脈後,微笑著對劉弗陵說:「恭喜皇上,皇上的病已經大好,日後只需注意飲食,適量運動,悉心調理就可以了。」

    一瞬間,雲歌竟不敢相信。

    好了?真的好了?!

    從夏初知道陵哥哥得病到現在,這期間所經歷的折磨、恐懼、絕望,非言語能述,一切的噩夢都已經過去了?

    於安也是愣愣,問道:「皇上的病真全好了?」

    孟玨請於安傳張太醫進來。

    張太醫替皇上把脈,察舌,又用金針探*,喜色越來越重,最後不能置信地笑給劉弗陵磕頭:「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劉弗陵,心頭的巨石終於徹底落下,看向雲歌,眼中有激動、欣喜、希冀,黑眸燦若星河。

    雲歌笑意滿面,眼中卻怔怔落下淚來。

    劉弗陵第一次在人前露了情緒,眼中帶憐,聲音瘖啞:「這段日子讓你受苦了。」

    雲歌只定定看著他,不能作答。

    孟玨淡淡掃了雲歌一眼,垂目端坐。

    於安將眼角的濕意,匆匆抹去,笑捧了絹帕給雲歌:「雖然這是喜淚,可奴才還是巴望著姑娘笑口常開。」

    雲歌低著頭,將眼淚擦去,心內百味雜陳,是真開心,可也是真苦澀,歡喜、痛苦竟能並聚。

    好不容易收攏心神,將一切情緒都藏人心底,才敢抬頭。聽到孟玨正對張太醫和於安說如何照顧劉弗陵的身子,忙凝神細聽。

    「……久病剛好的身子,內虛更勝病時,此時飲食一定要當心,起居也∼定要當心,務必要一切都上心,萬萬不可大意。」、

    於安點頭:「奴才明白,皇上此時就如一個人剛用盡全力將敵人打跑,刮人雖然被打走了,可自己的力量也用盡了,正是舊勁全失、新勁還未生的眠刻。」於安還有半句話未說,這種時候,全無反抗力,若有意外,凶險比先前羽敵人搏鬥時更可怕。

    孟玨點頭:「於總管心裡明白就好。皇上的日常飲食,還是由下官擬定,二總管要親自負責。」

    劉弗陵卻沒有聽他們說什麼,他一直都盯著雲歌,眼中有疑惑。雲歌側眸間,對上他的視犀不敢面對,可更不敢逃避,只能用盡力氣,盈盈而笑。

    盂玨的視線從雲歌臉上掠過,看向了劉弗陵:「皇上要注意休養,不要晚睡,也盡量不要太過心勞神。」

    劉弗陵將疑惑暫且按下,移開了視犀對盂玨說:「朕一直都是個好病人,大夫吩咐什麼,朕做什麼。」

    雲歌身上的壓迫驟去,如果劉弗陵再多盯一瞬,她的笑只怕當場就會崩潰。劉弗陵對張太醫和孟玨道:「朕還有些事情,要和二位商議。」

    兩人都說:「不敢,請皇上吩咐。」

    「關於朕的病,兩位幫我想個法子,在外症上要瞞住……」

    雲歌疲憊不堪,再支撐不住,對於安打了個手勢,悄悄退出了大殿。回到自己的屋子,將孟玨給的香屑往熏爐裡丟了一大把,把自己扔到了榻上。

    孟玨是在知道劉弗陵病後,給她新配的香屑,所以特意加強了凝神安眠的作用,雲歌雖思慮重重,但在熏香中,還是沉沉睡了過去。劉弗陵安排妥當他「重病難起」的事情後,已到初更。來尋雲歌時,看到她和衣而睡,他自捨不得將她叫醒,只幫雲歌掖好被子,在榻邊坐了會兒後悄悄離去。

    劉弗陵雖知道雲歌有事瞞著他,可朝堂上的計劃正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百事纏身,偶有時機,又不願*迫雲歌,他更想等雲歌自願說出來。劉弗陵的病真正好了,雲歌心內卻是一時喜,一時憂。不知道孟玨究竟怎麼想,又會要她什麼時候兌現諾言。但想來,她和陵哥哥應該還會有一段日子,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等「新勁」已生、心神俱堅時,她才敢把一切告訴陵哥哥.

    「雲歌,發什麼呆呢?」許平君的手在雲歌眼前上下晃。

    雲歌「呀」的一聲驚呼,笑叫:「姐姐,你怎麼進宮了?」1

    「哼

    !我怎麼進宮?幾個月不見,你可有想過我一點半點?」

    這幾個月的日子……

    雲歌抱歉地苦笑,她的確從沒有想過許平君,甚至可以說什麼都沒有想過,什麼都不敢想。

    許平君心頭真生了幾分怨怪:「枉我惦記著你,虎兒剛開始學說話,就教他叫『姑姑』,現在『姑姑』叫得已經十分溜,可姑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侄兒。給你的!」許平君將一個香囊扔到雲歌身上,轉身想走。

    雲歌忙拽住她:「好姐姐,是我不好,從今日起,我每天想你和虎兒一百遍,把以前沒想的都補上。」

    許平君想到暗中傳聞的皇上的病,再看到雲歌消瘦的樣子,心裡一酸,氣也就全消了。

    雲歌手中的香囊,用了上等宮錦縫製,未繡花葉植物和小獸,卻極具慧心地用金銀雙線繡了一首詩在上面。「清素景兮泛洪波,揮纖手兮折芰荷。涼風淒淒揚棹歌,雲光曙開月低河。」雄渾有力的小篆,配以女子多情溫婉的繡工,風流有,婉約有,別緻更有。雲歌喜歡得不得了,立即就系到了腰上:「大哥好字,姐姐好繡工,太漂亮了!」

    許平君學著雲歌的聲音說話:「最最重要的是有我『陵哥哥』的好詩!」

    雲歌哭笑不得:「天哪!你是做娘的人嗎?怎的一點兒正經都沒有?」

    嘲笑歸嘲笑,許平君看雲歌如此喜歡她做的香囊,心裡其實十分高興:「去年七夕給你做了個荷包,當時覺得還不錯,現在想來做得太粗糙了,今年這個香囊,我可是費了心思琢磨的。這裡面的香也是讓你大哥特意去找人弄的,你聞聞!」

    雲歌點頭:「嗯,真好聞!」

    「本來想七夕的時候送給你的,可你大哥說,你不可能出宮來和我一塊乞巧,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送到你手裡。」

    雲歌討好地摟住許平君:「謝謝姐姐。唉!姐姐繡的東西太好看了,我都看不上別人繡的了,以後如何是好?」

    許平君氣笑:「你個無賴!反正我如今整iei閒著,你想要什麼東西就讓鉑大哥帶話給我,我做給你就是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