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3) 文 / 桐華
傍晚時分,富裕帶著一堆宮裡的補品來看孟玨,見面就給孟玨磕頭,孟玨忙命人拽他起來,他硬是磕了三個頭後才起身:「這是皇后娘娘命奴才代殿下給大人磕的頭。」
孟玨說:「你回去勸皇后娘娘不要責備殿下,更不要自責。」
富裕眼圈有點兒紅:「皇上朝娘娘發了痛火,責問娘娘如何做母親的,竟然讓兒子學紂王。雖然皇上怒火平息後,有勸慰開解娘娘,可娘娘覺得全是她的錯,奴才們怎麼勸都不管用。」
孟玨想了一瞬,說:「你若方便,不妨請雲歌進宮去看看皇后娘娘。」
富裕立即反應過來,點頭應好。
雲歌進椒房殿時,許平君在抹眼淚,劉?被罰跪在牆角,想是已經跪了很久。小人兒的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晃晃,可仍倔強地抿著嘴,一句求饒的話都不肯和娘說。
雲歌做到許平君身前:「你想罰她跪一晚上嗎?」
許平君眼淚流得更急:「其實改罰跪的是我,都是我沒有教好他,見他所行不端,也就責罵幾句,沒有嚴厲管教。」
雲歌招手讓劉?過去:「虎兒,到姑姑這邊來,姑姑有話和你說。」
劉?看向母親,許平君瞪著他說:「怎麼現在又知道聽話了?早前幹什麼去了?」看到兒子蒼白的小臉,終是不忍,冷著聲音說,「過來吧!」
劉?想要站起來,雙腿卻已酸麻,富裕忙彎身半抱半服地將他帶到雲歌身邊。雲歌把他攬進懷裡,一面幫他揉腿,一面笑著說:「其實姑姑小時候也捉鳥玩的。」
劉?斜斜看了母親一眼,抱住了雲歌的胳膊:「姑姑的娘可責罰姑姑?」
雲歌笑:「我捉鳥的本事就是娘教的,你說我娘可會責罰我?我爹還捉了兩隻大雕陪我玩呢!」
劉?羨慕地看著雲歌:「姑姑的娘真好!」
「對了,你是如何知道玩鳥的法子的?」
「是娘娘告訴……」劉奭猛地閉上了嘴巴。昭陽殿內的娘娘是他的秘密。母親總是不許他接近昭陽殿,課母親越不許,他越是好奇。裡面住著什麼樣的怪物?會吃人嗎?當他發現昭陽殿內住著的不但不手物,反而是個美麗溫柔的娘娘,不但沒有吃他,反而常常教他很多好玩的事情是,他漸漸喜歡上了去找娘娘玩。娘老師這不許,那不許,課娘娘會溫柔地笑著,讓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娘娘說了,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他是個男子漢,肯定會信守諾言,誰也不告訴。
許平君面色突變,雲歌朝她使了眼色,繼續笑著說:「雖然睡在宮女兜的罈子裡十分舒服,但拭姑知道更好玩的睡法。」
劉奭看娘和姑姑兜沒有留意到他的嘴誤,放下心來,趕著問雲歌:「什麼法子?什麼法子?姑姑塊告訴虎兒。」
「其實這個法子娘娘也知道,她怎麼沒有告訴你呢?我以為她早告訴你了。」
劉奭嘟起了嘴:「你胡說!娘娘最喜歡虎兒了,什麼秘密兜告訴我!」
雲歌,不相信地說:「可是娘娘真的知道呀!不信你去問她。」
「好!我明天就去昭陽殿問。」
許平君盯著兒子,臉色發青,舉掌就像打,雲歌按住她的手,對富裕吩咐:「帶殿下下去,用熱水給他泡個澡,再揉揉腿。」
太子剛出殿門,許平君哭著說;「你幹什麼攔著我,這個逆子竟然認賊做親!我和他說了多少遍,不許他接近昭陽殿,他竟然一句不聽。你看看他維護她的樣子,竟然把親娘當成了外人!他爹今日罵我時,他明明在場都一聲不吭。」
雲歌無奈地說:「怎麼人一長大就會忘記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了呢?姐姐小時候有沒有父母一再阻止,你卻非要做的事情呢?甚至父母越阻止,你就越想做?難道姐姐小時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父母嗎?姐姐難道沒有自己的秘密嗎?反正我是有的。」
許平君愣住。她如何沒有呢?那時候娘拚命阻止她找病已玩,她卻總是偷偷地去。娘不許她帶紅花,她卻總會一出門後,就在辮子上插一朵紅花,進門前又偷偷取下藏好。
「姐姐想阻止虎兒和霍成君來往是不可能的,都在未央宮中,只要霍成君有新,處處都是機會,而且姐姐越阻止,虎兒只怕越想和霍成君親近。」
「難道沒有辦法了嗎?」
「有!姐姐把自己和霍成君的恩怨告訴虎兒,你是他娘,他若知道這個人是欺負他娘的,不管霍成君對他多好,他也會疏遠防備他。」
許平君不同意:「他還那麼小,怎麼能懂?何況我也不想他這麼早就知道這些污穢的事情。」
「小孩子遠比大人想像的懂事,你仔細想想你小時候,只怕年紀很小時,人情冷暖就已明白。」
確如雲歌所說,當母親以為她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母親對她的厭惡了,甚至直到現在,她仍記得三歲那年的新年。母親在廚房燉肉,她和哥哥們在外面踮著腳尖等,肉煮好後,他們歡天喜地地跑進了廚房,母親將肉分放在幾個哥哥碗裡,卻只給她盛了一碗湯。從那後,母親煮肉時,她再也不在外面等。許平君歎氣:「虎兒和我不一樣,他有這麼多疼愛他的親人。」
雲歌很嚴肅地說:「姐姐,自你做皇后開始,它就不是一般的孩子了,他身上連著許多人的命運。孟玨、張賀他們都先不說,只許家就有多少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許家也會連帶著……」雲歌輕歎了口氣,「姐姐的心思我都明白,那個做娘的不想孩子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長大呢?可是虎兒注定不能像一般孩子那樣長大了,一般孩子的快樂天真只會成為別人害他的武器,姐姐越是愛護他,反而越是該讓他早早明白他身處的環境。」
許平君呆呆地望著雲歌,好一會後,說道:「我懷著他時,曾想著要把我所沒有得到過的全部彌補給他,他會成為世間最幸福快樂的孩子。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呢?」
雲歌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笑著,笑容下全是心酸:「因為他要做皇帝,老天會將整個天下給他,同時拿走他全部的人生。」
許平君俯在雲歌肩頭,默默落淚。
雲歌將一塊絹帕塞到她手裡:「姐姐,在虎兒學會保護自己之前,你是這未央宮裡他唯一可以倚靠的人。」
許平君將眼淚擦去:「知道了。最近我掉的眼淚太多,做的事情卻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