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章 一往無前 文 / 英年早肥
北邙山上，雪靈宮中。()
山嶺之下夕陽西墜，滿天紅霞艷如火燒。
闞雉兒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單手托著下巴，正呆呆地看著夕陽出神，渾不知身後已有人來——郭愛玲爬上來之後故意喘了幾口粗氣，她卻仍是茫然無覺。
郭愛玲不由得歎了口氣，微微搖頭。
「雉兒！」她叫了她一聲，等她反應過來轉身看向自己，這才邁步走過去。
闞雉兒站起來，露出笑容，「愛玲師姐，你怎麼過來了？」
郭愛玲笑笑，走過去拉著她、兩人並肩坐下，側首看著她，笑道：「閒得無聊，就在山上瞎轉悠，突然想起來你每天下午都要跑這邊來，就過來看看，看這裡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居然那麼吸引你！」
闞雉兒聞言靦腆地笑了笑，道：「哪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就是喜歡看夕陽而已，所以才每天跑過來坐一陣子。……師姐，你不是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去監督那些下院弟子練功麼，怎麼，今天沒有去？」
郭愛玲搖搖頭，道：「沒去！又不是什麼好差事，誰愛搶我就送誰！」
闞雉兒聞言一笑。
她知道，郭愛玲師姐從來都是這個脾氣，爽快、大氣，最不屑於勾心鬥角、婆婆媽媽。
遠處山腳下夕陽正墜，群山萬壑盡在這一片夕陽餘暉的籠罩之下，那山腳下的青松翠竹，似乎也都被塗上了一層金邊也似，看去艷麗之極。
兩人定定地看了一陣子，郭愛玲幾次三番扭頭看向闞雉兒，見她一臉陶醉，便不忍打斷，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趕緊便問：「你每天下午過來，就是來看這些？」
闞雉兒點點頭，郭愛玲大惑不解，「這……有什麼好看的？再說了，不就是太陽下山嘛，在哪兒不是看？何苦非要跑到這裡來？」
「太陽下山……沒錯，就是太陽下山！但是，師姐，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天之中太陽最美、最好看的一段時間麼？」
郭愛玲聞言懵懂地搖搖頭，「最好看？」
自打上山以來，闞雉兒就一直都不太喜歡說話，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不把郭愛玲師姐當外人，也或許沒有什麼或許，她只是心裡放的東西太多了，盛不下了，所以必須要傾倒一些出來。總之，今天的她，似乎突然之間，很想說話。
很想很想。
於是她指著那正在徐徐墜落的夕陽，對郭愛玲說：「愛玲師姐，你看，你看那太陽的顏色，多麼紅，你再看看西邊的那一片，那都是雲彩，他們本來都是沒有什麼顏色的，也或者說，它們是白色的，但是只有現在，它們全部都是紅色的！全部！」
「還有咱們腳下這山、這樹，還有……咱們的身上、衣服上、臉上，全部都是它的紅色！」
郭愛玲聽得迷迷糊糊，闞雉兒卻說得逸興湍飛，忍不住回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她，「師姐，你說，咱們人這一輩子，哪怕能有一次這樣的時候也好啊，對不對？」
郭愛玲繼續迷糊，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雉兒，你這是……說什麼呢？」
闞雉兒笑笑，是那種很靦腆的笑，然後，她突然低聲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才只有七歲，我總是喜歡在每天這個時候跑到我們家附近的一座小土山上去，那土山上有很多大樹，我就爬上去，坐在樹杈上，跟現在一樣不眨眼地看著夕陽……那個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去看什麼去了，後來我想，或許那個時候，我只是不想被關在家裡，想出去透口氣而已，但不知怎麼，一來二去的，慢慢的，我真的開始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我開始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呆著，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染紅這天地，然後……徹底沉寂。」
郭愛玲似乎是突然察覺到了一點什麼，心裡不由一動，一把抓住闞雉兒的胳膊，「雉兒，你才多大，可別總是胡思亂想的，你……」
「師姐！」闞雉兒嬌嗔地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道：「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傻到從這裡跳下去！」
聽她這麼說，郭愛玲鬆了口氣，緩緩地鬆開了手。
想了想，她開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公羊澶，不喜歡就不喜歡嘛，他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出身好了點，天賦好了點，長得也不算難看……別的還有什麼？你不喜歡他，我就不信，他還能硬把你搶回家去？」
闞雉兒聞言笑笑，沒說話。
公羊澶雖然難纏之極，卻還不至於把她逼到跳崖自殺的份上。以她的聰明，饒是公羊澶花樣百出、機敏過人，她仍然有的是辦法把他甩得影子都看不見。
比如現在，公羊澶明知她每天下午都來這邊靜坐一陣子，卻還不是被她一個小花招就給甩開了？想必現在，他正陷在脂粉堆裡、被那些傾慕他的師姐師妹們給包圍了吧？
想起這些，闞雉兒就忍不住要得意地笑起來。
但是當她想到其它的一些事情，卻又總也笑不出來。
前段時間公羊家派人去自己家裡提親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雖然看公羊澶最近的動向，父親那邊應該是扛住了壓力沒答應，但別說闞氏了，就算是以雪靈宮的勢力，面對強大的公羊世家，還不是要一力交好？據說公羊澶的叔叔去提親時，自己的師傅也去了，雖然沒有得逞，但最近這幾個月，她卻是每隔幾天就要勸自己一遍……
這種日子，才是真正叫人煎熬的！
再加上那些所謂「好朋友」們動不動就擺出一副很貼心的模樣勸上自己幾句，還有那些師姐師妹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這種壓力，以前還不怎麼明顯，闞雉兒雖然不喜歡公羊澶，甚至隱隱有些討厭他，卻也並不曾真正的往心裡去，一直到最近，當她聽說公羊家已經試圖提親，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能閉上眼睛假裝天下太平了。
這一刻，當郭愛玲主動提起公羊澶，闞雉兒心裡一動，不知怎麼，突然就又開口道：「師姐，其實我在上山之前，已經認識了一個男孩，在過去的這些年裡，一直都是他，每天陪我去看夕陽，而且我臨來之前，我們也已經約定好了，我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
話題一旦打開，闞雉兒很快就滔滔不絕起來。
從兩人的第一次相遇，到後來的結伴玩耍，一直到兩人最後的一次見面，以及隨後父親決定送她上北邙山的決定。那一年一年的光陰，那一年一年的成長，從她的口中娓娓道來，直將郭愛玲聽得都傻了。
但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你是說，那個叫什麼昂的小子，出身貧寒？而且沒有什麼修煉天賦？」
闞雉兒點點頭，神色淡然。
郭愛玲當即便道：「那你還指望他能打敗你爹？你這不是做夢嘛！再說了，就算他有朝一日能打敗你爹了，有資格娶你了，那時候，他得什麼年紀了？難道你就這麼一直不嫁，等著他不成？」
闞雉兒聞言笑笑，「要按照我的想法，我才不在乎他能不能打贏我爹呢！為什麼我爹說要送我來這裡，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去見，就直接來了？就是因為我爹已經答應過我了，三年，只要三年之後我仍然堅持我的決定，那我爹就不再反對！也就是說，到那個時候，哪怕他還是現在一樣笨，也照樣可以娶我！」
郭愛玲聞言無語。
久久之後，她才問：「那現在呢，你還是這個想法嗎？」
這一問，立時問出了闞雉兒心裡所有的憂愁。
「如果可能，我當然堅持這個想法不變！」闞雉兒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但是很快，她又歎了口氣，「可惜的是，現在我的想法，必須變了。」
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即便郭愛玲再怎麼不看好闞雉兒口中那一段愛戀與承諾，卻畢竟還是覺得，如果自己的雉兒小師妹能如願以償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哪怕那個人無論哪方面都配不上自己的小師妹，但只要小師妹自己高興，那就是天下最好的姻緣。
因此從她內心來講，她自然是希望闞雉兒能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並希望她能夠最後成功的，此時聽了闞雉兒的話，他心裡微涼，忍不住問：「為什麼？」
此時夕陽已徹底沉入了地平線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只有西天上一抹殘霞仍在散發著最後的一抹光輝。
闞雉兒站起身來，迎著那一抹艷麗的殘霞，淡淡地道：「因為我不能害了他！」
郭愛玲初時不解，旋即一想，卻又恍然大悟。
是啊！不能害了他！
如果那個李昂真如闞雉兒自己所說的那般，無論出身、天賦、地位都很低的話，那麼哪怕按照闞雉兒和她父親之間的協議，等到三年之後，闞雉兒還是決定嫁給李昂，但她嫁給李昂之後給他帶去的，卻並不是幸福，反而會是一種災難。
因為公羊澶，和他背後的公羊世家，顯然不是李昂能夠對抗的。
這麼一想，連郭愛玲這麼一個向來都大大咧咧不言愁的人，都不由得替闞雉兒犯起愁來。
這個時候，闞雉兒自己卻是灑脫地一笑，回頭看著郭愛玲，認真地道：「師姐，你就別替我發愁了，其實……我都想好了，前幾天還沒拿定主意，但是剛才，看著那邊夕陽落下去的樣子，我又想到他了，然後，我就拿定主意啦！」
闞雉兒聞言一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兩個來月的五月五日，是咱們雪靈宮的祭夏大典，對吧？」
郭愛玲下意識的點點頭，「對呀，是祭夏大典，怎麼了？」
闞雉兒又問：「據我所知，到那一天，咱們門派會邀請很多高手，還有很多有交情的門派和家族裡的人前來觀禮，對吧？」
郭愛玲又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闞雉兒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就行了！到時候，師姐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把公羊澶給嚇傻的！而且，還是當著很多人哦，到那個時候，我看他還有臉繼續纏著我不！」
郭愛玲聞言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闞雉兒，道：「雉兒，你要做什麼？你可別胡來，那公羊澶的地位可不一般，公羊世家，也不是好惹的！」
此時的闞雉兒似乎是放開了心中所有的憂慮一般，笑靨如花地道：「不好惹就不好惹唄，我又不惹他們，我只是想告訴所有人，我闞雉兒已經決定了，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他能把我怎麼樣？」
郭愛玲聞言，一下子愣住了。
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彎，她突然明白了闞雉兒的意思，忍不住問：「那將來呢？你要知道，誓言一旦起下，可就……將來你也不能再嫁給那個叫什麼昂的小子了，否則的話，一旦叫公羊澶知道消息，他的報復，肯定會加倍的猛烈！」
闞雉兒聞言點點頭，臉上不知不覺就再次露出一絲落寞，「我知道！而且我不反悔！連他在內，不管什麼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
郭愛玲聞言久久無語，然後，她不知不覺低下了頭，喃喃地道：「你這……又是何苦！其實那個公羊澶……唉，不說了，不說了！師姐只是害怕，你這麼做，固然會惹得公羊世家大怒，就連你那個小情人，也未必能理解你的這一番苦心，反而會覺得你是在做戲給他看，就是為了取消你們之間的約定……」
面對她的疑問，闞雉兒回以淡淡一笑。
「他，不會的！我的心，他肯定知道！」
***
一樣的夕陽西下，一樣的殘霞滿天。
此刻，在龍歸城以南百餘里開外的大路上，一個年輕人正向著南方燕靈山脈的方向，縱馬疾馳。
這個人，正是李昂。
此刻的他，一人，一馬，一往無前。
在得知公羊世家和公羊澶的存在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個地方，抓緊時間苦練了，於是從闞家回去之後，他當即決定啟程趕往燕靈山脈。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強大的力量！
所以，他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