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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327第三百二十八章 最悔忘卻癡情苦(重要!) 文 / 冰藍紗X

    ?雲羅看著被甩開的手,愣愣看著他,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麼這麼激烈。網鳳朝歌說完猛地別過臉,不願再看她一眼。雲羅看見他捏著軍行圖,圖冊漸漸變形,而他修長的手背上亦是青筋暴出。

    帳中一時沉寂得可怕,沉默冷凝的氣氛像是要將人凍住。

    良久,雲羅定定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鳳朝歌,忽然問:「朝歌,到底是怎麼了?」

    鳳朝歌煩躁地站起身,許是用力過大牽扯到了傷口,他臉上一白痛哼一聲,不由踉蹌向前跌去。雲羅見他痛苦,急忙撇開心中不適上前扶住他:「朝歌,你傷口又疼了吧?」

    「你走開!」鳳朝歌忽然朝她怒吼:「朕不要你管!靦」

    雲羅被他吼得呆呆站在原地。鳳朝歌吼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他勉強站穩腳步,烏黑的眸中神色冰冷道:「朕沒事。你退下吧。朕要歇息了。」

    他說完走入了內帳中徑直躺下。

    雲羅站了一會,看著帳中背對著自己的鳳朝歌,心底漸漸瀰漫上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冰涼揍。

    良久她低聲道:「朝歌,你好好歇歇。我不打擾你了。」她說完悵然若失地慢慢走出了御帳。

    出了御帳,天光正破開,朗朗日光溫暖驅散了昨夜枯坐一夜的孤寒,她放眼四顧,忽然覺得這一輩子從未這麼孤獨無助過……

    ……

    川霞關外,那阿木五千騎兵盡速剿滅,哪怕逃出重圍的也被窮追不捨的梁軍殺了,割了頭顱前去邀功請賞。

    一個人頭,值一兩。兩個人頭,二兩。若你有本事,殺上十幾個,十幾兩的銀錢就落入口袋中。當兵丁一年也就幾錢的銀子,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划算生意。

    一夜之間梁國.軍營中岐人士兵的人頭堆積成山。因為天氣漸漸變暖了,所以一車車的人頭都統統運往川霞關外燒了、埋了、丟了……

    而川霞關外的屍首因為太零碎了,害的梁國士兵們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才算清理乾淨。

    雲羅在自己的帳子中,枯坐著聽著機靈小內侍繪聲繪色地說著,岐狗的屍體怎麼被野狗爭食,怎麼被隨意掩埋,人頭堆起的骷髏山到底有多高……

    他年紀不過十二三歲卻已對這戰場的殘忍血腥麻木不堪,甚至引以為趣。在他看來梁軍殺的不是人,是狗,是五千隻不需掛懷的牲畜……

    「小柳,岐人不是狗。」雲羅忽然打破沉默,抬起幽幽的烏瞳,正色道:「他們也有父母兄長,妻兒老小,他們是人,不是狗。」

    那小內侍叫做柳六,聽說是大荒之年被父母賣入京城的窮苦孩子,排行第六。雲羅便叫他小柳。

    小柳正說得興起,見雲羅反駁自己,雖然心中不服,但是亦是不敢輕易回嘴,道:「可是岐人擄了娘娘,一個個都該殺。」

    雲羅怔怔想了一會,良久黯然閉上眼,歎道:「難道他們都是因為我才被殺的嗎?」

    小柳見她似乎不開心,卻也不知該怎麼勸她。

    他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一個主意,連忙高興道:「娘娘出去散散吧。最近天氣暖和好多,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一大片胡楊林。雖然不如宮中風景好,但是也不錯。」

    雲羅坐在氈墊上,沉默了一會兒,問:「皇上這幾日傷口好些了嗎?」

    小柳一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神色,小聲說:「皇上的傷應該是好點了,前日奴婢看見皇上與幾位將軍騎著馬去巡防。」

    巡防?!

    雲羅一怔,急忙回過神問道:「皇上巡防是為了什麼?」

    小柳笑嘻嘻地說:「巡防還能是為了什麼,為了打仗唄。咱們還沒打敗晉國呢!」

    雲羅呆呆看著他半天,胸口的痛忽然像是一陣閃電狠狠劈來,她痛苦地摀住心口,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問:「打仗?!為什麼……難道我們與晉國沒有議和嗎?不……不可能,梁晉不是已經議和了嗎?……怎麼會是這樣?」

    胸口的悶痛一陣陣,心不停地收縮著,如一隻看不見的、無情冰涼的手在冷酷地揉捏著她的心。

    怎麼會是這樣?不是不打了嗎?李天逍不是說鳳朝歌親自去與他談借道,求和了嗎?

    為什麼還要打仗?!

    且不說現在梁國勞師遠征,國中不穩,這一場仗沒有必勝的把握。就是單論眼前的局勢根本不是與李天逍決戰的最好時機!

    先前李天逍被困川霞關,後路涵玉關又被鳳朝歌斷了。他就像是一隻猛虎一不小心落入陷阱中被獵人困在鐵籠中。那時如果沒有那阿木突然攪局把自己給擄走,鳳朝歌心無旁騖也許可以有一搏之力。他可以借助這最有利的形勢鉗制住李天逍,狠狠置他死地。

    可是現在……可是現在形勢逆轉,李天逍因為借道給鳳朝歌放棄了川霞關,去了涵玉關,等於這一頭猛虎早就歸了山!涵玉關之後便是晉地千里,他入了涵玉關後就有國中源源不斷的糧草、兵力、輜重可以補充。

    這樣的李天逍,鳳朝歌怎麼有必勝的把握?!

    雲羅越想越不對,手腳也在瞬間中冰冷。她一把抓住小柳的胳膊,忍著痛,臉色煞白,急忙道:「快!我要去見皇上!你去幫我通稟!就說有萬萬火急之事!」

    小柳見她忽然臉色大變神色痛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他連忙扶住雲羅,急忙問道:「皇后娘娘,怎麼了?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雲羅深吸一口氣,竭力鎮定下自己,搖頭:「我沒事。快去!我要去見皇上,你去幫我通稟。」

    「快去!」她說著推了小柳一把。

    小柳急忙起身,匆匆出了帳子。

    過了小半天,小柳才姍姍來遲。他臉色沮喪,道:「皇后娘娘,奴婢沒用。見不到皇上。」

    雲羅心口的悶痛稍緩,一聽這話心又重新揪起。她問道:「怎麼會見不到皇上呢?」

    她的心口怦怦跳著,一股強烈的不安瀰漫上心頭。這幾日她一直在自己的帳中休息不敢去打擾他。原本以為鳳朝歌是因為她那無心一句生氣,可是這麼多天了,他難道還沒想明白自己並不是那個意思嗎?

    這幾天,她想見都因為各種無關緊要的理由被搪塞回來無法見到他,甚至只能靠小柳幫她找人旁敲側擊打聽他的傷到底好些了嗎。

    而現在,她想見卻依舊被打回來。

    到底是為什麼?

    她不甘心地問:「你與皇上身邊的侍衛說了嗎?你有沒有說是我要見他?」她那個「我」字咬得很重。

    小柳臉色灰敗,搖頭:「奴婢說了。但是御前侍衛連聽都不聽就把奴婢趕回來了。奴婢還求了御前的幾位總管副總管,他們都不讓奴婢去見皇上。」

    小柳沮喪得幾乎要哭了:「皇后娘娘,您說皇上為什麼不見啊?」

    雲羅愣愣放開他的手,心口的熱氣被一絲絲抽走。

    是啊,他為什麼不肯見她呢?

    這個問題她早就應該去想明白的。這些日子,為什麼他為什麼避而不見她呢?

    明明他為了她不惜親自去求了李天逍借道求和;明明他為了她,發兵幾十萬就為了救她回去……

    為什麼,突然就這麼變了呢?……

    雲羅腦中亂轟轟,幾日前強壓在心底的不安惶恐統統跑了出來在她腦海中放肆,攪得她腦中劇痛無比。

    「娘娘,你臉色不好,奴婢去請太醫吧!不然萬一……」小柳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不敢再耽擱,急忙出了帳子去請太醫。

    過了好一會,小柳帶著一位太醫進了帳中來。

    雲羅由著他把脈,太醫斟酌著沉吟著寫下一份藥方。

    他對雲羅正色道:「皇后娘娘有心悸舊症,所以切忌大喜大悲大怒等,不然發作頻繁的話會折損天壽的。」

    雲羅聽著聽著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問:「太醫能見到皇上嗎?」

    太醫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掙開卻看見雲羅一雙烏湛湛的美眸盯著自己不放鬆。他無奈點了點頭:「微臣能見到皇上的。」

    雲羅急忙道:「那太醫能否稟報皇上,我有極重要的一件事要告訴皇上……」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沒想到太醫像是聽見什麼可怕的事,急忙擺手:「皇后娘娘,千萬,千萬不要讓微臣做這件事。微臣只是負責給皇上把脈的無用之人。皇后娘娘若是有要事就去求見,微臣……微臣無法代為求見……」

    他說完不容雲羅再說,匆匆丟下藥方像是逃一樣跑了。

    雲羅呆呆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心口的悶痛似乎更痛了。小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氣得跳腳:「什麼人啊!皇后娘娘只是讓他去代為通稟一聲,連這點小事都不幫忙!真的是!」

    他說完安慰呆愣的雲羅:「皇后娘娘,別擔心,等哪天皇上傷好了就可以見皇后娘娘的。一定會的!」

    雲羅怔怔看著帳外,忽然,眼中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落了下來。

    小柳一見嚇了一大跳,急忙問道:「娘娘怎麼了呢?怎麼哭了呢?皇后娘娘,是不是方纔那個壞太醫氣到了娘娘?……只要您發話,奴婢一定去治他的罪!」

    雲羅默默哭了許久,擦乾眼淚,聲音沙啞:「他不會見我了。」

    小柳聽得莫名其妙,連忙問道:「是誰不會見了娘娘?是皇上嗎?不會的,娘娘放心,在宮中誰不知皇上最是寵愛娘娘……」

    他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不妙。

    雲羅停了的淚又悄然滾落下來,而這一次,似乎再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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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羅心悸症發作,渾身無力,躺在氈床上病懨懨。她身邊無人,總算小柳是個手腳伶俐的人,煎藥熬湯都十分拿手。有他在一旁伺候,雲羅總算不至於無人搭理。

    她躺了一天一夜,終於可以起身靠在床頭。

    小柳端來藥,看見她又怔怔看著帳子外,安慰道:「娘娘,喝藥吧。等病好了,奴婢帶你出去走走。」

    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他發現雲羅隨和,便不知不覺言談間十分隨意。

    雲羅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湯藥,忽然問道:「小柳,你說過的胡楊林美不美?」

    「美啊。」小柳見她終於有了一點興致,急忙坐在床前道:「說起來也奇怪,這西北一帶什麼草啊樹的都不好長。就只有胡楊長得好,有胡楊樹林的地方就有草有花,還有溪水。現在是春天了,娘娘要不要去賞景?」

    雲羅勾起蒼白的唇,笑了笑,隨口道:「好啊。等我病好了就去。」

    小柳見她終於高興起來,也十分高興,端了藥放到她的唇邊笑道:「那肯定的。娘娘再喝幾貼藥就好了。」

    苦澀的藥汁入腹,雲羅只覺得心中有個地方比這藥汁還苦。

    她默默喝完,忽然問道:「現在皇上還每天巡防嗎?」

    小柳收回藥碗,點頭:「巡防啊!天天都在巡呢。皇上在調集軍隊,等都齊了就可以大大打一仗,等打完仗,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嘿嘿……」

    回家?

    雲羅黯然垂下眼簾。曾經的將軍府早就化成一堆灰燼,而他身側是否還有她一席之地,這樣咫尺天涯的煎熬還要多久。

    小柳收拾好坐在雲羅床前,笑道:「娘娘要趕緊好起來。聽說兩位華將軍就要到川霞關中了。」

    兩位華將軍?!

    雲羅眼中一亮,急忙問道:「我大哥和青兒真的要來了?」

    「是啊!奴婢聽人說的,聽說皇上先前派大小華將軍去圍堵那阿木狗賊的去路,所以這幾天他們才朝川霞關中而來。」小柳道。

    雲羅聽得小柳提起大哥和元青,心中的煩悶似乎漸漸減少。

    她禁不住笑道:「大哥和青兒一定會過來看我的。」

    小柳見終於說得她高興起來,趁機勸道:「娘娘趕緊好起來吧。」

    雲羅一笑,點頭:「好。」

    ……

    雲羅又休養了兩天,許是因為心中有了期盼所以病好得格外快。不過兩日已是大變了樣子,面上也有了紅暈。小柳亦是慇勤打聽華元嗣與華元青的消息。

    他打聽來,皺眉道:「娘娘,原本兩位大小華將軍今日要到的,不知為何軍營中卻沒有打聽到他們的消息。」

    雲羅心中掠過濃濃失望。

    時隔這麼久,她真的也很想很想大哥與元青。

    「沒事。也許他們身上軍務在身無法走得開。」雲羅反而安慰小柳。

    小柳怕她太過失望,連忙安慰:「是啊。現在大戰在即,大小華將軍一定很忙,再說剛到了關中也得整頓下軍務。不過,說不定明天就來了呢。」

    雲羅忍著心中失落,點了點頭。只是一雙似水剪眸蒙上了一層霧濛濛。

    這一日,天氣也不好。白日炎熱,到了傍晚就烏雲四合,狂風大作。雲羅喝了藥,早早歇下,可是聽著外面的風聲呼號輾轉反側,無法睡去。已好些了的心又怦怦急促跳動起來。

    她起了身靠在床頭,帳外狂風大作,帳簾束著都被吹得向裡鼓了起來。她透過縫隙看見墨藍色的天際一條條銀蛇揮舞。她不由摀住心口,臉色漸漸煞白。

    這種天氣她最怕。

    母親就是在這種暴雨天氣斷了最後一口氣,而她亦是在這狂風暴雨的夜度過了生平以來第一個無依無靠的夜。

    她煩躁地側了個身,不去看那在夜空中肆意揮舞的銀蛇。

    「轟!——」地一聲,一道悶雷在天際炸響。

    雲羅嚇了一跳,忍不住失聲叫了一聲。

    「小柳!小柳!」她呼喚。

    可是回答她的卻是又一聲更猛烈的炸響「轟隆」,天地似乎都在顫抖,搖晃。

    雲羅再也無法忍受,抱住自己的頭,叫道:「小柳!小柳!」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從未有的恐懼像是一條毒蛇緊緊攫住她的心。關於兒時的夢魘在這心力交瘁,無人可依的一刻爆發,她痛苦呻吟一聲抱緊自己縮在床上。淚不知不覺肆意流淌。

    從未有過的脆弱在這一刻擊碎了她佯裝的堅強。

    心口的劇痛襲來,痛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的魂魄生生抽離身體。

    「小柳!……」她鼓起最後的力氣喊道。

    誰來都好,不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不要……不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她是人,不是物件。她華雲羅從沒有自己想像的這麼堅強。她也會害怕,她也會無助,她害怕死,害怕無人理睬,害怕無人可以疼她愛她,害怕沒有人可以陪她走到這一生的盡頭……

    沒有人回答她。

    雲羅再也忍不住,衝出帳子,可是狂風將她捲得又倒退幾步跌在地上。

    「嘩啦」一聲,積蓄已久的暴雨忽然劈頭蓋臉地下了下來。濃重的土腥味撲來,似乎還帶著戰場上的血腥氣息。她嗆得連連咳嗽。雨下得很大,每一顆就像是石頭一樣砸在她的身上,生疼無比。

    她在風雨中喊道:「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雨聲風聲憤怒呼嘯而來,頃刻間就將她淋成了水人。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四顧除了天地間的銀芒舞動,雨慕飄灑,根本看不到一個人。這片天地間似乎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無情地將她澆透。

    她終於在雨中崩潰哭泣:「有沒有人……有沒有……朝歌,你在哪?朝歌……你為什不見我?朝歌……」

    雨水濺起,迷濛了她所有的視線。心口的絞痛一陣一陣,她掙扎了幾步卻又重重跌在泥水地上。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那個人是不是還會如天神一樣破開風破開雲霧破開一切,在千軍萬馬中焦急地尋著她。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會摟著她,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昀兒,昀兒……

    「朝歌……」她俯在滿是泥水的地上,風雨冰冷無情地一層層往她身上澆去,澆滅了她心中一點微弱的火光,澆熄了那一點點希望……

    眼前的帶著泥水的雨水在她身邊彙集成河,淚水落下就滲入了泥水中。她看著自己髒污的手。

    她彷彿看見那曾經風雨飄灑中,她一遍遍翻過屍山,抹去一張張沾滿泥水僵硬的面容,只為最後看他一眼……

    「朝歌,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她輕輕地笑。

    為什麼這片天地說變就變了。是不是生死的情意都抵不過那善變的人心,是不是山盟海誓都無法跨過那看不見的刀山火海……

    雨不停地下著,她喃喃地念著,迷茫的神智等著最後一點的抽離。

    忽地,她似乎看見遠遠有人走來。眼中的迷茫猛地退去,她拼著最後的希冀,竭力朝著那人影伸出手,用盡全力沙啞地喊了一聲:「朝歌……」

    那人影像是要回應她一樣緊走幾步,可是他卻在她不遠處停下腳步,定定看著在泥地中雨水滿身的人兒。

    雲羅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伸出的手還在雨中凝成

    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沉入了最沉重的夢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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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夢魘太長太長,從她記事起就埋藏的記憶又出來翻騰,一次次朝她露出猙獰的笑。她甚至夢見了肥肥胖胖的金娘。她圓滾滾的手指上金燦燦的戒指幾乎要晃瞎了她的眼。

    她托起她的下頜,嗤笑:「以後就叫雲羅。」

    她甜甜地笑:「好。」

    雲羅,雲羅……曾幾何時她努力忘記自己曾經有過那麼光芒四射的名字——華昀。曾幾何時,她忘了自己也曾那麼笑靨如花,淺笑低眉間風華絕代。

    曾幾何時,她涼薄地笑,從不哭。自詡看盡人世百態,看遍人心醜惡,再也不會相信人會有一顆真心。

    金娘說了,男子的情意就如雲如霧,歡愉間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做不得準,一轉身就變了。

    金娘說了,芳菲樓中的姑娘中唯有雲羅你最有靈性,一點就透,一點就通。不像那無知愚蠢的女子,只為一個男子悲悲慼戚地尋死覓活。

    她靠近,胖乎乎的臉上是讚賞:雲羅,你這樣才是最聰明的女人。

    她看見十六歲的華雲羅冷冷看著銅鏡中這張傾國傾城的臉,眉眼間戾氣暗藏,傲氣刻在骨頭上。

    ……

    「昀兒……」

    「昀兒……」

    耳邊傳來是誰的切切焦急呼喚。她輕輕地笑,一定是他。連做夢都不放過她都要霸道地插一腳。

    她看見十六歲的華雲羅伏在地上,看著不知從哪出現的白衣男子執劍站在紛紛揚揚的棉絮中,他傲然如天光的容色,如晴天霹靂一樣在那一年的心上悄然刻下了這一輩子都無法磨去的印記……

    她看見他墨發披散,滿身披血,將一身白衣染紅。他茫然看著她,說,我敗了……

    她看見千軍萬馬中,他在馬上執劍長笑,烏黑的發在身後飛揚,她向他伸出手,而他猛地聽見她的呼喚,焦急尋她,一聲聲切切地呼喚,昀兒,昀兒……

    一股灼熱的液體灌入她的口中。打斷了她這頂頂緊要的夢。她猛地推開那只搗亂的手繼續沉入夢中不願醒。

    若是可以她寧願活在這夢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那一天,那一夜。

    若可以她寧願在夢中聽著他握住她的手,笑意溫柔地說,……你生兒子女兒都好,只是我更喜歡兒子。兒子像你呢。像你多好!

    她笑,是啊,她有了鳳兒……

    此時一聲哭聲在耳邊炸響,有人嚎哭:「娘娘,娘娘都喝不下藥了……」

    她皺了皺眉只恨不得堵住那人的口。

    「灌!」有人喝道,聲音熟悉,只是那一個字竟含著無盡的愛恨癡纏。

    有人要撬開她緊咬的牙關,可是卻始終撬不動。忽然有人撲來緊緊地抱住她,一聲聲顫抖地哄著:「昀兒,醒醒,喝藥……快些喝藥……」

    她想睜開眼可是心口卻沒有一點熱氣。她沉浸在夢中無法自拔。這世間太過冰冷她才不要醒來。

    「昀兒……」

    一點灼熱的液體落在她冰冷的臉上,她一顫,終於朦朧睜開眼。眼前燭火太過耀眼,她看不清是誰的臉,無聲地輕喚:朝歌……

    「快!灌藥!」苦澀的藥汁大口大口地灌入。

    她被迫從夢境中拉回,再也無法墜入迷夢中,就這樣生生地扯回了冰冷的世間中……

    ……

    雲開雨收,於眾人來說不過是一個傾盆大雨的雨夜,與她,卻是過了一生一世那麼長的時光。

    雲羅醒來只覺得自己已被掏空,身與心都疲憊無比。周圍的侍從忽然多了起來,端茶送水,彷彿這個時候才醒悟來她是這個國中唯一的皇后。慇勤的伺候繁雜又討人厭,伶俐的小柳似乎總也看不到了。

    對於自己這一場病,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又從那大雨夜中活過來的。

    那一夜的一切像是被一雙手抹去,成了一片徹底的空白。

    她只聽說,那個大雨夜裡川霞關口原本完好無損的城牆忽然坍塌了一角。有人說,古有孟姜女在哭長城,這一場暴雨是有女子的怨氣上達天聽,要讓世人知道她的怨恨。

    也有人悄然流傳這樣的流言:這一場雨是因為那川霞關前被剿殺的五千怨魂。五千無首級的怨魂不得往生,在哭喊、在叫囂要有人為他們償命……

    流言來無影,去無蹤。眾說紛紜,虛無的事自然沒有結果,只不過是在百年後在百姓的茶餘飯後多一份談資罷了。

    正如她,華昀。

    昀,如光也。只是這樣妄想與天地爭光的名字最終不過是一具枯瘦的軀體,奄奄一息地等待連自己不知道的晦暗將來。再也沒有人能記住她來過這個世間,也沒有人可以記得她到底走過什麼樣的路,愛過恨過什麼樣的人。

    「娘娘,你看,帳外的風景真好。胡楊林中的花兒都開了。奴婢給您摘了些,您瞧瞧啊。」小柳摘來一束嫩黃的花兒要討得她歡顏一笑,

    雲羅笑了,摘了一朵別在鬢邊,問:「好看嗎?」

    「好看!好看!」小柳笑嘻嘻地道,只是眼底的一抹不忍與悲涼無法遮掩。

    雲羅安慰他:「放心,我一定會在花開敗前好的。我不會死的。」

    小柳重重點了點頭。

    雲羅笑了,伸出手;「扶我出去,我要見皇上。」

    小柳大驚失色:「不可以!娘娘還沒好全。」

    「怎麼不可以?」雲羅靜靜地笑:「我這樣,也許他會可憐見我一面。也許等我好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柳面上現出不忍,欲言又止。

    雲羅用盡全力掙扎起身,心口空空的,不痛了,卻再也無著無落。

    「扶我去找他。」她眸光清冷,輕聲卻堅決,「他可以不見我,可是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娘娘!」小柳叫了一聲。

    雲羅搭著他的手,笑容清淡得看不見:「小柳,你真傻。在這個亂世中還有誰有誰的家?我們都是亂世的螻蟻,不知道哪天就這麼死了。岐人也好,梁人也好,晉人也好……都是為了活著。不打仗才能活著。你明白嗎?」

    「我要他活著,我不要他去做一場無所謂的犧牲……」

    「別人也許我再也顧不得,但是他,我無法不去多看一眼,多想一分……」

    ……

    烈日炎炎,她跪在地上搖搖欲墜。單薄如紙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走。她就這麼跪著,勉力撐著。

    而她不遠處就是他的金頂御帳。

    小柳忐忑不安地跪得遠遠的,渾身顫抖。

    終於,有人走出御帳,傳來他的旨意:「皇上有旨,傳皇后華氏覲見……」

    雲羅渾身一顫,蒼白的唇勾起笑意。她想要起身卻無法。她回頭看著小柳,目光哀求。

    小柳急忙上前扶起她,一步步走向那一頂金頂御帳中。

    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慢,天光這麼熱烈,她不知道有一日她與他竟然是這樣才能相見。

    她笑了笑,扶緊小柳瘦小的手臂。

    終於,帳子到了。

    她復又艱難地跪下:「臣妾……求見……皇上。」

    良久,帳中傳來他陰冷的聲音:「准!」

    雲羅起身,眩暈一陣陣襲來,她咬牙忍著走入帳中。

    這麼多日以來,她終於見到了鳳朝歌。他身穿一身玄黑繡金絲龍袍,肅冷的顏色將他的膚色襯得很白,閃爍刺目的金絲蟠龍栩栩如生,隨著帳中的微光閃爍著奪人的光芒。

    他從奏折中冷冷抬頭,一雙鳳眸如昔,唯有眼底的冷色如兩把刀刺入她的心中。

    「皇后有什麼事一定要這個時候說?」他習慣性地皺眉,目光銳利刺向一旁戰戰兢兢的小柳,「你們怎麼伺候皇后的?這個時候竟然讓皇后出帳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們統統都陪葬!」

    小柳噗通一聲跪下來,不停的磕頭。

    雲羅少了他的扶持站不穩。她摸上小柳的肩頭,看著座上神色冰冷全然陌生的鳳朝歌,忽然不知怎麼開口。

    他端坐著,帝王的霸氣流露無疑。那眉那眼中多了一點她曾經最熟悉的神色。

    那是君臨天下間,最勢在必得的威勢。

    那是她曾經在李天逍眉眼間看過的最堅硬的一種神情。

    雲羅定定看著他的眼鏡,輕輕地失笑:她一定是睡了不止兩日,而是兩年,不然為什麼一覺醒來,物是人非得竟讓她再也認不出眼前是最心愛的男人?

    她上前一步,柔柔喚道:「朝歌……」

    鳳朝歌猛地看向她,四目相對,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竟然看見了莫名的愛恨交織。他的眸色變幻著洶湧著,漸漸從熾熱變成一片冰冷。

    他薄唇輕啟,冷冷淡淡地問:「皇后找朕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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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那一句,一萬字有種寫到死都寫不完的感覺……

    雲羅病得要死,冰也覺得自己要死了。

    還有一更,五千字,照例在晚上……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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