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文 / 撫琴的人
我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尚佳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宋揚則說：「你管我？」
看來剛才被宋揚打的那幾個小混子去跟尚佳告狀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咋辦好，是退回去呢，還是從倆人中間穿過去？
好在宋揚迅速解決了我的躊躇，他瞪著眼說：「看什麼看，走開啊！」
我連忙就從他倆中間穿過去了，連口大氣也不敢喘的，這兩位主兒都不是我能惹起的。一口氣跑回教室，回想著剛才宋揚的話，按他的性格，應該是叫我滾開，可他卻是叫我走開，雖然語氣還是不耐煩，但我卻覺得我倆的關係似乎親近了一些。
我捏了捏口袋裡的十塊錢，要把王凱放學準備揍我的事情告訴他嗎？
如果告訴他，他會不會為我出頭？
正發著呆，突然覺得週遭異常安靜。抬頭一看，發現班上同學都在看著我，這才想起剛才是被宋揚以「教訓一下」的名義拖出去的，現在的同學們肯定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呢。我低著頭匆匆跑回座位，無意中還聽到王凱得意地說：「等放學了我再揍他一頓。」伴隨著的還有其他幾個男生的嬉笑，反正是沒人幫我求情。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不光是沒朋友，原來人緣也這麼差啊……
發現了這一點，我變得更加沮喪了，趴在桌上半晌沒有說話，淚水一顆顆順著臉頰滾下來。上課鈴聲響了，宋揚也走回了教室。這節課還是沒好好聽，我從作業本上撕了張紙條，寫了「王凱放學要打我，你能幫幫我嗎」之類的話，但是一直到下課也沒敢傳過去。
因為宋揚的臉一直是黑的，看來和尚佳鬧得很不愉快。如果我這個時候去找他，會不會起到反效果？那個傢伙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幫助別人的人啊……再加上我自身的自卑，總之就是沒敢把紙條傳出去。就這麼一直到了放學，攥在手心裡的紙條也慢慢被汗水溶解了。
身旁的同學越來越少，漸漸的只剩下我和王凱二人。王凱不讓我走，我是真不敢走。我坐在位子上，看著他慢慢起身，朝我走了過來。他面無表情，同時捏著拳頭，看樣子要狠狠收拾我一頓。我想說點什麼求饒，但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砰」的一下，他一拳砸了過來，正中在我的臉頰上，把我整個人都打翻在地，還把後面的課桌給擠倒了。
「站起來。」
王凱傲慢地說著，同時用腳踢了踢我的肚子。我忍著屈辱，卻又不敢不聽，只得慢慢站起來，像只可憐的小雞仔，顫顫巍巍的站在王凱面前。
王凱將手臂在空中擺著圈，做出正在發力的樣子，同時嘴裡大喊：「天~馬~流~星~拳~」
我們那會兒正流行《聖鬥士星矢》的動畫片。
又是「砰」的一聲，不過這次不是王凱的拳頭，而是我們班的門被踹開了。我和王凱都往門口看過去，宋揚走進來，往教室瞄了一圈，朝著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你小子跑哪去了，我找了你一路，趕緊的回家，別在這墨跡……」他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只能以「你小子」來代替，一邊說一邊就走到了我的跟前。
王凱就跟見了鬼似的，馬上往旁邊跳開一步，算是給宋揚讓開了位置。宋揚站在我面前，突然狐疑地看著我，看著我身後凌亂不堪的桌子，再看看旁邊的王凱，儼然明白了一切。
「他打你啦？」宋揚看著我，但是手卻指著王凱。
「沒有沒有。」王凱連忙擺手，試圖解釋著什麼：「我和他鬧著玩呢……」
「他打你啦？」宋揚根本沒搭理他，依舊在問著我。
我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用力地點了點頭，淚水再次滾滾而下。
「哎，哎，常建你別瞎說啊，我可告訴你……」
與此同時，宋揚慢慢把頭轉了過去，看向了正手舞足蹈的王凱。明顯還沒說完話的王凱卻像是突然噎住，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剛才還極囂張的他突然變得像兔子一樣乖。
「那個，我……」肉眼可見的大汗從王凱額頭上流下來。
再看宋揚，一雙眼睛凶芒畢露，像是我在動物園裡看見的狼。我第一次見到用眼神就能把王凱嚇住的人！雖然他的眼睛看向王凱，可我也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
「你敢動我的人？」宋揚突然張嘴說道。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我的人？宋揚說我是他的人？
「我，我不知道……」王凱還在辯解著。但是已經晚了，宋揚整個撲過去，一手抓住王凱的後領，一手按住王凱的後腦，同時「砰砰砰」的將他往桌子上拍！
是的，就像今天上午那樣砰砰砰，現在也是一樣的砰砰砰！
宋揚一邊拍，一邊說：「你敢動我的人？你敢動我的人？」他每說一句，手上就「砰」一下，他一共說了七八句，王凱就被砰了七八下，
七八下過後，宋揚就像是電視裡打完收工那樣拍了拍手，而王凱則像頭死狗一樣順著桌邊慢慢癱軟下去，並且一動也不動了。我當時嚇到了，還以為宋揚把王凱打死了。結果宋揚一擺手，招呼我往外走，我趕緊收拾了書包，跟著他出了教室。當時我的腦子一團亂麻，想著這事我也脫不了關係，恐怕得和宋揚浪跡天涯了，我們先坐汽車去市裡，然後坐火車……
「我跟你說啊，一會兒你吃完飯，然後就到我家，跟我爸把事情說清，知道了嗎？」
「還，還去你家呀？」我有些傻眼。
「廢話。」宋揚有些怒：「忘了我交代你的事了？」
「我記得，可是……」我認真地說：「王凱死了，咱們得跑啊。」
真的，別笑話啊，當時我才十四歲，我真以為王凱死了。
宋揚狐疑地看著我：「死毛啊？」
「真沒死？」
「扯，就那兩下，死不了，放心吧。」
不知道為啥，我對宋揚天生信任，以前是，現在也是。我呼了口氣：「那就好。」
回家的路上，夕陽漫天，風景美的很。唯一不美的是我在哭，哭的梨花帶雨的，一個男生哭成這樣實在不像話，不過看我十四歲的份上就算了吧。我一邊哭，一邊把王凱欺負我的始末講了出來，宋揚一聽也氣的牙癢癢：「媽的，一開始就覺得他不是好鳥。那班長，我也不是非當不可，可我看他那副模樣就火大，所以就稍稍的教訓了一下，現在看來並沒教訓錯啊。」
說完以後，他又拍拍胸脯，說道：「沒事，有我，他以後再不敢欺負你。」
就這麼一句話，把我暖的和什麼似的，我覺得這傢伙人真不錯，就算偶爾凶一點也無所謂了。無形之中，我已經將他看作我的朋友。朋友嘛，肯定是無話不談的，我就問他：「你跟尚佳咋回事啊？我看她對你挺好的，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宋揚的臉突然就變了，黑著臉說：「不該問的別問！」
我心裡「咯登」一下，再也不敢說半個字了。
我倆本來聊的挺好，經過這麼一鬧，氣氛一下變得很僵，誰都沒再和誰說半句話。一直到了他家門口，宋揚才說了句：「吃了飯來我家啊。」我點點頭，朝我家方向走去。
我心裡惦記著這事，吃過了飯就往宋揚他家走。我對根叔家很熟，沒少來他家買過豬頭肉。雖然天已經黑了，但還是很快就到了。一進他家院子，我就叫：「根叔，根叔。」
根叔從家出來，一看是我，就說：「常建啊，又買肉？」
「不是。」我把十塊錢掏出來，按著宋揚之前吩咐的說道：「中午我買了十塊錢的肉，結果宋揚給我稱了二十塊的，我回家才發現份量不對，我爸讓我再送十塊錢過來。」
我覺得自己在說謊上還是很有天分的，還曉得添油加醋哩。
根叔接過錢，稍微想了一下，回頭說：「兒子，你出來一下。」
門簾一挑，宋揚端個碗就出來了。
「怎麼了爸？」
「我弄死你這個小兔崽子！」根叔罵著，一巴掌就朝宋揚打了過去。不過宋揚也閃的快，把碗一扔返身就奔，和中午的時候一模一樣，先蹬窗台再扒房簷，瞬間就飛上房頂了！
「老宋，你是不是瘋了，好端端的又打我幹什麼？！」宋揚抹了抹嘴，氣的大喊。
「你他媽的敢糊弄老子，你當老子是那麼容易糊弄的嗎？！」根叔又開始往房頂上亂丟東西，而宋揚也像是一隻大鳥般躲來躲去。因為中午已經見過這個場面，所以現在的我也沒表現的那麼驚愕，反而有閒心站在原地看這兩父子表演，實在是太他媽有意思了啊哈哈……
「好歹我還想法兒糊弄你呢。」宋揚不滿地大叫：「我糊弄你不是為了修補我們父子二人搖搖欲墜的關係嗎？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把我當死狗一樣打是怎麼個意思啊？要不我回我奶奶家？」
「你糊弄我也想個高明點的招兒啊，弄個這麼假的說辭過來是糊弄鬼呢吧？」
我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倆罵了十多分鐘，我都覺得有點站不住了。
「下來吧，我不打你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
「扯淡，我不信，你肯定打我。」
「真不打了，你下來吧。」
「……」宋揚躊躇了一下，還是從房頂上跳了下來。
根叔一把抓住宋揚，舉起砂鍋大的拳頭就「砰砰砰」的揍，伴隨著宋揚殺豬一般的嚎叫聲，使得這個傍晚更加的美麗了。
打完以後，根叔把宋揚拖進了家裡，順手指了指我說：「你也進來吧。」
進了家裡，根叔把宋揚往沙發上一丟，就坐在一邊看起了報紙。我小心翼翼地坐到宋揚身邊，問他：「你還好吧？」宋揚的傷勢更重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睛看著電視，說道：「我要看聖鬥士。」
我連忙給他打開電視，電視裡正播著聖鬥士星矢。星矢被一次次打倒在地，但一次次站了起來。宋揚點點頭，滿意地靠在沙發上，好像把之前的疼痛忘記了。
第二天上學，王凱果然沒死，而且也不再敢找我的事，而同學們也驚訝的發現我和宋揚的關係好了很多。宋揚在我們班本來是獨來獨往的，但是現在上廁所啊、上體育課啊都會叫上我。不光如此，我倆上學、放學都會一起走。我感覺自己在班上的地位因此提高了很多，就連王楠都願意和我說上幾句話了，這一切自然都拜宋揚所賜。
過了兩三天，一切風平浪靜，聽說其他班還有混子要錢，但是我們班一直平安無事，當然是有宋揚在的緣故。王凱低調很多，只要宋揚在，他基本不敢大聲說話。不過發生了一件怪事，先前的語文課代表，就是那個戴眼鏡的書獃子，竟然主動把課代表一職辭了，而新的語文課代表竟然是王凱。開什麼玩笑，他連作文都不會寫好嗎？
這其中的貓膩，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王凱想和年輕漂亮的語文老師多接觸嘛，其他人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宋揚也沒辦法，這是班主任任命的。
到了週末，終於能放鬆兩天。宋揚要在家幫他爸賣肉，我就自個拿了乒乓球拍子到鎮上的文化宮去玩，文化宮裡都是我這麼大的孩子，隨便找個人就能打乒乓球。剛打了兩局，進來一幫混子。七八個吧，我一瞅，王凱也在其內，其他都是我們年級的，不過沒有五朵金花。
我一看見王凱就緊張，連忙把頭扭回來了，假裝認認真真的打球。我用餘光看見，王凱正朝我指指點點，和其他幾個混子說著什麼。不一會兒，他們就朝我走過來了。我心裡一沉，就知道完了。果然，那七八個混子圍住了我，其中一個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到外面一趟。
拍我的是我們年級「七兄弟」的老大，叫做鄭念，也算是我們年級的扛把子了，王凱都是跟著他混的，尚佳也得叫他念哥，混的是真心不錯。我連王凱都怕，更不用說鄭念了。鄭念叫我，我只能跟他出去。鄭念帶著一幫人，挾持著我，把我押到文化宮後面。這裡沒人，只有一股股的尿臊味。鄭念微微皺皺眉，說道：「現在的人真沒素質，怎麼能在這撒尿呢？」
王凱腆著臉笑說：「文化宮裡沒廁所，他們只能到這後面來尿。」
正說著，有個小孩就過來尿了。鄭念又皺皺眉，王凱連忙說：「滾，滾！」那小孩就嚇跑了。
這裡要說說鄭念，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裝逼犯。我聽說過他很多故事，喜歡自稱是文明人，隨身帶個小手絹，咳嗽啊、擦鼻涕什麼的都用這個小手絹。按理來說也沒啥，但他偏偏在咳嗽或是擦鼻涕的時候，總要扮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還喜歡問別人他像不像賈寶玉。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娘娘腔呢，結果第一個罵他娘娘腔的遭到了慘烈的痛毆，這人打起架來簡直就跟瘋了一樣，要不是九年義務教育不允許開除學籍，他早不知道滾蛋多少次了。
空氣中帶著隱隱的尿臊味，鄭念從口袋裡掏出小手絹摀住鼻子，看著天空幽幽說道：「你叫常建？」
我點點頭：「是。」
「你和宋揚挺熟的？」
「是。」
「說說宋揚這個人吧。」鄭念依舊看著天空，自始至終都沒看我一眼。
「宋揚是我家鄰居，我去他家買過幾次豬頭肉。他爸老是打他，我見過兩回，後來就經常一起走，他還給過我十塊錢。」我是真被鄭念嚇怕了，所以說話都語無倫次的。
說完以後，我自己都懵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說的什麼，還不被鄭念給打死啊？
誰知鄭念只是輕輕歎了口氣，依舊望著天空說：「你和宋揚的感情，我很感動。但是，他現在犯了眾怒，一個轉學生，這麼囂張，剛來就打了好多人，本來我看在尚佳妹妹的份上不想和他一般見識，但是他後來越來越過分……」他叨叨了一大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以及，他為什麼要和我說？
「聽說，他挺能打的？」鄭念最後又問了一句。
「嗯，是的。」這個我倒是知道，並且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王凱。
「唔……」鄭念終於把眼睛放了下來，看著我說道：「你不想挨打吧？」
我連忙搖了搖頭。
「那好，我要交給你一件事。你辦好了，我就不打你。」鄭念輕輕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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