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第四十章 屈辱 文 / 傳流鋅蕭
第四十章屈辱
深邃的蒼穹,清涼流淌散開;溫暖的空氣,帶著青草甜嫩的氣息;路旁的枯草,泛起片片綠意。
少年背著乾柴,輕盈走在山間。
他高大英俊,面色溫和,呼吸勻稱,享受青草帶來的氣息。
「娘,我回來了。」
「嗯,正好,飯剛剛好。」婦人將飯菜端到屋外的小桌上。
少年洗了手過來,「娘,姐呢?」
「趕街去了,說是給你做件新衣服,你看你,幾年都未添新衣了。」婦人也坐下吃飯,往少年碗裡夾菜。
少年嘴裡嚼著菜,唇角抿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我這不是有穿著的嘛!」
吃完飯,少年拿了鋤頭,朝屋裡叫,「娘,我走了。」
婦人從屋裡伸出頭來,「不是說等你姐回來一起嗎?」
「娘,就一塊地,天黑我就能回來。姐要是回來,你讓他息著,走一天了。」
落日,酡紅如醉,那樣耀眼。可是,為何你還是清顏得讓人感傷。
少年微仰著頭,側臉輪廓清晰,溫文儒雅。說不清他的表情是欣賞,還是,艷麗的感傷。
落日對人間回眸一笑,突然就跳下山去。讓他猝不及防。
天刷的暗下來,灰暗得讓人想掉淚。聶柘霽的心,突然莫名的痛起來,這麼多年,他已練就微笑,可是,還是不懂得開心。
聶柘霽甩了甩汗漬漬的衣袖,提著鋤頭往回走,抬頭便看見鄭影焦急向田埂走來。
「娘,你怎麼來了?」
「你姐還沒回來。」鄭影走得有些急,兩頰微微泛紅。
聶柘霽的面容有一個輕柔變化,隨即露出一個笑容,「娘,你不要太擔心,也許姐在街上看得久了,所以晚一點回來。我去接她,說不定已在半路。娘,你先回去,在家安心等著,我去去就來。」將鋤頭放在鄭影手裡。
「小政。」
聶柘霽回頭。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
聶柘霽露出微笑,笑容乾淨而清澈,「娘,記得的,一直都記得。」轉身,笑容落下,換上蕭疏,面色沉寂,冷傲得傾國傾城。
聶柘霽沿著上街的路一路走去。今夜無月,夜空漆黑如墨,兩側槁草搖曳,鬼影重重。
突然一人從槁草裡竄出,撲向他。他本能的伸手,突然意識到什麼,收了掌力,避到一旁。
「救我妹妹,救我妹妹。」來人跪著向他移來。
他疑慮的站著未動,「你妹妹怎麼了?」
「他在這山裡與我走散了。」
「她多大?」
「十五。」
「這山不大,又無野獸,你天亮找到她就是了,不必如此驚慌。」聶柘霽說著就要走。
不想男子攔住去路,不住磕頭,「求求你了,幫我找她,求求你。」
聶柘霽看男子腰間有劍,知道不是他說的這麼簡單,必然是遇到了什麼事。
他看看四周,黑如墨色,還是扒開草叢。
天邊已漸漸有了昏黃,是黎明來前的徵兆,壓抑,動盪不安,讓人恐慌。
聶柘霽扒開一簇草,立即閉上眼,慌忙轉身;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忙解腰帶,才發現自己穿的是農裝短衫。
男子見狀,過來扶開草,只見草叢裡躺著一個**的女子。
他慌忙將自己長衫脫下,蓋在女子身上。
女子就是男子的妹妹,她醒來,也看不見她的哥哥,或者,她連世界也未看見。
她面色癡呆,兩眼空洞虛無,彷彿只剩了個軀殼。走路時神色恍惚,飄忽不定,彷彿這個軀殼也要裂解,消散乾淨。
他們兄妹二人也要往鎮上去,與聶柘霽同路。
走到午時,看到一個茶攤,男子給老闆娘買了件衣服,讓老闆娘給他妹妹換上。
男子靠在門處,虛弱得就要倒下去。
茶攤上已有不少茶客,這是個十字路口,往來人流不斷。有農夫、商賈、俠客、書生,人蛇混雜。
左面走來個奶油小生,笑嘻嘻道:「你們有沒有聽說中都尹席航的妹妹席盡妍被人糟蹋了。」他說話,已坐到三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子身側。
「當然聽說了,這麼艷麗的消息,你以為就你游手好閒的知道多。」
是中間那個穿綠衣的男子,他說完,其餘二人笑起來,意味深長。
奶油小生也不生氣,自倒了茶水,「可惜了,聽說那個席盡妍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心靈手巧,賢惠大方、、、。」
「你又沒見過,瞎吹什麼。」是左面那人。
「他是可惜那個幹壞事的不是他。」綠衣說話,聲音總是拖一節。
三人嘿嘿笑起來,奶油小生也不介意,「笑什麼,九十九步笑百步,你們難道不想享這個艷福?還不知怎樣浮想聯翩呢?」
右面那人一本正經道:「你敢,把她席盡妍脫了衣服擺在你面前你都不敢,中都尹要不了你狗命。」突然變了臉色,一臉淫像,「以前他中都尹的門檻高,我們邁不過去,現在不一樣了,他席盡妍已是殘花敗柳,阿三,你現在去中都尹提親,席航一定迫不及待將那破鞋踢給你。」
又是一陣淫笑。
席航面色鐵青,滿眼殺意,抬劍就走。
聶柘霽按住他手,「你想讓他們知道你妹妹在這裡?」
席航眼裡的光立即暗淡下去,淚就要流出來。
席盡妍已同老闆娘一同走出,聶柘霽去拉她,她驚恐縮回去,躲在他哥哥懷裡。
席航收了劍,扶著她走出來。
席航在她右側,聶柘霽不在碰她,而是走在她左側,身子明顯向內靠。開闊的兩肩,將她的視線盡數擋去,也將茶攤上的目光擋在身體外。
多年,多年以後,她才慢慢記起。在她屈辱、絕望、厭惡這個世界的那一天,有個素不相識的男子,用身體擋住她視線,讓她不再看到這個世界的骯髒和醜陋。
走了一段,席盡妍突然坐下,不哭也不鬧,就坐著。兩眼發直,面無血色。
席航仰著頭看天邊,緊緊咬著嘴唇。聶柘霽知道,他是在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有風過,三人都覺得眼睛被吹得生疼,一起將眼閉上。
誰也看不見誰的流淚,誰也看不見誰的傷痛。
聶柘霽的耳裡,清晰傳來淚掉的聲音。他回身,在邊上撿了三顆石子,一會回來,手裡多了塊茶攤老闆娘的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