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十三年前的遇見 文 / 沫影

    序

    喧鬧的大街上，一輛押著囚犯的車子匆匆駛過。那囚犯衣裳襤褸，頭髮散亂，手上套著手銬，身上還有施刑所留下的傷痕，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緩緩的笑了，微微蠕動了下嘴唇。

    沒有人知道他說的其實是「我不悔」三個字。

    他抬頭望了望天，天還是像十三年前一樣，藍得澄澈。

    一、

    十三年前，陸閣溪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是無拘無束的富家子弟。他並不安靜，總是喜歡溜出府中，去大街上湊熱鬧。

    正是上元佳節，好不容易得到父親的許可，可以光明正大的出來逛逛。陸閣溪倒也不閒著，到處跑，跟走馬觀花似的眼花繚亂，害得家僕在他身後不停地追著。

    因為過節，大街上喜慶的不得了，到處掛滿了燈籠，燈籠上還附有燈謎，不知有多少男女在河邊放河燈許願，祈願他們能夠白頭偕老。

    雖說是深冬，雪花灑灑脫脫地落下，卻因為這份熱鬧和美好的心願，人們一點都不覺得冷。

    陸閣溪走著走著就和家僕們走丟了，好在他記得回家的路，所以也不著急。他走過一座橋，準備買燈許願。

    他想祈願自己已逝去的母親在極樂世界過得好一些。

    他知道他到春天的時候就不是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孩子了，他十五歲了。他如今懂得世間冷暖，人心險惡。他知道他母親在世時其實過得很不好。因為是側室，所以處處受人排擠，遭人欺負。母親去世了，府裡的那些女人不知道有多高興，他的許多兄弟也總是嘲笑他，他如此不討喜，如果沒有父親幫他撐腰的話，他恐怕也沒辦法在家中立足。

    其實他總是找機會跑出來，只是為了不願見到那些幸災樂禍，陽奉陰違的面孔罷了，出來反倒清淨些。

    這條街冷清些，大概多半是別人的住處，要不是人都去過節了，這條街估計也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吧？

    他想這裡應該沒什麼地方賣河燈，準備離開，可隱隱地，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誰呢？他有點疑惑。

    他循著聲音一路走去，在一個巷子裡找到了在哭的人。

    他走近，藉著微弱的燈光，看清是一個女孩，衣著樸素，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兒。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啊？」他試著詢問。

    女孩怯怯地抬起頭，沒說話，只是抽噎著。

    那女孩看起來約摸十三四歲的樣子，樣貌雖稚幼但已有了幾分絕色的姿容，她的左眼角下有一顆烏淚痣，讓他大為震驚。

    聽老人講，有烏淚痣的人都是不祥之人，生下來注定只有孤家寡人的命，沒人愛惜，甚至心地灰暗。

    可那女孩哭地那樣悲傷，他實在不能不為之動容。他放軟了聲音說：「別哭了，快起來吧，地上涼。」

    女孩一下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著他，也不起來，只是輕聲問：「你為什麼要和我說話？」

    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孩又喃喃自語道：「他們都說我剋死親友，是不祥之人，沒有人願意和我交朋友，也沒有人和我說話。可是我明明什麼都沒做，我親眼看到全家死於強盜之手，如若不是我藏起來我也早就死了。那些算卜的人說我所到之處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哭是因為你受了太多委屈？」他說。

    「不是的，」她搖搖頭，「我的家沒了，親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如今連棲身之所都沒有，我覺得活下去都很困難。」

    「原來如此，如果我父親允許的話，我可以把你安排到我家裡，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想幫她。

    「我很感謝你，可是……萬一不行的話……」她皺眉看著陸閣溪，眼神裡有情求。

    他說：「不會的，我想他一定會喜歡你的，他很仁慈的。」

    「但願如此吧，謝謝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陸閣溪，你呢？」

    「樓夕。」

    陸閣溪爽朗地笑了：「夠痛快！你放過河燈嗎？我們一起放吧。」他沒想到他竟然會邀請一個見面還不到一個時辰的女孩放河燈，不過話都說出來了，不能再反悔，

    女孩擦乾眼淚，也笑著答應：「好啊。」

    看著點亮的河燈隨著水流越漂越遠，雪落滿了他們的頭髮，燈籠中燈火跳躍，在十五歲的陸閣溪眼裡，是最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