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4章 分手以後的沉淪 文 / 苦茗
莫邪笑笑。
「這是駕駛員的本能對嗎?我知道,遇到緊急情況,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所以別人都說,駕駛座旁邊那個位子是最危險的,千萬不要坐。」
李學琛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些。他有些意外。
「上次看一個香港電視連續劇,裡面說一對夫妻,男的開車,女的坐在旁邊,後來遇到車禍,男的受了重傷,女的一點也沒事。警察錄口供時對那女的說,你真幸福啊,你丈夫為了讓你不受傷害,寧可把自己這邊撞上去,可見他是多麼愛你。其實這都是電視裡瞎編的,千鈞一髮的時候,誰還會想那麼多,總歸先保命要緊了,對吧?這是人的本能。」
李學琛不說話。
「我這麼說,不是怪你不愛我,只是說明一個道理。許多時候都是本能決定一切,人的思想是戰勝不了本能的。我估計換了媽媽和孩子,媽媽也許會為孩子犧牲,但這不一樣,母愛是與生俱來的,差不多也是一種本能。男女朋友跟它是兩碼事,有本質區別。」
李學琛聽著,忽然問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一頭撞上去?」
莫邪盯住他。
「這樣,下次換你開車,我們再去撞卡車。你讓它往我這邊撞。」李學琛提議。
「你什麼意思?」莫邪問他。
「沒什麼意思。」
「你生氣了?」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李學琛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莫邪冷冷看著他:「我說什麼了,你這麼受傷?」
李學琛重重吐出一口氣,看向窗外。
「將心比心,莫邪,」他搖了搖頭,「我要是這麼對你,你早跳起來了。」
「我怎麼對你了?」莫邪問。
「你為什麼說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李學琛道,「莫邪我跟你說,你自己講得開心講得爽都沒關係,問題是要給別人留一條活路。這世上除了傻子,誰也吃不消你這樣雞蛋裡挑骨頭。」
「聽上去,你心頭這口氣好像憋很久了。」莫邪緩緩地說。
「就算是吧,」李學琛說,「莫邪,別看你是女孩子,論通情達理,你可真不如我。」
莫邪看了他半晌,說:「既然這樣,你走吧。」
李學琛遲疑了一下,大步朝外走去。
「砰」的一下,門關上了。
一瞬間,莫邪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其實她一點兒也不在乎撞車的事。她是搞寫作的,很能駕馭語言,卻不知怎的,講著講著,莫名其妙就吵架了。
她從紙袋裡拿出一個鴨舌頭,想吃,過了一會兒,又放了進去。
晚上,李學琛發來短消息:「我們分手吧。」
她呆了半晌,回復他:「好。」
旁邊的病床,那個小女孩沒有吃到葡萄,哭啊鬧啊,被媽媽在小屁股上打了一下,威脅要把她賣給拐小孩的人。小女孩終於乖了,安靜地趴到媽媽懷裡,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她始終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
兩年後,莫邪的長篇處女作發表了,很快的,被一個知名的導演看中,把原著版權買下來,改編成劇本。電影是純文藝片,叫好不賣座,卻在國際影展上得了個獎。莫邪像《還珠格格》裡的小燕子一樣,一夜成名。緊接著,許多人都來找莫邪寫劇本。起初寫一集只有幾千元,漸漸的,一集漲到一兩萬。
莫邪寫都市言情小說,每一本銷路都很好。專家點評,說她將商業性與文學性完美結合,刻畫人物到位,情節曲折,作品雅俗共賞,是當代不可多得的青年女作家。
二十五歲的莫邪,在浦東租了一套房子,兩室一廳,離開媽媽獨住。黃偉和莫邪媽媽關係越來越近了,一天到晚來她家裡,還時不時過夜,莫邪也覺得不自在,搬出去大家都好。
報社的工作她早就辭了,每天下午三點到凌晨五點,是她的寫作時間。
她抽煙,每天一包。習慣在天濛濛亮,也就是睡前喝點紅酒,幫助睡眠。然後把電話插頭拔了,窗戶關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周圍聽不到一丁點聲音。莫邪睡眠不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很久才能入睡,多夢,醒來時夢裡的情景能記得非常清楚。書上說這是輕度的神經衰弱。
王旭輝通常一周來兩三次,都是傍晚六七點鐘的時候,他有鑰匙,打開門,換上拖鞋。這個高大挺拔的男孩,有一張女孩般秀氣的臉,雪白的皮膚,長睫毛,嘴唇紅潤。他繞到她身後,摟著她,抓住她敲擊鍵盤的手。
很快的,他們脫了衣服,纏在一起上了床。她的身體冰冷,而他的身體火燙。他吻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胸。他駕輕就熟,知道如何讓她興奮。
她總能與他一起到達巔峰,同時飛躍,同時落地。節奏掌握得剛剛好。
平靜下來,莫邪繼續寫作,她讓王旭輝在她的床上睡一會兒。他手托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寫。
有時,她會和他一起吃點東西,叫外賣,送兩碗鮮肉餛飩,或是一個比薩。她和他聊天,把她的小說構想告訴他,讓他幫著想一兩個橋段。
王旭輝在網上發表小說,他只寫武打書,走的是古龍那種詭異路線,氣氛渲染得很好,而在莫邪看來,主人公大都不太正常。他今年二十一歲,卻已整整寫了三年。在那個網站上,他的點擊率始終是最高的。
莫邪與他在網上相識,半年後見面。她本來以為他會是個小姑娘,網上這種促狹的事情很多。見面時她看到一張蒼白的清秀的臉。她愣了一會兒。而王旭輝也很詫異,他說,沒想到你這麼老了,我還以為你會是初中生。他們都笑起來。
王旭輝告訴她,他爹媽十幾年前就離了婚,倆人都不願撫養他,他和外婆住在一起。高考時他作文拿了滿分,數理化卻接近零分。職校畢業後,他在一家四星級賓館當服務生。他英語不好,卻會說流利的阿拉伯語。
倆人很快走到了一起。莫邪始終也搞不懂,她為何會喜歡上這個小她四歲性格孤僻的男生。他很依戀她,像對姐姐那樣。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種執著的撒嬌的意味。然而,除此之外,他卻表現出極端的大男子主義。他收入比她低得多,卻從不用她的錢。倆人出去吃飯,全是他埋單。一次莫邪建議aa制,他立刻臉陰沉下去,她便再也不提了。
生日時,她給他買一套名牌的運動服,沒過幾天他就送她一條項鏈,價值比運動服要貴得多。莫邪忽然想起當初,那時她也是這樣,和李學琛算得清清楚楚,幾乎是有些固執地呵護著自己的尊嚴。
王旭輝有些像她。或許,寫小說的人都敏感。——這大概就是她和他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莫邪一直沒有與李學琛聯繫。從醫院那天起,她再也沒有見過李學琛。直到現在,莫邪還是覺得稀里糊塗的,好像沒發生什麼事,突如其來的,她甚至還來不及考慮,只一眨眼工夫,就分手了。
莫邪竭力不再去想李學琛。事實上,她現在很忙,大量的約稿,把她時間擠得滿滿的,她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藥才能入睡。一天中,最多只能熟睡四到五個小時。閒暇時,她會在周圍散步,或者跟王旭輝在一起。她沒空想別的,腦子裡層出不窮的是小說情節,眼前看到的,不是電腦屏幕,就是王旭輝。
她與王旭輝談起過李學琛。那是在網上剛認識聊天的時候。
「我們倆挺要好的。凡是看到過我們的人,都說我們倆挺般配。」她道。
「那為什麼會分手?」他問。
「不知道。我們總共才吵過一架,就那麼一次,就分手了。其實那次也不能算是吵架,最多只是談得不愉快。換了別人,過幾天也許就好了。」
「既然這樣,他怎麼沒來哄你?」
「不知道。」
「連電話也沒打一個?」
「嗯。」
「真奇怪。」他道。
莫邪沉默了一會兒,在鍵盤上打道:
「其實,我是個挺麻煩的人。我要是男人,大概也不會喜歡像我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跟王旭輝好了以後,莫邪就不談李學琛了。王旭輝有一次問莫邪:
「你覺得他好,還是我好?」
莫邪說:「你好。」
「我好在哪裡?」
「哪裡都比他好,太多了,講不過來。」
「騙人,」王旭輝說,「你在敷衍我。」
「不是敷衍,是真心話。」
「跟他在一起開心嗎?」
「沒跟你開心。」
「他能滿足你嗎,能讓你有**嗎?」
「不,不能。」
莫邪想那真是一段純潔的日子啊。她和李學琛除了親吻,始終也沒有過越軌的舉動。說來好笑,她跟他分手後,又談過兩次戀愛。王旭輝之前,她與一個牙科醫生交往了半年,只認識一個月,便上了床。
她把她的第一次,糊里糊塗地交給了一個並不太成熟的男人。好像也不覺得可惜,那男人對她說:現在外面都這樣。她也就釋然了。後來,牙科醫生的母親不喜歡莫邪,和她談不來,這樁戀情便結束了。
為什麼與李學琛就不能呢?——這個問題莫邪想過好多次,一直想不通。
他們其實有很多機會,有幾次李學琛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在學校的宿舍裡,他請同室的男生吃肯德基。男生一哄而散,宿舍裡就剩下她和他兩個人。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她不允許,堅決不允許。他脫她的衣服,她只許他親吻撫摸,再下去就不行了。其實她並不是那麼看重貞操,內心深處也有著衝動,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那樣近乎殘酷地拒絕了他。
莫邪現在跟兩年前完全不同了。這主要表現在對男友的態度上。大概是把精力都投到寫作上的關係,不想別的東西,所以與王旭輝相處的日子裡,顯得非常平靜。至少對她來說是如此。她享受與他的每一刻,享受他帶給她的歡愉,很少考慮到別的。反倒是王旭輝偶爾會發些倔脾氣,她也能容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