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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8章 許久不曾碰她的手 文 / 苦茗

    「王文海是我哥們兒,欺負他就是欺負我。」他一抹嘴巴。

    大家嚷道:「內奸!這傢伙絕對是內奸,存心跟同學們過不去。」

    莫邪說:「沒關係,他喝也一樣。」

    她仰起脖子,咕嚕一下,把酒喝了。

    倆人幾乎同時坐了下去。

    大家又鬧了一會兒,新郎新娘到別桌敬酒去了。任曉婷問李學琛:「頭疼不疼?」

    「這點酒算什麼。」李學琛道。

    「什麼呀,滿滿一玻璃杯,起碼有三兩。還是一口氣喝下去的。」

    李學琛站起來,上衛生間了。任曉婷問莫邪:

    「你不要緊吧?」

    「沒事,」莫邪對她說,「不好意思,連累你們李學琛了。」

    「婚宴上大家鬧著玩,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任曉婷笑道。

    停了停,任曉婷問莫邪:

    「你的筆名是叫珈藍?」

    「嗯,對。」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珈藍,我還是剛剛聽他們說了才知道。李學琛很喜歡看你的小說呢。」

    「老同學捧場。」莫邪笑笑。

    李學琛從衛生間回來了。他說:「我們不鬧洞房了,回去吧。」

    任曉婷問莫邪走不走,莫邪說好啊,走就走吧。

    仨人臨走前跟新郎新娘去打招呼。王文海已經被灌得舌頭大了,有些口齒不清。

    「李學琛今天很好,很夠朋友,」他道,「莫邪就不大好了,灌我酒。」

    莫邪說:「你又沒喝。」

    「你跟以前可不一樣了,」王文海笑著說,「當了作家變壞了。」

    他又對任曉婷說:「招呼不周啊,怠慢啊。」

    「新婚快樂。」任曉婷道。

    「謝謝,謝謝。」王文海拱手作著揖。

    仨人走出酒店,攔了一輛出租,莫邪說:

    「你們先走吧。我坐後面一輛。」

    李學琛和任曉婷上了車,車開動後,李學琛回頭看到莫邪並沒有上出租,而是朝前走去。

    李學琛先把任曉婷送回家,隨即走到樓下,又攔了一輛出租。司機問他去哪兒,他愣了一下,老半天才說了個地址——莫邪的住所。

    莫邪一個人慢慢走著。紅燈停,綠燈行,從大馬路走到小弄堂,向左拐,向右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漫無目的,大腦什麼也不想,只憑兩條腿發揮。

    等到她感覺腿有些酸的時候,一看表,已經十二點了。好在兩條腿似乎是認識路的,居然到了離家不遠的地方。她繼續走回去。

    夜深了。小區裡靜悄悄的,連窗戶裡的燈光都沒剩下幾盞。風,柔柔地刮在臉上,能嗅到風裡飄來淡淡的青草香。

    樓下,一個人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莫邪遠遠便看到了他。她看不清他是誰,但空氣中瀰漫著熟悉的氣氛,她一步步向他走去。

    李學琛瞥見地上的影子,被路燈拖得好長。他抬起頭——

    莫邪眨了眨眼,睫毛的投影落在臉頰上。

    「怎麼在這裡?」莫邪問。

    「等你。」他道。

    停頓了片刻。

    莫邪把手遞給他。「上樓吧。」她道。

    李學琛握住她的手。——許久不曾碰她的手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他都不記得了。她的手又小又軟,溫潤得像塊玉。

    那一刻,他感動得想哭。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倆人上了樓。莫邪打開門的瞬間,好像什麼東西從鼻子流過,又酸又熱。他們徑直去了臥室。那裡有一張大床。關門,開燈,拉上窗簾。房間像個封閉的小盒子。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他們脫了各自的衣服,動作起初都有些慢,像是不好意思。後來,加快了速度。襯衫、裙子、文胸、內褲,扔得到處都是——他們需要把所有的牽絆都甩開,立刻到床上去。

    接下去的一切,都是瘋狂的。大約是藉著酒勁,像在比拚速度和耐力。

    她的身體對他而言,是完全新鮮的,這個曾經渴望過卻沒有擁有,時隔三年又重新展現在他面前的身體,讓他驚喜和感動。他幾乎是虔誠地吻遍她身體每一個地方。半夢半醒中,她聽見他叫她的名字:

    「莫邪、莫邪。」

    他們一塊兒從懸崖上飛起,又一塊兒落到地面。

    片刻後,她把頭枕在他的胸前。他緊緊摟著她,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你抽煙?」他問。

    「嗯。」

    「抽得凶嗎?」

    「一天一包。有時候多一點。」她回答。

    李學琛把她摟得更緊些。

    「怎麼辦?」莫邪問他。

    「嗯?」他不明白。

    「你的任曉婷,還有我的王旭輝。」

    李學琛沉默了一會兒。他說:

    「我不知道。真的。」

    王旭輝的媽媽生病去世了。胃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幾乎沒怎麼折騰便告別了人世。

    王旭輝趕去蘇州開她的追悼會。她現在的丈夫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眼睛裡滿是紅血絲,臉都是腫的。王旭輝是第二次看到他。當年王旭輝才七歲,男人帶著他媽媽離開他,他爬上小凳子,從窗口看著他們——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後來又生了一個女兒,今年小學畢業。小女孩很怕生,躲在爸爸後面,她爸爸說,叫哥哥啊。她才怯生生地叫了聲「哥哥」。她很瘦,身架單薄極了,眼睛卻很大很圓,像王旭輝的媽媽。

    王旭輝的爸爸也趕來了。他和第二任妻子去年離婚了,上個月剛與第三個女人領了證書,結婚照也拍好了。他在一家國營企業當採購員,工資不高,油水卻很足。每個月他給王旭輝的外婆五百元錢,算是兒子的撫養費。

    他看見王旭輝,神情有些尷尬。王旭輝沒叫他,也沒理他,像是沒這個人。

    王旭輝在蘇州住了兩個多星期,給同母異父的妹妹買了兩件衣服,一套文具。離開的那天,小女孩倚在門口一直看著他,直到他走遠。

    王旭輝下了火車,逕直來找莫邪。莫邪卻不在家。他在她的床上睡了一會兒。

    莫邪從超市回來,她看到床上的王旭輝,說了句「你來了」,把牛奶和速凍食品放進冰箱。她通常一周只去一次超市,採購吃的和生活用品。她有一個很大的冰箱,足夠放得下一星期的口糧。

    「都安置好了?」她問他。

    「嗯。」

    「想開點,你媽媽好在也沒受什麼罪。」

    「我有什麼好想不開的。她不把我當兒子,我也早就不把她當媽了。」

    「別這麼說。」莫邪道。

    王旭輝笑了笑。

    「講起來也真是滑稽,人家夫妻離婚,都捨不得小孩,千方百計爭取小孩的撫養權。我老爸老媽真瀟灑啊,好像我是一團垃圾,恨不得早點丟掉。我媽運氣不好,法院把我判給她,她就把我扔給外婆,幾年都不來看我。」

    莫邪靠近他,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

    「是我爸先跟那女的搞在一起的,那女的逼我爸離婚,我媽一開始死活不答應,後來她外面也有人了,也就同意了。我那時心裡害怕極了,眼巴巴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可他們誰也不看我一眼。」

    莫邪歎了口氣。

    王旭輝忽然問她:「你相信這世上有愛情嗎?」

    莫邪點頭。「我相信。」

    「我也相信。可愛情是脆弱的,持續不了多久。我外婆跟我說,我爸追我媽那時候,還不流行送花呢,條件不好也買不起花。他自己種花,月季、百合,還有牽牛花,什麼都種,他家陽台上種得滿滿的。到花開了,他就把花送到我媽家。一盆一盆地送,我外婆說他少說送了有十七八盆。這可比現在買一束花送女孩費工夫多了。我覺得我爸那時候是喜歡我媽的,要不然也不需要這樣。後來時間久了,愛情淡了,也就不喜歡了。他今年是第三次結婚,看樣子也長不了。」

    「別說得這麼悲觀。」

    「不是悲觀,是真的。愛情像曇花,絢爛一時,最終總會凋謝的。」

    「聽上去像在寫小說。」莫邪對他笑,「你是寫武打書的,可別來搶我飯碗。」

    「真的,我是說真的。」

    「別這麼矯情。」莫邪道,「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這樣,生命為什麼寶貴?就是因為它只有短短幾十年,這還是壽終正寢,碰得不巧被車撞死、被仇家捅死、被雷打死、生出來不久就夭折,這些都有可能。愛情也很寶貴對嗎?同樣的道理,因為它存在許多不確定因素,會被許多東西所左右,稍不留神便會失去。越是寶貴的東西越是脆弱,這是沒辦法的事。」

    王旭輝聽著,忽然握住她的手。

    「你是在暗示什麼對嗎?」他問她。

    莫邪說:「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旭輝躺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道:

    「我聞到這床上有陌生的氣味。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莫邪一怔。

    「我快要失去你了,對嗎?」他盯著她。

    莫邪嘴巴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王旭輝道,「你說的對,越是寶貴的東西越是脆弱。我喜歡你,把你當成珍寶,你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所以我們的愛情,就是最脆弱的東西。」他說到這裡,居然還笑了笑。

    「我又在抒情了。看來,我大概真要改行搶你的飯碗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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