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1章 隱憂 文 / 苦茗
「你覺得她寂寞嗎?」
李學琛盯住岳翎的眼睛。
她的瞳孔亮極了,很輕易就能含住他的眼睛。
「問我,還不如問問你自己。」
「我天生就這付樣子,」他回頭繼續寫字,「喜不喜歡是她的事。」
「別這樣,這樣不好。」
「你特地來這兒教訓我的嗎?」
「我是那種人麼?」岳翎笑著捶他肩膀,讓李學琛寫歪一個數字。
「你放心,我過兩天就回去,連火車票都買好了。」
李學琛一驚:「回去?媽都不在了,你還回去做什麼?」
岳翎先不回答,她發現李學琛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憂慮,那種焦灼的、迫不及待的憂慮她以前從來沒見過,她想把它揣摩清楚,以便牢記起來。
「我在上海一家大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薪水很高,下個月就要上班,我可不想放棄。」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你去睡覺吧!」
李學琛隨手將一張紙翻過去,冷冷地迴避她。
岳翎乖乖地回到床上,屋子一下變得好安靜。
李學琛寫完了策劃案的所有內容才熄燈上床,他也睡不著,心想,岳翎的那份工作到底是幹什麼的呢?
「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
阮菁把飛機頭對她所說的,關於李學琛和岳翎之前在上海的生活,對顧丹重新描繪了一遍。那個週末,她們商量好了約兄妹倆和飛機頭一起去逛貴族街,顧丹怕他們找不著,就先約了阮菁在星巴克等他們
「這麼說,你打算放棄?」
「飛機頭高中時就愛上她了,而且愛得特蠢特拗,你說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公平競爭唄!你不是一向豪言壯語挺來勁的嗎?關鍵時候就沒轍啦?」
「不行,我覺得對手太強,搞不定,萬一弄巧成拙,我和那頭豬就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為什麼搞不定,我看她乾乾瘦瘦的,沒什麼實力。」
顧丹覺得沒道理,哪有不戰而退的?
阮菁認真地搖頭:「我一眼就看出來,這女孩身上有股奇異的、令人臣服的力量,就藏在那副瘦弱的骨架裡面,外表越單薄,那股力量就越強大,就好像沉沒在海底的寶藏,看不見摸不著,可你就是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你有沒有仔細看過她的眼睛?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清澈的一對眼睛,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穿似的,那種靈氣讓人喘不過氣來,我敢說,她一定是個極有才華的人。」
「不是才華,是邪氣,我覺得她挺邪乎,根本就是個怪胎。」
顧丹對岳翎的厭惡完全沒有道理。
而事實上這幾天,當她親眼目睹岳翎和李學琛形影不離地出現在校園裡時,竟然也有那樣的感覺,甚至,比阮菁更強烈。
她認為岳翎非常特別,她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美,那種美之所以獨特,是因為它太蒼涼,蒼涼得讓人動不動就想哭。儘管如此,她表現出的氣質還是那麼地強韌,不知不覺更增添了美麗的悲劇性。
這樣的美,看上去似乎和妖艷沾不上邊,實際上遠比妖艷更蠱惑人。
岳翎深藏不露的美一旦和李學琛的憂鬱混合到一起,就顯得尤為融洽——一種近乎完美的融洽,以至於,他們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顧丹看著看著就會迷茫起來。
他們不像兄妹,像情人。
這個念頭讓顧丹感到毛骨悚然。
「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那麼久,這兒我不太熟,差點迷路。」
飛機頭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李學琛和他妹妹呢?」
「在後面,我先跑來就是怕你們等急了。」
這時,李學琛和岳翎走進來,一前一後,隔著一小段距離,可是,顧丹卻有種兩個人重疊著一同閃進來的幻覺。
「恐怕逛不了了。」李學琛沒坐穩就對顧丹說。
「為什麼?不是說好的嗎?」
「問她。」李學琛指指岳翎,「她早上才告訴我,買的是今天下午三點多的火車票。」
「這就要走了嗎?」
顧丹沒想到會這樣,心裡卻偷偷地溜出一口郁氣,一下舒暢了起來。
「是啊,真對不起,辜負了你們一片好意。」
她友善地笑著,看不出任何依依不捨的情緒。
「你要走了麼?真的要走了麼?」阮菁興奮起來,眉開眼笑地追問。
「人家要走了,你很高興嗎?」飛機頭板起臉來對她吼。
「哪有,我們剛成為朋友,我是捨不得她。」
岳翎覺得她掩飾不住偷樂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飛機頭你放心,阮菁第一捨不得的人是你,第二才輪到我。」
「飛機頭?這個綽號有個性。」阮菁戳戳飛機頭的腦袋,「你瞧,我就說你是豬,你還不信。」
「飛機頭是你能叫的嗎?」飛機頭趕緊甩掉她的手。
「我最討厭男生對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粗手粗腳凶巴巴。」
岳翎輕描淡寫一句話讓飛機頭一臉尷尬。
「飛機頭,你不僅嘴巴油了,連性格也越來越沒水準了。」
「對對對!他就缺個人踏踏實實地罵他一頓。」
阮菁開心地抓住岳翎的手:「我不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我開始喜歡你了。」
「我也喜歡你。」
「為什麼?」
「因為沒見過比你更率真更可愛的姑娘。」
「那你喜歡飛機頭嗎?」
阮菁覺得岳翎夠大方,索性敞開性子和她單挑。
「喜歡。」岳翎如實回答。
阮菁的臉立刻拉長了,飛機頭剛想雀躍,岳翎又加了一句:「就像喜歡李學琛那樣。」
「你是說,只把他當哥哥?」阮菁的眼睛閃閃發亮。
「沒錯,而且比起李學琛還差得很遠,因為我和他可沒血緣關係。」
飛機頭深受打擊,一個勁地歎氣,阮菁高興極了,她沒想到岳翎會對她那麼坦誠,那一刻,顧丹的目光突然和岳翎交匯在一起,同樣地,顧丹從她清澈的眸子裡看到了無數的信任和囑托,這女孩子實在太聰明了,短短幾句話就把她們先前討論的煩惱和她自己內心暗藏的困惑解除了。
顧丹瞥了李學琛一眼,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獨自古怪地鬱悶著。
李學琛提前回去拿行李,然後送岳翎去火車站,飛機頭心情不好,和阮菁、顧丹稍坐了一會兒就先行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顧丹奇怪地瞪著樂不可支的阮菁,搞不懂她怎麼那麼傻。
「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斜睨著她的臉。
「難道你看不出來她有多厲害嗎?她故意刺激飛機頭,好讓他對自己更著迷,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這個道理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覺得她光明磊落,特有種,輸給這樣的人,我阮菁一定心甘情願、心服口服。」
「神經病。」
顧丹忍不住用上海話罵。
「顧丹。」
阮菁突然走到她面前,皺起眉頭。
「我發現,你是個很小氣的人。」
顧丹怔住了,呆呆地杵在原地。
她沒料到阮菁會聽懂那句話。
李學琛回到家,發現顧丹已經將房間收拾得差不多了,唯有那塊長長的床單沒有動,彷彿是刻意留給他的。
李學琛正要把它從牆上取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顧丹覺得他拆床單的動作顯得特別憂傷。
岳翎一來一去,似乎讓李學琛的憂鬱症變得越發嚴重了。
顧丹從來不曾覺察到,他是如此孤獨的一個人,孤獨到寧可把自己關在人生狹隘的縫隙裡。
除了岳翎,誰也走不進去。
顧丹受不了這種感覺,她走過去,從背後擁抱他。
李學琛沒有拒絕,而是把身體轉過來,將頭埋進去,就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知道你很擔心,很想把她留在身邊,這一切我都瞭解,可是,你也有你的難處,不是嗎?」
他把她抱得更緊,顧丹知道他默認了。
就在這時,公用電話亭的老頭在樓下大叫李學琛的名字,說是有通上海打來的長途電話。
李學琛拿起話筒,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過來。
「你是岳翎的哥哥李學琛嗎?」
「是。」
「我是你母親的朋友。」
李學琛想起來了,岳翎在信上提到過有個男人一直在照顧他們,難道就是他?
「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母親給了我你學校的電話,你的同學又把你家的電話告訴了我。」
「找我有事麼?」
「岳翎,來找過你嗎?」
「她剛走。」
「你是說,她已經回去了?」
「對。」
「謝謝你讓她回來,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是她自己堅持要回來的,她說在上海找到一份好工作,下個月就要上班。」
「工作?什麼工作?她剛剛回來哪來的工作,除非去打零工。」
「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遍!」
他驀地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李學琛抓起外套奪門而出,顧丹什麼也來不及問,只好倉皇地跟在他後面。
回到火車站,李學琛像瘋子一樣撥開人群尋找岳翎,他驚恐的表情讓顧丹緊張得完全不知所措,她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那件事已經嚴重到了讓李學琛抓狂的地步。
終於,他看見她了,排在檢票隊伍的最前面,神色渙散,步履蹣跚,他衝過去,一把將她拽離人群,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這是幹什麼?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