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6章 喬遷之喜 文 / 苦茗
「不行,寫不下去了。」岳翎忽然站起來,回過頭來對他們伸懶腰。
李學琛凝視她若無其事的眼神,慶幸著她專注的時候,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我要睡覺了,飛機頭你怎麼還不走?」
「我醉了,走不動了,我要睡在這裡,和你們家的破地板說幾句悄悄話。」
「只許在李學琛那邊說啊,不許滾到我這邊來。」
岳翎拿起臉盆和毛巾去樓下的廁所洗澡,李學琛想把飛機頭拖上床,他卻把耳朵貼在木頭地板上,悠悠地問:「你說,岳翎這輩子除了李學琛還會喜歡誰呢?」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連蟲子也出奇地沒了聲響。
「飛機頭?」李學琛有點擔心,蹲下來摸飛機頭的頭,他把眼皮抬起來對著頭頂上方李學琛的臉,說:「它不理我。」
「你真的醉了,早點上床睡覺吧。」
飛機頭沒有站起來,只是翻身背對著李學琛盤腿坐。
「你怎麼了?」
「岳翎對我說永遠別想從你的生命裡把她接走,當時我很傷心,以為這表示她對我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後來,我仔細回想她說這話時的神情和語氣,突然就害怕了。」
說到這裡,他終於站起來面對他。
「李學琛,我想岳翎不是不喜歡我,而是沒辦法喜歡我。」
「因為我不是你,沒有人可以變成你,而在她心裡,從小到大似乎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
「你在說什麼……」李學琛打斷他。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高中的時候,我以為她還小,對你的那種依戀只是本能。可是,現在她長大了,眼裡卻依然容不下任何人,李學琛,你覺得這正常麼?」
沒等到李學琛回答,岳翎就走進來了。
她看著兩個男人直愣愣地站在床前,同時將凝重的眼神投射到自己身上,有些被嚇到,心想,剛才還好好的氣氛怎麼突然就變渾濁了呢?
「你先睡,我和飛機頭出去透透氣。」
岳翎把臉盤放好,回頭一望,整個屋子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李學琛依稀記得在高三快結束的那段日子裡,飛機頭好像也曾經為了岳翎的事和他一起站在昏暗的路燈下聊天,只不過那時的天氣沒現在這麼炎熱。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飛機頭繼續質問,很清醒的樣子。
「飛機頭,你以後不要再管岳翎的事情了。」
「這就是你的答案?」
「對不起。」李學琛低下頭,想要把臉藏進身體裡去,可是,凌晨的日光將他照亮了,模糊之間,飛機頭發現,他的話讓李學琛觸摸到某種被吞噬被沒頂的恐懼,他拚命抵抗,仍然無濟於事,最終將他整個圍困起來。
「我也不知道那答案到底是什麼。」
飛機頭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話講了。
漫長的一夜眼看就要結束,兩人的談話似乎也應該告一段落,彷彿同時默契地意識到,這樣的話題是只屬於黑夜的。
李學琛走出巷口去買早點,飛機頭獨自回到樓上,發現岳翎依舊沉浸在甜蜜的睡夢中。
飛機頭仍然沒有睡意,只是隱約感到頭有些陣痛。於是,在書桌邊上坐下來,這時候,他看見了李學琛夾在參考書中的那本絲絨緞面的筆記本,覺得很眼熟,便抽出來隨意翻了翻,裡面掉出一張岳翎的手稿,上面凌亂地塗著一些文字,其中有句話不曉得被誰用紅筆勾勒了出來,字跡很潦草,但仔細研究還是可以辨認出來。
他用手摀住她的眼睛,說:「我們相愛吧,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飛機頭感到震撼。
看起來像是小說裡的對白,可是接下來,飛機頭的目光又回到了掉出稿紙的、筆記本的扉頁上。
看完那段文字,飛機頭才意識到那是岳翎的日記。
他幾乎立刻就合上本子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與此同時,那種令他異常畏懼的感受即刻接踵而來,將他整個淹沒了。
飛機頭又體驗到了害怕的情緒,非常非常地害怕……
這年夏天結束得很蹊蹺,8月就開始下雨,9月氣溫便直線下降。
飛機頭一開學就開始尋找顧丹,他覺得有必要和她單獨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可是,顧丹突然不見了。
李學琛也在找她,結果一樣,連續好幾天也沒能和她碰上面。
「她在躲你麼?」岳翎忍不住問道,「複賽結束後她就一直怪怪的,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
她是存心躲著,這點李學琛基本上已經感覺到了,可是他找不到理由,或者,沒有心思去找。
「我想,你還是應該好好跟她解釋解釋。」
「解釋什麼?」
「謠言啊,這種事不可能在她心裡沒有影響。」
李學琛沒反應,遲鈍的態度讓岳翎有點惱。
「要是你再這樣,我就回去。」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話!」他走過去抓住她。
岳翎面無表情,瞪了李學琛一會兒,輕輕撥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回去做自己的事。
這種莫名其妙的冷戰持續了將近一個多月,直到一天傍晚,顧丹意外地出現在岳翎的櫃檯前面。
她臉色果然不好,有點鬱悶。
岳翎覺察出她望著自己的眼神裡,無端地多出許多陌生的情緒。
「顧丹?你沒事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是麼?我很好,沒什麼可擔心的。」
她微笑,語氣卻很冷淡。
「你幾點下班?」
「六點。」
「一起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
六點三十分的時候,顧丹和岳翎已經在商場底樓的西餐廳裡吃完各自的牛排,顧丹要了兩杯拿鐵,她知道岳翎和她一樣,愛喝奶味濃重的咖啡。
「為什麼躲著李學琛?他做錯什麼了讓你那麼生氣?」
「他沒錯,是我自己有問題。」顧丹撇撇嘴,表情很複雜。
岳翎語塞,眼前的顧丹似乎和最初認識的顧丹有所不同。
「你不是找我有事麼?」岳翎問道。
她不響,呆呆地看了岳翎一會兒。
「在提問之前,我先向你保證兩件事,一,我們今天的對話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二,不管你的回答是真是假,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問你第二次。」
「所以,你能不能也答應我兩件事?」
「得看看我是否做得到。」
「很簡單,不要拒絕回答我的問題,在你個人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不要對我撒謊,因為,你的答案對我很重要。」
「可以。你到底要問我什麼呢?」
「岳翎。」她身體前傾,強迫她將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臉上。
「你愛李學琛麼?」
「當然,他是我哥哥。」
「我說的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愛,我是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彼此互相佔有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岳翎突然怔愕。
顧丹看見她的眉毛在顫抖。
她坦然的姿態看上去似乎依舊完好無損,但是,一些本能的觸動還是防不勝防地擾亂了她的寧靜。
她在慌亂,至少,內心正慌亂著。
「難道你相信那些謠言?」
「這個問題我不必回答,你不要逃避,請正面回答我。」
「我不曉得你最近又聽說了什麼,不過,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對李學琛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這樣,夠清楚了麼?」
「你撒謊。」
「我為什麼要對你撒謊?」
「因為你怕傷害到別人。」
顧丹端起杯子喝咖啡,故意不看她的臉,岳翎不得不再度揣摩她的動機和緣由,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她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我什麼也沒聽說。」
「我只是看見李學琛吻了你。」
岳翎覺得胸口很悶,像是被人一把握住了心臟。
「你看錯了。」她冷靜地掏出錢包,準備離開。
「岳翎!」顧丹毅然把手壓在她的錢包上。
「你聽我說,我並不想看到那一幕,它已經困擾了我整整一個夏天,也許你並不知道,我喜歡你並不亞於喜歡李學琛,因為我知道你們是一體的。可是,我沒辦法接受你們親密到那種地步,別忘了,你們是……」
「顧丹,你看著我。」
岳翎摸索到她試圖遮掩的虛弱和無助,於是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將很堅定的情緒傳進她體內。
「我也很喜歡你,所以,我對你發誓,我發誓,你所想到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永遠不會發生在我和李學琛的身上,永遠不會。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我是說永遠,永遠你明白嗎?」
她怔怔地凝視岳翎溫柔而果斷的雙眸,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默默地把手從她的掌心抽出來。
岳翎放開她,同時感到體內某個重要的部分被赫然抽離,如同親眼目睹一場裸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魂飛魄散,再也無法回歸到完整的原始狀態。
當岳翎將杯中冷卻的咖啡全部喝完之後,顧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她問岳翎,如果有一天,李學琛因為自己而離開她,她會不會接受飛機頭,投奔他的懷抱。
岳翎笑了:「也許會,也許不會。」
這時候,顧丹清楚地看見她的笑容裡融化著一些無形無味的眼淚,讓那個笑變得格外蒼白,格外淒涼。
但是,這個笑容沒有攪亂顧丹原有的思路,她沉著地將目光筆直刺進岳翎清亮的瞳孔深處:「我希望,你也能牢牢地記住今天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