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相遇 文 / 恐龍下的蛋
這幾年其實並不平靜,城郊的山腳下,轟隆隆的機器聲,鏟車,攪拌車蓋過了林子裡小鳥們的拌嘴聲,高樓像施了肥的野草,層層長高。
幾個夏天過去,轟鳴聲終於稍息,樓房們刺穿樹林,像樹林裡的新大陸,扎眼的嚮往著山頂,小樹林裡的池塘鑲上了水泥輪廓。池塘邊的雜草叢被削去了多半,只留下了一個尖酸刻薄的三角形。黃昏已來臨,幾隻蚊子在草叢中,嗡嗡地討論著佔地補償的事。
一隻蚊子,趴在高層904的窗前,眼巴巴地望著屋裡的活物,老男人穿著背心,忽閃忽閃的搖著扇子,電視裡不時發出小女生的尖叫,蚊子在玻璃前看著自己的樣子,眼睛瞪著眼睛:「該死的玻璃,我不喜歡打扮,不要把我隔離在餐桌外」。
沿著窗戶的輪廓盤旋了幾圈,蚊子終於發現廚房的窗戶沒有關嚴,幾年來減肥的效果終於體現,蚊子急不可耐地想從縫隙裡鑽過去,試了幾次,除了自己的翅膀進不去外,肩膀還可以穿過,轉過身,抓耳搔腦,夏夜的風徐徐吹來,樹影騷動,蚊子被側身吹進了廚房。
吹到灶台上,爐盤上尚有餘溫,油膩的讓蚊子幾次盤旋了幾轉才停下來,蚊子整整翅膀,試探著撲扇了幾下,沿著牆壁,飛向臥室,汗臭味,像導航儀一樣,把蚊子帶到了床前,蚊帳像鐵絲網一樣擋在眼前,網格比去年的要密。蚊子開始尋找破綻,枕頭附近,涼席周圍,地毯式的搜索。
一滴螢光飛來,在漆黑的夜裡劃著螺旋線,像喝醉酒的流星,朝床邊飛來,到蚊帳邊降落,蚊子好奇的湊過去,藉著微微的螢光,發現還有一隻同類和一隻螢火蟲,手往嘴邊一豎:「噓!」,同類過來,用純正的北京口音,朝他打招呼:「晚飯還沒吃啊,您哪?我叫木頭,在池塘北側住。」
「我叫花皮,斗膽問一句,家父是做木匠的?」說著,張開翅膀,亮出身上的斑點,「這是我的logo」。
木頭指指旁邊的螢火蟲,「這是我的手電,star先生」,star禮貌地點點頭,然後扎個馬步,一使勁,身上閃了兩下。
木頭把翅膀往身後一收,從身上的工具袋裡,拿出一對螃蟹鉗子,star像個礦燈一樣,臉漲得通紅,在旁邊照著,木頭在蚊帳上一夾,網格斷了,「這是我叔叔送給我的,他搭遠洋輪船去過夏威夷。」
蚊帳只開了一個小口子,這對花皮來說已經足夠,老男人此時已進入夢鄉,偶爾的,嘴巴像咀嚼著什麼,薄薄的毛巾被斜搭在身上,手和腳,這些花皮最喜歡的部位,暴露在眼前,老男人弓著身子躺在床上,像擺在菜板上的下酒菜,不對,因該是盛到碟子裡的下酒菜。在花皮的眼裡,每個人的身體都像劉三姐家門前的那條小河流,奔騰著讓他心跳的血液。
花皮擺出為食亡的架勢,撇開木頭和star,衝到腳趾頭上,嘴往下猛紮下去。star過去一把拉住了,花皮有些翻臉,「小心我把你拴到竹竿上,當燈籠使!」
到飯桌邊最餓,到馬桶邊尿最憋。
不知道什麼時候,木頭戴上了白口罩和白手套,手裡拿出針筒,藉著star的光亮,瞅準血管紮了下去,抽了半管子,在一張不知道什麼的紙上滴了一滴,少時,將紙片舉過頭頂,「嗯,是我最喜歡的a型血。」花皮聽不懂什麼啊哦鵝的,附和著說:「我也喜歡。」暗暗為針筒裡的血液嚥了幾口唾沫。
木頭把針筒遞給star,脖子圍上餐巾,不緊不慢的嘴紮了下去,拔出來,咂咂嘴,「還好,比較粘稠」。
花皮有些不理解,這種進食風格和自己相差甚遠,以前自己一嘴下去,不吃到打飽嗝決不停下來。看來木頭應該是城市戶口的蚊子,不愁吃的,沒有體會過搶食的樂趣。
star的燈光有些刺眼,按說燭光晚餐忽明忽暗才有情調,晃的花皮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聽說城裡人開車都喜歡開遠光燈,不知道star是否染上了這個惡習。
star做了一件讓花皮心想事成的事,他走過來,讓花皮張開嘴,從背後拿出針筒,朝嘴裡射了出去,花皮覺得有些站立不穩,但是,尚有餘溫的血液,跟著自己喉嚨裡吞嚥的節奏,充實著他的身體,在尋找重心和消除飢餓的快感中,花皮的身體像染色了一樣,變成了健康的暗紅色。
血濃於水,花皮聽說人們經常在酒裡摻水,但是對花皮卻很厚道,他們從來不會在自己的血液裡摻水。
花皮和木頭吃飽了,花皮用手背把嘴邊的血跡一左一右的擦了擦,木頭則掏出一張紙巾,往嘴邊點了點,用兩手一捏,輕輕地拋了了出去,star看著他倆,吃吃的笑。花皮臉有點紅,彎腰揀起紙巾,也在嘴邊點了點,拋了出去,血液有些凝固,紙巾沾到了手上,花皮甩了兩下沒甩出去,只好用拇指和食指將紙彈了出去。star笑得更厲害了,木頭咳嗽了一聲,star的臉突然像熨平了一樣,笑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