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二節 文 / 茶靡小野狼
(二)
霞光滿天,照耀的整個桃源一片金黃。一條小溪叮咚流淌,貫穿桃源,流向更遙遠更神秘的大江。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爸爸——我們回來啦——」淘氣的聲音從桃源深處傳來,那精力充沛的呼喊聲,讓路邊的桃樹枝都畢恭畢敬地讓開了道兒。
「嘿嘿——爸爸,茉莉——」藍衫和藍斑並肩滑翔而來,他們同時在半空中直立起身子,微微伸出收縮在腹部的雙腿,翅膀收攏,輕拍兩下,落在了他們家門口的樹枝上。
「這麼晚才回來,又去哪瘋玩啦!呵呵,我和爸爸還有些擔心你們呢!」忽而,一串甜美的童音裊裊傳來。
就好像一片青翠欲滴的樹葉,在風中飄搖而來,矯捷而顯得纖柔。
她輕輕飛來,落在枝頭,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快進去吧,爸爸在等你們呢。」
「好勒——爸爸——」藍衫和藍斑如同兩隻飢餓的小狼,旋風一般地衝進了樹洞。
她看著她的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嘴角輕輕一揚。她還是個孩子,行為舉止間卻無不透露著純潔、可愛。還有,她將來那與世無雙的美麗。
這只年輕美麗的虎皮鸚鵡有一個溫婉端莊的名字:茉莉。一聽到這個名字,彷彿茉莉花那幽雅淡淡的清香就縈繞在鼻尖,給人一種沁人心脾又陶醉於此的感覺。
太陽搖搖晃晃,就要墜下海平面,但它依然散發出最溫暖的橙光。茉莉轉身,看了一眼夕陽,一縷橘色的光像紗一般穿過她微側的臉龐,那一刻,她的眼裡一片淡然悠遠。
她看了一眼金色的夕陽,轉身也進了洞裡。
天還沒有完全黑,洞裡雖然黯淡,彼此卻還能看見。
他們圍在一起,一串接一串的歡笑聲從洞裡飄飛出來。
藍衫藍斑嘰嘰喳喳地講述著今天在外面的見聞遭遇,時不時狼吞虎嚥一口美味的晚餐。茉莉坐在一隻年長的雄虎皮旁邊,時不時笑看著藍衫和藍斑。
他就是珍珠斑。是茉莉的父親,三個孩子的父親。
看到他的身材就不難猜出,藍衫和藍斑這兩個小子的英俊瀟灑全來源於他。只是,他身上藍色的羽毛已遠遠不及他兒子的那份油亮而充滿活力。
他晚年歸隱於這片桃源,那時,這三個淘氣鬼還只是三隻雪白的蛋兒。如今,他依舊淡然地生活在這片與世無爭的桃花源裡,見證著每年桃源的四季輪迴,見證著他的孩子們成長的點點滴滴。
他和二女兒茉莉一樣,笑看著藍衫藍斑可愛俏皮的吃相,但是,雖然在滿足地笑著,他的眉眼間,卻隱藏著有難以察覺的愁意。好像什麼重要的東西丟失了,卻再也無法找回。
他曾經給孩子們講過一次他從小到大的經歷,至此以後,每當藍衫茉莉和藍斑晚上睡不著時要求爸爸再講他的故事,他卻只是搖搖頭不願再從頭說起。為此孩子們總是感到很失望。
不過,珍珠斑的晚年還是很快樂的,有這三個淘氣包在他身邊胡鬧,他也沒這麼多時間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時光如水,一眨眼孩子們從才紮起羽毛的小雛鳥已經長成了會熟練飛行的青年鳥了。
此刻,珍珠斑看著三個孩子圍坐在他的身邊,幸福感就滿滿地充塞著他的內心。
「你們三個慢慢吃,吃完別太鬧啊!要休息一會。我出去透透氣。」珍珠斑彭起的羽毛倏然收起,露出一雙金屬般鐵青的雙腳,上面厚厚翹起的鱗片是歲月的沉積。
又一天結束了,呼——珍珠斑來到洞口,深呼吸。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幾乎已經沉沒的夕陽。
天邊只剩絲絲縷縷的橘光。
他看向遙遠的天邊,定睛。
橘光雖然黯淡,珍珠斑的略微渾濁眼眸裡,卻映出了溫馨的橘紅。
他半瞇起雙眼,微微彭起全身的羽毛,卻一直沒有收回他凝視夕陽的眸。晚風帶著一絲桃花香,悠悠掀開他如水的藍色羽毛。
每天,珍珠斑都不會錯過夕陽,他的三個孩子總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每天傍晚,爸爸都要站在洞口,凝望著西邊滿是紫紅霞光的天空,一站就是許久,直到夜幕降臨明月東昇。
「啊哈哈哈~~哥哥今天吻了我!!嘎嘎嘎嘎——」藍斑沒心沒肺的笑聲很是突兀地衝出洞外。果然,什麼樣的好意境都會被這兩個臭小子給破壞得體無完膚。
「哥哥可是說他的吻要留給他心愛的女孩呀!」藍斑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藍衫開玩笑般不輕不重地一拍藍斑,「嘿,你們相信愛情嗎?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茉莉的聲音傳出:「反正我不相信一見鍾情,感情都是要慢慢積累沉澱的嘛!」
接著,孩子們的歡笑打鬧聲混成一片。
而洞外,珍珠斑卻像一幅剪影一樣,動也不動地站立著。任風吹拂著他的絨毛。
忽然,他抖動了一下羽毛,繼而立刻收緊,壓低了身子,像一支蓄勢待發的箭,隨即,彈躍出去。那一瞬間,他同時展開一雙有些老化的翅膀,舒展尾羽,雙腳收回腹下。
也許在藍衫他們的眼裡看來,爸爸的動作也許有些不連貫,可並不影響珍珠斑在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他們都知道,爸爸當年可是馳騁天空的群鸚之王。
不連貫歸不連貫,在接下來珍珠斑借助氣流滑翔上升的動作裡,就可以看出他對飛行技巧極其熟悉和完美掌握。
他款款飛起、減速、半攏翅膀、伸出雙腿,鋒利到已經成彎鉤的指甲緊緊抓在了樹枝上。珍珠斑降落的瞬間半張開翅膀隨樹枝慣性上下晃動保持了一下平衡,然後,慢慢收起了雙翅。緩慢但完美地降落在了那個樹洞所在的樹枝上。
估計是受不了藍斑他們超級神經質的笑聲了,想到樹上面安靜下。
茉莉也是,直接奔出了樹洞。
「哎!果然還是外面清靜!」茉莉如釋負重般地說了一句。
珍珠斑聽見有說話的聲音,一低頭,看見了茉莉動人的身姿。
瞬間,珍珠斑的雙眼迷離起來。
是啊,三個孩子,一隻成年雄鳥,不覺得還少了點什麼?
珍珠斑的低頭注視著茉莉,凝視的雙眼都敢不眨一下。嘴裡喃喃自語道:「珊蓉……珊蓉,是你嗎?你,回來了嗎?」
「珊蓉,你在哪兒?還好麼?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藉著月光,看見珍珠斑眼角下的絨毛濕了。
呵呵——來追我呀!一個撩撥心弦的聲音,一段埋藏已久記憶,泛黃畫面重又浮上心頭。
一隻美若天仙的母虎皮鸚鵡,用她輕柔的翅膀撩起帶著花香的微風,飛行的身姿像出水的芙蓉,嘴角的弧度彎的像天上最明媚的弦月。纖纖飛過,那一絲心醉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去追隨。她也有一個雅致溫柔的名字:珊蓉。這是珍珠斑在輩子最喜歡的兩個字眼吧!
那年,他們都還年輕,那年,他們在花間比翼雙飛,那年,他不顧一切地在百年難遇的狂風暴雨中將御風術施展到極限,只為身在北方的她不要有危險。
然而這一切,只能在記憶裡重溫。她就是孩子們夢裡經常出現的媽媽。
珍珠斑淚眼朦朧,低頭看著蹲坐在洞口的茉莉,是啊,實在太像了,太像珊蓉了!珍珠斑記得,那次茉莉早晨起床,站在晨光中,悠然地梳理著羽毛,身後桃花開成一片,那所有的動作,都像極了當年的珊蓉。那天,珍珠斑愣在了那裡,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隨著茉莉漸漸長大,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像,不管是茉莉正常與他講話時的眼神,還是疑問的眼神,甚至是對他發脾氣的眼神,都讓珍珠斑的心為之一顫。就好像,珊蓉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珍珠斑愛茉莉,甚至是超過了愛藍衫和藍斑。茉莉出去一下,他就會著急好久,要是久久不回來,他就會心急如焚地去尋找。也許,在珍珠斑的心裡,他不想再失去自己一生中重要的人了。
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只是,早春的晚風是那種讓人醒腦的涼。
珍珠斑低頭深情地看著茉莉,直到毫無察覺的茉莉回到洞裡去睡覺。
茉莉回去後,珍珠斑抬起頭,望著淡掛天空的明月,使勁眨著雙眼,讓眼淚倒回。
他也得早點回去休息了,但不能讓孩子們看到他悲傷的樣子呀。
唉,每回在我惆悵的時候看到茉莉,都是這樣的勾起傷心的往事。要是,我剛才不低頭看就好了。珍珠斑憂傷地想。隨後,他扭頭看了一眼白玉般的明月,輕歎一聲,你在哪裡?要是,你還在,那該……多好哇。
珍珠斑就是這樣的多愁善感,年輕是這樣,老了亦是如此。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