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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09章 漸行漸遠 文 / 月初明

    莫天安趕緊跑到安怡身邊坐了,笑瞇瞇地道:「小安快別生氣了,我和姓謝的妖怪是有點過節,但卻與你無關。()你說他一個大男人,成日不幹正事兒,總來盯著你幹嘛?這醫館的事兒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他非得攔著不讓你開,是個什麼心思呀?挑撥離間的,哪是正常男人該做的事?」

    安怡淡淡道:「說長道短並不適合公子。」

    莫天安歎息一聲,輕聲道:「那麼小安你是要反悔了?」

    安怡道:「關鍵在於公子。」

    莫天安收了其他神色,鎮定地道:「你說。」

    「咱們掙錢掙名聲,不要摻合別的人和事。如此可好?」

    「行,下不為例。我給你賠禮。」莫天安並不廢話,起身向安怡瀟灑一禮,微笑道:「如此,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去瞧醫館了?我還有一個驚喜給你。」

    又不是真的不想幹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當然要繼續的。安怡笑顏如花:「敢不從命?」

    「請。」莫天安笑得極勉強,安怡已經知道他為什麼會接近她,並邀約她開這個醫館了,可她只是點到為止,就連生氣也不過是裝的。按說,這樣冷靜成熟的合作夥伴真是不錯了,但他心裡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呢?因為她不在乎,她只看是否於她真的有利。

    醫館位於最熱鬧的正陽大街上,兩層樓的門臉,外頭是藥鋪,中間是個草木繁茂、曲水清幽的小花園,穿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裡頭才是醫館,頗有些鬧中取靜的意思。

    安怡來回仔細看了一遍,很是滿意。作為從小在京中長大、手裡也算是有點私產的人,她自是深知這樣的鋪子不是尋常人能擁有的,有錢有勢還必須得有運氣,所以莫天安真是下了血本了。

    莫天安見她一臉的躍躍欲試,心情不由大好,微笑著道:「小安,你挑一間喜歡的屋子做診室。」

    安怡不客氣地指了一間窗外滿是綠竹的當陽屋子:「就那間吧。」

    莫天安笑道:「你我果然心有靈犀,我也覺著這間好。來,瞧瞧裡頭的陳設你可還喜歡?」

    屋裡全是紅木傢俱,就連屋角那個香爐也是前朝的古物,帳幔用具無一不精,雖然奢華,卻極其實用。正是她夢想中的診室,安怡只看一眼就愛上了,卻覺著不合適:「太破費了。可惜不像診室,反倒像是精舍。若是尋常百姓來求醫,只怕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不好。」

    莫天安朝她擠眼睛:「不如此,如何能顯示出小安你的珍貴難得之處?就這樣了。」

    安怡只管搖頭:「不成,還是換了的好。」

    甄貴在一旁堆著笑想勸,莫天安輕輕搖頭:「既然如此,就聽小安的,讓人來換了。」言罷引著安怡往前走:「我聘了幾位坐堂大夫,醫技人品都是極不錯的,你可要先認認?」

    安怡對這個比較感興趣:「既然日後要一處共事,當然是先熟識一下的好。」

    左廂房裡坐著幾個人,或是在對弈,或是在看書,或是在研藥,聽見腳步聲,就都抬起頭看了過來,然後堆滿笑容:「東家來了。」唯有獨自坐在角落裡看書的白皙瘦削青年迅速低下頭,不自禁地又往角落裡縮了縮。

    安怡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皺起眉頭看向莫天安。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驚喜,把陳知善找到並請到這裡來做坐堂大夫。也就是說,他已經不聲不響地把陳知善的麻煩全部解決乾淨了,而她從知道陳知善惹了麻煩到現在,也不過半個月不到的光景。崔如卿奔跑這麼久,也不過剛有點眉目,他卻已經完全解決了,就算是為了與謝滿棠作對才刻意討好她,他下的這功夫也夠大的,叫人不能不領情。

    莫天安朝她微笑:「許久不見,不想與你師兄敘敘舊麼?」

    角落裡的陳知善垂著頭,死死盯著手裡的書本,整個人僵硬成了一尊雕像。他不想與她敘舊,態度很明顯,安怡不是不失望,更多是感歎,這情分大概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不是她幫了他,這樣也好,不然他的不堪給她瞧見得越多,他只怕就越轉不過這個彎來。

    安怡輕輕搖頭,轉身往外,佯作不曾瞧見陳知善。日後見面的機會多的是,他若願意,總會來找她,若不願意,又何必把他逼走?看他狼狽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莫天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眼恨不得將頭埋進書裡去的陳知善,恍然明白過來。安怡這是心疼她的師兄,不忍心傷了陳知善的自尊心,更不忍心逼陳知善太甚。但對於他來說,陳知善會如何想,會如何難受,與他並無關係,他只要確定,此舉確實是討好了安怡,並讓安怡喜歡即可。於是快步追了出去,故意道:「我以為你會很高興。」

    安怡朝著藥鋪子走去,笑道:「我當然是歡喜的。我師兄他是個老實純善之人,醫術也是極不錯的。多謝你了。」無論他動機如何,終究她是得了利。只要她能得利,又何必去管他怎麼想?

    莫天安與她並肩而行:「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安怡笑言:「該客氣的還是要客氣的。」

    莫天安默了片刻,坦然一笑:「那行,你好生研製藥方,讓我多掙點錢,就算是感謝我了。」

    「我已經有主意了,第一個月,咱們先推出兩種藥……」

    陳知善躲在窗後,神色複雜地看著漸行漸遠、並肩而行的兩個人,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去年那個陰冷的冬日,就如同一道深不可見的鴻溝,把他和安怡隔在兩邊,她越走越遠,他雖然用盡了全身力氣,卻總也邁不過這道深溝,跟不上她的步伐。他淪落為不敢回家鄉,不敢出門,更不敢行醫救人,成日只敢躲在老鄉的小雜貨鋪子裡苟且偷生的廢人一個,她卻青雲直上,成為有名的女神醫。莫天安找到他時,他以為對方真的是聽說了他的名氣,需要他來坐堂行診,他很高興能堂堂正正地在京城行醫,更感激對方幫他擺脫了麻煩。

    他以為有了這樣的好機會,假以時日他大概也能追上安怡一二,不至於在見到她時太過狼狽不堪。可惜,今日見了她,他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狼狽因了她,莫天安才肯拉他一把,枉他還以為對方真是看重他的學識才能,雄心勃勃地想要露一手給對方看。

    原來真相是這樣的讓人難堪。

    陳知善靠在冰涼的牆上,覺得自己的心和牆一樣的冷冰。有一條聲音在催促他,離開吧,還留在這裡做什麼?還嫌丟人現眼不夠嗎?另一條聲音卻又在不停地提醒他,離開這裡,他就再也見不到安怡,再也沒有機會追趕上她的腳步。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陳兄弟,聽說你和東家很熟?」說話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夫,其他人也在等著陳知善回話,眼睛裡閃著的光芒不一而足。

    陳知善趕緊否認:「我只見過東家一面。」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懵懂少年,近來遭受的一切已經把他打磨成了一個敏感又自卑的青年,看到眾人的表情,他已經明白即將會發生什麼事,無非就是新一輪的排擠。

    果然那老大夫笑著和其他人說道:「由此可見,陳兄弟的醫術是比我等高明許多了。」

    這話裡的諷刺陳知善當然聽得明白,他無名無能,人又年輕,若與東家不熟,如何能進這醫館來?熱血上頭,他想告訴這些人,他的醫術也不差的,憑什麼就瞧不起他。但話到口邊,他又忍了下去,憑實力說話吧,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堂堂正正地站在這些人的面前,叫他們心服口服,叫安怡再不能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他要叫她的眼裡不再只能看到謝滿棠、黃昭、莫天安之流,他要叫她知道,他並不差的。陳知善假裝沒有聽見其他人的冷嘲熱諷,握緊拳頭低頭走了開去,走到門邊忍不住往前瞧去,那個魂牽夢縈,恨過愛過多少回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下意識的,他拔足追了出去,追到門邊,正好看見安怡和莫天安站在街邊,莫天安無限慇勤地替她打起車簾子送她上車,低聲說了句什麼笑話,逗得她笑著歎氣:「你可真不要臉。」

    莫天安笑得越發輕狂得意。

    風將二人的華貴衣衫吹起,卷如浮雲,又有暗香隨風襲來,當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侶一般。再看看自己,二錢銀子一件的尋常青色細布衫子,街邊隨處可買的白底黑布鞋,骨瘦如柴,又土又村,無權無勢,宛如喪家之犬。陳知善不由自慚形穢,悲從中來。

    陳喜悄悄拉住他的袖子,小聲道:「公子,咱們回去吧。」

    陳知善最後看了一眼遠去的馬車,突如其來地想,如果當年他沒有從雪地裡把安怡救起來,或者沒有幫她說情讓她成了師父的愛徒,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興許,她現在已經安心地嫁給了他,成了他的妻子吧?

    看著熱鬧的京城街頭,再看看孑然一身,一無所有,被人嘲笑譏諷的自己,陳知善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絲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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