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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舊仇 文 / 夕陽之歌

    太極殿,是大興宮內最宏偉的建築。高大殿基立於三台之上,氣勢恢弘,重簷廡頂,簷角斜飛,白色宮牆,綠琉璃瓦屋脊,黑色覆瓦,大紅漆柱,赭黃斗拱,整個大殿氣魄宏偉,嚴整素淨,仿如巨鷹凌空而降,雄渾大氣,厚重而壯麗。

    坐於龍椅上的李天祁,一身朱黃龍袍,肩挑日月,背負星辰,挺拔的身形威嚴尊貴,一張俊朗容顏,恍若天人,鋒銳的目光掃向群臣,睥睨眾生之姿,如坐雲端。

    「眾位愛卿,朕心頭有一疾患,西突厥狼虎之師,屢屢寇邊,擾我百姓,掠我子民,此乃我大昱心頭之患。西突厥一日不除,朕心頭一日難安,如今西突厥天災過後,牲畜多死,國力衰微,又方與吐蕃戰畢,疲憊不堪,此時正是兵絕佳時機,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陛下,自從那衛風繼位,這寇邊的行為倒是減少了,近幾個月竟是不曾有過,臣認為師出無名,真若討伐,總應該有個借口才好堵住悠悠眾口。」中。

    「陛下,臣也認為不宜出兵,衛風用兵如神,以少勝多之戰不計其數,而西突厥牧民人人皆兵,又剛剛於吐蕃得了十萬匹戰馬,並且西突厥的陌刀,雖為仿照我大昱所制,但卻比我大昱更加犀利,並且他們精於騎射,來去如風,讓我們防不勝防,看似國力減弱,但真若打起來,我軍卻不一定能贏。」右驍將軍鄭焯堂也分析道。

    「陛下,臣也認為不宜出戰,西突厥剛剛與吐蕃有使節來往,看似吐蕃意欲與西突厥聯盟,若真打起來,若吐蕃就勢幫助西突厥的話……松贊干布也是英勇神武之人,那我們不是兩面受敵……」尚書令魏效忠膽寒地瞥了那上位之人一眼。

    李天祁眉頭緊皺,「眾卿加言之有理,如此,再從長計議。都退了吧。」

    一甩衣袖,由大殿側門走了出去。

    一大早便被哥舒伐叫起來的衛子君,慵懶地斜倚在榻上,墨白玉冠,一身雪白便服,鬆鬆散散地繫著,更顯出一抹閒適高貴。

    「可汗,請您饒恕臣,臣今日特來向可汗請罪,完全出自一片真心。」伏闍信與他的兒子伏闍羈縻齊齊跪在地上。

    「頡利何罪之有?」禁不住摀住嘴又打了個哈欠,賀魯看在眼裡,嘴角翹了起來。

    「臣不該與吐蕃聯盟,臣一時糊塗,受不得引誘,犯下大錯,臣請可汗寬恕。」伏闍信倒是很坦白,關鍵是他不坦白事情會更糟,這個可汗可是行事詭詐鋒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哦,你說那勾結一事?近日繁忙,我倒是忘了此事,不過無妨,正好可以給你機會養精蓄銳,免得我來了興趣出兵之時,你們手忙腳亂。」衛子君神色淡然,唇邊噙笑。

    伏闍信聽得一抖,「可汗,饒過臣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請可汗保留我于闐。」

    衛子君冷冷一瞥,「你如此卑微祈求,又豈是一個大王所為,他日必是為今日恥辱懷恨在心,伺機報復。此話若為真心,起來說話吧,也休要藏頭縮尾,拿出你的本來面目吧。」

    伏闍信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謝可汗。」伏闍羈縻倒是有絲敬佩地望向衛子君。

    「伏闍信,這些日子沒有管你,你也應該明白,我可以讓你做于闐王,也可以讓你做不得。但我若不追究,你便要好好的行人臣之道。若再有下次,我定會踏平于闐。」

    「臣記下了,臣段不敢再有負可汗。」伏闍信謹慎答道。

    「勾結一事,我看倒也是小事。」衛子君仰望帳頂,又忽地轉回頭來,「不過刺殺一事……」

    「可汗恕罪,此事真不是臣所為啊。」伏闍信急忙答道,語氣誠懇。

    「伏闍信!當真不知?你可知此次你若再度隱瞞,被我查出該是如何結果?」

    「臣知道,真有那麼一天,臣寧可自裁於可汗面前謝罪。」

    「你們去吧。」揉了揉太陽穴,這父子兩個不是一般的狡猾,先讓他們守著去吧,按時繳賦就好了。

    「可汗。」伏闍羈縻突然道,「臣願留在可汗身邊,聽候可汗調遣。」

    衛子君望了眼伏闍羈縻,露出一絲詫異,「行了,你還是會于闐吧,那裡更適合你。」

    「臣乃一片真心,也可作為人質留下,以讓可汗更好地控制于闐。」

    「得了,你還是回去吧。」這人她覺得不安全,誰會留一個不放心的人在身邊。

    伏闍羈縻抬頭定定望了她一眼,一臉的失落。

    衛子君揮揮手,二人謹慎退下。

    順勢往後一滑,躺在榻上,懶懶地道:「哥舒伐,說說熱依闞的事情,我覺得她與背後主謀人有關。」

    哥舒伐應了一聲走近少許,「可汗,其實這西突厥的統一全是您的功勞。」見衛子君神色一驚,便又解釋道:「熱依闞的父親是沙缽羅咥利失可汗阿史那同俄,他是阿史那泥孰的弟弟,繼承他哥哥汗位後,我西突厥內亂。先王自立可汗,與阿史那同俄大戰,未分勝負,於是以伊列河為界,各居南北。你初到西突厥那年,設計引誘阿史那同俄的大臣俟利吐屯,聯合先王一起,擊敗阿史那同俄,阿史那同俄欲逃向拔汗郡,是你將他手刃在逃跑路上。而熱依闞被先王掠來,便做了他的妃子。」

    衛子君合上雙眸,竟是這樣的,難怪熱依闞恨他,劫掠之恨尚可忍受,殺入之仇焉能不報,若是換做她,也是會這樣做的。心中不由又是一陣黯然,熱依闞,她終是對不起她的。

    緩緩張開眼睛,「她,還有什麼親人在世?」

    「她的堂哥,他父親的侄子,阿史那薄布,繼承了他父親汗位,佔據南庭,是你率兵將南庭攻下,殺了阿史那薄布,助先帝統一了西突厥。其餘幾個哥哥也在戰爭中死去了。」

    「那就是說幾乎所有與她有關係的人都不在了?」

    「大致是如此,不過聽聞,熱依闞在北庭時,與他父親的葉護——她的堂兄阿史那步真暗通款曲,她父親被殺害後,阿史那步真也投靠了先王,頗得先王重用。」哥舒伐說完,眼前一亮,「可汗,這阿史那步真完全有理由和動機。」

    衛子君點點頭,「查查他吧。」

    「是。」哥舒伐應聲退下了。

    呀帳內只剩下衛子君與賀魯。

    望著那副慵懶躺臥的身軀,賀魯的心跳開始雜亂無章,如果,永遠只有他們兩個人,多好。

    血液越流越快,心思輾轉,腦中浮現的全是與那人親吻的畫面。賀魯暗罵自己一聲,怎麼學的如此下流,竟想著那些個事情,都是那個人,是那個人把自己變得如此不堪,想著望了眼那榻上之人。

    察覺到賀魯的眼神,衛子君抬眼掃了過來,「賀魯,說說吧,你又是怎麼嚼舌根的?」

    自從那日她當著吐蕃使節的面將賀魯拉上汗位,迭雲與劉雲德便又開始不理她,連那場盛大的圍獵都沒有參加,衛子君心裡難受,又無可奈何,這兩人是明知她在乎他們,便用這種方法來折磨她。

    可是那些大臣,在衛子君的調教下,各個守口如瓶,他們認為可汗說的,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更不曾去傳這些流言,迭雲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腦中猶自糾結了一圈,目標定在了賀魯身上,極有可能是他的報復行為,況且,這種事情,他有前科的。

    賀魯聽聞她的問話,狀似不甚明瞭地眨眨眼,「是指那天與你一起咬舌頭嗎?」

    衛子君白皙的面上多了一絲紅暈,「賀魯,記得,以後不要亂講話,尤其是在我的那兩個親人面前,你記住嗎?」

    「在他們面前不能講什麼呢?」端起茶杯,狡黠一笑。

    衛子君坐起身,「不明白我說的,那便什麼都不要講!一句也不要講!」

    「這有何難,不講就是,可是……」賀魯又眨眨眼,「我今晚需要留下侍寢嗎?」

    衛子君腦中一陣糾結,站起身便往外走。

    「那個……我已經問過了。」賀魯急忙補充了一句。衛子君站定側頭,「什麼?」

    「就是兩個男人,原來是那樣……」

    不待細聽,衛子君轉身走出牙帳,本以為只是戲弄他,他倒將回一軍,反過來戲弄她。

    帳外,暖風和煦,縷縷青草隨風搖曳,緩步慢踱,眼角撞進了一個小身影。那小人兒遠遠盯著她,不動,也不說話。

    衛子君唇角勾起,隨即將拇指與食指放於口中,打了個呼哨。一匹披了金緞子般的汗血寶馬奔騰而來。

    衛子君翻身上馬,奔了出去,在經過那個小身影時,俯身一圈,阿史那羝藍便被她攔腰抱於馬上。

    「放開我!你這兇手!」阿史那羝藍抓起衛子君的手臂狠狠咬去。

    衛子君疼得咧了咧嘴,還是忍住了。

    那緊咬的牙齒終於放下,默不作聲地垂低頭。

    一路疾馳,風,吹起阿史那羝藍的頭,揚起衛子君的袍角。

    在一處巨大的陵墓停下,衛子君俯頭輕聲道:「我帶你來看看你娘。」

    將阿史那羝藍抱下馬,走向那片用石頭雕刻的人像石林。

    阿史那欲谷是於六月草木茂盛之時下葬的,熱依闞也葬在一起。

    手撫阿史那欲谷的石碑,高大的碑身刻滿突厥文和漢文,刻著阿史那欲谷生前戰鬥的畫面。想起他從前的種種,想起去世前的深情眷戀,衛子君眼圈一紅。希望,她可以幫他守好這個國家。

    轉頭望著那個哭泣的小小身影,衛子君蹲下身體,在熱依闞的墓前,將阿史那羝藍緊緊摟在懷內,似是宣誓一般,輕聲道:「羝藍,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一輩子……」

    西突厥的牧民終於吃上了蔬菜,由於播種時間比較晚,這收穫也晚了一些。為了那些罕有的蔬菜,牧民們圍著篝火跳起歡快的舞蹈。

    東西廂的幾個將領喝得滿面通紅,衛子君也帶著一眾大臣們向大昱的幾個農人頻頻敬酒。

    賀魯在一旁緊盯著衛子君的酒杯,見著空了,便給她滿上,比那些伺候的侍女動作更快,好似要急著把她灌醉一般。

    衛子君飲得極為盡興,因為這裡有大昱戶部派來的一位叫做張石的文士,此人不但對侍農頗有研究,人也面容俊秀,儒雅有禮,並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詩詞歌賦隨口即吟,頗具才情。

    很久沒有這般痛快地暢談了,兩人都不覺吟出幾句詩詞,惹得那些個大臣們都酸溜溜地吟了一通。

    「張兄,我突厥雖沒有大昱土地富庶,卻是天高地廣、壯麗雄闊,張兄不如常駐此地,我突厥定會待若上賓,張兄可有婚配?」衛子君淡笑問道。

    「多謝可汗抬愛,還不曾婚配。」張石恭敬答道。

    「張兄覺得我突厥女子如何?不如我幫你安排一門好親事,也讓張兄身在異鄉有個照應。」

    張石面上溢出一片紅暈,「多謝可汗抬愛,張石還未有娶妻之意。」

    衛子君含笑道:「那幾位兄弟呢,如果看中哪位女子,不妨與我直說,可不要扭扭捏捏,哈哈哈。」

    正寒暄著,哥舒闕俟斤抬起醺紅的臉,靠向衛子君,「可汗,臣為您做了一詩,表達臣對您的仰慕之情。」自從那天見了他的可汗與賀魯滾在地上的情景,腦中總也揮不去那個香艷的場面,不由心裡悄悄為他的可汗做了一詩。

    「快吟來與本汗聽聽。」衛子君一陣興奮好奇,這粗莽漢子也會吟詩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哥舒闕俟斤清了清喉嚨,神情念道:「日日夜夜倍相思,思憶腦裡浮現你,你的身影在我心,心中有你甜蜜蜜。」

    「唔……咳咳……咳咳……」衛子君一口酒嗆在喉嚨,咳得滿面通紅,還不忘嗚咽著道:「好……好詩……好…詩……好詩……」

    哥舒闕俟斤一臉甜蜜,「多謝可汗誇獎。」晃了兩晃坐了下去。

    眾位大臣都把臉憋得通紅,但見他們的可汗沒笑,他們也不敢笑,一個個差點憋出內傷。

    賀魯心疼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詩也能把她嗆成這樣。

    過了一會,阿悉結泥孰俟斤也站了起來,「可汗,臣也做出一詩……」

    「啊?」衛子君驚慌地望著他,「吟……吟來聽聽。」

    「明月兒亮光光,馬蹄敲著心坎響,你的面容似太陽,明晃晃啊明晃晃。」

    衛子君手一抖,一觥酒全倒在臉上,氣喘著讚道:「好……好詩……好詩……」

    張石微笑地望著面前的少年可汗,暗道,這可汗還真是有趣。

    過了一會,哥舒闕俟斤晃了兩晃又站了起來,「可汗,臣又做出一詩……」

    「咳咳……咳咳……」衛子君急切叫道,「巴哈邇,快扶我回去,我醉了……醉了……」

    二卷突厥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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