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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結盟 文 / 夕陽之歌

    雨後的空氣清新而濕潤,雨水的浸潤,使得地面十幾日了,還是有些潮濕。空氣中飄散著青草的幽香。除了那場天災的記憶,夏天依舊醉人,晴朗的碧空中,飛來幾隻信鴿,撲稜稜扇著翅膀,飛入大昱軍的營帳。

    疑慮和煦的清風,將大昱軍營主帳的帳簾吹開,從那掀開的帳簾,剛好可以瞥見一張清俊的容顏,淺淺一笑風華絕代,如遺世明月,清輝如水。

    「一,保留我西突厥國號。我雖稱臣,但你我只能以結盟的形式,以此來保留我西突厥的獨立性,少了這一條,一切免談。」衛子君優雅地淺笑,語氣卻是冰冷而不容置疑。

    旁邊書案的一角站著一位氣質雍容而優雅的俊朗男子,一襲繡金蟠龍白袍,袍帶鬆散,手執折扇,嘴角噙了幾分笑意。光亮處,漆黑的眼眸彷彿蕩漾著水波流光,眉目之間的溫柔好似春日欲開的花朵,淡雅而曖昧。微風吹起了他的袍角,一股混雜著草香的氣息在帳內瀰漫開來。

    「可以,沒問題。但是西突厥不能再立可汗,西突厥的可汗依舊是你,西突厥依舊由你來管轄。」李天祁輕搖著折扇,靜靜地望著她。

    衛子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二,既然是盟友,西突厥凡遇戰事,大昱必須出兵協助。「

    「可以,這是自然。」唇邊蔓延的弧度好似此時透入帳中的陽光,溫暖卻不刺目。

    「比如,此次,你需即刻為我出兵阻止吐蕃進攻。」衛子君眉毛一挑,看向他。

    李天祁嗤嗤地笑,這還沒談完條件,要求倒是先來了,「好,明日我即將此地大軍調遣二十萬,前去于闐阻止吐蕃進攻。」

    「不必如此,此地趕去于闐,至少需要十幾日,據我所知,貴國在劍南道吐蕃交界處有守軍二十萬,你派此地守軍由越嵩郡直接進入吐蕃,攻其邏些城,吐蕃侵我大軍必定中途折返。」

    「好一個圍魏救趙。」李天祁不由禮讚道。

    「這是戰略,這樣貴國既可擴充領土,又可以解我之圍。」衛子君垂低眼簾,纖長的指撫上案上的書頁。

    「好戰略。還有嗎?」李天祁繼續詢問,只希望她不要再提什麼要求了。

    「三,我只跪天地與父母。」衛子君挑眉看向他。

    李天祁定定望著她,良久,「好!你無需跪我。」還是那副脾氣,不肯屈服。

    「四。我突厥五年之內不納貢稅。」眼看著李天祁有些白的臉,繼續道:「突厥屢遭天災,國力衰弱,需要休養生息。」

    李天祁咬咬牙,「好!」

    「五。」聞言,李天祁的臉開始抽搐,衛子君毫不憐惜地繼續道:「將大昱的文化、養蠶技術、種植各種農作物等技術傳入西突厥。」

    「這倒是好事。」李天祁舒展開過於緊張的臉部肌肉。

    「六。」衛子君挑起眉眼看了他一眼,還遠遠不夠,「西突厥若再遭天災,大昱需無償救助。保證西突厥百姓衣食無憂。」

    李天去嘴角抽搐了幾下,突然放聲大笑。到底,是誰稱臣?她分明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

    「最後,幾十萬大軍依然歸我所有。」衛子君緩緩站起身。

    李天祁臉上一陣扭曲。半響。

    「好!全部答應你,不過……你說了這麼多條件,也該輪到我了吧。」

    衛子君撇撇嘴,「我已經做了如此大的讓步,你還有什麼條件?」

    「一,即刻與我回大昱。」李天祁用力扇著扇子。

    衛子君抬頭,「不行,我還要回汗庭徵求大臣的意見。」

    李天祁眉頭一皺,他怎麼一條就不答應。

    「二,接受我的加封。」

    衛子君低頭看著案上書冊,不語。

    「三,入朝聽政。」

    衛子君抬頭,「我不入朝。」

    「你不如朝如何參政?」

    「總之我不入朝。」

    倔脾氣又來了。李天祁吸了口氣,為何他的條件他全答應了呢,「好,暫且不提這個,但必須參與議政。」

    「四……」李天祁還在斟酌。

    衛子君抬頭淺笑,「沒有條件就不要硬提了,你瞧,怎麼樣都是你佔便宜,你還提什麼條件?」

    李天祁琢磨,他佔便宜了?可怎麼看都好像是那個笑得狡猾的人佔便宜了,而他卻吃虧了呢?但便是吃虧又如何,畢竟他能回到他身邊了,不是嗎。

    於公,得他一人可抵千軍萬馬,於私,他終於回到他身邊了,便算他再吃點虧,又如何。他並不覺得吃虧,在某一方面,他贏了。

    初生的朝陽,驚醒了林中的鳥,幾率朝陽的光線,穿過樹梢,穿過西突厥王庭牙帳的帳頂,落在那個一身黑色繡金王袍的身影上。

    如星辰般閃耀的少年可汗,輕靠汗位,墨玉冠,輕袍緩帶,透明似水,清冷如冰,陽光將他白皙的肌膚照得有點透明,月光般的清華使得那份慵懶華貴的美麗之中偏偏又帶著幾分讓人不敢親近的疏離。

    清澈眸光掃過激動的眾臣,顧盼之間,流轉無限光華。

    她知道,他們的心情。

    「本汗王興兵只為百姓保有家園,結盟也只為百姓吃飽穿暖,百姓乃國之根本,縱有幾十萬鐵騎,然沒有田園,沒有百姓安居樂業,何來的國。難道我們要強掠他國財富,來支撐自己的軍需?須知我們的國庫來自我們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百姓,民富才得以強國。」

    「可汗,話雖如此,但我們還能撐一撐啊。總不該,還沒戰便放棄啊。」大臣們紛紛表達不滿。

    「連年戰亂,田園必荒蕪,國庫必空虛,百姓必饑難裹腹,怨聲載道,必興兵作亂,強取豪奪。此番若與吐蕃交戰,他國必趁我內亂大舉進犯,尤其波斯,早已虎視眈眈。加之大昱的征討,屆時四面受敵,內災外亂,無耕無種,糧草不足,縱我有千般才能,國將不復啊。不如此時倚靠大昱力量,逼退吐蕃,保我子民生計周全,否則,造成惡果,想要扳回,恐怕為時晚矣。」

    眾臣聞言,由方才激動的喧鬧議論,漸漸靜了下來。他們知道,可汗的話沒錯。可是,總還是有那麼點不心甘。

    此次與大昱和談,雖表面稱臣,實則結盟,對我國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國號存留,這是根本;大昱出錢出物救濟我百姓,這是其二;五年內不繳貢稅,足以讓我恢復國力,這是其三;三十萬鐵騎依然為我所用,這是其四。外國只管休養生息,有朝一日,國富民強,我若去若留,或戰或伐,還不是依我心意?」

    「臣等明白了。」終於有人不再反對了。

    結盟稱臣,亦是戰略,他們的可汗,永遠是高瞻遠矚,永遠能看到他們看不到的事情。單聽聽這番言論,他們已經知道,他們才是受益的一方。

    「眾位愛臣還有異議嗎?」

    這個帳內鴉雀無聲。稍後,齊聲道:「臣等一切聽後可汗之意。」

    「那好,今日便擬國書,昭告百姓。救援物資十日後到,其中有糧草、布匹、金銀。」衛子君看向眾臣,喚道:「胡祿居闕啜。」

    「臣在。」

    命你帶領五千人馬,將一半救濟金放各部,務必要到每個牧民手中。其餘一半充作軍需。」

    「是。」

    「可汗,何須動用兵力,這些事只教各個部落的伯克放就好了。」老臣閻洪達道。

    「級級下,恐有貪污剋扣。到了百姓手中,只怕所剩無幾了。」衛子君微微歎了口氣。

    這實在是無奈之舉,她現在不想將精力浪費在監督上,更不想趁此機會試試誰清誰貪。這些物資必須由行事度最快的軍隊以最快的度放,因為未能來到王庭的難民已經有個別餓死了,救濟的糧食已經斷了六日。她忍受屈辱要來的這些救命的東西,經不起折騰了。她明白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她也期待來一個廉政風暴,但不是現在。

    「眾位愛臣,本汗還有一事相求。」

    "可汗儘管吩咐,莫要折殺臣了。」眾臣惶恐道。

    「眾位愛臣也知道,受災百姓飢餓難當,已有餓死。救資要十日後方到,這期間必餓死無數。我已將部分軍糧撥出,但只夠三日用度,又命整個王宮節衣縮食,以節省出百姓用度。也請各位愛臣為百姓出一點薄力,錢糧都可,算本汗借眾位愛臣的,以後必加倍奉還。本汗在此謝過眾位愛臣。」說罷,起身一輯。

    「可汗!」下面已經有人嗚咽出聲。

    「可汗!」

    「可汗!」

    霎時地上跪了一片。眾人唏噓不已。

    他們在戰場上驕傲如神的可汗,居然為了一國百姓來懇求他們。

    戰場上眉毛都不曾抖一下的可汗,如今卻秀眉緊蹙,月華般的皙白面龐,寫滿憂慮蒼生疾苦的愁,那身軀雖有抵擋千軍萬馬的氣勢,但卻那樣纖瘦。

    一個不遜部造下的孽,卻讓這年輕瘦弱的肩膀來承擔。若沒有昱軍的相逼,又怎會有今日的時局?眾臣不由憐惜疼愛之心齊,好多人濕了眼眶。

    夕陽如火,寒鴉驚枝,整個天地都被映得紅通通,明日,又會是一個好天氣。

    坐於帳外,閉目仰頭,斜陽將她的黑袍映得異常溫暖。這西突厥的陽光,她真的沒有幾日可以享受了,這片任她駕馬馳騁的草原,也要離她而去了。

    突覺眼前一暗,一個黑影擋住了光線。

    張開眼,清澈的眸光掃過一張圓鼓鼓的小臉,是阿史那羝藍。

    「你又要投降——不知羞恥!投過來!又要投過去!」羝藍扯著脖子向衛子君喊。

    衛子君苦笑。

    「你忘了我父汗的話嗎?」

    她沒忘,她沒有違背她的誓言,她只是在更好的維護這個國家。

    「你去吧去吧!去大昱享受吧!穿你的綾羅綢緞!吃你的山珍海味去吧!」

    其實,她只要一襲布衣便知足了呢。

    「你去吧——我再也不要見到你——」羝藍轉身就跑.

    「羝藍——」衛子君喚了一聲,眼見她停下來,方道:「你過來——」

    「我不過,要過你過來。」羝藍轉過身,卻是不動。

    衛子君站起身,走近羝藍,蹲下身來,攬住她。「羝藍,與我去大昱吧。」

    「我不去——」羝藍尖著嗓喊道,「我要留在這裡守著我娘,守著父汗——」

    「跟我回去,我會年年帶你回來看他們。」衛子君輕輕撫著羝藍的小臉。

    「」我不去——「羝藍尖叫一聲,掙脫衛子君的懷抱跑了。

    真是,無奈啊,哭的力氣都沒有。

    獨自跨上特勒撒,一路飛馳,去到了那片石人林立之所。

    手撫碑身,劃過深深刻入碑身的字跡,「可汗,衛風今日來陪你飲酒。以後,衛風就不能常來看你了。」

    打開酒囊,將酒灑在碑下的土地,然後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你滿意我的安排嗎?我想,滿不滿意你都不會出聲,因為你向來都是聽我的。」倚靠碑身坐了下來,對準酒囊又是一大口。「也因為你很久都沒有出聲了。」

    「與君寒地初相逢,絆惹苦世情。

    塵緣自有離恨,花殘鬢絲生。

    夢已斷,業未興,酒難醒。

    此生誰料,你在白山,我赴大興。」

    「可汗,喜歡我做給你的詩嗎?你應該是喜歡的,因為你一直都喜歡。」

    心底一縷如春蠶抽絲般的惆悵湧來。天地穹廬之間只餘了一抹若有若無的蒼涼。仰起頭又是一大口酒,酒水順著下頜滴落黑鍛的衣襟。

    「熱依闞,羝藍怎麼辦呢?她不肯跟我走啊。」

    六月天,碧草長,斜陽暖,千尺游絲,最斷人腸。

    未喝完的酒,汩汩流了一地。

    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躺倒碑前,暖風吹著她的黑色薄衫,好似破繭的蝶,幽幽抖動雙翼。

    疲軟的身軀,被攬入一個懷抱。

    醉酒的人張開迷濛的眸,淺笑,「賀魯啊,為何每次頭暈都能看見你啊。」

    賀魯嗤的一笑,席地坐下,把醉酒的人抱在懷裡,「因為你清醒的時候,總是看不見我。」

    望著面前醉人的臉孔,夕陽將他白皙的臉頰籠上一層淡紅的煙繚,更顯嫵媚,柔軟的唇好似風中飄落的花瓣,散著淡淡的幽香。

    無邊的溫柔如海潮般漫卷而來,癡纏凝望,俯低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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