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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219章 :自私的借口 文 / 禾維

    陸展顏在倫敦就這麼暫時住下來了——

    白天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外出,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醫院。等秦世錦下班,她就會在酒店裡等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去醫院,林海音卻一直昏迷不醒。眼看著週日到來,秦世錦卻替她定好了機票讓她回去。

    陸展顏不免有些著急。

    明明過來了,可是似乎什麼都沒有做。

    這天下午,陸展顏依舊在醫院裡陪護。

    林海音的呼吸卻開始急促,陸展顏驚恐喊道,「阿姨!阿姨你怎麼了!」

    護士察覺不對,立刻喊來了醫生。

    陸展顏也慌張起來,她在迴廊裡急忙打電話通知秦世錦,「秦世錦,你快來醫院……」

    忽然很害怕,這種感覺,比起接到陸青松病危通知的那一天更加害怕。

    因為要親眼目睹,所以更加恐懼了。

    秦世錦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見了在病房外邊站著的陸展顏。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長髮擋了臉龐,所以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可是在那個剎那,讓秦世錦有種不好的預感。

    秦世錦原本還算沉穩的步伐加快了,他大步奔到陸展顏面前,急急問道,「怎麼樣?」

    陸展顏抬頭瞧向他,情緒卻還沒有緩和,只是那雙眼睛通紅,「阿姨……阿姨睡著了……」

    睡著了?

    秦世錦卻將這三字聽成了另外一種含義,他一個轉身將病房的門打開,衝了進去。

    只見那張病床上,林海音還安好地躺著。她戴上了氧氣罩,呼吸很是緩慢。

    身邊的護士道,「秦先生,林女士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現在又昏迷了。」

    秦世錦瞧了林海音一瞬,那顆墜地的心忽然又升騰起來,似是鬆了口氣,「有什麼情況,請通知我,也請你好好照顧她。」

    「秦先生請放心。」

    秦世錦而後出了病房,他看見陸展顏一雙泛紅的眼睛,揉了揉她的頭髮,沉聲說道,「只是睡著了,沒事的。」

    陸展顏將頭靠向他的胸膛,使勁地眨去那些淚水。

    她,不能哭的。

    阿姨只是睡著了,沒事的。

    離開醫院之前,秦世錦帶著陸展顏去了主治醫生那邊詢問病情。

    這位醫生也是心理學方面的專家,這些年來,擔任林海音的主治醫生。所以,林海音的抑鬱症病情,他是十分瞭解的。

    醫生道,「林女士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她的抑鬱症已經多年了,已經成了頑疾。身體組織逐漸衰敗,最重要的是她的精神狀況很不佳,意志力薄弱。秦先生,其實我建議您將林女士接回國內靜養。曾經在談話治療中,林女士在言談之中透露過,自己想回國。我想這對她的病情,也有幫助……」

    秦世錦只是說道,「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兩人又回到了林海音的病房外邊,透過玻璃窗瞧著昏睡中的她。

    陸展顏難掩憂慮,開口說道,「秦世錦,其實醫生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如將阿姨接回國,我想這對阿姨的病情……」

    雖然對抑鬱症並不瞭解,可是想也知道,人的意志和心之所向應該是分不開的。

    「這點你不需要考慮。」秦世錦卻打斷了她。

    「秦世錦……」

    「她不會回國的。」秦世錦堅決說道。

    「為什麼?明明醫生都說了,阿姨曾經透露過她想要回國的……」落葉總要歸根,這是人的本性。

    「你不再要說了!」秦世錦厲聲喝道,「這件事情和你無關!」

    陸展顏心裡咯登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要說什麼。

    許是秦世錦的喝聲太過響厲,所以驚擾到了病人,有護士推開門叮嚀,「這位先生,請不要喧嘩……」

    秦世錦漠然凝眉,視線掃過病房裡昏睡不醒的林海音,一個轉身,大步地離去。

    陸展顏抿唇,只能追了上去。

    ※※※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醫院,倫敦又下起了濛濛細雨。

    秦世錦也不顧及下雨,就往外邊走。陸展顏撐開了傘,幾個大步追上了他,卻不單單只是要追上他的步伐而已,更是要和他並肩前行,「秦世錦!你說清楚!這件事情,怎麼和我無關了!」

    秦世錦卻彷彿不曾聽聞,依舊往前走。

    他的步伐邁得太快,陸展顏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秦世錦,你給我站住!醫生都說了,如果阿姨回國,會讓她的病情有好轉!你為什麼說她不會回國!她是不會回國還是不能回國!是你不想讓她回國嗎!」

    這一次,他又在隱瞞什麼,不想讓她知道?

    「閉嘴!你懂什麼!」秦世錦甩開了她的手,朝她吼道。

    陸展顏的耳朵一陣鳴響,他的力道過大,將她一下就甩開了。

    手中的雨傘也落在了地上,雨水瞬間傾倒而下,落在了兩人的身上。

    頭髮,眼睛,衣服,全都被淋濕。

    那把傘落在了地上,也被雨水打濕。

    兩人焦灼地面對面站在,身邊有人經過,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們,可是誰也沒有去在意。

    陸展顏再次嘗到了雨水的苦澀滋味,那是酸的澀的,是心疼是不捨,「秦世錦,我是不懂,我一直都不懂,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那年你突然和阿姨走了,你也沒有告訴我一聲。後來你也從來沒有聯繫過我找過我,你忽然之間就成了秦家的大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從小就和阿姨關係不好,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你和秦家的關係也不好,你說你和秦家無關。阿姨病了,一直在國外,我也是一無所知。」

    她說的那麼凌亂,甚至是有些語無倫次,「我是很笨,可是你不告訴我,我要怎麼懂!」

    「秦世錦,我想更懂你啊!」陸展顏朝他吼了一聲,無可奈何,卻又是心酸無比。

    細雨將秦世錦的面孔覆住了,只是那雙眼睛,比天空的陰鬱還要深沉。

    一陣沉默,卻是秦世錦先有了動作。

    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拉過她的手就走。

    那把傘被丟棄在地上。

    雨水不斷地下著,整個城市一片灰暗,秦世錦握著她的手,離開了醫院。

    從醫院回到酒店,天色卻已經黑了。

    夜已經到來。

    兩人本來都濕透了,在車上的時候,衣服卻被烘乾了些。只是方才停車過來,雨水又將頭髮打濕了。

    進了房間裡,陸展顏立刻去拿來了乾毛巾。

    秦世錦坐在沙發裡,開始抽煙了。

    陸展顏走到他的面前,開始替他擦頭髮,「衣服還濕的,你快去換掉,不然感冒了不好。」

    「阿姨現在還病著,你不能也生病了。」她輕聲說道。

    秦世錦只是坐著,一動不動,任由她為他擦著頭髮。

    其實洗完頭吹乾,不過是簡單的事情。可是在記憶裡邊,也只有父親為她做過。長這麼大,陸展顏還沒有伺候過誰,只除了秦世錦之外。此刻卻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平淡裡透出一股不可捉摸的溫情,她的動作也漸漸溫柔起來。

    週遭靜默無聲卻又嘈雜混響著,他忽然開口說,「她曾經嫁過人,嫁給了我的養父顧豐。十歲以前,我們生活在一起。」

    陸展顏作沒有停下,只是愈發輕柔。

    只是腦海裡忽然記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彼時還是少年的他,由漂亮的阿姨帶著,來到她的面前。

    不過就是十歲的年紀。

    「後來,她帶著我走了,拋下了我的養父。」而他僅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將過往道盡,省略了太多細枝末節,跳過了太多的情感,彷彿那些都是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可越是這樣卻越是讓陸展顏心裡發酸。

    「那麼你的養父,和他還有聯繫嗎?」陸展顏問道。

    秦世錦沉默,淡淡說道,「沒有,聽說他已經死了。那一年,我在英國唸書,沒有讓人告訴我,說是怕影響我學習。後來,是顧靜知告訴我的。」

    「顧靜知?」陸展顏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養父的女兒,比我大兩歲。」

    原來是他的姐姐,陸展顏柔聲問,「那麼她現在怎麼樣?」

    「已經結婚了,生了孩子,是個老師,她以前就學習很好。」秦世錦從未提起這些,所以在說的話,每一句話都會間隔停頓好久。

    「瞧,她過得很幸福,是不是?」陸展顏問道。

    秦世錦沉默,似乎是認同了。

    「所以你小時候和阿姨關係不好,是因為這樣。」陸展顏的聲音很輕,她的動作也很輕,只怕會碰觸到內心最深處的傷口。

    這一次的沉默,卻是默認,過了半晌,秦世錦低沉的聲音,有些彷徨,「明明知道沒有結果的,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這是她的決定,決定離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是不可能被秦家認可的。」

    「不過後來,她說她後悔了,多麼可笑。」秦世錦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最後一句。

    後悔這樣的決定?

    也許是後悔生下了他。

    陸展顏心裡一緊,擦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不,我想阿姨她一定沒有後悔的。」陸展顏望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

    秦世錦漠漠瞧著她,她的臉龐很溫柔,輕而有力的聲音,「至少,她一定沒有後悔生下你。」

    「是麼。」他的目光深邃,淡漠地反問。

    喉嚨很澀,所以才會好像說不出話來了,陸展顏點頭,「當然,當然了。」

    ※※※

    那是秦世錦最後一次見到養父顧豐。

    可是在很多年後,依然都記得那個鏡頭。

    顧豐穿著藏青色的大衣外套,攙扶著自行車站在校門外。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提前下班了。顧靜知和他同校,學校離家並不遠,姐弟兩人就約好放學後在門口碰頭。誰先下課,就先等著誰。

    這日他來到校門口,就看見顧豐憨憨笑著立在那裡。

    冬日裡的天氣很冷,呼嘯而來的風像是利刃。

    在那北風裡頭,顧豐沉靜的微笑著。

    秦世錦背著書包走過去,顧豐就拿過他的書包放到車籃裡,又摸了摸他的臉,取過自己脖子裡的圍巾替他戴上,一圈又一圈,他一說話就會哈出大團大團的白氣,卻讓他覺得很溫暖。

    大概是圍巾,有他的溫度,所以帶給了他吧。

    顧靜知也下了課,在此時歡快的跑了出來。

    顧豐問:小錦,怎麼又沒戴圍巾?

    顧靜知在一旁舉報:媽媽有讓他戴上,可他說他不怕冷。

    顧豐笑了,拍了拍他的腦袋。

    回家的路上,顧靜知就坐在車子前面的槓上,秦世錦則是坐在後座。中間夾著顧豐,他不時的叮嚀要小心要坐穩。顧靜知就在前面嚷嚷說著今日課堂裡發生的趣事,誰誰誰上課鬧了笑話被老師罰了站。

    那些噴吐而出的白霧濛濛的氣體,混沌了視線模糊不清。

    夾雜而過的畫面是母親整理行李要帶他走,離開的夜裡,顧豐拉住了她,說著無措而又凌亂的話語。聽不懂,不知道他們是在說什麼,只記得顧豐的雙眼,滿是渴求,隱忍的奢望著什麼。

    最後,行李被搬上了車。

    母親含著淚毅然決然的坐了進去,而他卻不肯走,只是固執的抓住顧豐的手。

    顧豐讓他聽母親的話。

    不,哪裡也不想去,只留在這裡。

    他被人強行弄上了車,車門被鎖上了。引擎立即發動,母親在拉他,他卻不斷的拍打著車窗。

    顧靜知也從屋子裡飛奔跑了出來,隔著玻璃他看見她哭的滿臉淚水。

    他想去給她擦眼淚,但是打不開車門。

    車子朝前開了去,離他們越來越遠,顧豐拉住她不讓她去追。過了轉角,還可以聽見顧靜知的哭聲。霧氣磅礡的更加厲害,遮迷了雙眼,唯有屋裡亮著的燈隱約可辯。

    就這麼開遠了,越來越遠了。

    為什麼我和姐姐不是一個姓?

    「因為媽媽太愛你了。」

    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我們回家了。」

    我的家就在這裡。

    「從現在開始,這裡就不是了。」

    那麼別的地方,就更加不是。

    ……

    不要再說愛我,不要再說。

    那只是自私的借口,不要說回家,因為那裡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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