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17章 識海中的黑影 文 / 繁華重樓

    說到這裡，普智安詳的面容露出難得的笑靨，是感傷，也是惋惜。

    修行百年，年輕和尚老了，出關了。再次來到那片樹林，再也看不到那一張美麗的面孔。

    老和尚在樹林之內建了一個木屋，守護人族安寧。但凡有妖族進入，老和尚都一一打退。若非真正邪惡之徒，老和尚都會饒他性命。

    世間之人，皆歌頌老和尚，說他為民造福。還將那片樹林命名為普智林。殊不知，老和尚所堅持的，就是能再看她一眼。

    一年年過去，老和尚並沒有等到。就在自己絕望的時候，一個貌美婦人，抱著一個小女孩來到了普智林。

    老和尚一眼認出來，是她，是她啊。

    貌美婦人也認出了老和尚，當即下跪，求他放自己過去，追兵就在後頭，刻不容緩。老和尚點頭了。

    貌美婦人剛剛過去，一大堆狐族之人衝來。老和尚知道他們是想禍害貌美婦人，立即擋住。

    那是一場大戰，老和尚一人獨擋百人千人，狐族之中，也有人族修士。

    一人終究能力有限。一些靈狐和人族修士越過了老和尚，去追擊貌美婦人。老和尚暗道不妙，也不再和剩下的人糾纏，追了上去。

    再次相遇，老和尚發現婦人手裡的孩子不見了。而婦人全身籠罩黑氣。老和尚暗道不妙，知道婦人定時使用了某種禁術，魔化了自己，從而獲得無上威能。

    老和尚當下對婦人出手，將她引入一片樹林。然後施展神通，將婦人困住。他希望，自己能去除婦人的魔影。

    威力遮人耳目，老和尚佈置幻界，將兩人徹底掩藏。

    一年年過去，老和尚發現自己無法去除婦人身上的魔影。原因只有一個，婦人心中有一份執著，放不下那份執著，便一生擺脫不了魔影。

    老和尚知道那份執著，就是想著她的孩子。

    有一日，兩道身影從老和尚頭頂飛過。老和尚感覺到了，那是靈狐的氣息，很是熟悉。老和尚定眼一看，那不是年輕時候的婦人嗎？

    難道……

    老和尚猜測到了，於是施展神通，強行將年輕女子和一個男子劫入虛界之內。老和尚心想，貌美婦人見到了女人，見到她安然無恙，便能放下心中的執著吧。

    可事與願違。

    老和尚萬萬沒有想到，年輕女子的到來徹底激發了婦人沉睡的魔影。千年來的努力，功虧於潰。

    老和尚知道，婦人無法回頭了。如果放出去，禍害蒼生。他想收服婦人，可是年輕女子和年輕男子拚命阻撓。

    老和尚無法，唯有施展佛門神通，焚燒自己，獲得無上威能。

    老和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臨死之前能做的，就是幫助婦人的孩子獲得狐身，從此結束虛無漂飄渺的日子。

    故事到這裡，便是結束。

    瑾兒和北樓一臉複雜之色，心中的憤怒平息了很多。看到和尚身上熊熊燃燒的烈火，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肉身。北樓心中反而湧起了一絲不忍。

    瑾兒萬萬沒有想到，這普智和尚和娘親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救母親的是他，最後讓母親魂體灰飛煙滅的也是他。

    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置？

    老和尚看向北樓，道：「小施主，你是不是使用過生機神通？」

    北樓點點頭，他心裡奇怪，這和尚突然問這個。

    老和尚道：「沒有萬不得已，切不可使用生機啊。」

    北樓道：「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無非就是少活些歲月。只要提高修為，壽命延長，同樣可以活個百年啊。」

    老和尚搖搖頭，道：「失去一半生機。修煉之路到了後期，便是到了盡頭。到那個時候，你便會發現，一切修行之法都力不從心了。」

    北樓暗暗明白了點什麼，道：「嚴重到什麼地步呢？」

    「據老衲所知，失去一半生機，是無法突破上清境第一層的。一生修為能達到上清境洞真境界，便是盡頭。」

    「什麼？」倘若是在湖州之地的北樓，知道自己的盡頭是洞真境界，早就知足。可如今不同往日。他見識到大能修士之後，明白修煉之道，漫漫無期。自己卻要止步於洞真境界，頓時有些無法接受。北樓道：「這是為何？生機不就是壽命嗎？如果我修煉速度快，在我有生之年突破到上清境第二步了呢？」

    「小施主，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具體原因是？」北樓道。

    老和尚忽然咳嗽起來，他道：「小施主，老衲時候不多了。今日傳你《般若心經》，你潛心修煉，或能稍稍穩住氣血，不至於老的太快。」

    「謝大師。」

    老和尚閉上雙眼，一道金光從他指間飛出，進入北樓識海之內。金光化作一支筆，在北樓識海之內寫下字句，那便是《般若心經》。

    「小施主，老衲焚身之後，所遺留下的舍利贈送與你。切記勤修《般若心經》。」

    普智說完之後，整個身影被烈火籠罩，慢慢地，化作一堆灰，從此消失在火光之中，消失在天地之間。

    火光殆盡之後，骨灰之上出現一塊石頭，扁形，發著淡淡微光，看起來很是柔和。

    「那就是舍利吧。」北樓喃喃自語。他聽說過，神僧圓寂之時，一生修為會化作舍利。北樓正要去拾取。一道白光從他識海飛出，向舍利飛去。

    「這個你不能吞！」北樓想要阻止，可白光的速度太快了。只不過眨眼功夫，白光將舍利包裹，進入了識海之內。

    「還給我。」

    北樓進入識海之內，哪裡還有白光的影蹤。更沒有舍利存在。識海之內空空蕩蕩，虛無縹緲，四周有著淡淡綠色，那是北樓的自強不息道境所化。識海之內，那個如山峰一般的朦朧黑影仍舊存在。

    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無法接近。

    忽然，識海之內，響起了咯吱一聲。彷彿是有什麼吞掉了舍利。隨後，識海之內，靜止了數十年的黑影忽然顫抖起來。

    北樓的識海也隨之顫抖，根本無法承受黑影顫抖所盪開的巨大力道。忽然，一聲吼聲從識海之內響起。

    那吼聲像神獸之威，似乎又像龍吟。

    吼聲過後，巨大黑影靜止了下來。一切歸於平靜。

    「你到底是什麼？」北樓望著這個黑影喃喃自語。已經過去數十年了，它一直存在於自己的識海。它到底是什麼，為何存在於自己的識海之內？

    一切，都不得而知。

    離開了識海，北樓看向瑾兒。如今的瑾兒有了狐身，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存在。是可以觸摸的。

    她的狐身來自於她的母親，看上去比原來的瑾兒要成熟太多，妖媚太多。瑾兒那份羞澀，單純，已經沒有了。

    「瑾兒，你還好嗎？」北樓輕輕道。

    瑾兒看著母親灰飛煙滅的地方，喃喃不語。她遠道而來，就為了和母親相見，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就是生離死別。

    風，徐徐地吹過。捲起了普智和尚的骨灰，要飄向遠方。

    北樓立即單手掐訣，將那些骨灰吸入到一個瓶子內。如果有機會，北樓送普智的骨灰去天音寺。北樓也將普智的金缽和佛珠收入儲物袋內。

    瑾兒默默無語，唯有淚兩行。微風輕拂，吹起了她臉龐上的眼淚。

    「瑾兒，我們走吧。」北樓靠近瑾兒，握住了她的雙手。

    「走……我們能去哪裡？」瑾兒一臉憂傷。

    「去瑤池谷，你母親亡去。害死你母親的人還活著，我們要去瑤池谷報仇。」

    「報仇……。」瑾兒咀嚼這兩個字，眼裡漸漸有了精光，她道：「對，那些害死我母親的人都該死，該死，該死……」

    瑾兒的悲傷，化作了滿腔的憤怒和仇恨。她緊握拳頭，骨骼咯咯作響。

    北樓和瑾兒並未御劍飛行，而是徒步。北樓知道，瑾兒是想緬懷往事，便默默跟著她，並不言語。

    出了樹林，前方是一個小村莊。村口的石碑之上，刻著兩個字：樊村。

    瑾兒佇立在石碑之前，輕輕撫摸著石碑，神色陷入回憶，道：「那日，母親施展神通，將我隱藏在石碑後方。然後她引開了所有追蹤的人……」

    「我不敢出去，一直呆在這裡等候母親回來。」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見母親回來。那個時候，我膽子很小，生下來的時候，常年閉關修煉，涉世不深。剛剛修行千年，修成人形，出關之日，瑤池谷便發生禍亂。」

    「我父親死在我的面前，那時，我真的嚇傻了。我覺得好冷，腦子一片空白。」

    「父親拚死殺出血路，母親護著我逃亡。」

    「我站在石碑旁，看著前方的樹林不敢進去。可是最後，我還是慢慢走進樹林。我想我的母親。」

    「樹林之內，空空蕩蕩，沒有一人。我的母親不見了，所有人都不見。」

    「後來，我回到村莊之內。像人一般活著，每日不忘去樹林走走，尋找我的母親。再後來，有一日，幾個修士發現我是狐，便揚言要除妖。」

    「他們哪裡是想除妖，分明就是覬覦我體內的靈珠。」

    「一場惡戰，我敵不過他們。唯有負傷逃離。」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我逃亡途中，遇到封印師，被其封印百年。」

    北樓一直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許久之後，他淡淡道：「你還記得傷你的幾個修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