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選 擇 文 / 是今
三人相對的這一刻,似是一個幻境。庭院裡月華清幽,空氣寒冽,若有若無的梅香淡淡漂浮。
裴雲曠看著商雨,和他懷裡的司恬,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氣流在心肺間奔湧。他決沒想到商雨會對她也有這樣的一份隱情。此刻,他才明白過來為何她的生日商雨會送了禮物回來。他的手指握在一起,卻又放開。院子裡有暗衛守侯,他的身份讓他無法在下人面前失控。
他緊抿薄唇,目光無法從商雨的胳臂上挪動半寸。他還未抱過的女子,被商雨托在手臂上,像是一朵溫美的睡蓮。
司恬從震驚中醒悟過來,飛快地從商雨胳臂上跳下來。目光,無處可放,心緒百轉千回的絞成一團,亂的幾乎不能呼吸。怎麼會有這樣難堪尷尬的一幕,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遁去,不去面對此情此景。
商雨看著裴雲曠,神色稍稍有些意外。他為何深夜來此,來看望她的傷勢?可是裴雲曠的面色冷凝如寒冰,他又隱隱覺得有點不對,一個念頭如雷電閃過,難道,司恬在裴雲曠的心裡不僅僅是個朱雀?一念至此,頓時有種警覺蔓延開來,他覺得心裡開始幽涼緊張,唯願是自己多想。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王爺,你怎麼來了?」
「你要帶她去那裡?」
商雨看了司恬一眼,道:「這裡不安全,我想帶她去我府上。」
裴雲曠斷然道:「不行。」他的眉頭蹙在一起,不怒而威,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在商雨面前露出嚴厲的顏色。
商雨一挑劍眉,鎮定自若地問:「為什麼?」他心裡隱隱有種預感,裴雲曠不會讓他帶走她,原因,他顧不得去推測。
裴雲曠道:「她是我的丫鬟,去了你的府上,眾人怎麼看你我的關係。你不要忘記了你現在的身份。」
商雨展顏一笑:「不如就讓眾人傳開我搶了安慶王的一個丫鬟,與安慶王反目成仇,這樣不是正合大家的心意嗎?」
裴雲曠臉色陰沉,低聲道:「胡鬧,你可想過她的名聲。」
商雨對司恬溫柔一笑:「這個,我當然想過,我自然會對她負責。」
裴雲曠心裡一震,「負責」二字,商雨說的乾脆利落,勢在必得,竟讓他有些驚撼。他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統籌全局,瞻前顧後,在她面前沒有這樣的氣度。
他看了一眼司恬,她低頭站在商雨的身後,夜色沉沉,燈光亦昏,他的高挑陽剛和她的嬌柔靈秀,有一種相映生輝的和諧,溫柔朦朧。
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無奈。商雨可以坦然決然,直抒胸臆,而他不能,他不想商雨帶走她,卻不能直說理由。
「你可問過她的意思?」
商雨坦然道:「自然問過。」問是問過了,可是她不答應。但是他容不得她任性,她看著柔弱,其實也很倔強,有時候對她,就要用強。
裴雲曠正色道:「商雨,你別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此刻不是你兒女情長的時候。倉讕還等著你回去。」
商雨傲然道:「我覺得成就大事,並不和此事衝突,若是連一個女人也保護不了,怎麼去保護族人。」
裴雲曠道:「這是兩回事。」在他心裡一直覺得這是兩回事,女人,只有在治國平天下之後,才能去細緻的嬌養寵愛。
商雨搖頭:「在我眼裡,沒有輕重之分,她的安危和倉讕都很重要。」
司恬情不自禁抬頭看著商雨,心裡重重的一沉。她在他的心裡,真的有如此之重!她又看向裴雲曠,正對上他的目光。他的苦衷和無奈,她很清楚,但她更清楚自己在他心裡,決不會有這樣的份量。她落下目光,商雨的重情,這一刻,她不是不感動。
兩個男人沉默了片刻,互相對視,誰也沒有退步的意思。不同的是,裴雲曠不能袒露心跡,顧慮重重,而商雨,明瞭直白,佔了上風。
有時候,太理智就失了先機;有時候,一句話一件事,就是一道分水嶺。
她站在商雨的身後,非常的清醒。昨夜裴雲曠救她受傷,他站在門邊的那兩句話,如巨石一般在她的心裡激起了波瀾,但此刻,她無比的堅定。
在感情上他永遠都不會像商雨這樣全力,他總是有很多的考慮和顧忌,如果借用塵埃落定這個詞,那麼她就是那最後一顆塵埃。此刻,他不能說,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帶走。他也不能說,她喜歡的是我,你放手。他的委婉迂迴,商雨的率真直接,是一個對比,讓她的心無比敞亮,該放下誰,是一早就知道的,縱然有很多感動,有很多難忘,但這些都是可以收藏起來的,不如壓了箱底讓歲月風蝕而去。
她抬頭對商雨道:「我們去房內,我有話想和你說。」
兩人進了房,司恬將門稍稍虛掩。她看著商雨,從他對她表白,這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迎向他的目光。
「王爺說,倉讕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你是,倉讕人?」
商雨沉吟片刻,道:「算是半個,我母親,是和親去倉讕的容和公主。老安慶王,就是我的舅舅。」他本打算過一段時間再告訴她。
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原來裴雲曠是他的表兄,怪不得他在裴雲曠面前一向神色自如,絲毫沒有卑微的神色。」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是一筆陳年血帳,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緊緊看著她,沉聲問:「倉讕的事,以後再說。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她低頭沉默片刻,說道:「三年前信州大旱,朝廷的救濟遲遲未到,王爺下帖設宴,將信州的富商請到王府,讓大家捐助錢糧幫助百姓度過饑荒,王爺捐的最多。我父親當日也被邀在列,回來後說,安慶王仁愛百姓,是信州之福。後來機緣巧合我進了王府,對王爺的為人看的很清楚。我母親的病王爺本可以不管,但他認為是舉手之勞,便不吝與我恩惠。對一個下人尚且如此,對蒼生百姓也必定不薄。我對王爺,感激景慕。我衷心期望他能成為一代明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不再讓張國師和左相那些人把持朝政,也不要再有象蘇姐那樣的冤案。所以我願意身為朱雀為王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光是為了承諾,不光是為了報恩,也是為了自己,因為我也是大梁的百姓,我也希望有位明君。」
商雨怔怔的看著她,覺得她彷彿一下子成熟起來,她從沒對他說過這麼多的話,表露過這麼多的想法。
她頓了頓又道:「最重要的是,我還希望能有機會親手為我弟弟報仇。」門虛掩著,她知道裴雲曠能聽見她方纔的那一番話,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只是景慕,從此兩人只是主僕,她會看他的江山,但是不是並肩站在他的身邊,只是遠遠的景仰而已。
他直直看著她,又看的她開始臉紅,她低垂眼簾,柔聲道:「我知道你很關心我,王爺已經派了暗衛在此,你可以放心。王爺說的很對,你大事未成,其他的事應該先放一邊。而我,家仇未報,也無心談論其他。更何況,我的姻緣,全憑母親做主。」
商雨看著她,暗暗頭疼,她的倔勁又上來了。但是,心裡稍安了一分,就是,她對王爺,原來只是景慕。
景慕與愛慕,差了很遠,景慕與相守,更是無關。
他笑了笑:「那好,既然你不肯去我那裡,那我就天天過來看你,成吧?」
她的臉又紅了,與他說正經事,他總是打岔。他難道沒聽出來她已經拒絕了。
她低頭道:「你別來,若是有緣,他日再續。」這樣,夠委婉了吧?
他含笑看著她:「那不成,他日是何日?」
「他日」其實就是敷衍,怎麼說的清楚是那一日。於是,她不接下句,只管說:「你快走吧。」
他可不上當,抱著胳膊道:「那不行,你講清了,我再走。」
她心裡一急,臉上開始發熱,他一癡纏,她就沒策,既拉不下臉來斥責,又狠不下心來翻臉。他是她的師兄,她原來對他敬重,現在又很感動,所以她委婉的說了半天大道理,希望他大事為重,不要再來找她,可是他貌似什麼都沒聽懂,又或是聽懂了裝沒聽懂?
她很沒脾氣,低聲道:「你不要逼我。」
她的那些推辭,那些冠冕堂皇的偉業大事,他心裡明鏡一般,他不置可否,當沒聽懂,其實很不以為然。若是一個小女子就能拖累他成就大事,那他也太菜了。他對自己很有信心,該做的事、該要的人,都不會罷手。
他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對了,你說你的親事,全憑母親做主,是不是讓我去找你母親提親?」
她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急忙否認:「不是!」
他笑呵呵道:「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我明白了。我明日就給七叔寫信。」
「商雨,你!」他這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還帶著揶揄:「你母親一定很高興,因為我一定不會退親。」
她急了:「你!」第二次被退親還不是因為他,他倒好意思提起。她瞪著他,卻沒脾氣。她懊惱不已,說自己的姻緣是母親做主本是一個推辭,不想被他抓住破綻,倒好像給他指了明路一般。她開始擔心,母親會不會答應?她暗自懊惱不已,自己怎麼好像給自己下了套一般。
他也不再給她機會反駁,笑著拉開門,走到迴廊上。
裴雲曠一直停在那裡,動也未動。
她的話,他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她誰都沒有答應。但是商雨的那股霸道,讓他彷彿看見她拒絕的毫無力氣,他第一次覺得商雨很像倉讕人。
等他回到倉讕,就是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