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五五章 出賣(上) 文 / 慕容琳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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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涼風,濃了桂香,紅了楓霜。此時,金辰宮外已經恢復了平靜,宮人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似地繼續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秋風吹拂,伴著月色簌簌飄下幾片枯葉,但並不影響寂靜的院子裡兩人緩緩散步。
這樣的爽利的秋日,彷彿真的是散步的最好時機,但慕容籃卻並沒有這個心情。她看著前方穿著一身淺紫色滾金蜀繡對襟襦裙的女子,這個宮中分位最高,跟隨皇上最久,深得太后信任的女子,卻因為身世的羈絆始終未能登上中宮之位。但她卻始終溫婉賢良、中正平和的替太后,替皇帝將後宮繁瑣之事料理得僅僅有條。這個女子此時正沿著金辰宮裡的蓮池一路行走,彷彿正在貪看這美好月色,四周草木蔥翠,卻獨獨有股冷清之意自莫非背心升起,更有無名秋蟲唧唧作聲,令她倍覺煩心。
慕容藍莫名地覺得心裡有些緊張,忽然頓住了腳步,淡淡道:「常妃娘娘不是帶奴婢來欣賞月色的吧?」
常妃緩緩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望著慕容藍,只是溫和的笑道:「可願陪我去一個地方?」
慕容藍愣了一愣,不意常妃竟然問了這樣一句,她想了一想,輕聲道:「奴婢要回東山營地。」
常妃輕輕一笑,以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她,神色複雜,片刻才收回目光,淡淡望著不遠處一處琉璃燈盞,歎道:「實在想不到慕容家有你這樣忠心的人。本宮……」常妃似乎想起某些往事,神色間有些枉然,片刻又恢復平靜,「本宮很是羨慕。也很欽佩。你明知道自己回了東山大營也幫不了你家少主什麼忙,還必定會受罰。也堅持要回去。這……很好。」
慕容藍有些驚訝於常妃的話,沉默片刻後,輕輕一笑。搖頭道:「慕容藍是慕容府的奴婢,從小跟著元帥,跟著少主。奴婢勸不了昭容娘娘。自然應該回去領罪。況且,氣走昭容娘娘。本就是慕容藍的過錯,與少主無關。」
常妃眼中露出一絲激賞之色,微微一笑道:「你想一個人扛?你抗得了麼?即便你有護駕的功勞,即便你有慕容氏的保護,你看,又說道了慕容氏,即便你去領罪。聖上也是要想著慕容氏的。你以為,你家少主會看著你死?」
慕容藍的神色頓時黯然,卻倔強的低下頭去不肯說話。
常妃眸中帶了淡漠的笑意:「告訴本宮事情的所有,本宮幫你。」
慕容藍猛然抬起頭,眸中露出一絲希冀,有一瞬間的沉思,眼中的光彩重歸平靜,雙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許久才緩慢而堅定地道:「你幫不了我!」這句話說得很直白很爽利,甚至沒有用本宮和奴婢。而直接用的你我。語氣中的意思更是顯露無疑。這是一句很無禮的話,然而常妃並沒有動怒,甚至於面上依舊是那抹淡漠的笑,並沒有太多別的神情。
慕容藍萬福一禮。道:「如果娘娘沒有什麼別的吩咐,奴婢告辭了。」
看著慕容藍依然轉身離去的背影,常妃眼中流露出異樣的光彩,嘴角卻浮現出滿意的笑意。突然出口道:「藍姑娘請留步。」
止步的瞬間,沒有人看見,慕容藍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逝。
慕容藍轉頭,在常妃看清楚她眼中的哀傷之後輕輕掩掉,漫然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常妃目中掠過一絲溫然的喜悅,她漫步向慕容藍走去,在距離慕容藍很近的地方停步,微微笑道:「本宮或許幫不了藍姑娘,但有一個人,必定可以。普通之下,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的人選。」
慕容藍望著常妃的眼睛,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震驚,沉默良久,才試探的問道:「娘娘是指——」慕容藍瞇起眼,終於小聲說出那兩個字,「太后?」
……
夜漸涼,棲在樹上的寒鴉偶然怪叫一聲,陡然劃破一片寂靜。秋深霜露重,不經意間濕了衣襟長袖。
梅雪寒輕柔的聲音在一張寬敞的雕鳳床邊響起,「太后,常妃娘娘來了。」
床上的人睡得並不深沉,或許她並沒有睡著,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淡淡道:「什麼時辰了?」
梅雪寒笑著柔聲道:「回太后,快三更了。」
太后用鼻腔長長的「嗯」了一聲,身子又動了動,兩個宮女趕緊掛起簾幕,梅雪寒伸手將太后扶了起來,一面伺候著將一件簡便的絲綿織錦大袖外衫套在太后身上那件寬敞舒適的月白色寢衣外,一面輕聲說道:「和常妃娘娘一起來的,是慕容府的藍姑娘。」
太后的眉不經意的挑了一挑,唇角微動,輕輕的「哦」了一聲,許久才道:「明仙宮的慕容藍?上次救駕重傷,險些死掉的姑娘?」
梅雪寒的笑意更加溫婉,連眼角都蕩著一抹柔和,「正是她。」
太后緩慢點了點頭,道:「是個清秀爽朗的姑娘。哀家確實很有興趣見一見她。」
太后並沒有問梅雪寒為什麼這麼晚常妃會帶慕容藍過來,梅雪寒也沒有覺得奇怪。這是一種長久相處的默契,猶如太后對常妃的絕對信任般自然而然。
太后扶著慕容藍的手,緩慢移駕偏殿,常妃連忙迎了上去,極為自然的扶住太后的另一隻手,伏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什麼,許久,太后微微一點頭,望著殿中靜靜跪著的那個身影,淡淡道:「起來說話。」
慕容藍謝恩,不卑不亢的站起身來,鼻尖嗅著一股還未散去的濃烈苦澀藥味兒,心中生出淡淡的迷茫之意。有一瞬間,她有些不明白,或者說,她從來都不明白,只是從未細想過這個問題——面前這個日漸衰老而又強大的女人,這幾十年,緊緊抓住手中的權柄不肯放開,到底是為了什麼?即便是她的兒子在治國治軍上面都展示了他極為出色的統治才能,她依舊不肯將她手中所掌控的如溫國公或是聞太師等老一派的強大勢力徹底交到她的兒子手中,即便這些年她病得如此嚴重,依然保持著對北庸王朝足夠的影響力。
太后緩緩歪在一張鋪著軟墊的梨花木貴妃榻上,靜靜看著慕容藍片刻,說道:「簡單直接的說事。哀家可不想三更半夜起來聽廢話。」
慕容藍聽她這樣簡單而直接的開口,乍然之下很是驚異,轉念想到常妃和梅雪寒,很快平靜下來,道:「太后耳聰目明,不出門而盡知宮中事。」
太后淡淡一笑,緩緩道:「哀家能知道的只是表面的事。許多事終究無法探知,譬如……」太后目光陡然犀利,看向慕容藍,「人心變化,豈能輕易而知。哀家此刻感興趣的是,你到底要拿什麼作為本錢,足夠讓哀家為你慕容家說話。」
慕容藍自然曉得太后的意思,但此事關係重大,她想起太液湖邊的一席談話,眼睛漸漸瞇了起來,沉默許久才道:「昭容娘娘也是慕容府的人。所以,奴婢沒有任何本錢,只是來求太后開恩。」
太后緩緩點一點頭,接過常妃遞來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語氣少有的帶了一絲微諷道:「她在魚兒營中和雲隨爭執之時,可曾想過自己是姓慕容的?她一騎快馬狂奔回宮,可曾想過自己會為慕容氏帶來些什麼?或者,她根本是故意想為慕容氏帶去些什麼?」
想起此事,瞬間勾起心頭火焰,慕容藍不由又悲又怒,轉過頭冷冷不語。常妃亦輕輕歎了一氣,道:「太后如此深夜召見姑娘,便沒有將姑娘當做外人,姑娘要太后為慕容家說話,總要有說話的理由。」
慕容藍皺著眉,很認真思考了很久,漸漸平息了眉眼間的悲怒之氣,恭謹下跪行禮道:「無論如何,昭容娘娘是元帥的女兒,太后如果想從奴婢口中知道什麼,從而用來對付昭容,請恕奴婢無可奉告。奴婢無禮,打擾太后休息,請太后恕罪。奴婢這就回東山營帳一併領罪。」言罷,慕容藍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便要退出去。
太后眼中殺機頓現。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常妃的想像,她有些失了平日的氣度,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慕容藍的手腕,沉聲道:「太后是唯一可以幫慕容家的人。皇上對昭容的寵愛的前所未有的。同時,皇上對慕容氏的忌憚也是越來越深。若是昭容和慕容氏鬧翻了,皇上會少很多顧忌。」
慕容藍轉頭沉靜的盯著常妃,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道:「我不會出賣她。因為她和我一樣,姓慕容。」
便在此時,太后在梅雪寒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高傲而疏遠的望著慕容藍,無比平淡的說道:「哀家討厭慕容雲菲。而你,喜歡慕容雲隨。若是你能助哀家將她逐出皇宮,哀家便能讓你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慕容府。」
常妃與慕容藍幾乎同時回過頭去,望著太后,兩人都無法掩飾眼中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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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