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05章 旅館市場（中） 文 / 午夜濃茶
旅館古玩市場，在顧迪看來確實是個新鮮玩意，他想破了腦袋也無法將地下旅館和古玩市場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場所聯繫在一起，一切新奇的東西都能激起顧迪的探知**，他隨著方華亭走到旅館門前，問道：「師哥，按照你的說法，現在的旅館市場，擺攤設點的還是以老西兒居多？」
所謂「老西兒」，是舊時代對山西人的戲稱。為什麼稱山西人為「老西兒」呢？原因有三：第一，和地理位置有關——山西在太行山以西；第二，和山西人的習俗有關——山西人飲食離不開醋，醋的古稱為「醯」，讀音為xi，山西晉中一帶現在仍有醯醋的說法，和「西」諧音；第三，明清乃至民國時代山西生意人足跡遍及天下，山西商人給別人的印象是摳門，有錢捨不得花，顯得寒酸。山西人其實是因為做買賣才落了這麼個不太雅致的稱呼。
比如，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裡的人物「老西兒」就是一個開錢莊放賬的角色。
其實山西人準確來說應該叫「老醯兒」，而不是「老西兒」。主要是因為「醯」字是屬於山西人自己方言裡自創的一個字體，在現在的字體中是沒有的，所以現在說「老醯兒」都用「老西兒」代替了。
民國時期的大軍閥閻錫山就被同僚戲稱為「閻老西兒」，因為他就是山西五台山人。
方華亭哈哈一笑，道：「這話你和師哥在外面說說也就算了，到了裡面，千萬不能說，在山西人面前稱呼人家為『老西兒』，是很犯忌諱的。」
顧迪笑道：「那自然不會。」
方華亭點頭道：「如今在旅館市場上擺攤的，倒不盡然是山西人居多了，以前是山西商人開闢了旅館市場這塊疆土，後來被不少倒騰古玩的商人發現了裡面巨大的商機，便紛紛效仿，一傢伙將整個地下室旅館都包了下來，專做倒買倒賣的古玩生意，現在的旅館市場，山東人、東北人、河南人都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顧迪點點頭，抬頭看了看旅館大門上懸掛的匾額，他沒忍住，笑了起來，「悅來客棧」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後，顧迪惡趣味頓由心生，讓他想起了這樣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悅來客棧。這似乎成了一種相輔相成的規律，似乎沒有悅來客棧的江湖就不能被稱之為「江湖」一樣。
匾額有些陳舊了，紅底子黑體字，配合上古色古香的木門，倒是有那麼一股子沉穩古樸的味道，搭配在一起，可謂相得益彰。
在顧迪記憶裡，所謂「悅來客棧」，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連鎖經營式旅店，創建年份不詳，創建人亦不詳，但其規模可謂空前，無論正史野史，神話玄幻，有人的地方就有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看似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棧，其實卻又是一家舉世聞名、天下無雙的客棧，悅來客棧之名得源於孔老夫子的一句名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只聞其名便使人有一種「普天之下皆兄弟」的豪氣與胸懷。於是，全天下的英雄豪傑都對它趨之若鶩，似乎不在悅來客棧裡住上一晚，便不是江湖中人一般。
再於是，喝酒的、賭博的、約會碰頭對暗號的、打聽是非的，紛紛在悅來客棧裡駐足歇腳，踏破了客棧的鐵木門檻。
曾經的青蔥歲月，顧迪讀大學那會兒也曾瘋狂的迷戀過一段時間金庸古龍梁羽生，在他的記憶中，幾乎任何一本武俠小說裡，任何一部武俠電影中，甚至於任何一段武俠故事片段中，都能找到「悅來客棧」的牌匾，他還記得，當時同宿舍的舍友們都笑稱，悅來客棧是一家全國連鎖的頂級客棧，為中國連鎖酒店業的發展做出了探索性實踐和不可磨滅的貢獻。
當然，關於悅來客棧的種種傳說，都是人們在閒暇之餘憑空臆造出來的，但不可否認的是，悅來客棧是江湖中人共同傾力建造的，這一幫人雖然非親非故，用現在的流行語說，他們卻懷揣著同一個夢想，於是他們肝膽相照、共同進退，一同開懷暢飲悅來客棧的美女老闆娘燙的美酒，一同嬉笑怒罵著江湖人生。
方華亭見顧迪拖著下巴磕愣愣的出神，笑容有些淫、蕩，便問道：「我說小迪，你笑什麼呢？我怎麼感覺你這笑容中多了那麼一絲放蕩？」
難得見方華亭開完的顧迪被他一句話逗笑了，他說道：「看到悅來客棧的名字，我聯想到一些東西。」
方華亭笑道：「哈哈，是不是聯想到江湖了？」
顧迪說道：「是啊，沒想到老闆會給旅館取這麼個耐人尋味又引人無限遐思的名字。師哥，這裡面不會有俠客居住吧？」
「古玩界本就是個江湖，只不過展現在你面前的這個江湖中沒有刀光劍影，更多的是爾虞我詐，甚至是強買強賣。俠客嘛，你不覺得咱們本身就是俠客嗎？」方華亭笑著反問。
抬腿往裡面走，這家旅館市場真的很有特色，一條狹長的走廊兩邊，房門都是打開的，整個走廊裡，並沒有普通地下室那麼昏暗，屋頂的吊燈亮的耀人眼，屋裡秩序井然，如方華亭所說，各種物件擺滿了床，攤主們儼然把床鋪當成了攤位。
前來選購物件的玩家已經有不少了，大家流連於各個房間之間，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場面非常熱鬧。攤主衣著都不是很講究，大熱的天，敞脖子裂懷的隨處可見，各個房間都充斥著汗臭的濃烈味道，讓顧迪不禁摀住了鼻子。
「感覺怎麼樣？」方華亭問顧迪道。
「長見識了，這次真是長見識了，我以前真沒敢聯想，古玩市場居然能開到旅館裡來，並且規模如此之大。」顧迪笑著說道，眼珠子亂轉。
「我就說吧，玩古玩的，不來一趟旅館市場，等於沒真正進入這一行。」方華亭說道。
「師哥，說實話，我還算不上真正的古玩行的人，只是跟著師父學了幾天鑒定技巧而已，上手的機會幾乎沒有，再加上看了幾天閒書，掌握的知識還很片面，這旅館市場裡有什麼講究，我完全不知道，待會兒要是說錯了什麼話，您得給我兜著點兒。」顧迪謙虛的笑了笑，說道。
方華亭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一個年輕人，能如此坦誠相告，說明他為人不做作，方華亭最討厭那種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浪蕩公子哥，顧迪這種家世不錯，人又真誠的小伙子，很對他的胃口。其實方華亭這種老於江湖的人，看人的眼光是絕對精確的，他不會因為你是他的師兄弟就對你另眼相看，就算你桀驁不馴，家世不錯那也不行，更不會因為你出身貧寒就看不起你，只要你謙虛好學，為人誠實，方華亭就會對你青眼有加。
這與他自己的出身有很大關係，總的來說，他是個真正的雅士，通過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他很珍惜眼前的擁有的一切，他認為，一個男人，如果失去了奮發進取的精神，他就不能被稱之為真正的男人，當然，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也是個不成熟的男人，像顧迪這樣的年輕人，能有如此謙虛好學的精神，值得方華亭高看他一眼。
「呵呵，旅館市場的規矩，和其他古玩市場的規矩相差無幾，你只需要多看多聽少說少問便可以了。」方華亭對顧迪說道。
顧迪瞭然的點了點頭。
「走吧，咱們去湊湊熱鬧。」方華亭笑著說道。
顧迪點點頭，隨他一起向前走去。
看得出來，地下旅館這地兒，方華亭熟門熟路的，肯定經常過來，他邊走邊給顧迪做著介紹：「小迪，你看這南北兩邊的房間格局一樣，其實是很有講究的，南邊這一排，還保留著老西兒的舊傳統，見價的把戲玩的很溜，北邊這排，多是以山東、天津、河南、東北地區過來的販子為主，山西人和山東人、東北人互相之間沒有往來，就算是抓貨，也不會去彼此的攤位上轉悠，走，咱們先去老西兒的地盤上轉轉。」
顧迪不解的問道：「師哥，啥叫見價啊？」
方華亭解釋道：「所謂『見價』，就是把價錢開得高高的，讓買主摸不準物件的真實價格，其實攤主都不一定明白自個兒物品的真實價值，頭兩個開價的買主，攤主是絕對不賣的，等過了三四個買主後，他開出的價錢高低，自個兒心中就有譜了，隨行就市，挑個開價最高的買主，就把東西賣了。」
顧迪笑道：「還有這種把戲呢？」
方華亭笑道：「這裡頭門道多了去了，學著點吧小伙子。不過他們這種手法，對付一般的新玩家還成，用在老手身上，就嫩了點兒，我給你講個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有一回，我和朋友去一家旅館市場掏東西，朋友看中了一件青花罐，那罐子拿眼一瞭就知道是個老東西，朋友喜歡，自然也知道山西人的精明，討價還價的三五個回合都沒拿下來，失望之下不甘心的出來了，我沒進去，在另外一個屋裡轉悠，朋友過來跟我一說，我把他拉到一邊，心道自己過去見識一下吧。
我過去後，先是東拉西扯的跟攤主侃了會兒大山，裝作不經意的看見了那個罐子，就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然後就搖著頭放下了，攤主看我這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沒有絲毫要買的意思，便問我貨怎麼樣，我說是贗品，不值幾個錢，那傢伙當時就跟我急眼了，說什麼這是他在村里拉鄉時用兩袋大米換來的，絕對的大開門作品，我不識貨讓我一邊孵著去，我一聽這話，心裡就有數了，一番討價還價後，兩千五百塊錢拿下，過後跟我那朋友一顯擺，朋友當時就服氣了，呵呵，後來找專家一鑒定，標準的明青花，算是我進入古玩行以來，撿的最大一個漏。」
顧迪挑起大拇指道：「高人！你是真正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