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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風雲 第八章 夜深人靜 文 / 淡看浮華三千

    如此慢悠悠的速度,來到最近的鎮上時已是半夜,小二打著哈欠領著三人上了二樓的客房,又拿來些簡單的飯菜,不算精緻,但是管飽。

    素問查看一番醉歌的傷勢,換了藥後,便叮囑她好好休息,便熄了燈回房了。

    濃霜似的月光從窗子裡傾瀉進來,屋子裡一片明晃晃的亮,醉歌坐在暗處醉歌一雙眼睛亮得跟夜裡的星星似的,透著無情的寒意,指間的「繞指柔」閃耀著冰冷的月光。

    今日是怎麼了?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收手,明明可以一擊必殺的,可是那人的眼睛看起來真是太熟悉了,雖然眼神不一樣,但僅僅這樣,也讓自己手下留情,真是沒用呀。

    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多餘的感情,憐憫同情慈悲,這些世上最多餘無用,也最奢侈難求的東西,自己不說好要全部摒棄了麼?這樣一個亂世,難道不是最心狠最殘忍的人才能活得下去麼?要報仇,不是要最無情最冷漠麼?

    師父,若世上真有天堂地獄一說,你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歌兒怕是要下地獄的人呀,願您在天堂永享極樂。

    「歌兒,這招不是這麼用的,你要先運氣護住自己的穴位,再出絲攻其敵人。」師父抽著「一夢煙」,腰間掛著扶蘇酒,雪白的銀髮隨意紮在腦後,樸素卻的布衣上又新沾了一大片酒漬。

    即使是如此潦倒的打扮,仍是可以看出師父年輕時的英俊瀟灑,如今微微佝僂的身形曾經定是有著挺拔的脊樑,拿煙桿的手曾經或許仗過一柄絕世寶劍。

    沉坷不止一次追問師父過去的「英雄事跡」,師父都只說:「糟老頭子沒有過去,只有你們這三個寶貝疙瘩。」任憑沉坷再如何難纏,師父也只搖頭不語。

    師父有一次告訴醉歌,他把醉歌從那一池冰水裡撈起來的時候,醉歌渾身凍得僵硬,臉色慘白髮青,頭髮上掛著冰碴子,可兩隻眼睛卻瞪得又圓又大,怪嚇人的。

    醉歌笑道:「那時候我怕自己一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所以就瞪大點。」

    師父問:「歌兒既然這麼怕死,為何還要練這些可怕的功夫想著報仇,報仇也有可能會死在別人劍下的?」

    醉歌道:「如果死在冰水中,那我對不起娘親,因為沒辦法給娘親報仇。如果死在仇人手上,那是我本事不夠,便怨不得別人。」

    師父又道:「你娘親一定不希望你報仇。」

    醉歌道:「我知道,娘親是個善良的人,可我不是。」

    師父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醉歌卻問道:「師父那日為何會為救我?」

    「路過罷了。」

    從那日起,醉歌要學的,不管是什麼,師父都會教她,功夫一日千里。醉歌不願學的,不管是什麼,師父從不強迫。

    師父常說,以醉歌那樣的天姿和韌性,只一心想報仇,真是可惜了。

    可是師父救了醉歌的命,卻沒能醫好已經入體的寒毒,便是窮盡他一身醫術,也未能袪掉病根,只能將寒毒壓制住。那三日在冰水裡泡著,身子從小羸弱的醉歌便是在那時寒毒入體的。

    寒毒每逢十五便會發作,師父輔以特製的避寒丹和銀針,將寒氣引出體外,也只能稍微減輕痛苦。每到那天,師父便徹夜守在醉歌房間,替醉歌運功行氣,不致經脈受損。至到後來醉歌武藝漸漸高強,內功也日益深厚,素問也將他一身醫術盡數學去,才不再通宵守候。

    但師父有一樣東西卻不肯給醉歌。那是醉歌三人還小的時候,在沉坷的帶頭下摸進師父的房間找酒喝,卻從師父床底找出一個盒子,那盒子長約三尺九寸,寬約八寸,厚約四寸,上面落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樣子是許久沒有動過了。

    彼時正是好奇的年紀,幾人便打開了盒子。盒子打開的霎那,只覺屋子裡溫度陡降,如臨數九隆冬,寒意從心底升起,侵蝕四肢百骸,又似乎聽聞厲鬼哭嚎,尖銳刺耳,幾人尚還來不及看一眼盒子裡是什麼,便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待得醒來時,只發現師父一臉嚴肅地盯著他們幾人,那是師父第一次訓詞他們,而且那樣嚴厲,似乎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罰他們跪了整整一天。

    很久後,師父才說起裡面的東西,只說那是魔鬼的武器,殺戮無數,業障太深,乃是人間第一的凶器。醉歌求過師父把這人間第一的凶器賜給她,卻被師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並要她永遠絕了這念想,說這東西最後會害死她。醉歌不以為然,卻無計可施。

    然後,那個盒子再也找不到了,不知被師父藏在了哪裡。再然後,誰也不再提起這個神秘的魔鬼的武器了。卻不想,最後師父臨終之時,還是托沉坷交給了她。

    師傅最看重的兵器有三樣,一是象牙骨扇,簡單的一把扇子,上面是師父親筆畫的扶蘇醉酒圖,扇骨卻暗藏機關,梅花針有數百根,足以媲美江湖上頗具威名的「暴雨梨花針」,卻比它更容易讓人忽略,配以絕世輕功和潛藏之術,威力更盛一籌,給了沉坷。

    再是碧玉鳳蕭。此蕭並未特別之處,唯一拿得出手便是鳳蕭的材質,這種通體透亮的碧玉,常年溫潤,冬暖夏涼,佩戴之人可降暑避害,體溫常年不變,百年難得一見。其音質更是絕佳之品,聞之令人隨奏蕭之人情緒變化,素問心性善良,不喜傷人,這蕭給她倒也是相配。

    而繞指柔,一看便知道不是師父的,那是女兒家的首飾。師父將繞指柔交給醉歌的時候,他臉上是從未見的深情和溫柔,並未多說什麼,只告訴醉歌,好生保管,不得遺失。

    醉歌曾以為,憑師父的功夫才識,昔年在江湖上絕不會是默默無名之輩,也許在江湖上憑著這幾樣他的信物能聽到些什麼故事,卻發現,並未有一人對這三樣東西發出聲音,好像從未有人見過一樣。

    師父,今日歌兒見著一個人,是個勁敵,一時心軟竟放了他。師父那時你說,歌兒最好還是做個善良的人,今日歌兒算是善良了一次,但此刻卻在後悔沒殺他。看來歌兒真的不是一個良善之輩啊。

    而師父,你曾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夜終於黑得如一盆潑墨,醉歌閉了眼,淺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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