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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隱五八 文 / 鏡中影

    又一個冬季臨了。()

    一場浩大的初雪過後,延定城也未見放晴的好天氣,滿目儘是沉雪壓枝,濃霾蔽空,也如這氣候般低低沉沉,重寒襲人。

    會如此,有外因,亦有內情。

    外因。延定城人都在傳,他們的大英雄南院大王失去了汗王信賴,打初秋返回便被一各類名目羈留府內,遠離了萬里疆場。不能縱馬馳騁的沒格族之光,不啻沒有天空的雄鷹,失卻曠野的悍狼……難道,英雄尚未遲暮,已將至末路?

    內情。王府二爺的歸宛若平天而降,給府內諸人加了諸多私底下的噱頭,但只能在私底下。檯面上,主子們高深莫測的臉色,足夠讓每個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會是天生的傻瓜呢?常年生活在這座王府深宅裡,主子家的內幕不敢聽不敢問,不代表一無所知。禍從口出,慎言,慎言。

    當然,說話乃人之本性,本性難移。

    「聽說,王爺在太妃面前命人鞭笞了爽落,實打實的的殺機給猴看吶。」

    「那可不?自個兒的老娘囚了兄弟,不能打老娘出氣,只打能受老娘支使的奴才。說說去,不管主子們怎麼鬥,最後倒霉的還不是咱們當人奴才的。」

    「噓,這話你們也敢說?嫌屁股沒開花是不是?走走走,幹活去了……樊、樊先生?你早?」

    幾個端著果盤點心的丫頭因一時畏寒,趁四下無人擠到打著帳子的亭裡,又按捺不住嚼了幾句,不想剛一出,迎頭正見樊先生踽踽走過。

    隨著後者淺微頷未作停頓地行遠,幾個丫頭又咬起了耳朵。「不說這位樊先生是個女人麼?怎麼還在府裡當先生?」

    「說得就是。難道真如別人傳的,王爺看上了她?」

    「嘖,這漢家女子有什麼好?除了一張臉能看外,哪裡還能入眼?沒準連個孩子都生不出……」

    前面的話,後面的話,樊隱岳都聽得分分明明。樑上君的輕功心法不止輕身,還可令耳聰目明,即使不欲****,有些話想拒之耳外都不行。

    那些花,她大可當成閒話置之。

    但話雖閒,亦點出了一個事實——

    她在這府裡的處境,已然尷尬。

    她是女兒身,原本只管聽好曲賞佳戲的太妃並不在意。而如今,她將府中二爺引了出,招了南院大王對太妃身邊人的雷霆遷怒,太妃對她再無以往的寬容喜愛,昨晚叫了她去,燈下一張少了粉飾的臉好似猝然間蒼老十年,說:「聽說那個孩子的狀況很糟,幸好有小樊救他方保得住一命。你是他的恩人,太妃卻不想把你當仇人,只是沒有辦法再疼你了。我這輩子總是活在戲裡,總是在戲裡尋找生死不渝的摯愛專情,可是,戲就是戲,人生如戲,戲非人生。我想,我以後還是不要聽戲看戲了罷。」

    太妃隱喻地下了逐客令。

    是以,今日一早,她去向烏達開辭工。

    豈料,烏達開堅稱自己不敢作主,死磨軟勸,親自領她到了主子書房外,要她直接向王爺請辭。

    此時,門扃中開,紅衣如火的珂蘭公主亮麗步出。

    「樊先生?」一眼見她,麗顏立時微冷。「聽說是你救了遠陌。」

    「是二爺命不該絕。」

    「救了人就是救了人,何必還多繞個彎子?別把你們漢人的習性用到這裡,我們沒格族人最不喜歡的品質就是虛偽。()」

    「公主教訓得是。」

    珂蘭蹙眉,眸似冰針,「為什麼你明明對本公主一臉恭敬,言辭間也儘是卑微,仍讓人覺得你高不可折?」

    樊隱岳淡哂,「公主想折什麼呢?」

    「本公主想折的東西太多了。但折了你,並不能讓公主獲益,勞而無功的事,本公主不屑為之。去見遠漠罷,希望你可以讓他的心情好一點。」言訖,公主殿下,揚螓,傲岸離去。

    「樊先生請進。」無聲觀望的烏達開引臂。

    「……不必了。」她搖。「草民還是向烏管家辭工就好。烏管家不會做不了一個教習先生的主。」

    「樊先生何必為難老奴?」烏達開訕笑,「您若只是一個普通的教習先生,便不會有今日的麻煩了不是?」

    她一怔,「烏總……」

    「進罷,樊先生,難道本王會吃人不成?」一句含冷長喝穿過厚實的梨木門板,傳到耳邊。

    她顰了顰眉,緩上門階,排闥而入。

    主書房內三面為書,一面牆前無物,牆上懸一副繪製精細的絹質地圖,每筆每劃皆是高山長河。一身黑色絲質長衣的楚遠漠闊背向外,長驅佇立,凝盯其上。

    「樊先生想走?」他問。

    「草民……」

    「別再說那些虛辭套話,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更糟。」他回身,兩目如電。「告訴本王,為什麼要走?」

    「草民很難確定哪些話不會讓王爺心情更糟。」

    他眉峰一動,忍不住搖失噱,「樊先生還是好口齒,不見銳利,卻暗藏機鋒,這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很是高段。」

    話說當兒,兩足已將彼此距離縮短至寸許,「本王很想知道,你要離開王府,與本王那個尚未過效的提議有無干係?」

    「……有。」

    「做本王的側妃很委屈你?」他眸內金光躍動,深熱凝覷。「莫打迂迴,你只須回答是或不是。」

    「是,不是。」她從善如流。

    「……」他微愕,繼而縱聲大笑:這個小女子實在是、實在是妙!「樊先生,你讓本王已經不能放手了呢。」

    他欺近,她後退,被他鐵臂箍住纖腰,「你說過你要嫁人只能有一個理由,那個理由是什麼。」

    她迎著他近在盈寸呃攫視,「我愛他。」

    「什麼?」

    「我要嫁人,那個人必須是我愛的。這是惟一的理由。」

    「所以,你不嫁本王,是因為你不愛本王。」

    「是。」

    「好坦率。」他方唇微扯,「可本王已經喜歡上了樊先生了,這該怎麼辦呢?」

    「謝王……」

    「噓。」他冷刻俊顏此時彷彿被一層輕紗包覆,柔化了每道線條,唇間熱息噴薄蒸薰著她頰上肌膚。「別說本王沒有告訴你,如果你這張小嘴裡冒出本王不樂聽的字兒,本王可會把它吃掉。」

    她當即閉嘴不語。

    他低低笑開。

    適才見,珂蘭出門,她進門,這一出一進,卻使他心情截然迥異。

    珂蘭良久的柔言寬慰,未使因著朝事政局積累氣的沉鬱稍有消減,而她,僅僅是立在那裡,便使氣氛生變,他不會遲鈍到覺察不出這其中改變的,其實是自己的心間之境。

    「隱岳……慕月,是麼?」他曲起食指,指背輕輕摩挲著她鬢角頰際,聲嗓柔若呵哄。「聽從元興城回的商人說,京城第一才女除了才情出眾,還精通騎術,在你們兄妹三人中,你完全承襲了你那位曾任軍中參贊的父親的兵韜戰略本事,曾指揮三十名家丁,與烏合之眾打退圍攻你家園的百號匪人,是麼?」

    她低眉,仍是不語。

    「你很像替你的家人報仇罷?」

    她條揚水眸。

    「本王說中了?」他扯唇淺笑,「那麼,你就更該走到本王身邊,不是麼?」

    「我說過,我所嫁的那個人……」

    「必須是你愛的?」他拇指的粗糙之處劃到了她秀美下顎上,瞳心金光如矩,滿寫勢在必得。「本王會給你時間,讓你愛上本王。但在此之前,你必須站在本王身邊,眼睛要看著本王。」

    「我……」

    他兩眸危險淺瞇,拇指蓋在她淺色柔唇上,「本王說過,別讓本王從你這章小嘴裡聽到教人不喜聽的話。本王不想讓你認為,本王想要的,只是你的人。縱算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本王想要有一夕之歡也非難事,你不是最美麗的,本王要得也不只是一夕之歡。本王更貪心,我要在得到你的人同時,佔有你的信。在那之前,若本王違背了這份初衷,肯定是你的錯,是你激怒了我,明白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顰眉。他卻展眉又笑,臂間力道漸鬆,緩緩地將自己退了半步,「隨本網出征罷。」

    「出征?」

    「對,出征?讓本王看看你到底和你的父親學了什麼,也讓本王知道,你值得本王為你付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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