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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蝕三六 文 / 鏡中影

    羲國大汗登基大典完畢,即備禮迎娶珂蘭公主,雖不是汗後之位,亦是貴妃品秩,在後位空缺之下,也算統領後宮的第一人。

    但,珂蘭公主拒婚。

    「珂蘭曾為天歷人妻,實在不敢褻瀆大汗後宮,大汗厚待,珂蘭愧不敢領。」並自請搬出宮廷,遠離那方女人廝殺的疆場。

    楚遠漠找她深談,兩人秉燭至夜,第一次推心置腹。

    珂蘭道:「我愛遠漠,這一生也只愛遠漠。我不嫁遠漠,並非不愛,而是心力交瘁,已經沒有了繼續愛遠漠的力氣,求遠漠讓我有一個安安靜靜的生活罷。」

    楚遠漠凝視這個自己虧欠最多的女人良久,儘管不捨,仍應了她的請求,將一幢位於泰定城外的清靜山莊賜了給她,言道:今後,凡珂蘭所求,本汗將無不允准。

    珂蘭不嫁楚遠漠,自也不可能再嫁楚遠漠外的男人,孤老終生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人生長路。

    月落烏啼。

    珂蘭醒,再也無意入眠,披了衣裳,推開了窗子,讓窗外的寒峭氣流湧動進,使自己清醒得更加徹底。

    未的日子就要如此下去罷?長夜空寥,沉沉漫漫,每日在這將明未明時醒,站到天光大霽,開始一日……

    「珂蘭。」

    她驀地回。

    樊隱岳的纖細長影佇立於幽暗浮動中。

    珂蘭將窗關攏,徐徐就步,與舊友面面相對,嫣然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只要尚在人世,又怎麼會見不到呢。」

    「你找我有事?」

    「幫我一個忙。」

    「除了幫你殺楚遠漠。」

    樊隱岳勾唇,「殺他,我不會假他人之手。」

    「……那個孩子好麼?」

    「身上的毒已經沒了。」

    「真的?」珂蘭喜極。

    樊隱岳深望著她,「珂蘭是個好女人,也會是一個好母親。如果,我把他交給你,你會好好疼他的罷?」

    珂蘭微微怔忡,問:「你要我幫的,就是這個忙?」

    她頷。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想要那個孩子?」

    「我不能篤定自己會疼他。」

    「可是,你仍是疼他,不然你不會治好了他身上的毒,不會在以為遠漠要傷害他時情急於色……」

    「那一刻,我可以只記得他是我生的。但是,要養大他,需要的不能僅是一時的情急。把他留在身邊,對我對他,都是折磨,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在今後的歲月中對他不會有任

    何的遷怒和洩。他已經承當了不該承當的……」她語聲突起梗咽。

    「已經承當了不該承當的?承轉你身上的毒素麼?」

    她點頭。

    「你後悔了?」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早知道自己有孕,我曾想過無數個將這塊骯髒印記從我身體內清除的法子。然後,恨意佔了上風:既然如此骯髒,何不讓他更骯髒?然而,自從感覺到他

    出的第一次翻動,我便後悔了,卻已然後悔莫及。我只能拚命用一些緩和溫補的藥,減輕他將要承受的痛苦。」

    「因此,你連抱他都不敢?你不敢面對一個承襲了你痛苦的孩子,更怕自己忍不住出手傷害他?」

    「你何時成了我的知己?」

    珂蘭乏力低笑,「我曾想過自己弱懷了柳持昱的孽種時會有的反應。而你的,只能應該比我強烈百倍……」

    這樣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俱想起了那個醜陋的午後,她們竟是共同經歷了那半個時辰的惡靨……她們這是怎樣的一段緣?

    「隱岳,有些事,我始終沒有想明白。你被禁之初,在你打消了輕生的主意之後,就一定想過脫身的法子,那時你是如何想的呢?我是指,如果……遠漠不曾欺負你,你不曾

    懷孕,你要如何脫身?」

    「我欲讓自己中奇毒。若我中了令諸太醫束手無策的奇毒,楚遠漠不會讓我那麼容易便死掉罷。或招榜求醫,或另謀他法,南院大王府但有動作,就勢必驚動到外方,或許就

    能引人上門救我。」

    「可是,你昏迷不醒的那時,你的師父便已經過了,他知道你身陷南院大王府,為什麼其後沒有設法救你出去?」

    「他?」樊隱岳輕笑。「那時,他亦以為我的丈夫死了,而我半死不活。他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照顧和救治,不想分散了那些力量。及至三師父一年後痊癒,他已經不敢說了,

    生怕說了,會召諸人的聲討埋怨。或者,他以為一年裡該生的都已經生,已經不需要操之過急。」到現在,樑上君猶不敢讓先生曉得他曾入南院大王府卻空手而歸的「

    義舉」,連三娘也不知悉。這成了師徒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的丈夫見過了那個孩子麼?」

    「他……」樊隱岳猝然閉眸,眉間頰上,盡染沉沉哀痛。

    珂蘭好悔自己的口快,「隱岳……」

    「……我不知想過多少次,我為先生生下的第一個娃兒該是什麼樣兒?該有著誰的眉眼誰的五官?然而,在我被楚遠漠侵犯後的當夜夢中,我曾在夢裡見過一個胖手胖腳的娃

    兒哭著爬離,他在怨我讓別人佔了他的位置……我不能把那個孩子留在身邊的原因還有一個:若有一日,我生下與先生的骨肉,我怕自己無法一視同仁。」

    「……我養他,我把他當成自己生的養他!」珂蘭掀淚而笑。「我問你這麼多,只是怕你有一日後悔把他帶走,你可知這些天裡我有多想他麼?你把他給我,我求之不得呀。

    樊隱岳秀靨淚滿,無聲凝噎。

    珂蘭遞上了一方素巾,淚意猶在,笑意囅然,「你把他給我,我就是他的親娘了是罷?我可以做盡一個娘可以做的事罷?為他起個名字,教他讀書騎馬,若他調皮頑劣了,我

    會好好教訓……都可以罷?」

    「從此後,他便是你生的。」她走到暗處,提出了一個籐編挎籃,層層小被包裹中的小臉,睡意正酣。

    「天吶。」珂蘭將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小人兒抱進懷裡,淚流難止。

    樊隱岳掩口咽泣,不敢再留,掉頭疾離。

    「月兒!」在莊外的林裡,在關峙張開懷抱的懷抱內,她終是放聲一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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