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67 文 / 墨青衣
十一月中旬,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祝宴會後,斯托克已經冷得飄起了窸窸窣窣的小雪。沉寂了好幾個月的壁爐也重新被點燃,走進起居室,一股迫人的熱氣直撲而來,讓人全身都變得暖和。
彭斯先生把半搭在手裡的大衣遞給威克姆家新近僱傭的女僕苔米,對著壁爐前翻看報紙的加德納先生微微鞠了一躬。加德納先生合上手裡的報紙,微笑著和彭斯先生握了握手,低笑著道:「她們都在棋牌室裡打牌,把我給趕出來了。」
「這裡面肯定有席妮亞的功勞,」彭斯先生做到沙發上,接過女僕蘇珊遞過來的熱茶啜飲了口,連連搖頭,「幾個孩子呢?」
加德納先生說,「他們的媽媽看得很緊,現在都在阿爾瓦的房間裡自娛自樂呢。」
彭斯先生又喝了口茶,對此表示理解。
知道妻子她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是被嚇怕了——根本就不敢再讓孩子們離開視線。
說完孩子們後,他們又談到了威克姆的歸期,「莉迪亞突然出現的這個頭疼的毛病,恐怕要等到他回來才能夠不藥而癒。」加德納先生搖搖頭,一臉感慨,「喬治什麼都好,就是工作起來不要命,如果不是他還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看到他我一定要拿起手杖好好的揍幾下出氣。」
「孕期頭暈頭疼席妮亞懷著西尼爾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通常是出現在孕早期,不過莉迪亞這個倒是有點奇怪,白天什麼事情也沒有,到了晚上反倒難受的厲害。」彭斯先生微微搖頭,「我估計是前幾天精神勞損太過,又整夜的輾轉反側,唉,等到喬治回來還不知道怎麼後悔心疼呢。」前段時間的那場風波,已經足夠讓彭斯先生和莉迪亞交換彼此的教名,親暱的喚上對方一句『亞瑟』和『莉迪亞』。
「後悔心疼也是他自找的,」加德納先生不悅地說,「誰家的丈夫出遠門不會時刻和家裡通信的?就他例外,音訊一斷就像剪了線的風箏一樣,飄得無影無蹤了。」
彭斯先生搖搖頭,「說到出遠門,我回來的時候遇到了迪福先生一家,他們正打算去他工作的地方過聖誕節呢。」
「什麼?」彭斯太太驚訝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他們要走怎麼也不來和我們說一聲?」怎麼說也是同患難過,怎麼會不告而別?
彭斯先生對下樓的妻子和加德納太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莉迪亞呢?」
加德納太太道:「她頭又有些不舒服,被福斯特太太扶回房休息了。」
彭斯先生鬆了口氣,說道:「我懷疑是不想再和我們扯上瓜葛了,」他歎著氣說,「你們又不是沒看見,這段時間他們很少過來拜訪了,就是來了,迪福太太也一直用力攥著小安妮的手怎麼也不願意放開。」
「說得好像我們很稀罕她一樣,」彭斯太太見不得迪福太太那斤斤計較的模樣,和加德納太太來到起居室坐下後,對所有人說,「這事不能傳到莉迪亞耳朵裡,她聽了還指不定怎麼難過呢。」
「是啊,這孩子就是想得多,」加德納太太贊同地點頭,「迪福一家離開也未必就是壞事,說不定換個環境小安妮也會跟著好起來,這對他們全家都好。」加德納太太很喜歡那個和她露娜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想到那個小姑娘就因為一場驚嚇從原本的活潑愛鬧變成現在的膽怯害怕,她也很心疼。
說到小安妮,彭斯太太臉上的表情就緩和了。
「小姑娘還是和男孩子沒得比,詹姆幾個睡一覺就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們身上的傷疤還沒有脫落,我都懷疑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我的一場噩夢了。」彭斯太太表情有些唏噓,「提到這個,我就得說警署的人也太沒用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孩子們的救命恩人,哦哦,我真想要好好的感謝她一下。」
「不止是你,我想大家都是同樣的心情,」彭斯先生附和著妻子,「迪福先生臨走的時候也囑托我,如果找到那位女士後,一定要第一時間給他發消息,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表示感謝。」
彭斯夫婦將那位把他們救出了絕望深淵的神秘女士一陣好誇,加德納夫婦也是讚不絕口。
在他們對那位女士的身份百般猜測的時候,樓上傳來有些輕微的腳步聲。
大家往樓上看去,只見莉迪亞揉著太陽穴鎖著眉心款款而下——苔米小心在旁邊攙扶著——她的小腹依然平坦,但眉眼間已經有了孕婦獨有的慵倦味道,看上去格外的迷人。
「不是讓你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嗎?」加德納太太用責備的語氣說,把外甥女小心翼翼的扶到了壁爐邊。
「舅母,您別把我當東方的瓷器看待,我沒那麼容易碎,」莉迪亞一臉無奈的笑容,「我在床上怎麼也沒辦法闔眼,只能下來和大家一起消磨一下時間了,哦,舅舅,別告訴我,你們不歡迎我?」她撫著胸口做出一副你們真這樣我就馬上昏倒的誇張表情來。
大家被她搞怪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加德納先生更是道:「看樣子是有點恢復過往的記憶了,以前你就像現在這樣古靈精怪的。」他笑得連連搖頭。
「我的好舅父,您不用一再的提醒我以前是個多麼不乖的壞小孩,」莉迪亞懶洋洋的把腦袋枕在加德納太太肩窩裡蹭了蹭——加德納太太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這明明是個有些失禮的動作,在她做出來卻說不出的灑脫自然。「這話要是讓阿爾瓦聽到了,指不定他在心裡怎麼的想自己的媽媽呢。」她接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管家太太遞來的牛奶杯,蹙著眉心硬著頭皮灌下一口,「要是他以後因為這個不聽我話了,我肯定和您急。」
莉迪亞佯作氣惱的話惹得眾人又是好一陣大笑,彭斯太太止不住的說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莉迪亞竟然也是個這麼跳脫的性格。
這樣吵吵鬧鬧的,轉眼就到了晚上的用餐時間。
大家一起去了餐廳,孩子們也從樓上下來了。他們看上去有點懨懨的,顯然這些天母親把他們困在家裡的行為讓他們很是悒悒不樂。
「詹姆士、西尼爾,你們這是什麼表情?太失禮了!」往膝蓋上放著餐巾的彭斯先生不滿的訓斥道。
兩個小傢伙苦著臉,「哦,爸爸,不是我們想苦著臉,而是媽媽太過分了!您算算我們多久可沒出去玩兒了?!」詹姆士鼓著腮幫子,西尼爾在旁邊配合著數他肥嘟嘟的小手指,邊說還邊嚷嚷著,「來阿爾瓦家的時候,你們說了是帶我們過來旅遊的——哪有待在家裡旅遊的。」阿爾瓦也眼巴巴地瞅著自己的媽媽,「媽媽,我也想和哥哥們出去玩。」
莉迪亞捏了下他已經舊痂盡褪,但還是能夠看到隱隱紅痕的小臉,「出去玩?你們不怕壞人啦?」剛回來的時候這幾個小傢伙可是恨不得學無尾熊一樣天天扒在他們身上,寸步不離的連去盥洗室洗臉都要緊跟不捨的呀。
「壞人不是都被抓住了嗎?」小傢伙們臉色一白。牙齒也上下打了一會架。這些天的安定生活和父母的關愛確實讓他們受了傷的小心靈得到了癒合,但心底到底留下了陰影,不提還好,一提就忍不住的心有餘悸。
「抓住了不代表就沒有新的壞人,不信我給你們讀讀這個,」彭斯先生故意嚇唬孩子們,清了清嗓子,從旁邊的一摞報紙裡隨便抽出一張,「喏,聽聽,住在樸茨茅斯的傑克先生提到前兩天發生的事情,還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兒子險些因為他的疏忽被可怕的人販子給拐走……咦?!」彭斯先生邊掃著報紙——大人們饒有興趣的聽著,小孩們握著彼此的手,小臉怯生生的,看上去讓人手指大動地恨不得湊過去捏上兩把——邊漫不經心的朗讀著。
突然,他發出了一聲驚疑,懶散的坐姿也變得端正了。
「怎麼了,亞瑟?」加德納先生關切的問。
彭斯先生眼睛一目十行的掃過他剛剛朗讀的那個角落,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你們聽聽這段,」他迫不及待地讀出聲來。「……幸好一位勇敢的威克姆先生從天而降,他發現了人販子的陰謀,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人販子,等到了傑克先生和警方的到來……」
聽完彭斯先生朗讀的報紙後,大家的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怪異起來了。
加德納太太說:「哦,你們說這位勇敢的威克姆先生——」
「會不會就是我們的喬治呢?」彭斯太太愉快的接口,她滿臉笑容的轉頭去看莉迪亞又驚又喜的表情,「這可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呀,沒想到喬治竟然還在樸茨茅斯逗留。」
「他在不在樸茨茅斯逗留我不關心,」莉迪亞把嘴角上翹的弧度壓下去,「我關心的是他什麼時候回來,要知道再過幾天就到他約定的時間了——他說了會在聖誕節前趕回來了。」
加德納先生等人盡皆莞爾。
再過幾天……上帝作證,今天才十一月十六日。
「只要是沒過平安夜,就都稱得上是聖誕節前,」彭斯太太故意給莉迪亞潑冷水,「說不定你還要等上大半個月才——」
「不!我想我不需要了!」莉迪亞突然打斷彭斯太太的話,神情激動地大步走到靠向大門那邊的窗口前,「我想我不需要再等待了,席妮亞。」莉迪亞胸脯因為極致的歡喜而劇烈起伏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大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雕花的鍛鐵大門已經被在大門口看守的男僕打開,一個面容英俊身材高大魁偉的年輕男子正朝著門廳這邊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