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詭計落空 文 / 老虎不吃魚
江溯流面色陰冷的蹙著眉,定定的看著他和了悟大師一模一樣的那張臉,已經沉聲開口道:「撕下來。」
「是。」邊上的青禾朗聲應了,已經動手摸/到他耳根處,「嘶啦」一聲,毫不客氣的撕了他臉上那一層人皮面具。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大吃一驚,老王妃已經是不敢置信的倒退碰到了椅子,失聲喊了一句。
眼前根本就是一張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臉,和了悟大師半點都對不上號,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四下寂靜非常,江溯流站起身來,眉眼冷凝著信步上前,在那此刻已經被青亭青禾制住的中年男人面前站定,冷笑道:「受誰指使?」
中年男子抬頭桀驁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將頭偏向一邊,不肯說話。
邊上的青禾瞪了他一眼,「啪啪」幾聲脆響,那男子被打的眼冒金星,連連甩頭,卻依舊是什麼話也不肯說。
「主子?」青禾接連不斷的扇了十來個耳刮子,眼瞅著這人依舊是一聲也不肯吭,面色有些為難,抬眼請示自家主子。
畢竟這宴會上女眷太多,那些審問的手段大多無法使出來,青禾已經動了心思看是不是將他帶帶下去好好折磨一通。
接連不斷的啪啪脆響,眾人看的張口結舌,江溯流冷眼瞧著,眼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舒朗的眉眼皺的緊緊地,一隻手觸到腰間,空中一道凜冽的寒光劃過,他手中的軟劍極薄極細,劍身銀光流淌,已經一寸一寸的逼近那中年男子的脖頸處。
青亭青禾將那人制服的動彈不得,邊上的眾人已經是屏住呼吸,這江世子要做什麼?
孩兒的滿月宴,為著吉利可是不宜見紅的。正是一陣猜測,那劍尖與皮肉的接觸點已經是有血珠泛了出來。
「你,你要做什麼?!」那中年男子似乎是突然覺得怕了,雙眼圓瞪的看著他,低吼了一聲。
許是因為利刃入體的痛意難以忍受,他話裡帶著一點抖抖索索的顫音。
「膽敢入平西王府辱我妻兒,你就沒想過這後果麼?」江溯流面色如常,聲音卻是極冷極淡。明明是六月艷陽天,周圍看熱鬧的各府老爺夫人,也是覺察到了那裡面的凜冽寒意。
滿園寂靜,只有他冷冷的聲音迴盪在眾人耳邊:「既然有了其他臉,想來本來這一張是沒什麼用了,如今自然是先替你揭了它。」
他話音落地,眾人都不曾看見他如何動手,那中年男子從脖頸到兩邊耳根,已經是突然溢上了淺淺的鮮紅,那一根血線弧度流暢,渾然天成,就像有人拿絲線輕輕勒了一道。
人群中有些小姐突然意識到這看著溫和內斂的世子爺並非玩笑,一時間已是嚇得輕呼出聲,不敢再看。
花園稍遠處,將自己隱秘的十分保險的景字輩護衛一個個卻是看的饒有興趣。
景一神色驚喜的戳了戳邊上看的聚精會神的景二,一臉挪揄道:「咦,我怎麼瞧著這江世子剝人皮的本事比你還強呢?」
另一邊的景三頗是贊同的點了點頭,景二面色變了變,卻是沒有說話,只依舊看的全神貫注。
江溯流劍尖輕移,落在那人耳根的血線之處,那中年男子一臉的汗水滾落,臉皮和血肉分離的痛楚寸寸蝕心,他目光落到一處,突然將頭磕向地面,嘶喊道:「饒命啊,世子爺饒命啊,小的只是聽命於人,不得不為啊!」
「誰?」江溯流動作未停,出聲發問。
「二公子,是二公子吩咐小人的。小人只是聽命行/事啊,世子爺手下留情,饒過小人一命啊……」
「你說什麼?!」原本不過在邊上一臉嘲諷看戲的江靜流哪裡想得到這把火突然燒到了他身上,面色倏然一變,已經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怒氣沖沖的將椅子踢到一邊,一臉黑雲的同樣到了這男子面前,先是一抬腿一腳踩在他心窩之中,恨咒一聲:「死到臨頭的混賬東西!」
朝著老王爺老王妃和平西王的方向一行禮,卻是言辭懇切道:「祖父祖母明鑒,此事並非孫兒所為。」
「真的是二公子啊,就是他指使小人的,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撒謊啊。」那中年男子忙不迭從地上爬起身來,同樣是衝著老王爺和老王妃的方向一陣叫冤。
江溯流蹙著眉頭看他,滿座諸人已經是面面相覷,有的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起來。
這弄了半天,原來是內府紛爭,若說這二公子想出這樣拐彎抹角的法子要迎娶昭華郡主,眾人也就勉強接受了。
可這好端端的即便要爭鬥,他的目標也該是世子爺才對?
大費周章的來對付世子妃,還真是怎麼想都透露著怪異詭譎……
愣了半天的太子妃沈淑蘭已經是不由自主輕呼了一聲,將眾人的想法給說了出來:「說是二公子大費周折的為難世子妃,還真是有點古怪!」
「本殿下也覺得此事大有蹊蹺,這賊人眼下黔驢技窮,難免隨意攀咬,老王爺老王妃可得明鑒才好,大伙也不能任由他牽著鼻子走。」司空律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又抬眼看向了尚在沉思之中的老王爺和老王妃,言辭謹慎,緩緩道來,一國儲君的風範顯露無疑。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這二公子這麼做是因為他和世子妃有私啊……」
他話剛一出口,「砰」的一聲整個人凌空飛起,又「通」的一聲落在了幾步開外的花叢之上,砸折了一簇繁花,驚飛了幾隻飛雀,眾人被這突然的聲響驚到,再一回神,江溯流已經是大跨步走了過去,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道凜冽如冰的聲音:「你說什麼?!」
「溯流……」老王妃被這突然的變故驚的愣了良久,這剛一回神就瞧見自個的大孫子已經在那跌倒在地的中年男子肩頭挑出了幾個血窟窿,連忙由丫鬟扶著走了過去,急聲開口道:「不可傷他性命。」
江溯流抬眼看了她一眼,老王妃心裡咯登了一聲,邊上已經急步走過來的青亭青禾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在震怒的邊緣,這事態超出了想像,急轉直下,沒有將世子妃從那一個漩渦裡摘清楚,眼下又掉進了另一個。
他們也是突然覺得這背後似乎另有一隻推手在操控一切,偏偏眾目睽睽之下,事情怕是真不好收場了。
邊上各府的眾人已經是嘴巴張的老大,驚訝的合不攏,不少人目光不自覺的移到了同樣有些驚訝的謝玉身上,一時間心思百轉。
倒是不曾想,這平西王府還有這樣大家不知道的秘聞,這下京城可是要好好熱鬧一段時間了。
原本偃旗息鼓,絕了心思的一些小姐看著一身冷寒的世子爺,頓時又有些春/心萌動了。
這哪怕是誕下一雙兒女,今日世子妃若是沒法子證明清白,這位子無論如何也是坐不下去的。
就算世子爺有心回護,這老王爺和老王妃也不可能這樣不拿平西王府的臉面當一回事。
「將你剛才的話說完!」老王妃眼見江溯流面容冷肅的站著,暫時停了動作,略略鬆了一口氣,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卻是十分嚴肅起來。
她是個最見不得這些骯髒苟且之事的,一直就覺得江溯流娶了謝玉那丫頭吃虧了些,眼下突然聽見這話,難免要弄個水落石出。尤其京城各府人馬連帶著太子寧王殿下都在當場,無論真/相到底如何,她都不能糊弄過去。
若是那丫頭果真和靜流有私,自然是萬萬不能留的。
謝將軍眼見自個女婿都愣在了當場,一時間急火攻心,腳步匆匆的就過來一把將那人衣襟揪起,狠狠的揮出一拳道:「讓你再給我放屁!」
「老王妃救我。」那中年男子此刻也是有些看明白了,這府上也就這老王妃是個最好拿捏的,因而被再次一拳揮倒之後,忍著身上各處傳來的傷痛,撲通一聲跪倒在老王妃身前直磕頭:「王妃饒命,小人不敢說一句假話。正是因為世子妃和二公子有私,兩人在世子爺出征之時多次幽會,可眼下世子爺凱旋歸來,世子妃過河拆橋,二公子惱羞成怒,才出此一招想一舉將她毀掉,想方設法迎娶昭華郡主也正是為了爭一口氣啊,老王妃,小人所言句句屬實,不敢再有任何隱瞞。」
「你放屁!」江靜流聽的是火冒三丈,心底的秘密被戳穿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個瘟神,好端端的惹來一身騷。
那中年人每說一句,在場眾人心裡面就轉一個彎,只感歎這裡面彎彎道道可真是多。
青字輩一眾護衛憂心忡忡,瞧見自家主子面上已經結了冰,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卻突然看見原本愣了許久的世子妃也是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謝玉先是拉了謝將軍一把,神色沉靜的安撫道:「爹,不著急,你先坐到一邊去喝口茶,女兒不會有事的。」
「這……」謝將軍一臉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自家這閨女眼下生了小外孫,脾氣和以前大不一樣,可眼看著她受委屈自個卻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堵住眾人悠悠之口,謝將軍一時間心裡面十分不是個滋味。
「放心。」謝玉伸手在自個土匪老爹的胳膊上拍了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安慰他,眼見他終於是長歎一口氣,坐回了自個位置,她已經是不動聲色的朝著司空鳶端坐著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乍一聽到貴人入府這樣的話她第一時間自然想到是是司空鳶,可後面這老和尚繞了一個彎,她雖說也有一小會的茫然,可等靜下心來再細細一聽,還是最先想到了司空鳶身上。
剛才這老和尚強調了她和江靜流在江溯流出征之時多次幽會,用心險惡可見一斑。
只要老王妃和眾人相信了,江靜流算是徹底名聲掃地,不管溯流如何回護,她也是永遠沒臉見人了,連帶著憶之憶卿也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懷著他們的母親是個不貞之人,即便他們兩人都是溯流的孩子,在這樣的朝代也是會被人唾棄無疑的。
將他們一舉除去,最大的受益者自然非司空鳶莫屬。
重生而來,她對江靜流懷有仇恨,對江溯流懷有悔意,也許現在還有一點佔有慾,對自己和兩個孩子自然是懷有恨意,謝玉心裡冷冷的笑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這原身何其可憐。
重活一世,縱然出了意外不能歸位本尊,卻是陰差陽錯的到了這天啟名滿天下的女子身上,不能反悔自個上一世的過錯也罷,反而披著仙女的皮囊走到了這麼一個死胡同裡。
只是可惜她千算萬算怎麼也不會想到,正是因為這貪心的連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要除掉,才讓這人的話被自己捉住了把柄。
抬眼看了不遠處在春芽青霜懷中的兩個小傢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唇角揚了一抹笑,已經腳步輕快的走到了江溯流的邊上,動作輕柔的挽上了他的胳膊,語調溫軟道:「不要氣了啊,他是胡說的,我和二公子是清清白白的。」
江溯流抽了被她挽著的那只胳膊,轉而將她攬在懷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語調深沉道:「我知道。丫頭乖,去一邊歇著,這裡交給我就好。」
他面色緩和,語氣溫柔,眉眼之間縱然有冷厲,對上她也是十分體貼又耐心,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
今天這件事倒是他想的過於簡單了,將丫頭置身於這樣的委屈之中,剛才聽見那人突然出口攀咬,天知道他有多恨自己的篤定。
眼下他回過神來,已經發覺這人也許原本就該是一個死士,前面所有種種不過是誘餌,這後面被逼出來的話才是今天的真正用意所在。
在這樣眾人矚目的日子裡,毫不留情的抹黑他珍之如命的母子三人。真是,好大的手筆!
老王妃皺了眉,謝玉心裡已經是一陣動容,她何其有幸,在這樣的社會能碰見這樣一個人。
也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她心裡泛過一波又一波溫柔的潮水,在他懷裡揚起頭來,露出一個燦若朝陽的笑意,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冷肅的面容,語氣是溺人的溫柔:「不要氣了好不好,交給我,我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江溯流當著眾人被她這般突然捏了兩頰也不見惱意,微愣了一下,瞧見懷裡的丫頭對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略略思量了一下,點了點頭。
老王妃看著這大孫子果真是被這丫頭迷得神魂顛倒了,心裡嘔的要死,已經聽見謝玉輕輕緩緩卻又十分清晰的聲音:「你剛才說我和二公子在溯流出征之時多次幽會?」
「正是。」那中年男人眼見眾人都不再對他動手,定了定神,回了一句。
「可是,我懷著孩子呢?」謝玉莞爾一笑,似乎覺得十分疑惑。
「哼,這正是你不知廉恥之處,懷著身孕還同二公子私通曲款,這兩個孩子也是跟了你終身蒙羞。」那中年男人啐了一口,顯然對她這樣的做派都看不下去。
「所以,你是說,我懷著身孕的時候,因為溯流出征,寂寞難耐,和二公子勾搭上了?」謝玉似乎又是確定一般的詢問了一句。
眾人看著她竟然是不鬧不怒,形容自己的詞語也是絲毫不客氣,一時間心裡詭異非常,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要將她一張臉瞧出一朵花來。
「沒錯。」那男子信誓旦旦。
「你,可有證據?」謝玉鬆了口,話鋒一轉,這才算問到了正題上。
「哼。二公子房裡的通房紅兒正是我的遠方侄女,正是她親口告訴我二公子趁著大公子出征之時,和你勾搭成奸,頻頻幽會。若是老王妃不信,盡可將我那遠房侄女找過來一問便知。」那中年男子言之鑿鑿,老王妃已經給邊上王府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匆匆而去,謝玉卻是突然開口道:「你剛才不是說二公子吩咐的你除掉我麼?怎麼眼下竟是連他也拖下水了,這般背信棄義,可真是,嘖嘖,死有餘辜!」謝玉話音落地,突然發了狠,抬起一腳踩在他肩頭被江溯流刺破的傷口之上。
那男子猝不及防,痛呼一聲,已經是斷斷續續開口道:「哼,這眼看我連命都沒有了,二公子還是一言不發,與其如此,還不如將你們兩人舉報給世子爺,好讓世子爺放小人一條生路啊。」
他後半句話明顯是向江溯流投誠,眾人卻是瞧著這世子爺還將給他帶了綠帽子的世子妃摟在懷裡,如珠如寶。
一時間心有慼慼,竟是突然覺得,縱然有千難萬險,遇上這麼一個願意毫無底線的相信自己的夫君,此生何求?
不一會兒,那匆匆跑開的丫頭已經將紅兒給喊了來,紅兒是江靜流的那些狐朋狗友送給他的通房,原本就出身風塵,豐胸細/腰,身段惹人,一身水紅色的羅衫盈盈下拜,看著說不出的嬌/媚。
江靜流面色陰狠的看了她一眼,她心裡一哆嗦,想著拿著那幾百兩銀子離去這一生也算是衣食無憂了,因而已經抑制了自己心裡對江靜流/產生的恐懼,對著老王妃和老王爺柔聲開口道:「紅兒給老王爺老王妃請安,給諸位貴人請安。表叔所言不錯,世子爺出征期間,二公子的確頻頻和世子妃幽會。」
「你!」江靜流臉色陰冷的看著她,紅兒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看起來正像她說出了江靜流的秘密,怕他殺人滅口一般。
「和我幽會的又不是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謝玉挑眉看她,語氣不急不緩,問的雲淡風輕。
「這……」紅兒遲疑了一下,訕訕開口道:「二公子有癖好,總會在**之時拿我和世子妃比較,因而,因而……」
「混賬!」老王妃已是怒不可遏,先是突然回身狠狠甩了江靜流一個耳刮子,手裡的枴杖又第一時間舉向了謝玉,江溯流冷凝的眉眼已經凍成了冰,眼疾手快的握了枴杖,懷裡的謝玉已經是開口勸道:「祖母稍安勿躁,孫媳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溯流的事情,請祖母再容我多問幾句。」
老王妃一臉黑雲,謝玉已經目光如炬的看向了紅兒,突然厲聲喝道:「你確定?!」
紅兒被她這陡然提高的聲音嚇的丟了魂,眼看著江靜流已經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一時間心裡發狠,肯定的點了點頭。
謝玉看著她冷冷笑了一聲,略微頓了一下,已經朝著老王妃開口道:「這兩人處心積慮誣陷孫媳,死不足惜。孫媳指天發誓,他們所言純粹子虛烏有。」
謝玉看著老王妃語氣陡然堅定強硬了許多,目光掠過眾人,最後又落在江靜流身上,似乎是有點為難的開口道:「原本這一樁事孫媳不打算說,可眼下為了證實清白,也不得不說了。二公子早已經是半殘之體,不舉之身,這兩人所言根本就是漏洞百出,不攻自破。」
「什麼?!」老王妃又是厲聲一問,滿座嘩然,所有人目光第一時間落到了江靜流身上,卻是瞧見他還算俊朗的一張面容頓時憋成了通紅的豬肝色。
「祖母若不相信,孫媳自有辦法證明。」謝玉看著老王妃神色淡然的說了一句,已經朝著身後喚道:「青櫟青影。」
「屬下在。」原本正是捏了一把汗的青櫟和青影忙不迭上前回話。
「青櫟去帶府醫過來,青影你出府一趟,以最快速度將這一段時間為二公子瞧病的一眾大夫帶進府裡來。」
「屬下遵命。」青櫟和青影腳步匆匆的出了園子,餘下眾人面面相覷,地上跪著的兩人面色驚駭,謝玉不動聲色的用餘光掃了一下,果真瞧見原本十分淡定自若的司空鳶面色一怔。
老王爺和老王妃已經是震驚的說不出話裡,江靜流承受著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甚少有這樣進退兩難的時候,偏偏每次都是被她所逼,恨恨的看著謝玉,恨不得將她給生吞活剝了去。
「我滴個乖乖,真是峰迴路轉啊。」隱在暗處的景一擦了一把虛汗,嘖嘖歎了一聲。
不大一會,青櫟先是將老府醫給提溜了過來。
府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老王爺和老王妃請罪道:「老朽無能,老朽無能。」
「靜流他……」一直沒有出聲的老王爺再也坐不住了。
「二公子傷得太重,老朽回天乏術,真是慚愧慚愧。」老府醫神色之間十分無奈,老王爺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之上,老王妃已經看向了江靜流,顫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靜流一時啞然,謝玉看了他一眼,已經是代替他出口道:「正是因為去年孫媳和二公子在府門口起了爭執動了武,祖母將我們兩個一起罰跪祠堂,二公子欲對我不利,情急之下,我才傷了他以求自保。」
老王妃驀然想起那一遭,身形不由自主晃了晃,已經聽見後面有夫人質疑的嘀咕聲傳了過來。
除了唾罵江靜流的,自然也隱約聽得見有人說她是老糊塗,將這孫媳和小叔子一起罰跪。
老王妃被丫鬟扶著勉強站穩,已經聽見謝玉繼續不卑不亢道:「孫媳嫁入王府,自然是一切以溯流為先,自尊自愛的道理還是懂的,二公子不知分寸,這孫媳出身將門,腳下沒有輕重,請祖母和祖父見諒。」
眾人一片嘩然,只覺今日這件事真是百轉千回,裡面彎彎道道繞的人頭都暈了,這平西王府的二公子原來是如此下作之人,一時間看向他的目光無疑是各種鄙夷。
江靜流氣的手指都要打顫了,老王爺和老王妃對這件事也是全然不知情,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一時間竟是有些失語。
不一會青影將幾個大夫甚至連同宮裡一個老御醫已經請了過來,事關重大,眾人根本毫無遮掩之力,這江靜流的事情已經是不攻自破了。
饒是如此,眾人落到謝玉身上的目光依舊是十分複雜,這世子妃話雖然是那麼說,當時祠堂裡到底有沒有被侮辱,可還真是有些不好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想起來,大公子心裡不會有陰影麼?
謝玉目光掃了一圈,自然知道眾人心中尚有質疑,想了想,已經朝著一直沉默的司空遠開口道:「重提舊事,眼下也只有寧王殿下能還我一個清白,希望寧王能向祖母證實一二,小女所言非虛。」
司空遠眼瞅著她朝自己看過來,原本就猜到她許是要拜託上自己,因而也是毫不含糊,站起身子來,看著老王妃,一字一句道:「世子妃所言不錯。本皇子當天閒來無事,路過平西王府,的確目睹了此事。」
「這……」老王妃絞盡腦汁回憶了一下,也沒想到那一天和這一位碰過面,謝玉已經是繼續開口道:「二公子受傷之後,一時昏厥,正是寧王將孫媳一把拽上了屋頂,為了不讓祖母擔心,這些事並未對祖母言明,請祖母責罰。」
謝玉話音落地,長吁了一口氣,已經衝著老王妃跪下/身去,這只要將她從江靜流的漩渦裡摘了出來,司空遠的閒話自然是沒人敢說的。
只不過又是欠了她一個人情,倒讓她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
江溯流眼看她突然下跪,想也不想,已經手勢強硬的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目光冷冷的落到地上依舊跪著的兩人身上,那兩人已經抖抖索索的不成樣子。
「怎麼,還不說實話?」江溯流看著兩人冷哼了一聲,回過神的老王妃也是一陣怒火中燒,感情她一直被這兩人牽著鼻子走,龍頭枴杖在地面重重的敲了一下,老王妃朝著紅兒厲喝道:「到底怎麼回事?說?!」
紅兒大驚失色,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耳邊突然傳來大公子不容置喙的聲音:「替世子妃正名,我保你平安無事,若不然……」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她一抬頭,瞧見向來疏冷的世子爺正是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想起他後面沒出口的半截話,她後背已經爬上了一層冷汗。
這二公子定然不會容她,經此一事,想必老王爺和老王妃也容不得她了,眼下只有這一線生機。
紅兒極快的收回心神,已經是突然趴在地上哭嚎起來:「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該見財起意,這人奴婢根本不認識,他也不是奴婢的遠方表叔,是因為前些日子奴婢出府購置東西,他當街相攔,說給奴婢幾百兩銀子,讓奴婢今天同他一道誣陷世子妃,奴婢有罪,請老王爺老王妃和世子爺饒奴婢一命。」
紅兒也算聰明,因為拿不定這一位大公子對二公子的想法,她話裡話外半個字都沒有提到江靜流,只是口口聲聲道誣陷謝玉,卻足以讓邊上的中年男子震驚失措。
他哪裡想得到這說好的說辭會突然被推翻,一時間愣在當下,完全忘了應該怎麼反應,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不遠處司空鳶的身上,極快的回過神來,已經是繼續磕頭道:「此事的確是二公子吩咐我做下的,我……」
「二公子?」江溯流冷聲出言將他打斷:「二公子有這樣好的算計?知道我要當場了斷你,猜到你會突然反咬一口,甚至還讓自個的通房陪著你來對他倒打一耙?」
那中年男子一愣,眾人這也是才回過神來,這人招了也就招了,提前買通紅兒來針對二公子可真是有點說不通了,就好像,專門等在這裡假意投誠為了反咬一口!
江靜流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江溯流一眼,只見他突然面色一變,揮出一掌去,那中年男子「噗」的噴出一口鮮血出來,連帶著滿口的牙齒碎了一地。
想必剛才是動了尋死之心,這其貌不揚的人,竟然是一名死士?
「帶下去。」江溯流眼見他依舊是十分嘴硬,朝著邊上的青亭青禾揮了手,青亭青禾自然明白主子這是嫌今天這一遭鬧得太久了,因而毫不遲疑,一左一右拖著那渾身苦不堪言的死士朝園子外面而去。
看了一場戲的眾人這會才回過神來,園子裡的氣氛微微沉悶,在青霜的懷裡安靜了許久的小憶卿突然是「哇」的一聲響亮啼哭,謝玉忙轉身將她抱在懷裡安撫,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線沉穩的「阿彌陀佛。」
「了悟大師?」不知是誰輕呼出聲,眾人這才回頭,一身青衫的青墨已經陪著了悟大師進了園子。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還沒從剛才假大師的陰影裡回過神來,今日一直安然若素的老太傅已經捋著鬍子哈哈笑道:「你這老頭捨得出山了?」
此話一出,眾人便知道這一位才是真正的了悟大師,遠道而來的了悟大師已經是哈哈笑道:「你這書僮來傳信說你有了小重孫,老衲自然是要來沾一沾這喜氣。」
謝玉聽他聲如洪鐘,僧袍寬大簡樸,十分乾淨,分明是和剛才那人一模一樣一張臉,眉眼之間卻是說不清的慈悲可親,已經有些輕鬆地看向了邊上的江溯流,開口道:「你早就知道剛才那個是假的?」
江溯流正伸出手指逗弄她懷裡的小憶卿,聽見她這般問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淺笑道:「嗯。」
謝玉不悅的扁了扁嘴,了悟大師已經是到了她的邊上,她連忙起身,就聽見這老師父又是哈哈笑著朝向老太傅道:「想來這一位就是溯流的娘子了,眉眼清明,樸拙靈秀,倒是大福之人。」
謝玉沒想到這老師父一上來就誇她,一時傻樂了兩下,了悟大師笑了笑,看向了她懷裡的小憶卿,小丫頭窩在娘/親懷裡,正是愜意的蹬了蹬小粗腿,對著他吐了兩個泡泡,吐完之後瞧見眼前這人笑容可掬,竟是咿咿呀呀的動起了小手來。
了悟大師樂呵呵的又笑了幾聲,已經朝著謝玉徵詢道:「這小丫頭倒是與我有緣,不知道老衲能否抱上一抱?」
謝玉眨眼看著他,知道這老師父許是江溯流專門請來替她戴高帽的,哪有不應之理,伸手將小憶卿放到了悟大師懷裡。
小傢伙看著十分興奮,咿咿呀呀動著小手說個不停,邊上的眾人心情又十分詭異了。
這世子妃突然從帶煞的災星就成了大師口中的有福之人,嘖嘖,還真是峰迴路轉的好運氣啊。
老王妃一聽見這了悟大師的八字箴言已經是一陣激動,眼見著了悟大師將小憶卿抱在懷裡,更是怎麼看謝玉突然就怎麼看怎麼順眼了,已經聽見了悟大師似是讚賞般歎了一聲:「世子妃這丫頭,命格倒是貴不可言。」
「……」
誇了娘/親還不夠,連這臭丫頭也要誇?
謝玉一時間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了悟大師看著她撇撇嘴的樣子,知道她大抵以為自己只是說笑,也並不以為意,將小憶卿遞回到了她懷裡。
縱然她不信,其他人卻是信得不得了,一時間看向她懷裡那揮著小爪子的小丫頭眼神已經十分奇怪了。
貴不可言?
怎麼個貴法,莫不是將來要母儀天下不成?
司空律和沈淑蘭的目光久久不曾移開,心裡也是將了悟大師那句話咀嚼了半天。
要知道這了悟大師可算得上半仙之體,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對他就頗為敬重,眼下的父皇也是,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若這孩子當真有如此貴的命格,他們剛滿一歲的兒子……
兩人陷入了自個的想像之中……
了悟大師三言兩語下了定論,眾人自然是再也沒有絲毫懷疑,看著謝玉的眼神立馬就變了又變,聯想起剛才她自個那番說辭,越來越覺得她是個有福之人,恨不得都湊上去沾些福氣才好。
滿月宴在許多人的詭異心思之中結束,有些府中尚有事情的老爺夫人先一步離去,餘下的自然還有些人湊到兩個孩子邊上逗弄兩下,順便跟這世子爺和世子妃兩人套套近乎。
司空鳶原本環環相扣的如意算盤落了空,眼看著江靜流毫髮無傷,這孤魂野鬼跟著她一雙兒女竟然還得了了悟大師的肯定和讚譽,一時間紗裙裡一雙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扎痛了手心,她突然才有些回過神來,目光落到此刻已經被幾個丫鬟護著在搖籃裡的兩個孩子,心裡已經是湧起了一陣一不做二不休的陰狠。
神色自若的走上前去,邊上正逗弄孩子的幾個小姐眼看著她湊了上來,自然都是友好的往邊上挪了挪,春芽毫不知覺,青霜卻是有些警惕的看著她。
司空鳶纖細的手指撫上了小憶之粉粉肉肉的臉蛋,正想著要如何將指尖裡早早備下的藥粉彈落到這孩子嘴巴裡面去,眼底突然是一串水花直竄而上,邊上的小姐們輕呼了一聲,她避無可避,身前的衣襟已經被小憶之的童子尿澆了個濕噠噠。
「哈……」邊上幾位小姐從來沒見過這位郡主這般狼狽的樣子,此刻她從脖頸往下的紗裙被這小傢伙的童子尿淋濕/了一大/片,緊貼在身上,玲瓏的曲線都是若隱若現,一時間不由自主撲哧撲哧笑出了聲。
司空鳶被這樣突然襲擊了一下,恨恨的抬眼看了過去,卻發現這惹了禍的小傢伙渾然不覺,十分愜意的伸了伸小短腿,睜開了瞇瞇眼怎麼看怎麼討厭。
司空鳶怒火中燒,已經不由分說揮出一掌,邊上的小憶卿「哇」的一聲哭嚎起來,回過神的青霜面色一變,正待出手阻止,空氣裡卻是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她整個人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動作迅疾的謝將軍驚魂未定的看了一眼搖籃裡面的兩個小外孫,長長的吁出了一口氣,被他一巴掌扇飛的司空鳶卻是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控制不住的尖聲喊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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