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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秘辛,心跡 文 / 府天

    第十九章秘辛,心跡

    錦繡閣既然是在侯府最西邊的角落裡,其他的好處不說,在陳瀾看來,最大的一樁好處就是安靜。至少,侯府那些下人們不會沒事情上這裡瞎逛,平日裡上門的人也少,適合靜心下來看書。畢竟,那些官刻私刻的書籍都是繁體豎排,需得靜下心來才能真正看進去的。

    往日她看書就不喜人在旁邊陪著,今天從陳衍那兒回來就更是借口要靜一靜,把人都遣開了,就連紅螺沁芳也不例外。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把陳衍送給自己那兩本書中的一本翻開,仔仔細細看著那些熟悉的符號。

    楚朝和史書上的明朝雖說有不少相似之處,卻沒有閉關鎖國,從南洋西洋直至更遠的地方,都有商船遠洋,因而不少人家都願意送自家孩子去學通譯,認識外文的人儘管不算極多,可滿京師卻也有幾百人。然而,這本書之所以輾轉多家書坊都被人斥之為絕非太祖御筆,自然是因為那字跡歪歪扭扭寫得很不順當,而且那些鬼畫符似的外文並不是四夷館通譯熟悉的任何一種語言。

    別人不認識,陳瀾卻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生出了本能的熟悉感。此時此刻,她一行行費力地讀下來,拿著書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難怪人們看過就說是假的,因為那不是什麼英文法文拉丁文,卻是現代在小學中才會學的拼音!在看過好幾頁之後,她已是相信,這上頭的一字一句,真是那位太祖皇帝林長輝的御筆,只這些拼音看起來著實吃力。

    那彷彿是林長輝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的獨白,卻並沒有訴說自己驅除韃虜奪取天下的豐功偉績,而是用平淡的口吻訴說了自己如何從現代而來,當了皇帝之後又做了些什麼。大約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浸淫太久的緣故,語句半文半白,卻自有一股氣勢。

    「自宋之後,民間婦人漸有裹腳陋習,朕深惡之,即位後立禁!」

    「腐儒禍國無用,當以武立國,全民尚武,則西方列強無有崛起之機……」

    「工商乃富國之道,因而開海貿易,收取商稅,天經地義。開天三十八年,商稅終農稅,天下大幸……」

    「蒙元以來殉葬陋習,禁絕;寡婦守節無聊,禁絕;婦人不得與男子同席,若是交談亦要為人非議,實是滑天下之大稽……嫡子庶子只因其母便是天壤之別,何殘忍也?當使諸子承繼家業悉如嫡子……」

    一路看下來,陳瀾不由得佩服這位來自現代的同仁。她這些天看了不少唐宋以來的典籍,不曾現有任何歷史改變的跡象,早就覺得根源必定在這林長輝,如今看著他的這般記述,心想穿越的同仁也只有以開國皇帝之尊,方才能做出這許許多多的改革。然而,當她完全沉浸進去,幾乎忘卻了時辰的時候,卻現中間彷彿是被人撕去了幾頁,而自己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而那整頁的空白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

    「我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一個時代,到頭來卻改變不了人心。」

    看著這和前頭墨跡完全不同的朱紅字跡,陳瀾只覺得一股驚悚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從剛剛到現在,除了那熟悉的拼音之外,林長輝一直都是自稱朕,卻只有在這兒自稱我,整頁的留白配合這朱紅的字跡,透露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灰意冷。只是,這本書已經是完了,她縱使再好奇,也是沒處找解答去。因此,把這本書擺在書架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她就回轉身走到書案旁,待要坐下時,一個念頭陡地劃過腦際。

    她除了知道如今海上貿易異常繁盛之外,女子確實不用裹腳之外,林長輝提到的其餘各條並沒有多大印象——若是女人真能如林長輝所說那般自由,為什麼侯府還有那些繁複規矩?至於腐儒無用……那如今的內閣從何而起,科舉等等為何與明朝幾乎一模一樣?

    想著想著,陳瀾只覺得心亂如麻,就在這時候,隔著窗戶,她彷彿聽到院子裡有些響動。()不一會兒,紅螺就進了屋子,疾步上前之後悄聲說:「小姐,四小姐來了,眼睛有些紅腫,說是有事找小姐商量。」

    四小姐?陳灩?

    陳瀾的面前倏地閃過陳灩跟在陳冰身後的模樣——說笑的時候必定附和,不該開口的時候必定緘默無語,彷彿就是那位嫡出姐姐的影子一般,連笑該露出幾分牙齒都彷彿是計算好的。想起今天陳冰那狂的模樣,她心中更是添了幾分厭惡,正要找兩句托詞的時候,外間已經是傳來了說話聲。沒奈何之下,她只得沖紅螺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和沁芳一塊陪著,隨即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方才出了屋子。

    「三姐!」

    「四妹妹怎麼來了?」

    陳灩一看到陳瀾出來就立時迎了上去,隨即囁嚅著解釋道:「母親知道了二姐對三姐亂火的事情之後,氣得了不得,又犯了病,所以二姐暫時離不開,便差了我來給三姐賠罪。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二姐是急昏頭了才會說錯話衝撞了三姐,你大人有大量,一定原諒了她這回。」

    見陳灩一邊說,一邊竟是矮下身子要跪下,陳瀾先是一愣,隨即就給紅螺使了個眼色。紅螺連忙在旁邊扶住了陳灩的胳膊,口中又說道:「四小姐這是什麼話,這什麼火什麼衝撞,咱們可都不知道,小姐一個字都沒提過呢。必定只是小事,怎還勞動您特意走一趟?」

    「紅螺說的是,我當是什麼大事,那會兒亂得很,二姐不過是衝動而已,沒什麼值得特意來道歉的。」陳瀾覷著陳灩的表情,現不但她的眼睛有些紅腫,下頜還依稀可見指印,頓時心中一動。等到紅螺扶著人坐下,她方才在旁邊坐了,又安慰道,「四妹妹回去之後多勸勸二嬸和二姐,這事情還沒個一定呢,二叔未必有事。還有,明日起咱們就要一塊管家,你也好好休息,到時候可得打起精神來。」

    陳灩原本就垂著頭,一聽這話,那淚水竟是簌簌掉了下來。瞧著不好,陳瀾自然連聲安慰。誰知就在這時,陳灩突然站起身,插燭似的正對著陳瀾跪了下去。面對這一幕,屋子裡的人更是齊齊愣住了,沁芳連忙把丫頭們都帶了出去,只留著紅螺。

    「三姐,有句話我不敢不說,從前,從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可我畢竟不是母親親生的,自然什麼事都只能跟著二姐……那次四弟滑下池塘,也是二姐攛掇的東昌侯二公子。」陳灩一邊說一邊拿手絹抹眼淚,隨即又可憐巴巴地說,「這次也是,聽聞老太太叫了我和三姐五妹管家,母親了老大的火,二姐氣急之下就給了我一巴掌!母親還說,讓我,讓我看著三姐都做了什麼,事無鉅細記下來,以後她再理論,可我覺得實在是對不起三姐,想著一定要來說一聲……」

    「四妹妹別哭了,我從來就沒怪過你,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就很記情了!」

    看到陳灩說著說著就痛哭了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陳瀾不禁掃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心中想起了晉王妃賞她的那隻翡翠鐲子卻在陳冰手上,不由暗自冷笑,面上卻和顏悅色地安慰了兩句,又把人扶將起來在椅子上坐了,隨即示意紅螺去打水。

    須臾,紅螺就帶著一個手捧銅盆的小丫頭進了屋來,親自服侍了陳灩洗臉,旋即又借口其頭亂了妝容不整,拉了其到裡間梳妝。這時候,陳瀾現門簾外頭有人,忙問了一聲,旋即芸兒就鑽了進來。

    「小姐,四小姐是找您表心跡的?」

    自打剛剛從蘇木胡椒那兒得知今天生的事以及陳瀾要管家之後,芸兒的臉上就儘是飛揚之色,此時見陳瀾輕輕點頭,她不禁冷笑說:「以前欺負小姐的人裡頭,從來都少不了她一個,這次知道風向不對了才過來巴結,哪有那麼輕易的事!小姐可千萬別給她騙了,您是不知道,四小姐人可是精乖了,從前二夫人管家,有姐妹托到她頭上去想尋個美差,她東西照收,結果事情沒辦成,她卻硬說自己已經盡力說了一籮筐好話,還編排了人家老大一堆不是,最後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把人打了配人。要說二小姐只是瞧不起人,也不像她最是沒臉沒皮!」

    「好了,少說兩句!」陳瀾對芸兒的尖牙利嘴很是無奈,瞪了她一眼之後就低聲說道,「待會你送她兩步,然後留心她是直接回紫寧居,還是去了別處地方。小心些,別讓人瞧出了行跡。」

    「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不多時,紅螺就領著梳妝一新的陳灩出了屋子。大約是重新勻臉上妝的緣故,陳灩剛剛那張蠟黃可憐的臉又恢復了光彩,襯上白綾小襖銀紅褙子,彷彿是一朵艷麗的桃花。她盈盈上前給陳瀾行禮,千恩萬謝,又說了好一陣話方才告辭離去,芸兒自然而然送出了門。

    等到兩刻鐘之後,芸兒就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帶來了一個陳瀾意料之中的消息。

    陳灩離開了錦繡閣之後,就去了三房的翠柳居,竟是去見了羅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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