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心慈手軟 文 / 府天
第八十七章心慈手軟
無論是從前的陳瀾還是現在的陳瀾。對於丫頭們幾乎都是和和氣氣,只偶爾才有一兩句重話,讓人這麼跪在地上卻無動於衷更是前所未有第一次。所以,不管是二等的紅螺芸兒還是三等的蘇木胡椒全是羞愧交加,就連理當事不關己的露珠和檀香,也都把頭垂得低低的。
這會兒陳衍開口喝問,隨即怒火上來又是一拍桌子,屋子裡更是鴉雀無聲,彷彿就連呼吸的聲音都給屏住了。陳衍原是要再喝罵,可一張口卻硬是收了回去,隨即悶頭不做聲地在陳瀾旁邊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從剛剛開始一直沒動彈的陳瀾這才扭頭瞧過去一眼,見弟弟正在那兒蹙眉沉思,心下稍有些寬慰,臉色卻紋絲不動。
良久,她才終於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一雙鞋子,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哪怕是送給皇后娘娘的壽禮,大不了我x夜趕工不眠不休重新做一雙,亦或是另尋東西代替,不是沒有補救的法子。但要是和那把剪刀差不多的東西在我箱子裡呢?」
說到這裡,陳瀾陡然提高了聲音。話語亦是又急又快:「平日裡你們犯什麼錯,我都可以原諒寬宥,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樣!今天是一雙鞋子,明日興許就是我的箱籠中多了一個不明不白的荷包,亦或是少了一條汗巾出現在別人的床頭,到時候會出什麼事,你們好好想想!你們想必也該知道了,此次老太太打算把牽涉其中的丫頭們全部打了就在莊子上配了佃戶。我是在老太太面前求懇過,可老太太鐵了心,我就是勸也沒用!」
此時此刻,底下四個丫頭跪的時間長了,已是感覺到膝頭猶如針刺,但這麼一番疾風驟雨似的訓斥教導當頭砸下來,原本就算還有些不服和懊惱,這會兒也全都化作了惶恐。尤其是咬著嘴唇的芸兒,她臉上絲毫血色也沒有,突然膝行上前幾步,使勁磕了幾個頭。
「小姐,奴婢知錯了,您要打要罵怎麼罰都行,千萬別趕奴婢走!」
芸兒起了頭,蘇木胡椒自也是忍不住眼淚。終究是紅螺更能忍耐,此時便眼圈紅紅地說:「小姐,今天的事情確實是奴婢幾個的大意,沒想到會有人打這種歹毒心思。大錯都已經犯了,不敢奢求小姐寬宥,只求小姐能給一個機會……」
「要不是你們確確實實一個都沒去過東廂房。今天我一樣難以保得住你們!但要不是老太太如今還離不開我,你們就是真的一點過錯也沒有,未必就能逃過這一關!」陳瀾知道經歷今天這一遭,這四個人總該有個蛻變,因而也絲毫不諱言,說完這話又瞥了一眼旁邊的露珠和檀香,又冷聲說,「還有你們兩個,雖說你們是四弟的丫頭,可這事也是警醒!」
露珠和檀香已經是被陳瀾一番話說得心驚膽戰,這會兒猛然之間輪到她們頭上,頓時呆住了。倒是陳衍一直在旁邊聽著,此刻不禁沒好氣地喝道:「還愣著幹什麼,三姐教導你們是你們的福氣,只管杵在那兒,當耳旁風麼?」
陳衍自小就是爆炭的性子,如今雖說收斂了些,但芳菲館的丫頭們沒一個不怕他的,此刻吃這一喝,露珠和檀香慌忙雙雙跪了下來,參差不齊地說:「奴婢明白了。」
「從今往後。不論是我屋裡還是四弟屋裡,不能有一刻沒人,這是第一條。」陳瀾說著就伸出了第一根手指,隨即緊跟著伸出第二根手指說,「第二條,但凡有外人來的時候,絕對不許那人有片刻功夫離開視線!」頓了一頓,她這才緩緩伸出了無名指,「第三條,每五日清理一次箱籠櫥櫃,看看可有多了少了的東西!」
見到陳衍張了張口,彷彿有什麼話要說,陳瀾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暫且別問,這才沉聲問道:「你們可聽清楚記清楚了?」
「是。」
這一回的聲音卻是整齊得很。又打量了一會底下的六個人,陳瀾方才示意她們起來。見自己那四個丫頭臉上還是宛然淚痕,露珠和檀香則是難掩驚懼,她便又解說道:「老太太已經讓陳管事送信回侯府,待會要把張莊頭叫到垂花門說話,侯府那邊是三夫人掌內務,出了這等事必定不會駁了老太太,只怕最遲明日就會她們的事情安排妥當。至於你們,紅螺芸兒蘇木胡椒罰月銀半年,露珠和檀香是三個月,經此一事,以後多長幾個心眼。」
說完這話,她便站起身,又看著陳衍說:「四弟,屋裡說話。」
到了南屋。簾子落下的一剎那,她悄悄回頭一瞥,正好看到幾個丫頭彼此攙扶著起身,一面擦眼淚一面彼此安慰,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些丫頭們固然是生死一任主人之手,她和陳衍姐弟倆又何嘗不是?就是陳灩,眼下也正跪在正屋門口求懇,希望能夠博一絲希望,還不是因為她雖有父母,卻好似沒有?
正屋東暖閣,朱氏心平氣和地用完了一盞蓮子羹,這才好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四丫頭還跪在外頭麼?」
一旁因為保持著一個站姿,腿都已經有些酸麻的賴媽媽忙躬了躬身說:「回稟老太太,四小姐還跪在外頭,說是無論如何都請您見見她。」
朱氏面無表情地示意玉芍拿了美人棰上來給自己捶腿,又沉吟了良久,這才點點頭說:「也罷,待會張莊頭就要過來,她跪在那裡也不成樣子,畢竟大冷天的,若真的跪出個什麼好歹來,又要有人說我這個祖母不慈。你出去扶了人進來,讓她喝一碗姜茶祛祛寒。好歹能自己走路了再進來。」
賴媽媽忙答應一聲出了門去,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跟著就是壓低的說話聲,杯盞碰擊聲,輕輕的咳嗽聲……坐在炕上的朱氏倚在炕椅靠背上閉目養神,彷彿沒怎麼留心外頭的動靜。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委委屈屈的「老太太」,她這才睜開了眼睛。
平心而論,大約是由於先代陽寧侯陳永年輕時候便是個有名倜儻風流的美男子,陳家的男男女女都長得頗為俊美,而陳灩儘管不是姊妹當中最出挑的那個。但這會兒脂粉不施珠翠不戴只著貼身小襖的模樣,配合那蠟黃蠟黃的面色和紅腫的眼睛,更是別有一番嫵媚。這會兒,她眼巴巴地跪在朱氏腳下半仰著臉,愈顯得楚楚可憐。
然而,朱氏這許多年來管著內宅,也不知道瞧過多少人的眼淚,此時便沒多少動容,甚至沒讓扶著人進來的賴媽媽和給自己捶腿的玉芍退下,只是淡淡地說道:「要是你想為你那些丫頭們求情,那就不用了。我已經讓人送信回侯府,想來你三嬸也不會輕饒她們。」
「是我沒管束好丫頭,結果卻勞動了老太太,哪裡還敢為她們求情。」陳灩慌忙搖了搖頭,這才顫聲說,「我也不知道丹心怎會有那麼大的氣性,竟是一言不合……可請老太太明鑒,我真不是存心鬧大了事情氣您的。二姐有母親幫著預備東西,五妹也有羅姨娘費盡苦心張羅,我自己千辛萬苦繡了那一塊帕子,卻被人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我實在是……」
陳灩說著便伸出了雙手,在屋子裡亮堂的燈火下,赫然可見她的手指上有不少針扎的痕跡,有的是老的,有的是新的。正在捶腿的玉芍瞧著一愣,手下動作就慢了些,而朱氏則是掃了一眼便歎了一口氣。
「我也知道,以前你二姐送我的那些衣裳鞋襪,多半是托個名,其實都是你做的。」
本只是為了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陳灩聽到朱氏竟是說穿了這個,心裡頓時陡生希望,卻是低頭流下淚來,許久才帶著哭腔說:「老太太,我不敢說母親和二姐姐的不是,我只是不想丟家裡的臉。誰知道這也會招了人的忌恨。我雖不如三姐玲瓏剔透,可我也知道好歹,分得清親疏。老太太一向待我極好,我自然也想拼了命給您掙臉……」
「好了好了,玉芍,帶五小姐下去洗把臉,這再哭下去,眼睛就更腫了。」朱氏打斷了陳灩的哭訴,見她不情不願地在玉芍的攙扶下站起身,這才語帶雙關地說,「你一向是個有心的,我知道得很。不過,過猶不及四個字,你好好記在心裡。回去之後好好再繡一塊帕子就是,壽禮重的是心意,不在其他。至於是非曲直,我這老婆子心裡還有數。」
面對朱氏那彷彿能看透自己的眼睛,陳灩不禁有些慌張,訥訥叫道:「老太太,孫女只是想留下來侍奉,並沒有其他意思……」
「不用說了。」朱氏不用抬頭就知道陳灩臉上必然是大失所望的表情,便似笑非笑地說,「你那母親向來是顧前不顧後的,你二姐畢竟年長,少不得多操些心,顧不上你也是有的。若是到了時候,我自會說話。也罷,我交給你幾件活計,回去安安心心做,就說是我分派的。」
看著陳灩大喜過望,下跪磕頭之後才出門,朱氏臉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喜歡用手段,偏計策又拙劣,指使丫頭做事卻又撇下她們的死活不管……偏就是這樣的還口口聲聲想學陳瀾,實在是太不知高低了些。陳瀾這丫頭,別的好處就已經很難得了,更難得的是這份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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