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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一夜驚風雨,花落知多少(上) 文 / 府天

    第一百十五章一夜驚風雨,花落知多少(上)

    儘管從前覺得銀心殿太大,總透著一股冰冷的味道,但自從太醫請脈診出了喜訊之後,晉王妃仍是搬進了銀心殿西暖閣安胎。宮中流水一般的賞賜,誥命們成群結隊的賀喜,再加上身邊丫頭媽媽們的奉承恭賀,讓嫁入王府數年以來一直小心維持的她喜不自勝。可現如今,她再沒有了這些天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驚懼和絕望。

    「我真沒有買通那個越御醫,真沒有!這麼大的事情,我有幾個膽子,敢蒙騙了父皇和母后?一定是誰串通了那個狗東西陷害我,他當初分明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說,脈象如走珠,決計是喜脈,就是那個請來瞧象的穩婆都說我這一胎是麟兒。一定是剛剛武院使瞧錯了,娘,您求求殿下,再去拿帖子請個好御醫來瞧瞧,我這幾天常常噁心嘔吐,怎會有假……」

    見女兒說著說著,漸漸語無倫次,韓國公夫人陳氏只覺得心痛如絞,忍不住一把將晉王妃攬在懷裡。可是,心痛歸心痛,她想起之前出來時丈夫那鐵青的臉色,情知這次的事情絕非易與,只得狠狠心又鬆開了手,輕輕將晉王妃推開一些,這才雙手使勁按著她的肩膀。

    「惠蘅!殿下這回請來的不是尋常御醫,是太醫院院使和院判,他們有幾個膽子,敢在這種事情上作假?別說是他們,就是之前的那個越御醫,王府護衛也已經去抓了。如今你先冷靜冷靜,要是讓殿下看到你這副樣子,他說不定越不信你的話!不管怎麼說,這回也不單單是你一個,還有那個平夫人……」

    宜興郡主冷眼旁觀這對母女,聽到陳氏的話越說越不對頭,忍了又忍的她終於看不下去了,索性重重咳嗽了一聲。見陳氏的話頭一下子頓住了,而晉王妃則是抬起頭來,那眼神中儘是晦暗之色,她這才走上前去,在床前的另一個錦墩上緩緩坐了下來。

    「王妃是從哪裡得到消息,說是平夫人假孕的?這事情我之前來探望的時候,怎麼不曾聽說過?」

    此話一出,陳氏頓時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而晉王妃則是羞愧地低下了頭,好一陣子才訥訥說道:「是平夫人那邊的一個丫頭告的密。她說平夫人月信前幾天才剛剛來過,只是秘而不宣,一應事宜都是幾個心腹經手,她是因為原本負責清洗貼身小衣,這幾天突然被罷了差事,特意去問還被上頭的大丫頭罵了,一時間不服氣,好容易才打探到了這個。我那會兒生怕有假,還特意從別的地方打探,這才確定了此事。我原想著殿下盼著有孩子,宮中母后和淑妃娘娘都有賞賜,萬一鬧大了不好,所以……」

    「所以,等到那個越御醫診出了你的喜脈,你就心定了,想著把平夫人這一頭的事情解決?」宜興郡主突然打斷了晉王妃的話,見她艱難地點了點頭,不禁面色一凝說道,「你知道平夫人假孕的消息,卻好些天隱忍不,直到今天才揭出來,這其中的私心雖不可取,卻也沒什麼。如今的關鍵是那個越御醫,要是拿著了他還好,要是拿不著,事情就糟了。」

    「怎會拿不著?王府護衛已經去了,要是拿不著還有順天府和大興宛平兩縣和五城兵馬司!」陳氏眉頭一挑,恨恨地罵道,「就是上天入地,他也跑不了!」

    「人跑了倒是興許能抓著,人要是死了,那就真的說不清楚了。」

    宜興郡主冷淡的一句話讓室內溫度陡然之間下降到了冰點,床上面色悲慼的晉王妃陡然之間怔住了,先是不可置信,隨即便搖搖晃晃幾乎墜倒。而陳氏則根本顧不上去扶她,幾乎是倏忽間就一把抓住了宜興郡主的手,聲音顫抖地說道:「要真是那樣……那該怎麼辦?」

    「消息是摀不住了,此事一出,不但是王妃和平夫人擔責受過的問題,就連晉王殿下,只怕也不會好過。府中事務雖說是內務,但內務都料理不乾淨,更何況國家大事?」

    見陳氏和晉王妃母女倆先是恍然大悟,隨即如遭雷擊一般僵在那兒,宜興郡主暗自歎氣的同時,亦是在心中將那些有嫌疑的人一個個羅列了起來,但待到最後仍是不能十分確定。可她卻能夠確定一條,哪怕今次的事情能夠平安過去,晉王妃今後的日子只怕都難過得很。

    王府前院致遠齋。

    晉王是出了名的愛好詩詞歌賦,因而王府中便設了內外書房。內書房設在銀心殿旁邊的一個小跨院中,而外書房致遠齋則是單獨佔了前院的一整個院子。左右廂房全都是存放各種珍貴典籍和字畫的地方,正房三間則是明間和東屋用作起居會客,而西屋則是讀書寫字。

    然而,往日最是清淨的致遠齋這一天卻是滿院子王府護衛,正房簷下則是更站著一溜六個身形更魁梧的彪形大漢,每個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滿臉的肅殺。

    至於東屋裡,晉王和韓國公張銘相對而坐,翁婿兩人的臉色都是陰霾重重。韓國公張銘雖然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可素來不自恃身份,在勳貴武官中人緣很好,再加上畢竟還有宜興郡主這麼一位弟妹,晉王對這一門岳家自然很滿意。可現如今,他心裡卻憋著滿腹火氣,平日的溫文和煦樣兒也早就不見了。

    良久,見張銘不做聲,晉王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來:「韓國公,你說此事能否瞞住父皇?」

    「絕無可能。」張銘見晉王目光轉寒,卻是不閃不避地直視了過去,「殿下此次下帖子叫來的是院使院判,須知他們既能得皇上信任,掌著整個太醫院,自然是御前得用的人,又怎會瞞著皇上?就算殿下用手段使得他們不敢說出去,別人既然敢設計,那麼自然有的是辦法把消息通過其他法子散佈出去,到時殿下反落得欺君二字。」

    此時此刻,晉王深吸一口氣,重重一拳擂在圈椅的扶手上:「韓國公,本王不妨和你說實話,剛剛聽到那消息的時候,本王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一個如此,兩個也是如此,你讓本王以後怎麼出現在人前!不管是誰設計的,眼下這消息瞞不住,你讓本王怎麼辦?須知若是宮中怪罪,平夫人死不足惜,那不賢二字罪名壓下來,王妃又該如何?」

    偌大的地方如今只有張銘和晉王兩人,除了簷下那六名親衛,張銘知道不會再有任何人可能聽到這番交談。可是,看著滿臉戾氣的晉王,看著他神經質地咬牙切齒,他衣袍下的雙腿微微顫動,看著他藏在袖子中的雙手不自覺地動著,他心裡一面飛思量著,一面暗自歎息當初就應該搶在妻子之前將那樁婚事定下來,也不會有如今的殫精竭慮卻依舊難以兩全。

    「如今之計,不論怎麼掩飾都是徒勞,殿下還請實話實說,將今日一應情形具折詳細稟明皇上,臣也會一併上請罪的折子,自請教女不嚴之罪。只不過,若是那越御醫能夠帶回來也就罷了,若是不能……」

    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嗓音:「殿下,衛指揮回來了。」

    精神一振的晉王忙提高聲音吩咐道:「讓他進來!」

    可是,等到那個敦實的中年軍官進了屋子,晉王和張銘就同時感到心裡咯登一下。王府護衛指揮衛華向來是沉穩人,可眼下這麼一個人竟然臉露驚慌,足可見事情的糟糕程度。果然,晉王尚未開口,衛華就突然單膝跪倒在地,頭也深深低了下去。

    「殿下,卑職無能……那個狗東西投繯了!」

    「你說什麼!」晉王一下子離座而起,才要伸腳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有人一把抱住了自己,見是韓國公張銘,他這才陡然驚覺了過來。惡狠狠地看著衛華,他好一陣子才厲聲問道,「別磨磨蹭蹭的,把在那裡的情形全都說出來,不許漏過一星半點!」

    「是。」衛華這才抬起頭來,滿面慚愧地說,「卑職到了那裡,直接讓人守住前頭後頭的出口,又讓人留心四面動靜,這才徑直闖了進去。可一進院子,裡頭就突然傳來了哭喊聲和嚷嚷聲,卑職知道不好,連忙直撲正房,結果就現越家的僕人正把人從樑上放下來,幾個女人哭天搶地。卑職看到那狗東西還留了張遺書在桌子上,就連忙搶了過來,又對越家人狠狠撂了幾句話,留下十幾個人在那兒看著,這就急急忙忙趕了回來。」

    見衛華雙手遞上了遺書,晉王一把抓了過來,才看了幾個字就勃然大怒,猛地將那張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正要伸腳去踩的時候,張銘已是眼疾手快將那張紙撿拾了起來。見張銘將其展開飛快地掃了一眼,旋即面色劇變,晉王不禁冷笑了起來。

    「好,好,果然不單單是要把王妃拖下水,還連帶要動了本王的位子!我那些弟弟們都長大了,成器了!本王還正在壯年,用得著為了生一個嫡子邀寵素來恩愛的父皇母后,竟然和王妃一同造出移花接木這種玄虛來?」

    張銘卻是臉色紋絲不動,只盯著那張紙看了一遍又一遍,許久才抬起頭問道:「殿下暫且息怒,既是說移花接木,這所謂的移花二字,當值得斟酌。恕臣直言,殿下該當去見一見王妃和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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