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願無歲月可回頭 第三十七章 舊傷 文 / 深藍夢境
「像你這種人呢，在我們老闆來看，就是高分低能的廢物。」
一聲突如其來的嘲諷，在空氣裡突兀的停滯著。
總裁辦公室裡對面那個穿著訂製西裝的胖子，此刻看起來好陌生。
「我是看你媽下崗不容易才給你口飯吃，你可以試著走出去，任何一個公司，我敢打賭你做不到三個月就會被開除，除了有我這個舅舅，你他媽還有什麼？」
「你知道你繼承了我們家族的什麼特質嗎？」
「膽小，是的，膽小！我們家族的人各個都膽小如鼠，怕事怕麻煩，你也一樣，跟你那個迂腐的教師父親一模一樣，滾出去！」
零平靜的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推門正好把幾個偷聽的同事撞了個底朝天，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曾經的「天之驕子」此刻的命運，此刻都是滿臉同情和不捨。
要知道零在公司雖然掛著董事長外甥的名頭，卻一直對大家不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伙子還經常時不時給大家修修電腦買買零食，完全看不出和屋子裡面那個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甘總是一家血脈。
「謝謝大家這些日子的關照。」零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他麻利地收拾好了東西，抱著走出了公司。
零是一個**絲逆襲的失敗者。
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師家庭，沒有任何關係背景，雖然成績不錯考入一流大學，無奈卻選了個文科專業，渾渾噩噩地度過四年拿到畢業證，正為工作苦惱時突然得知自己有個千萬資產膝下無兒的舅舅。
按照正常的劇本，接下來就是一路龍傲天似地狂暴逆襲，一路飆到人生巔峰。偶爾在夏威夷海灘枕著白人美妞的大腿睡醒，還會給國內的**絲朋友發個微信，表示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可是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暗流洶湧的家族鬥爭豈是零這個普通窮小子能玩轉的，心懷鬼胎的舅媽給自己挖了一個史前巨坑。
公司要在美國上市，作為公司的未來繼承人，當然應該要去美國交流2年，而2年的費用，算上托福，中介和學費，差不多六十萬，前期要預付10萬，自費。於是，不願再向家裡開口要錢的零，順理成章地背上不思進取不求上進的惡名，被掃地出門。
「先吃飯，總不能餓死吧。」零哆哆嗦嗦地摸出工資卡，****自動取款機，想著取100塊錢吃碗米粉，卻被眼前的數字嚇到了。
「個，十，百，千，萬，十萬！」整整10萬塊錢，在自己的工資卡裡。
零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果然有一條未讀短信：
「給你一年時間，錢是借你的，給老子混出個人樣來。」
號碼是舅舅的。
零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那個下午，他蹲在沒有人的取款機旁，無聲地哭了很久。
……
一年後。
「小哥去哪裡撒。」出租車司機很滿意今天的業績，他已經在黃花國際機場接了六單了，算上眼前這個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帥氣少年，今天晚上搞不好還可以去按個摩洗個腳。
想起按摩小姐那蔥段一樣白嫩的小手，他就興奮得渾身發抖。
「芙蓉路雙子大廈，謝謝。」零俊朗地笑著，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剛從上海打完全明星歸來，不經常坐飛機的他已經是一身疲憊。
但是，微微瞇起的眼睛腫，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他擺弄著手上的金卡，裡面存著10萬塊錢，這是他半年裡征戰四方賺來的工資和獎金，如今他小有所成，第一個想要匯報的並不是爸媽。
而是舅舅。
他翻出一個諾基亞的舊手機，打開短信箱，裡面躺著舅舅的那句話。
給老子混出個人樣來。
零溫柔地盯著那句話，想起舅舅那嚴肅無匹的臉，嘴角竟然浮起一絲莫名其妙的笑意。不知不覺間，手機已經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
我做到了，舅舅。
到達雙子大廈，下了車，零先是去了附近的水果店和超市，給公司的各位老同事準備了滿滿噹噹的小禮品，這才大包小包地踏進了那棟熟悉又陌生的寫字樓。
「是小老闆，小老闆回來啦！」公司的前台樂樂一溜煙小跑，一時間各個部門和零有點關係的都放下手頭的活，圍了上來。
「唉喲變帥了啦，這衣服不錯列，大牌子，小老闆混的不錯呀。」
「想我沒得咯，想我沒得咯。出克這麼久，談愛沒有哈」
「我回來了，哈哈哈這是給大家買的東西，拿去分吧。」零高舉手中的零食水果，引起了又一波小高氵朝。
「幹什麼都！擅自離開工位的，一個人罰款50，部門經理管理無能罰款100！」一個嚴厲的聲音突然從人群背後響起，眾人紛紛打了一個寒顫，沮喪地低頭散去，樂樂無奈地吐了吐舌頭，沖零拋了個媚眼，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向前台跑去。
四目相對。
舅舅瘦了不少，眼神裡多了一絲疲倦，他鬢角的頭髮已經全白，完全看不出是個剛40歲的中年人。
「我回來了。」零小聲說著。
舅舅也出人意料地愣了一下，他的眼睛裡有什麼閃了一下，又瞬間淹沒，轉身走回辦公室。
「到我辦公室來。」
走進辦公室坐下，零掏出已經快要被磨平的金卡，雙手遞了過去。
「我混出人樣了。」
「是打遊戲賺的錢吧，你的事，我在電視裡看到了。收起來，我不需要。」舅舅點燃一支煙，整個密閉的辦公室瞬間瀰散著一股烤煙的香氣，零很奇怪，他記得舅舅已經很多年不抽煙了。
舅舅緩緩地走到零面前，雙手搭上零的肩膀。
「我對你很失望。」
零的瞳孔一瞬間猛地緊縮成一團！
「我給你10萬！為什麼是10萬！」舅舅像一隻憤怒的獅子，」因為出國留學剛好他媽的要10萬！我媳婦是個女人，你別和她一般見識，但是你要有骨氣啊！」
舅舅一把手把桌上的硯台砸了出去，直直撞在身後高懸的八卦鏡上。零認得那個八卦鏡，是舅舅專門從台灣請的大師給開的光，那時剛進公司的零，因為是全公司唯一的童男，元陽未洩，還抱著這面鏡子站在烈日下半小時，為了讓公司更紅火。
「你爺爺，你太爺爺，世代為商，到了你這一輩，就你一個男丁，你怎麼就不爭氣啊！你爸媽還等著你養呢！你就去打遊戲！打那個廢物遊戲！」
零崩潰了。
他一直以為，只要努力下去，就能獲得舅舅的認可，他不想繼承什麼家族企業了，他只是希望舅舅知道，自己這樣一個孩子，也可以活得頂天立地。
但是明顯，在舅舅眼中，自己什麼都不是。
一錢不值。
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要爆炸，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被砸歪的八卦鏡，已經搖搖欲墜。
就在舅舅怒罵的時候，它終於不堪重負，20多斤重的一面銅鏡，就這樣帶著鋒利的稜角，對著舅舅的後腦狠狠滴砸了下來！
「當心！」
這只是徒勞的一句話，零知道，以普通人的反應速度，就算不回頭直接往旁邊閃開，也來不及了。
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道血色從零的瞳孔最深處迸發出來，瞬間蔓延整個眼睛。
鏡瞳！
一剎那間，時間好像有很長。
最後一秒鐘的時間裡，零推開了舅舅，可他還來不及欣喜，就看到了自己左手那觸目驚心的血槽。
沒法打遊戲了。零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這個。
頭，好暈。
零躺在地板上，心情卻很平和，他是個膽小鬼，但他終於做了一件不膽小的事情。他很開心，雖然他不是甘家的男人，但是他覺得自己活得很有意義。
只是，為什麼模糊的意識裡，他看到舅舅抱著自己在哭，這個頹唐的老男人在聲嘶力竭地喊人叫救護車。
這樣一個殺伐果決的男人也會哭嗎？難道不是只有股票下跌了才會哭嗎？
陷入黑色的夢境之前，零感覺很可惜，很可惜很可惜。
為什麼不愛我，卻又不肯放棄我。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