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刀是可以借的 文 / 溫瑞安
來人上樓。
那是「六分半堂」的第七當家周角。「報告大堂主做生意的來了。」
狄飛驚抬起他那一雙有好脾氣的眼神不徐不疾地問:「他們來的有幾人?」
「三四個。」
「來的是誰?」
「戚少商、楊無邪和孫魚。」
「那是三個。」
狄飛驚更正道。
「可是我總覺得有四人」周角急忙解釋道「不只是我有這種想法連林哥哥、莫北神也有這種看法他們來的好像只三個人但在感覺上絕不止於三人……另外他們後面當然有大批支援。」
狄飛驚沉思片刻。
原來他有的是一雙流露出表面上的好脾氣不是真的眼神。
他只問:「連莫北神也是這樣說法?」
周角答:「是。」
狄飛驚又問:「那他的『無法無天』部隊已完成佈署未?」
局角回答:「佈置好了。」
狄飛驚再問:「他們三人的行動可有什麼特別處?」
周角道:「一切正常。只孫魚背上背了個包袱。」
狄飛驚奇道:「包袱?什麼包袱?」
周角用手比劃:「一個很大很大的包袱。」
狄飛驚下去看他只問:「有多大?」
周角說:「大約有三尺寬、七尺長。」
狄飛驚皺了皺眉然後笑了。
笑得很冷寞。
然後他吩咐道:「備座請茶圍上屏風——來的是四位貴客。」
他的背後有屏風:
那是四扇雕龍繪風漆黑繡金實木厚重屏風。
狄飛驚背靠著屏風就似有著厚重無根的靠山。
屏風後卻有人問:「誰替他們三人護法?」
周角答:「應該是溫夢成和花枯。」
屏風後的人冷哼一聲:「他們兩人來了也不難對付。」
狄飛驚道:「不過要是對付他們兩人就形同跟整個京城的地痞流氓江湖好漢開戰。」
屏風後的人道:「我擔心的倒是該來而好像沒有來的人。」
狄飛驚道:「雷卷?」
屏風後的人道:「他才是戚少商的強助。」
狄飛驚歎道:「只怕戚少商另有強援。」
話說到這裡客人己上樓。
敵人已近。
人來了。
敵至。
迎。
迎客。
狄飛驚迎客。
狄飛驚迎客的方式並不是站起來。
——一向抬不起頭來的他彷彿也順理成章的不良於行。
其實不良於行的人不見得就抬不起頭來。
例如無情。
同理抬不起頭來的也下一定不良於行:
例如狄飛驚。
他現在迎客的方式是:
舉目微笑稽抱拳讓人覺得他彬彬有禮.禮儀周週一點也不會給人傲慢無禮甚至因而對他更同情以及更加感動。
狄飛驚就是這樣的人。
他常予人這種感覺。
就連今天上來跟他交手(本來是「談判」萬一「談」不攏可能就變成是「火拚」乃至「決一死戰」了)的敵人也難免對他生起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威少商、孫魚、楊無邪都有。
戚少商每次見著狄飛驚都會生起:
——如果塔裡、樓子裡有這樣的人物那就如虎添翼了!
——不但自己可以倚重而且也呵分楊軍師之勞、減楊先生之憂了!
他有這種想法、是來自惜材之念。
儘管他曾因愛材而慘被出賣幾乎一敗塗地翻不了身但他仍難自抑那一股重材借材之心。
不過他對狄飛驚這種想法卻從未說過出來。
因為他不想楊無邪誤會。
楊無邪是三人中對狄飛驚的「態度」印象最深刻的。
他每次看到狄飛驚後都自作檢討。
對方的確是個人物。
他能獲取他人的同情。
——甚至還能夠不必一言半語就讓人支持不需防患。
他善於予人好感。
楊無邪知道在這點上狄飛驚確佔了優勢而佔優勢的原因是因為狄飛驚善於利用自己的弱點。
——化弱為強以弱勝強這點確實很不容易!
但狄飛驚卻輕易辦到。
所以他每次見到狄飛驚都提省自己要多加努力而且也份外感覺到。
「金風細雨樓」要獨霸京師恐怕還得歷經許多風雨飄搖而且還真不容易!
他也曾想過如果「風雨樓」也能有狄飛驚這樣的強助豈不是更……
可是他只想到這裡。
沒有想下去。
因為不能想下去。
因為縱然有這麼一天只伯自己也不一定能容得下這個人……
——就算自己容得下他狄飛驚也一定容不下自己!
孫魚卻在又一次看到狄飛驚之後就在尋思:
要是有一日「風雨樓」不但有楊無邪而且又有狄飛驚的話那就一定很壯大;但要是「六分半堂」不單擁有狄飛驚又招攬了楊軍師的話那就可怕極了。
以他的看法狄飛驚容易予人好感讓人同情易受人支持可是在學識淵博閱歷豐富上狄飛驚仍不如楊無邪。
楊軍師有的是真材實學。
儘管他在「金風細雨樓」裡的地位已一天比一天重要「一o八公案」的精英子弟也幾乎由他來統管但孫魚還是覺得:
——能夠一起上來「三合樓」跟「六分半堂」的人談判他覺得很榮幸但自知實力還遠不如戚少商(至少在戰力上)、楊無邪(至少在智力上)這些人……
他要「迎頭趕上」之處仍多。
還很多。
他們拾級而上所以迎頭看去狄飛驚就跌坐在樓上最末一端好像在揚著迎近他們到來一樣。
但當他們完全登樓了之後可以平視或俯視依然端坐的狄飛驚了這時又現狄飛驚仍然垂著只上揚著一雙明利的眼睜像一對明亮的暗器。
這對明眸的主人道:「你們來得很不容易吧?但還是如約來了。」
鹹少商道:「我們是來得很不容易但該來的我們一定會來。」
狄飛驚一笑:「別來可好?戚樓主聲名近來已如日中天了。」
戚少商道:「狄大堂主的威名早已震懾八方事實上六分半堂在江湖路上、武林道上的影響力可比雷總堂主在世時更勝一籌哩。」
狄飛驚道:「那是雷大小姐主事有力之故。」
說罷嗆咳了數聲。
戚少商眉頭一皺:「狄大堂主別來無恙吧?」
狄飛驚一笑道:「無恙有痛。」
戚少商問:「痛?痛在何處?」
狄飛驚摸摸心口:「在這裡。」
戚少商道:「心痛?」
狄飛驚道:「正是。」
戚少商:「卻不知是個什麼樣的痛法?」
狄飛驚:「很痛。像給人剁了一刀般的痛。」
戚少商:「方今之世武林裡有誰還敢往大堂主心口裡扎刀?」
狄飛驚:「有。」
戚少商:「誰?」
狄飛驚:「你。」
戚少商故作愕然:「狄兄說笑了。」
狄飛驚乾笑一聲:「戚寨主貴為一樓之主主掌京師武林大局的宗師當然不會親自賞我這等閒人吃刀子。只不過我們堂裡的紅貨在未入京師的路上十有七八.遭人劫了這無疑是形同有人在我背裡胸上紮了十七八刀戚樓主要是你你說痛不痛?」
圖窮匕現。
主題來了。
一直沒有作聲的孫魚忽然開口了:「是不是我聽錯了?」
他一直沒有開口可能是他覺得還沒到開口的時候。
他的問題還有第二個:「還是狄大堂主說錯了?」
他既給選中來到這裡只要輪到該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一定會說話只要需要他動手的時候他也一定得功手。
——不然他來這裡幹什麼?
然後他果然還有第三個問題。
反問。
「連六分半堂的貨都有人敢劫!?」
「的確沒有。」狄飛驚很談定地道「一般而言路道上的朋友都很給我們面子——除了……」
孫魚問:「除了什麼?」
狄飛驚道:「金風細雨樓。」
孫魚道:「你是指我們的人劫了你的貨?我們在暗裡捅了你刀子?」
狄飛驚淡淡地道:「若不是金風細雨樓的兄弟別人可沒那麼明快利落的刀子。」
他像是在敘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你們在京外的兄弟很多各幫各派各門各山頭都有要是一彪人馬捅一刀這樣下去我們早已千瘡百孔還是萬望抬貴手才好。」
「刀是可以借的」孫魚提醒道:「用刀的人不見得一定就是斫刀的人。」
狄飛驚突然抬目。
神目如電。
他不望孫魚。
只看戚少商。
只問一句話。
「我不要知道那刀可不可以借;」他說「我只想知道戚樓主承不承認這件事?風雨樓有沒做過這樣子的事!?」
「有。」
這次是戚少商的回答。
簡潔。
有力。
只一個字就承擔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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