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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活人家裡的死人 文 / 溫瑞安

    無情問:「所以孫青霞還是要設法救他?」

    「在他尚未嶄露頭角少年時淒涼王長孫飛虹就非常常識他和器重他認為他有朝一日必能成大事成大器。並引薦他入『一貫堂』和『拿威堂』.孫青霞一直感激他識重之恩所以他決不放棄營救淒涼王的計劃。」

    「可是以他一人之力只怕無法成功。」

    「因此他要找人相助。」

    「——在京城裡能夠有力量助他一把而又能與之氣味相投的人只怕很少。」

    「的確不多。」

    「但戚少商是一個。」

    「絕對是最適合的一個。」

    「難怪他要戚少商欠他的情來搏對方還他一個義……」

    諸葛莞爾道:「那就是搭救淒涼王。」

    無情的眼睛逐漸明亮了:「戚少商答應了沒有?」

    「他當然答允。」諸葛瞇著眼微笑道:「他本來就很崇仰淒涼王。而他手上有不少好手把事曾出入天牢對地方熟悉內裡又有照應加上跟他交好的『夢二黨』是市井之徒盤踞城中各處連大牢裡也有他的勢力、死黨」

    「因而有他們幫手救走淒涼王一事就好辦多了。」

    「至少可以得到多方援助/

    「可是戚少商也不知道淒涼王其實隨時都可以出獄一事?」

    「戚少商是不知情。」

    「但世叔已告知他了?」

    「我不想他們在劫獄之時又犧牲太多的人——不管是哪方面的人都是生命且是精英不該喪命在自相殘殺下。」

    「世叔想必是私下通知戚少商了?」

    「所以戚少商大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領孫青霞這個情了。」

    「但事實上卻沒有。」

    「……」無情不解。

    「因為戚少商馬上把我的情報告訴了孫青霞。」

    「全部?」

    「至少沒有隱瞞。」

    「沒想到……」無情冷笑道:「沒想到戚少商還真不佔這個便宜。」

    「他是沒佔這個便宜」諸葛看住無情撫鬚笑道:「所以他們真的交成了朋友、好友。以後孫青霞幫戚少商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是他的朋友;戚少商若要助孫青霞也不為了什麼只因他是他的朋友。」

    無情嘴角撇了一撇好像有點兒不屑:「戚少商的確是很會交朋友。」

    諸葛呵呵笑道:「你也很會做戲。」

    無情詫道:「做戲?」

    「對。」諸葛和和氣氣的道「其實你根本就是戚少商的好友、至交你們之間的交情也要好得很.更秘密得很。」

    「這……」無情為之瞠然。

    他斷沒料到諸葛有此一說。

    會這麼說。

    「你外表上很討厭戚少商那種人似的在人前處處揶揄他不惜與他站在對立面尤其在我前面更不借激怒他與之為敵」諸葛和顏悅色地道「你是要大家還有我相信你和戚少商之間並無糾葛。」

    無情己說不出話來了。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暗中結合、聯手而不會致令旁人說你勾結盜匪幫會而戚少商也不致給人說他私通官府、兩造利便;當然也不致令我為難。」諸葛娓娓道來「如無意外其實伙結謀刺蔡京那一場戚少商和他的兄弟們也跟你一道行動吧?」

    無情愣在那裡一時不知承認好還是不承認是好。

    「這也難怪以你的身份還有行動上的種種制限有很多事你不便為之的只好請戚少商和他那一幫子的人下手、出手這是可以瞭解的。」諸葛為他圓說「既有密議就不得張揚以免大家不便。所以你們必須要裝成有怨成宿敵才可免卻大家疑慮。你是個疾惡如仇的人偏又是名捕身份不能直接除好殺孽且又掌握一等情報擱著無用煞是可惜所以你惟有出此下策用戚少商來達成你要完成但不便去做的事。」

    「世叔」無情囁嚅道「我……」

    「這種情形我很明白。」諸葛微喟道「只要不越矩不逾正道至少不相惡為奸就好……你那次刺殺行動中還給黑光上人偷襲擊傷了內臟以致脫肛腹疼不時作是吧?」

    無情郝然道:「世叔是老早就知曉這……這事體了?」

    諸葛先生點點頭。

    「我一直都有暗中留意看你有沒有藉你特殊身份、地位來謀私利.為惡作奸。」諸葛沉吟道:「如果有我也只有大義滅親親手將你除了……」

    無情聽得冷汗涔涔而下濕透重衣。

    諸葛在沉吟之時很有一股天威莫測、蒼穹無情之意。

    几上有杯杯中的茶忽微微掀起了漣漪、波紋。

    諸葛忽問:「崖余你看到杯裡的水吧?」

    無情不知諸葛何有此問只平心、屏心看去的確看到那水紋在微微波動。

    只聽諸葛說:「看到水在動嗎?」

    無情道:「看到了。」

    「是你的心在動吧?」諸葛一笑又捋鬚道:「水一波一波的動像一場又一場的彼劫。」

    無情靜聆彷彿聽出了什麼言外之意。

    諸葛歎道:「我們的國家手掌大權的人貪圖逸樂窮奢極欲劫取豪奪縱慾漁取社稷將傾危在旦夕。這像一波又一波的劫難不知幾時方告完結;這是一遭又一道的折騰未知何日才有終結。」

    無情聽了良久不語忽然做了一件很有點突兀的事。

    他拿起杯子一仰就把杯中水喝完。

    諸葛的眼神也亮了一亮笑語:「你悟性很高——但如果是一池塘的水你就喝不盡飲不完了。」

    無情道:「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諸葛道:「只怕喝得來也只是一缸兩缸杯水車薪。」

    無情道:「一個人只喝一罈子兩罈子但糾眾之力齊喝眾志成城的痛飲狂吞也總能喝它個五湖四海吧!」

    諸葛道:」只柏喝得來連湖上的舟子全已覆沒了。」

    無情忍不住說:「沒辦法風雨行舟遇上彼瀾萬丈也只得鬥一鬥拚一拚了。」

    諸葛又再沉吟了一下忽一笑舉手抄起茶杯也要喝下

    無情卻馬上取去了諸葛先生面前的茶。

    然後他拿起了壺替他斟上下一杯新茶。

    「茶冷了。」無情道「世叔宜喝熱的。」

    諸葛看著他倒茶的姿勢微笑道:「你在此時此際仍一心不亂神集志專可見居心正而人無懼畢竟還是個沉得住氣的好捕頭不傀為天下捕快之。」

    然後他拎著熱茶微微呷了一口道:「復出的蔡京勾結童貫、梁師成聲焰熏的罪惡盈積且借征花石之名廣徵役夫百般搜求聯同王黼、朱勵鑿山輦石程督慘刻藉此搜刮劫取遂使女真日強國本日蹙威權日削蠹用國庫以肥己私民不堪命只供侈靡。我也想除此六賊割此痛疽盡潰其毒。」

    無情聽了奮然:「所以世叔有意激使淒涼王出山聯同戚少商還有孫青霞等人立此功德以清君側?」

    諸葛道:「不只是他們。」

    無情禁不住咕噥道:「叫天王可決不會殺蔡京他們是同一鼻孔出氣的。」

    諸葛道:「這個當然。叫天王已不復當年豪勇晚年多向權勢靠攏已無有少壯時獨立特行激濁揚清之志能保聲勢繁昌、得有榮譽平安就已心滿意足。」

    無情道:「沈虎禪決戰江湖在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中持正衛道只怕已抽不出功夫來管朝中骯髒俗事。方振眉行雲無羈飄泊天涯他管的是天下人天下事為市井百姓主持正義也從不理宮廷裡的烏煙障氣!」

    諸葛笑道:「他們兩人一個凶一個逸一個活得虎虎有力一個過得白雲清風都比我這種身在廟堂心在野偷不得半日閒的老人命好!」

    無情忙道:「世叔萬勿如此說。若無世叔在社稷高位。暗中把持正義只怕國家早已傾亡精英元氣俱為喪盡矣。」

    諸葛值:「這種事你也在做。有朝一日我不行了就看你了。」

    無情聽了心頭只覺一陣難過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年事已高早該退下去了。」諸葛頗為感喟地道「可惜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候。」

    他哈哈乾笑道:「這叫捨不得放不下真是俗人走不過天意凡夫怎堪庸碌。」

    無情道「世叔是替天下萬民鞠躬盡瘁沒有你從中點撥強軍護國只怕外寇早已入侵中原內賊更要殃盡朝野了。」

    諸葛凝視無情目中充滿感情:「本來是我捨不了卻是難為你了。」

    無情低頭一陣呸咽忽改了話題仍問:「——還有誰可殺蔡京等六賊?」

    諸葛忽長詠道:「哭之笑之不如歌之吟之。」

    無情一震:「方歌吟!」

    諸葛撫髯。

    無情精神頓為一振:「他會回來麼!」

    諸葛笑笑道:「你得派人去接一接他。」

    無情奮然道:「若世叔能請得他回來主持大事那就太好了。」

    諸葛道:「至少他可以管束一下方應看和有橋集團的助紂為虐。」

    無情有點恍悟的道:「難怪蔡京最近更招兵買馬增強子力招攬各路高手人局了想必他已風聞淒涼王、方大俠等可能會對付他吧?」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諸葛先生語重深長地道:「像蔡京這種人自然懂得養精蓄銳保留元氣並且在適當的時機把一些原來立下不少汗馬功為他賣命的舊人除掉以換上對他有用的新血。」

    「難怪」無情馬上作了聯想「近日『飛蝗派』掌門人程麗遲『飛斧隊』的『白蓮花』余白蓮『神槍會』的『梅毒神棍梅花槍』公孫老玖以及本是外具刺史何家好郡守梁少仁縣官陳太歲等在短短個把月內圭因奉承蔡京而自直秘閣至殿學士各掠取了應奉局、承宣、見察使等要職還直覬龍圖閣把待攫奪了高位無疑先豐羽翼以為鋪路居心昭然!」

    諸葛淡然道:「人多如此。一得勢人多傾附;一失勢狗走雞飛。」

    無情切齒地道:「這些人給他們升上來這還了得!一定藉勢逞兇秉高為邪殘民更甚!——要不要也一併……」

    諸葛笑了低聲問無情:「你可知他們這些人為何擢升得如此之快、這般之?」

    無情直道:「當然他們是巴結奉承蔡京、王黼等人的『回報』下。」

    諸葛笑道:「只對了一半。」

    無情詫道:「哦?」

    諸葛帶點神秘兮兮地道:「蔡京保薦他們入朝為官這點確然但他們遷升如此之高卻是因我大力推薦之故!」

    無情更為訝異。

    「莫測高深!」

    「不高也不深只是人之常情。」諸葛先生笑嘻嘻地道:

    「要打擊一個人壓他到最低處是下策。尤其對有志氣的人壓力愈大抗力愈大用不得。不如來個順水推舟借力打力蔡京要結黨成群互為包庇這些人是先鋒部隊我若攔阻他們他們必嫉恨我與我為敵。我先且讓路再扶一把他們原只步步高陞我一下子把他們保舉作入朝供職非觀察使即承賓使官是夠大了可是能力不足經驗也不夠人事也沒搞好一下子缺失就出來了醜態畢露有過互諉我這一讓再加攙扶一把蔡京必認為他們與我通姦何況這些人不是出身武林幫派武功高強就是翰林學士飽讀待書蔡京既不喜歡江湖道上高來低夫難以縱控的人物也一向嫉畏飽學儒土這些人遲早會遭蔡京之妒。再說他們一旦知為顯官喜出過望紛紛謝主隆恩走馬上任殊不知這樣一來在蔡元長未復位前已得意志形先行得志躊躇必遭其忌假蔡京之手除去他自己一手培植的人豈不省事?豈不更俚力得多了!」

    無情聽了心道慚愧幸未輕舉妄動壞了諸葛大計。

    諸葛卻笑向無情:「我是不是很奸?」

    無情即道:「若不夠好如何與那干奸賊周旋?」

    諸葛感慨地道:「我一向都認為:奸臣夠奸忠臣卻不夠忠。」

    無情不解。

    「忠臣忠得來總有缺憾。像王荊公、司馬溫公均為朝中大臣飽學之士的見真訊智勇雙全但卻互不能容黨同伐異終致英材凋零奸佞為惡。」諸葛感慨萬千「但奸的又不同。你看朝中之賊守望相顧互為照應緊密合作望風承旨若出一軌且巧於取寵逢君所好內有梁師成外有朱勵父子文有蔡京武有童貫王黼李彥為助朝中大臣均為黨羽弟子從附不論其數。他們都一樣貪婪好權不學無術但機智詭詐多智善佞所以節節上升使得忠臣烈士陣陣敗退。」

    他長歎一聲又道:「真正忠誠清正之士不是大鯁太直就是無容人之量不知進退之略不然就是無法結合異己之力或不屑於結黨造勢不肯相忍為國結果處處落敗於奸佞藉勢聯結的力量下壞了國家大事誠為可惜、可悲、可憫、可歎也!」

    無情這才明白了諸葛先生說這番話的苦心和用意。

    「最近略商、游夏、凌棄等都派了出去辦案、辦事也是由此而起;」諸葛繼續解無情近日來之困惑「朝中精英幾次喪殆盡宋室奢糜衰亡之勢恐江河日下難挽難止我誠不欲連在江湖上豪士俠烈也給朱勵、王黼等奸佞配合蔡京、梁師成分別在朝在野絕我大宋生機r」

    無情聽得肅然生敬。

    諸葛卻忽然把話題兒一轉:「不過有一人你也可讓他重創但切勿絕他生機。」

    無情奇道:「誰?」

    諸葛道:「天下第七。」

    無情詫異更甚:「他?這個人是個天生殺人狂作不少惡。

    犯不少事。干下不少**案子要孫青霞去背鍋;又為蔡京爪牙害了不少忠臣俠土。按道理他該死。論罪刑該抓他回去正法。不過在人情上我殺了他父親文張應該也予他一個報仇的機會。——只我不知世叔為何要予他一條活路?」

    「他是十惡不赦之徒論罪當誅。就算在私仇上蔡京曾派他臥底他在窺偷學得元師弟武功之秘後又暗算其師不然。

    元師弟或不致遭此下場;」諸葛說來不僅悻悻簡直還忿忿。「換作我我也要殺他。」

    「他好比是活人家裡的死人只要仍在京裡活動遲早就將之人士為安才是。」諸葛補充道「只不過留著他命還有用處所以暫時殺不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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