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淒涼的魚 文 / 溫瑞安
倏忽。
——如果要形容孫收皮這一次出手大概最貼切的、就只有這兩個字。
如果這一手抓向陳日月他是不是能躲得過?
答案是:
陳日月根本沒察覺對方攻出了這一抓。
直至葉告事後跟陳日月檢討的時候才道出孫收皮曾攻出這一招陳日月也才知道「山狗」已出了手、出過手而他居然沒現也未瞧見。
要是孫收皮的這一招是葉告他又能否招架得住?
回答是。
葉告原來一直不知道孫收皮是何時及從何方向探近來、探過來的。
也就是說他只來得及瞥見孫收皮倏然出手:出手就是一抓——可是他事先並未察覺孫收皮已然掠了過來正如陳日月只知道孫收皮欺了近來卻不知曉他已出了手、抓了那麼一抓一樣。
——是的如果孫收皮總管這一招若是攻向葉告或陳日月的話您想他倆能避得了嗎?
不過孫收皮在展動身形飛掠及出手一抓之際小鳥高飛則正騰空飛起。
他居高臨下。
——也許。他「飛」得那麼高並不是為了要躲避司空殘廢的攻勢甚至也不是為了要撞破瓦面的碎礫擾亂其防守而是為了要監視和牽制孫收皮的攻勢?
他從高處看下來對孫收皮飛掠、出手他都歷歷在目。
不過他雖然明知孫收皮己掠起了身子出了手但他仍是來不及阻止。
——看見並不等於能阻止。
幸好孫收皮攻的不是葉告也不是陳日月。
而是天下第七。
可是在這一剎急降而下正要對付司空殘廢的高飛心中卻有一種古怪且奇異的感覺。
他的感覺來自皮膚。
他的肌膚竟炸起了雞皮疙瘩
小鳥高飛憑過人醫術加上腿法輕功成為江湖三絕有人甚至稱他為「小追命」蓋因為他輕功、腿功部能與追命媲美、比拚而在歧黃之術方面可能猶有過之。(雖然他自己就從不敢承認這個讚譽)。他以練身法之膽大(有人以為輕功高的人善於逃跑必定膽小其實決不然。要練上好的輕功得飛簷走壁竄高伏地非過人膽識根本練不成也不敢練)醫道之小心(對症下藥把脈判病非得要精明細心觀察不可)稱頌江湖成為這一干既非官道也不是綠林的道上哥兒們的生佛、領今日卻不知怎的乍見孫收皮只這麼一動、一掠、一出手儘管都不是衝著他的他已有點不由自主的膽戰心寒、頭皮麻了。
為什麼?
他也說不上來。
只不過他從高處俯瞰可以看見孫收皮的頭頂。
不頭皮。
孫收皮已禿了頂。
他的頭口貼著兩鬢衍生頭頂及近額處已空出了一大片青白色的頭皮。
他頭上清晰的凸現了兩個旋。
——這兩個旋所形成的滑紋讓居高臨下的高飛乍看起來配以稀疏的根好像這人頭上還有另一副五官、另一張嘴臉。
如此而已!
除此無他!
可是膽大心細的高飛就只瞥了那麼一眼不知怎的就覺得心有點驚魄有些動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至他揉身欺近司空殘廢趁他分心要對付葉告和陳日川之際踢出了他的「裙裡腳」之際心中仍盤旋著這個不解之惑:
——他到底是誰呢?
——怎會使自己如此震怖?
當他們三人聯手把「開闔神君」司空殘廢也打飛出房外後戰志旺盛意猶未盡的三人中久歷江湖、屢經戰陣的高飛心中依然有些耿耿之疑。
可是孫收皮明顯的不想打架。
他身形只動過一次伸出過一爪——甚至也不是攻襲只掀開了纏裹在天下第七臉上的毯子就立即收了手。
看起來他的笑容像是個愛好和平的人。
他一個人獨立在一旁像一條孤獨而不太合群的魚神情間還帶點謙卑的淒涼。
——那跟高飛在居高臨下俯瞰時所看到剽悍、狂暴、整個軀體的骨胳似可在剎瞬間扭曲、脹的形象有很大的不一樣。
這時.司空殘廢已「飛」出去了。
天下第七已跌回床上被褥全都散落在一地。
陳日月、葉告、高飛分三個方位盯住了孫收皮。
孫收皮卻和善地笑了起來邊搖著手、邊很謙卑的走向前邊打恭作揖的道:「我們弄錯了」。不好意思。原來不關我們的事。我不是來打架的。我只是來旁觀的。你們慢打我先走了。」
他就這樣走過去了。
毫無敵意的走過去。
全無防備似的走了過去。
走過去葉告那邊拉拉他的手。
走過陳日月那兒摸摸他的頭。
又走到高飛那兒拍拍他的肩膊。
然後他才拍了拍手漫聲說下一句很特別古怪的話:
「流——鼻——血——」
這些動作看來都很尋常:去拉拉人手、拍拍人肩、摸摸小孩子的額頭自然都無甚特別。
可是在這時候對葉告、高飛、陳日月做出這種舉動來。
就很不尋常極不平常。
因為他們正在對敵中而且是敵對著。
以他們三人的警覺和身手沒道理在這時候任由孫收皮去碰觸他們的。
他們大可閃躲或者還擊。
甚至就像對付於寡、於宿和司空殘廢一樣聯手將孫收皮踢出房外。
可是他們都沒有那樣做。
原因只有一個:
他們不及反應(包括閃避、反擊或阻止)孫收皮已摸、拉、拍著了他們然後就身退。
他們三人中沒有一個受傷。
孫收皮顯然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所以出手全不蘊內力。
他只是「善意的」跟他們拉拉手、摸摸頭拍拍肩膀然後就轉身去。
他要的是置身事外。
他倏然拉手、摸頭、拍肩又倏然而退等於再度印證了小鳥高飛心中原來就存有的疑懼:
眼前的這個人絕對是一個疑團:他像一條毒蛇又似一把烈槍更好像是一柄有毒蛇纏繞的厲槍可剛可柔能軟能硬時而靜若朽木又時而擇人而噬。
沖而言之:
可怕!
——那決不止是一條淒涼的魚!
掃瞄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