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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2) 文 / suolala

    樹影橫床,詩思平凌枕外;雲華滿紙,字意隱躍行間。陳氏本來出身富戶,家裡積攢的餘錢雖不少,但她幼時親娘早死,又不得繼母跟生父的歡喜,便於這詩詞之道文章字句上顯得有些子草草,誰知後來竟嫁了南修肅的生父。這南家從來便是文人世家,雖然南修肅的父親並不甚是看重閨閣女子的才情,但畢竟跟了他那許多年,這陳氏便也養成了喜文弄墨的習氣,原本裝點的甚是樸質的屋子也因這濃濃的詩書之氣兒而顯得有些子高雅起來了。珊瑚端著盤子正要進去跟陳氏送宵夜,卻扭臉兒就看見她伏在案子上一邊兒翻書一邊兒搖頭歎息的樣子,不覺便把腳步兒緩了下,開始在邊兒上遲疑著要不要上前去打擾她了。

    這陳氏雖然而今瞧著富貴,身子骨兒也康健。但珊瑚跟了她也有七八年了,還不曉得她的脾性嗎?這府裡太爺走的早,便只剩下老夫人一個長輩在,雖然相爺早已頂門立戶兒,但偏於女色上耽溺過多,這府上太太姨太太多也便罷了,便連姑娘們都有那許多。老夫人年紀大了,雖然不大管這些子事兒,但偶爾有風兒透進來,夫人們再進來坐坐,訴訴苦,又抑或領著姑娘們來圍著老夫人撒嬌賣癡一會子,這老夫人即便是清淨其實也是難以做到的,是以到了晚上的時候兒,便免不了獨個兒坐著生悶氣。畢竟,再怎麼說,這相爺都那般年紀了,叫她怎好兒上前去苛責?可要是不管,那些夫人姑娘們瞧著又甚是惹人心煩,到最後還不是苦了老夫人一個人?

    這珊瑚端著盤子在門口瞧見陳氏又是那股子不安寧的樣子,雖然應該上前去給她送吃食兒的。但眼前兒的境況瞧著著實不好,因此猶豫了一下子便要離去,打量著過一會子她好些兒來再送來也是。哪知。還不及轉身兒,便聽屋子裡陳氏輕輕咳嗽了一聲兒,放下了手裡的卷冊。扭過臉兒來對著門口兒微微蹙一蹙眉,道:「可是珊瑚在外邊兒?進來吧。我正巧兒有話兒要同你說!」

    這話兒來的稀奇,珊瑚聽了,自然是不敢猶豫,先深呼吸了一下兒平下心神,接著又笑著應了一句「是」,便端著盤子,盈盈的走了進來:「這天兒也不早了。奴婢想著老夫人也該餓了。是以,剛剛兒去廚上走了一趟,催著李嬸子做了綠豆糕,又燉了碗燕窩兒,這會兒正熱著呢,老夫人倘是這會子閒了,吃起來正好兒呢!」

    陳氏欣慰的笑了一笑兒:「還是你周到!翡翠那幾個丫頭卻想不到這許多!不過,還是先擱著吧!我這會子可沒心兒吃這些兒。來來來,這邊兒有凳子,你坐下來。咱們慢慢兒說說話兒!」

    珊瑚愣怔了一下兒。終究是主僕有別,這陳氏平日裡即便再疼她們,也從不曾說過這樣兒平易近人兒的話兒,這會子瞧她如此親切。心下雖覺得感動,但湧上心頭兒更多的感覺,卻是忐忑。她雖平日裡大喇喇的,不管是對主子也好,跟身邊兒的小丫頭子也好,都坦坦蕩蕩的,無甚要遮掩兒的地方,但見了她這態度也不由得神色一凜,開始在心裡暗暗思索自己近日是否有哪些子地方兒做的不對了,竟讓陳氏這般對她!

    陳氏在上位多年,一瞧見她這神色,自然料到了她正在想些兒什麼,但卻並不出聲兒安撫,只默默坐了許久,才扭過臉兒來看她,問的話兒卻像是從天兒外飛來的一般,一下子便又把珊瑚給問的有些子懵了:「你瞧,咱們府裡的十四姑娘怎樣?」

    十四姑娘南玉當,這一年兒才九歲,自幼喪母,一個人兒獨居在漪園的小跨院兒裡。也不知是夫人勒令的,還是那嬤嬤嚴厲的,端陽盛宴之前,幾乎沒怎麼見她在漪園以外的地方出現過。或者說,即便出現過,也給眾人留不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即便是逢年過節,一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坐在一處兒,也總不見她吭聲兒。不是默默的坐在一邊兒低著腦袋吃飯,便是垂首規規矩矩的拿個帕子放在膝蓋上,連頭都不敢抬。她們這些子丫頭閒來無事兒的時候,也會議論起府裡的姑娘們。幾乎每個丫頭都能準確的說出哪個姑娘生的什麼模樣兒,喜歡穿什麼顏色兒的衣裳。但一提起這十四姑娘,便沒有一個不皺眉苦想的。但是不管她們怎麼想,卻都想不起來這位姑娘的長相或者是愛好。倘不是今年端陽大筵的時候兒,她跟十二姑娘穿了一樣顏色的衣裳,又一改從前那怯怯懦懦的樣子過來笑吟吟的同老夫人進獻繡荷包兒,卻不知怎的突然投了老夫人的緣法,怕是到了現在,她也想不起來這十四姑娘生的是何般模樣兒,又是怎麼樣的心思跟肚腸的吧?

    珊瑚想到這裡,似乎對老夫人為什麼會詢問這位姑娘有了些兒眉目,但終究還是有些子不能確定。一抬頭兒卻正見老夫人目光殷殷的望著自己,曉得不能推做不知,但又不知該如何說才能叫老夫人歡悅起來。因此,不覺笑了笑兒,把那燕窩拿到跟前兒,雙手貼著那碗試了下溫度,仍然把它推到老夫人跟前兒,臉兒上倒還是笑吟吟的:「先不說這個了!老夫人還是先嘗嘗這燕窩兒吧!這個可是奴婢在李嬸子的指導之下親手兒做的。老夫人倘若是不想吃那個綠豆糕也無妨,但這碗燕窩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嘗一嘗的。正好兒,您一邊兒吃著,我一邊兒說著,這吃起飯來有聲兒有色兒的才好呢!」

    陳氏聽了不覺「啐」了她一口兒:「你個猴兒,真是多嘴兒!那個陸太醫不過偶爾提了下兒讓我晚間吃碗燕窩兒對身子有好處,你這丫頭便天天兒變了法子的過來哄我了!好好好,我是拗不過你,吃了便是了。你快趕快跟我說,覺著咱們府上這個十四姑娘可還好?」陳氏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畢竟也跟了我那許多年了,我料你也是個知道我的。我便不同你兜圈子了,你也甭想著說些兒場面話來回我。只管把你見著的十四姑娘的樣子在心裡回憶一遍兒。然後告訴我你心裡是如何想她的便是了!」

    陳氏這話兒說的嚴肅,便不由得叫珊瑚的心跳了一下兒,好一會兒才笑了笑。道:「老夫人既然一心問奴婢,那奴婢便也不好瞞了。雖然奴婢不過見了十四姑娘幾回面兒而已。但瞧著卻是個有禮數又規矩的,脾性兒也好!那一日被翡翠兜頭潑了一身的水也沒說什麼。這要是換了其他姑娘,可不早叫起來了嘛!」

    陳氏邊吃燕窩邊聽她說,聽她這般回話,並不做聲兒。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臉兒來,又瞧了她一眼兒:「那你瞧著。跟玉亭相比,她又怎樣?」

    這話兒來的著實稀奇,不由得珊瑚不怔了住。莫名其妙的問她這十四姑娘也便罷了,怎麼又把十二姑娘給拉出來對比了?這府裡哪一個不曉得十二姑娘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又有哪一個不曉得這府裡是上下齊了心兒的要把十二姑娘往宮裡送呢?就憑著十二姑娘的貌相人品,再加上南府如今的聲勢以及夫人同先皇后的嫡親血緣,這十二姑娘保不齊將來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老夫人如何卻把十四姑娘拉來做比了?

    但奇怪歸奇怪。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倘若有話兒要問奴才,那這奴才不管心裡是如何想的,都還是要乖乖作答的。珊瑚在心裡算計了一下兒,客觀的回道:「奴婢雖不曉得老夫人緣何要問這樣兒的話出來。但依奴婢看來。十四姑娘無論貌相還是人品都不差的。不過終究是庶出,又素來沒有人兒在身邊兒慣養,因此比起十二姑娘來,便少些兒貴氣來。雖然因此顯得謙和些兒。但畢竟少些子大家風範!」

    陳氏搖了搖頭兒,把手裡的燕窩兒放了下來:「我還道你是個有算計,能看人兒的,卻原來也還不行!玉亭那算哪門子的大家風範?以為繃著個臉兒,擺幾下譜兒便高傲貴氣起來了?真真兒是好笑!我告訴你,真正高貴的人,面兒上才不拘這些兒呢。玉亭而今不過是做出些兒場面上的虛勢來著,哪一日她進宮見了裡面兒的貴人,便會曉得自己有多好笑了。」

    珊瑚聽得怔了一怔:「老夫人既如此說,難不成是覺著十四姑娘比十二姑娘還強嗎?」

    陳氏笑了笑:「她何止比玉亭強,兩人壓根兒便不在一個層面上,做不得比的!」語畢,站起身兒來,慢慢兒走到了窗下面兒,臉色顯得有些子紅潤,「我曉得你這會兒想說什麼。但你也是見過她的,旁的不說,光那貌相就能叫玉亭不敢抬頭兒了。這女子的前程,雖說多半押在家世跟出身上,但倘若生的好,那便沒什麼不能做到的。你看前朝的楊沉魚,不過區區一個採蓮女出身,卻能把好好兒一個王朝都給覆滅了。可見,這女子倘若想成事兒,旁的一無可說,只要這貌相上去,那便比什麼都強了!這便罷了,難為她小小兒年紀卻是個有心計,能忍耐的人兒!獻了荷包給我要討我的歡喜,卻曉得在我最不會生氣的時候兒坦誠說那荷包並非她自己的手筆。被翡翠兜頭潑了一身的水,卻還能耐著性子反而出聲兒去哄勸翡翠,這便罷了,我聽說她從前還因誤會,被椽哥兒打了好大一個耳刮子,但即便如此,卻硬是一個字兒都沒同要給他做主的大倌說。可即便如此,還把椽哥兒給整的不輕。總之,瞧她做事,不管從哪裡瞧,都是個有心思又活絡,曉得該如何行事兒的孩子。難為既有如此相貌,如此心計之外,還有如此的耐性兒。你瞧,這卻哪裡是玉亭比的來的???!!!」

    珊瑚聽了這話兒,心裡並不以為然,但面兒上卻還是笑的。過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不覺以手掩口,樣子顯得有些子驚嚇:「老夫人說這話兒,莫非,莫非是想著要十四姑娘也進宮嗎?奴婢雖然覺得不錯兒,但夫人那邊兒恐有些子不便!再怎麼說,夫人跟先皇后也是姊妹。夫人即便平日裡再怎樣的仁慈和藹,怕也是不願意讓十二姑娘同十四姑娘一塊兒進宮的吧?這畢竟。十二姑娘可是她肚子裡生出來的,多少也該有些子偏愛的。」

    陳氏「哼」了一聲兒:「你究竟也跟了我這許多年兒了,怎麼到如今連李流波的性子都沒瞧出來嗎?她卻哪裡是什麼仁慈和藹?不過是裝出來誆人的罷了!她但凡有一點兒仁慈之心。也不會在親姐姐倒在病榻上的時候兒,提著鞋子跟自家姐夫倒在一張床上親熱了。哼,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入府侍疾來的?這世上哪裡有給自己姐姐侍疾卻連姐姐的面兒都不見。只竟日跟姐夫纏綿在一起的人兒呢?我至今還記得清她那狐媚樣兒!要不是瞧她大了肚子,出身又壓制不得。我早趕了她去了,哪裡還容得她嫁進府來不說兒,還坐穩著南府當家夫人的份兒?」

    陳氏說到這裡,不覺便開始動怒了,一張臉兒又青又白的,憋的著實有些子難看:「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正是有了她這樣兒放蕩不安份的母親,才會上行下效。把玉屋也敗壞成那般不知羞恥的女子了呢!哼,想想我便忍不住生氣。雖說是端陽大宴,來的都是自家親戚族上的人兒,是決計不會把她那等見不得人的醜事兒給說出去的。但只要一靜下心來想到我好好的孫女兒,甚至還未及笄便開始同外面兒那些子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勾扯扯,纏纏綿綿的,便忍不住心口兒直疼!這李流波果然是生來便是為了克我,惹我生氣的!十多年前便是為了她,才把紉蘭氣死,把那好好兒一個男胎也帶了去的。這十多年後。便換了她的親生女兒來在闔族親戚們眼面兒前下我的面子!哼,有了這樣的母親跟姐姐,玉亭再好,也免不了要被她們敗壞掉的!」

    陳氏越說越腦。恨得重重的跺了兩腳,卻還是難消心頭之氣。

    珊瑚在旁邊擦了擦汗,微微笑了一笑兒:「老夫人請息怒!再怎麼說,這八姑娘也給您下了令不許出門兒了。昨兒個早上的時候兒,不是還有丫頭將她親繡的經書拿過來了嗎?奴婢雖然識字兒少,卻也瞧得出來,八姑娘是在用心繡的。可見是存了懺悔之心的。這也便罷了,那會子不過就是一個丫頭子瘋瘋癲癲的隨口亂說話兒罷了,卻並不曾有什麼憑據的。所以是真是假,那也說不清不是?依奴婢來瞧,咱們家八姑娘無論如何也不是那等輕薄之人。說不得便是跟那丫頭積下了仇怨,這才被她伺機報復的。況且,不是還都說了那丫頭子犯了狂症,在青天白日之下亂撒癔症嗎?老夫人千萬千萬莫往自己個兒心裡去。」

    其實珊瑚也不是傻子,她哪裡瞧不出來當日的情形?但不管那日究竟是怎麼樣兒一個情形,在她們丫頭子眼裡都必須是一個「誤會」!哪怕現在陳氏當著她的面兒直說了對南玉屋的懷疑,她也得眉頭都不皺一下兒的便把那一日的所有都歸結為一場被一個別有用心的瘋丫頭胡言亂語所製造出來的一場鬧劇!是以,她才對著陳氏說出了這樣的話兒來。

    陳氏心明如鏡,當下目光一閃,微微瞟了她一眼兒便不說話兒了。她方才是在氣頭兒上,這才顧不得那許多,話兒一出口,便已經忍不住想收回了。這會子聽了珊瑚這樣的回話,心裡自然是十分受用,不覺用嘉許的目光又望了她一眼,這才把開頭兒想喚她來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我方才是惱了,這才口不擇言的。你說的確實是對的!這玉屋怎麼說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卻哪裡會是那等沒臉沒皮之人?罷了,我們也不說這個了!你方才也已經猜出來了,我心裡頭而今看重的卻是玉當。比起玉亭,我反而覺得她更當大用,想花些子力氣,把她好好兒磨練磨練,然後送入宮中,給我南家賺來不世的富貴出來!你瞧何如?」

    珊瑚經她方纔那一番話所繞,早已聽明白了她的想法兒,而今聽了這話兒,自然是毫不意外。主子都如此說話兒了,那做奴才的又能如何回話?自然是笑一笑,順著她的言語往下問道:「老夫人這樣想自然有老夫人的道理!只是卻不曉得老夫人打算怎麼個磨練法兒呢?」

    陳氏笑了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兒,要她附耳過來,輕輕的說了幾句話兒。一聞聽這幾句話兒,珊瑚便再也鎮靜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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